琉璃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蹙眉、又一会儿浅笑的样子弄得另外三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哥哥?」
「嗯……无痕你来看看,你觉得是春香楼的小曲姑娘唱得歌好听,还是江艳阁的倾云姑娘弹得琴动人。」琉璃拧着眉,似乎真的为这个问题而大伤脑筋。
「啊、我、我觉得是各有动人之处,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乐声,实在很难比较。」凤无痕苦笑,「倒是哥哥你,竟然这么快就把这济州城两家最大青楼的花魁搞清楚了,真是……」
难得的天赋,看来哥哥在停止习武后,把精力都花在这些身上,凤无痕暗忖。
琉璃还在喃喃自语,严肃慎重的表情引起石英的好奇心,凤无痕在后面阻止不及,少年已经来到男人身旁,就听见那人道:「不、不、不,绝对可以分个高下的,关键就在于他们每个月的顾客流动率,歌艺很重要,然容貌也是考虑的项目,所以说……」
少年默默的退回来,连带着把琥珀也拉退一步,半晌,他望向凤无痕,「琉、琉璃哥说要到罂街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良性竞争吧。」凤无痕无奈道。
「果然还是那个春香楼的纪小曲比较好,能说会唱,改天跟影儿说说,让她把人抢来我们追月楼。」一边,突然传来琉璃欢快的声音。
凤无痕一顿,突然看向石英两人,笑道:「说错了,应该是恶性竞争。」
周围尽是寻欢客与女伶们特易掐着嗓子的轻笑声,带着孩子的三人站在之中显得特别突兀,半晌,似乎是嫌他们站在门边不消费挡路的缘故,一涂着浓厚粉妆的老鸨扭着腰向他们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身形魁武的护院。
「我说你们……」
因为明白对方绝不是客人,老鸨也懒得特易提高嗓音,粗声粗气道,琉璃闻声转过头,老鸨一噎,下面的话登时卡在喉头,只能傻傻的盯着男人的脸看。
知晓对方的来意,琉璃撇撇嘴,挂上无往不利的笑脸就想轻易把人打发掉,蓦地,眼角扫到了什么,琉璃脸色一变,瞬间闪到一旁两个同样是晕呼呼的护院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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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对方的来意,琉璃撇撇嘴,挂上无往不利的笑脸就想轻易把人打发掉,蓦地,眼角扫到了什么,琉璃脸色一变,瞬间闪到一旁两个同样是晕呼呼的护院身后。
「怎么了吗,公子?」老鸨问道,不忘把粗哑的嗓音掐柔,就见到琉璃把食指伸到嘴边,示意她住嘴。
凤无痕在男人脸色出现异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在人群中有一道身影特别的突出,如雪樱般的白皙肌肤,双唇不点而朱,如墨的长发上缀着双蝶金钗,闪着盈盈亮泽,就好像星星的碎片,女子罩着同乌发般墨黑的羊毛大衣,长拖至地,在地上拉出修长的影子,白与黑的对称,散发着冰冷不可亲近的气息。
许是凤无痕的凝视太过强烈,女子转过眼来,四目相对,站在一边的石英两人,同时都有种雷电闪鸣的错觉。
「哎、真是冤家路窄,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你。」女子半抬着眼睫,讥诮道。
「这句话我要完整的还给你,秦夫人。」凤无痕笑容不变,眼底却有些冷。
「既然你在这里,那么……」
秦昭环冷笑一声,嘴角划出轻蔑的弧度,却无损她的美丽,女子缓缓走来,看到少年和男孩时微微一顿,沉吟了半晌,她微蹲下身,对着琥珀一笑,如桃花初放,那是认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笑颜,让周围的景致都相形失色。
「小弟弟,你知道一个跟这家伙很像的叔叔吗?」秦昭环指着凤无痕笑问道。
「我不认识什么叔叔,但是认识一个跟凤哥哥长得很像的哥哥。」琥珀歪着小脑袋,指向方才琉璃躲的位置。
「耶,怎么不见了?」敞开的院门口依旧站着几个打办得花枝招展的女伶,琉璃却不见踪影。
秦昭环也看过去,怔愣了半晌,抬起头,门檐上提了龙飞凤舞得三个大字,「春香楼」,女子还是笑着,不过脸色却隐隐发黑。
在凤无痕和女子对话的时候,琉璃已经一身冷汗,眼看秦昭环就要走来,琉璃吓得腿都要软了,抿了抿唇,他看了看后头洞开的门庭,对老鸨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往里头挪去。
乍看之下是布置得穷极奢华的大厅,但是仔细看去,黄土墙壁,木构架是联系梁枋置于柱网之上的一圈「井」字格形复合梁,梁木只是普通的杉木,而华彩的错觉只是取之于鲜花与香料的摆饰,琉璃很快扫视了一圈,下了一个结论。
果然还是要把那个纪小曲拐来追月楼才是。(言弄影:这不是重点吧。)
「公子,第一次来吗?」甜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女子吐气如兰,妖娆的身子几乎半贴在琉璃的背上。
「哎?」琉璃疑惑的转过头,女子先是发出跟适才老鸨一样的惊叹声,呆了一呆,接着更加卖力得把手往琉璃身上蹭,边吃豆腐边道:「公子,奴家花名小袭,今晚让奴家伺候您可好。」
琉璃彷佛没听到般,神情惊慌的往门外探了又探,女子干脆一把抱住他,半边身子窝在他怀里,身上的香气传道他鼻头,琉璃努了努鼻子,一顿,突然凑上女子的颈项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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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女子只当自己的邀请奏效,开心的对一旁同样跃跃欲试的同伴得意的递了个眼色。
「味道……」琉璃抬起头来,对着一脸疑惑的女子道:「香味有点太浓了,楼里的宫灯本身就会点散发香味的香料,如果再加上姑娘你自己的香粉,就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女子闻言一愣,听到这种说法本能的一股怒气上涌,但看到琉璃一本正经的神色,又突然发不了脾气,怔怔的就有种『真是如此吗』的感觉。
目送着女子花言失色的匆匆离去,两人对话也完整的传道旁人耳里,其他人再看到自家姊妹若有所悟的表情,先是一呆,半晌,所有人便一涌而上。
「公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公子,您觉得这件茜纱适合我吗?」
「我的眉毛画得会不会太浓了?」
突然被包围的琉璃也不恼,依序认真得替他们品评道,「傅粉施朱,姑娘你的妆容很美,但如果少些金钗云簪会更显出你的美丽。」、「可以把披肩拉上去一点,小露香肩,若隐若现更能挑起男人的欲望。」、「在下拙见,晕眉可能更适合姑娘你。」
见此情景,把在场的客人都惊呆了,老鸨也因为太过震撼而忘了把那群「不务正业」的女伶给骂回去,正热腾的,突然从楼上传来一悠柔的女声,暂时打断了这混乱的景像。
「嬷嬷,究竟是何事,弄得这样热闹。」春香楼的花魁纪小曲站在楼台上,引颈往下首处望,正好与仰首的琉璃四目对上。
秦昭环冲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或着说在秦昭环眼底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被女伶簇拥在侧的男人,与楼上那有着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之姿的女子遥遥相对,那双倩眼勾魂摄魄,眼含无限情思,似忧似怨的注视着男人(当然琉璃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哀怨什么的),好一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雪白的脸当下就成了黑炭,款步走来,周边人很识趣得让出了通路,事后春香楼传出了许多传闻,诸如「倩女幽魂」、「女鬼索命」或是「包公转世」(不好意思那人是来乱的)的许多说法。
「你这风流成性、优柔寡断、不守信诺的混帐家伙,二十多年没见,你就是这样给我见面礼的。」狠狠的抓住琉璃的衣襟,秦昭环气急败坏的吼道。
「昭、昭环……我、你误会了。」琉璃吃惊的瞪大眼睛,暗道我躲你都来不及了,哪来的见面礼。
「误会!」秦昭环美丽的脸孔因为愤怒而狰狞,纤指随意扫了一圈,扫过因畏惧自己而围聚在一起的女伶,当然她特易跳过了老鸨,最后指向了楼台上的纪小曲,「胃口不错嘛,花魁都给你泡上了。」
「就说你误会了嘛。」琉璃欲哭无泪。
「你还狡……」
「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跟这位公子只是第一次见面。」纪小曲也在一旁道,「其他姊妹也是因为想请教公子一些事情,这才会如此麻烦公子。」
眯着眼睛,秦昭环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还想说什么,却听道一旁凉凉的声音插道:「是啊,我也认为秦夫人您误会哥哥了。」
却是凤无痕在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春香楼,他瞟一眼神色铁青的秦昭环,又冷冷的环伺一圈周围女伶,直看得众人直打摆子。
此时琉璃也顾不上挖纪小曲到追月楼唱歌的事,见到救星出现,他扭身一闪,躲到凤无痕身后,苦哈哈道:「无痕,你来就好了,你一向跟昭环的感情最好了,帮我解释一下。」
「感情好吗?」凤无痕喃喃重复道,淡淡瞅了他一眼,琉璃莫名的就心里发虚,眨巴着眼睛不敢说话,前者一笑,缓步往秦昭环走去,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无奈道:「咱俩也真是同病相怜呢。」
只几句话,原本还怒发冲冠的女人便冷静下来,琉璃崇拜的看着凤无痕,只有这一刻他万分高兴重遇这个弟弟,向老鸨陪了不是,理所当然的贴了些银两,闹剧这才告了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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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出门时才想到似乎忘了什么,琉璃着急的绕了春香楼几圈,才找到站在门住下的石英二人,琉璃松了口气,石英看起来没什么,男孩缩在他的怀里,平时骨碌碌的大眼如今却半眯着,小脸苍白,虚弱的吐息。
见状,琉璃慌张的把手放在男孩额头上,担忧的问道:「琥珀这是怎么了,上一刻不还好好的吗?」
男孩眨着漾水的明眸,红唇微启,琉璃紧张的弯下身,一阵雷打似的声音从对方肚皮里传来,就听男孩气虚道:「我肚子好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琉璃哥哥?」
男人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石英尴尬的看着,脸颊有些泛红,「对不起啊,琉璃哥,琥珀他就是不禁饿。」
「呵呵,没关系,我们去吃饭吧。」琉璃道。
酒足饭饱,当然一桌子足有六人份的菜,大多都进了谁的肚子里自是不言而喻,送石英和琥珀两人回到团里,待要回屋里休息的时候,方才吃饭时突然消失的秦昭环却突然挡在面前。
子夜深沉,星子闪烁,少了夏虫的鸣奏,冬天的夜里显得特别宁静,琉璃一言不发的跟着女子,两人枯枝回绕间并肩而行,只有衣衫摩擦的声音特别显着。
越行越远,见见就来到一处空旷地,前方一条小河缓缓流淌,光影浮动,四周杂草蔓生,一些尚未枯败的野花穿插在间,静静绽放着幽香,琉璃回头看去,只有层层树影,不知觉间已经离舞团很远了。
他复又转过头来,身边的女子那身勘比子夜的长袍,衣袂飘飘,长发飞扬,上头那双蝶金钗闪着比水光更加耀眼的光芒,从前的江湖第一美人如今还是如天上的明月一般动人。
无声的叹了口气,琉璃走到女子身边,也不顾会弄脏衣袍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沉默半晌,感觉气氛这样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他清了清喉咙,不着边际道:「嗯……今夜、星空很美呢。」
「……嗯。」等待良久只得到一声敷衍的回答。
琉璃搔搔头,正寻思着什么来化解窘境,就听身边的人道:「你的面具呢?我记得你从前重不以真面目识人的。」
他怔了怔,像是回忆着般摇望前方的淙淙流水,「是啊,因为我和无痕长得实在太像了,朝廷毕竟与江湖不相容,为了避免有人将当朝丞相和武陵盟主联想在一起,我才带起面具,说真的,当时这一举动对我往后带来很大的帮助,至少,之后这二十年从没人识出我。」
「你倒是过得称心合意啊。」秦昭环的脸孔藏在阴影下,看不出表情,声音里却带着苦意。
「我……」琉璃张了张嘴,眼睫半敛,似乎连拂过周身得为风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是我对不起你。」
女子闻言诧异的转过头,柳眉微蹙,彷佛他说了什么不可思义的话,「你说对不起?你居然跟我说对不起!」
琉璃满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坐在他身侧,秦昭环突然像脱了水的鱼般恹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要不是我曾经确确实实的看过这张脸,我真要以为是谁假扮了当年那个冷血无情的凤无心。」
「是啊,你确实对不起我,你对我许下了承诺说一定会回来,却一走了之二十年没一点消息,你、你是对不起我……」
话是这么说,女子定定得看着他,眉眼却还是锋利的,坚强的令人感到心痛,琉璃叹了口气,伸手摸着对方的头,触感一如从前的柔软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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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草地上的石子,秦昭环百般聊赖用指腹搓着石头上凹面,带点粗糙的,可泰半石面已经是光滑平顺,也不知道在同一片土地上停滞多久,再锋利的尖角,也禁不起风沙的洗礼,时间已久,终究要被磨平菱角。
放在心里这么就的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颜,与从前不同的,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岂若无心,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怔怔的,女子用眼角偷觑着身边人完美的侧脸,沉声道:「你也不要太悠哉,关于你没死的消息早已传到大江南北,连我们芎州都早有风声,我就是听到传言才一路南下找你的,就你这找打的性子,树立的仇家比那姓姬的的国库都还多,不只是残云,诸如荆风派、毒衣教、终元楼……除了这些邪门歪道外,你与那些自称正派的门派也没少结梁子。」
「听你讲得……我有这么糟吗?」琉璃耸耸肩。
「也不是这样讲,只是你的态度就是会让人误会罢了。」秦昭环叹气。
什么态度?从琉璃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清楚的映出这个讯息。
「你这嚣张狂妄,目中无人的家伙!」有人在远方这般大吼。
琉璃恍若未闻,坐在一个石凳上,眼前是沟火灰烟,浓浓的香气弥漫,炊烟升了半天,琉璃眼巴巴的望着滴着油汁得羊肉串,亦是口水泛滥。
「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啊,谢师傅?」他问道,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琉璃疑惑的抬头,发现对方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身后,顺着谢师傅的目光看去,营地边上好像聚集了一些人群,吵吵囔囔的,似乎发生了什么口角,一时争摆不平。
琉璃看一眼就不感兴趣的回过头,比起凑那些没什么好处得热闹,眼前香味四溢的羊肉串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可惜天不从人愿,琉璃连羊肉的油水都还没沾着,身后就传来啪咑啪咑的跑步声,琥珀稚嫩的声音跟着响起,「琉、琉璃哥哥,不好了!」
这下琉璃在嘴馋也只得收回口水,回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上在恰到好处的装出一个疑惑兼忧心的表情,「出了什么事吗?」
男孩弯着身子喘了几口气,扯着男人袖子另一手指着营地边上的动静,用快哭出来的表情道:「琉璃哥哥你快去看看,那边有几个好凶的叔叔说我们舞团随便占了他们的地盘,一定要我们给个交代,石英哥哥他们拖住那些人,让我过来找你。」
琉璃脸上的表情不变,微微偏着头笑得天真无害,「是这样啊,那你就去跟石英说那些人让他别管了,在去把蝴蝶叫来,她是团长,这种事理应由她来负责。」
小家伙点点头,忙不迭地跑走了,琉璃盯着灰烟袅袅,半晌突然问道:「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大吼啊?」
正在给羊肉淋上酱汁的手一顿,谢师傅看了他一眼,又对身后聚拢的人群扬了扬下巴,道:「就是那群人,好像是附近一带有点势力的地头,而且……似乎就是对着琉璃你吼的。」
啊?琉璃偏着头,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那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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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琉璃偏着头,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那些人啊。
正在疑惑着,男孩又啪咑啪咑的跑回来,小脸上大汗淋漓,喘吁吁道:「蝴、蝴蝶姊姊说、这是打手的工作,让琉璃哥哥你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