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逆流——一什

杨理不做声，眼泪悄无声息流下来。于浩把他抱在怀里，说，你到我的公司来当技术员好不好？宇泽能给你的，我一定加倍给你，只要你不走。

你始终不明白我，我是个男人！杨理转身离开，留下于浩一个人在风中，风吹乱头发，于浩看着杨理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杨理，你为什么这么狠！

第二十七章

宇泽的网吧两个月后正式开张，杨理跟着搬了家，搬到一个远离大城市的小县城。宇泽是个有头脑的人，一段时间后证明了他的选址和经营策略是对的，网吧门面不大，但是生意很好。宇泽在二楼隔出三间房子当做自己和杨理的家。这样看来，生活与以前相比倒是没有很大的改变，只是，现在自己是老板，想多睡儿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

杨理却不得消停。除了要顾网吧的生意，晚上还得遭受于浩狂轰滥炸似的骚扰。于浩说杨理我很想你，我想见你。于浩说原谅我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于浩说杨理你不记得我们以前是多么快活了么，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些不知所谓的原因和我分开。

杨理爱着于浩，爱到不愿意拒接于浩的电话，也不忍心让于浩独自神伤。他从来没有因为那次于浩的狠话而减少心中浓浓的情意，虽然生活逼迫他不得不做出理性选择。他不止一次对于浩说我爱你，那么真切的说我爱你。但是，他和于浩的未来是未知数，他不愿意也不敢做承诺。

于浩似乎在电话那头啜泣，说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杨理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于浩说那你回来好不好？杨理又沉默了。

宇泽渐渐感觉到杨理的不对劲儿，他发现虽然现在挣得比以前要多得多，但杨理并不快乐。他本来就不是容易快乐的人。宇泽不知道杨理不快乐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很突兀地问他发生什么事杨理必然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隐藏在心里的爱只能继续隐藏，他想要杨理因为他活得快乐，他无微不至关心杨理，他想方设法给杨理做好吃的饭菜。偶尔想要表露心迹还只能试探着问，杨理你怎么不交女朋友呢？这样的明知故问并没有让杨理难堪，因为他也会近乎敷衍地说，我没有遇到合适的。

宇泽苦笑。

宇泽问，杨理你在恋爱么？杨理摇头否认。

有什么好否认的呢？晚上聊电话聊到那么晚，抱着手机不停发短信。有时对着手机傻笑，有时蒙着头在被子里哭，别以为我看不到……

因为太过在乎杨理的喜怒哀乐，宇泽做了这辈子连他自己都不齿的事，他趁杨理洗澡时翻看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号码，杨理用了一个笑脸的代号。这样一个神秘人物，只是一个笑脸，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刚准备记下这个号码，杨理从浴室出来，看见宇泽拿着自己的手机，宇泽略带一丝慌乱说，刚刚你手机响了，我帮你接个电话。

杨理边用毛巾擦头发边向宇泽走来。他问，谁打的电话？有要紧事儿没，要不要我回个电话过去？杨理并没有起疑宇泽的举动，宇泽说小唐打过来的，没什么事儿，就问你有空要不要大家一起聚聚。

“我有没有空你应该最清楚，嘿嘿。”杨理没有察觉到宇泽的异样，从宇泽手上拿过电话，说，那我就不回电话了，你应该都和他说清楚了吧？

宇泽的心里种下不安的种子，这种不安搅得他吃不好睡不好。他急切想知道那个笑脸是谁，但又怕知道了真相后他会变得不像自己。本来的他该是什么样的？苏畅知道，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

杨理在和于浩交往后一直视自己手机为最隐私的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手机被清理干净了他还是会莫名其妙害怕，害怕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害怕有人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神经病。幸亏自己还算小心，他用一个代号代替于浩的名字，这样只要不拨通这个电话，就没人能知道他交往的对象是个男人。杨理养成定期删除自己和于浩通话记录的习惯，所以他看完电视回房间拿出手机做清理却没有发现小唐的来电记录。这时候他才隐约觉得哪儿出了问题。

杨理始终想不通宇泽为什么要骗他，还是像当初的他一样拿小唐当借口。这借口有多么拙劣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隔几天网吧来了个不速之客。

于浩出现在杨理面前，并且事先没有知会杨理，好像他的出现和杨理没有任何关系。他满面春风和宇泽打招呼。宇泽知道以后和于浩的公司还会有合作，也显得格外热心。于浩说他是出差来开发地级市的客户寻求更多的二级代理商。刚好到宇泽在的县城，于是过来看看。

宇泽说，来了就是客，等会儿一起去吃个饭。

于浩看杨理，笑而不语。杨理不答话他就一直盯着杨理，杨理不好意思了，说，去隔壁不远的饭店吧，这里也没什么太好的地方。

于浩不在乎在哪里吃饭，只要杨理在他眼前便已足够。他根本不是出差，唯一的目的就是见杨理。他想念杨理，想得茶饭不思，他忍受不了只是电话传情，只想实实在在把杨理抱在怀里。

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杨理的情景，杨理会是惊喜，吃惊还是兴奋？至少也会给他一个拥抱，至少会说一句：浩子，我好想你。

可是杨理很矜持，比女人更矜持。在人前他也只能矜持。

见到于浩，杨理激动脸红小鹿乱撞的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他刻意压抑自己本来就不算强烈的冲动，于是呈现在于浩面前的就是见到一般朋友时的反应。于浩有点不高兴，可是在宇泽面前他不能抓住杨理往他屁股上打上一巴掌当做惩罚。他饶有兴趣盯着杨理看，把宇泽当做透明人，终于看见了杨理羞涩的表情。于浩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他喜欢看杨理情绪受自己影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他希望杨理的喜怒哀乐全因为自己。

一个不大的包厢，一张不大的桌子，三个人。

饭菜上桌，杨理以为饭局会很压抑，显然他小觑了宇泽和于浩活跃气氛的本事。他们两个相聊甚欢，从人生哲学谈到生意之道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杨理始终没怎么说话，只顾低头吃饭。

于浩故意问，杨理，你喜不喜欢于敏？她可是老惦记着你呢。

诶，哦，啊。杨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说喜欢不对，说不喜欢也不对。因此在心里又把于浩恨上一遍。

宇泽看见杨理脸上表情阴晴未定，于是想打个圆场，场面话谁都会说，只是心里肯定不是那么想的罢了。

“杨理只怕是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我认不认识？”于浩问得更加刻意。

“那个人在场的。”宇泽顺着于浩的话说。

于浩心里一惊，杨理额角的汗几乎甚出来，他不禁想起宇泽看他手机的事情，难道他发现他的秘密了？

“那人就是我啊，哈哈哈哈。”

杨理冷汗直冒，知道宇泽只是在开他的玩笑，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他轻舒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宇哥，你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别告诉我你去做了变性手术呀。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杨理说完自己都笑不出来。

于浩听到宇泽说“那个人就是我啊”心里很不是滋味，宇泽的玩笑话他本可以当做笑话听听就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释怀，仿佛宇泽说话虚中有实，而他刚好就领悟到了他“实”的部分。

宇泽看见杨理的反应也不高兴，难道真的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么，否认得那么快，那么彻底。他说这话仅仅只是为了圆场么？不见得，他其实更想试探杨理。

三个人心事重重。在事实面前，谁又能真正把它当做玩笑？真当玩笑了也只能是自欺欺人。

第二十八章

到后来，喝进口中的酒成了腥苦的液体，流过咽喉，灼烧没有知觉的胃。酒过穿肠，却没有人愿意放下手里的杯子。

杨理不是嗜酒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面对着桌上的两个人竟然有些无言，没有人提出要散场，所以他只能喝酒。杨理也不是酒量好的人，两瓶啤酒下肚，脑袋就有些晕乎，肚子也扛不住。他说，真是不好意思一定要上厕所解决一下。

杨理离桌上完厕所，便再也不想回到餐桌旁。他从厕所出来直接走到饭店的后门，靠着门框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他看见月亮身着一袭薄纱，在云中若隐若现。杨理抽烟并没有上瘾，所以他觉得烟很苦。与爱情不同的是，对爱情上了瘾，才会觉得苦，那他现在心里的苦涩，是因为对于浩上了瘾么？

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不少。天气转凉，他紧了紧外套的领子，猛吸几口后捻灭手中的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框中。

垃圾筐边站着一个人。

于浩倚在墙边，眼睛发红，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不斜视看着杨理抽烟，看着他将烟头丢进垃圾筐。然后他终于在寂静无人的空旷后院里问，傻瓜蛋，你想我了没？杨理说，想，很想。

于浩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上扬不露齿，眼神温柔。他走向杨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紧紧抱住杨理的腰。上半身却往前倾，把杨理压在了墙上。

于浩醉了。他只知道他终于逮到机会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说，杨理，我也想你，想到这儿都痛。他腾出一只手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话没说完他用力吻上杨理，亲吻的间隙他挤出几个字，他说，杨理，你怎么这么狠心？

杨理似乎又醉了，他迷醉在这占有欲极强的亲吻中，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从来不曾这么无所畏惧在别人可能看得见的场合与于浩肆意亲吻，他终于有那么几秒钟抛开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他忽然觉得于浩身后的夜色也可爱起来，他甚至看见了天上仅有的几颗小星星在向他眨眼睛。

所以他不知道站在不远拐角处的宇泽看见了这一切，看见他们两人融为一体的身影在月色下静止不动。他眼睛里的影像开始重叠，那影像越来越不真切。宇泽也醉了，而且是三个人中醉得最厉害的。

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这怒火让他丧失了判断力，或者酒精早就让他失去了判断力。他几个快步跑过去揪住于浩的衣服，狠狠一拳揍在于浩脸上，于浩向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宇泽顺势跨做在于浩身上，手没有停，一拳拳砸下去，嘴也没停，他说，我叫你亲，我叫你亲……

宇泽只觉得全身燥热，他没穿外套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身上仅有的一件衬衫几乎被撕扯成碎片。于浩面对这“意外横祸”丝毫没有让自己委屈的意思，别人敬他一尺，他定要回他一丈。所以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狠狠揍了几拳后，因为吃痛思维清晰了不少。他拼尽力气反身压住宇泽，挥起拳头，眼睛不眨，朝着宇泽的脸死命打去。

站在一旁的杨理傻了眼，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从宇泽忽然出现到宇泽嘴角淌血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他看着自己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两个男人在他面前不要命的打架，他真的傻了眼，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不要打了！”

可是已经杀红了眼的于浩没有停手，他一直挥动着自己的拳头直到宇泽停止挣扎。杨理不知道宇泽是醉酒睡过去还是被于浩打晕过去。总之，他惨不忍睹。

要不是听见杨理在一旁绝望的哭喊以及渐渐来了一些围观的人，于浩不会停手。宇泽像一具尸体躺在地上，杨理内心的恐惧蔓延，他懊恼，他心疼，他真的害怕宇泽不能醒来。于浩站起来，不顾旁人的眼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如往常，绅士般优雅。

毫无疑问，先动手的是宇泽，但真正的赢家是于浩。

人打够了，他的酒醒了。

杨理却像是失了魂魄，他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宇泽，任由眼泪澎湃。

于浩走到杨理身边说，我背他去医院看看。杨理似乎不知道说话了，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苦得要命。

“你真的太过分了！”

杨理的愤怒可以杀死于浩，于浩也从他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感受到杨理的浓浓恨意，那样的恨足可以让于浩终身难忘。可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恨我？我没有错！

可是杨理的眼中已经没有他，杨理推开他试图背起宇泽，无奈他一个人根本无法让毫无知觉的宇泽安稳的趴在他背上。旁边的看客中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杨理背起宇泽，杨理很瘦弱，走几步就开始力不从心。于浩强势地从杨理背上抢过宇泽，他边走边说，杨理，对不起，不要恨我。

于浩将宇泽送到最近的医院，办好手续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和身上也满是乌紫，痛感这会儿才真正传递到大脑。杨理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低着头，不肯说话。

于浩装可怜，说，杨理，我也很惨，你不心痛么？

杨理抬起头，看着确实伤的不轻的于浩，深深叹气，他也被自己对于浩生出的恨意吓了一跳，那恨意怎么会这么严重？不管怎么说，他不应该这么对于浩。

——宇哥看见了什么？我和一个男人在亲吻，他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吧？他为什么要打于浩？难道他也痛恨同性恋，所以才会那么不要命的揍于浩，就像于浩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宇泽，你是第二个肖维么？

于浩紧挨杨理坐下，问，杨理，宇泽是不是喜欢你？

杨理苦笑，说，这种时候你还能问出这种话，他有多恨同性恋你看不出来么？我他妈就是个可耻的同性恋，同性恋注定没有朋友，没有兄弟。你知道我把宇哥当亲哥哥，你知道……杨理哽咽着，泣不成声。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我该怎么办？

于浩的悲伤随着杨理的眼泪蔓延到心脏，小小的心脏不堪负荷，绞痛起来。他搂住杨理的肩膀，说，杨理，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该来的始终要来。你回去吧，我照顾宇哥就好。”

“你不生我的气了？”

“你本来就没错，有什么好生气的？”于浩听了这话才离开医院，杨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还是禁不住一声叹息：“所有的错都在我，我才是错得最厉害的那个。”

医生说，宇泽只是受了点外伤，他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酒精摄入太多。

宇泽的脸肿起来，嘴角和眼睛周围伤痕遍布，曾经自诩为帅哥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与“帅”字无缘，医生给他缠上纱布，纱布遮盖了大半个脸，他静静躺在病床上，按照医生的说法，他在酣睡，因为酒还没醒。

第二天中午，宇泽终于睁开眼睛，他看见杨理脸上的欣喜，他听见杨理说，宇哥，你醒了？

不就是喝酒么？不就是睡个觉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看见杨理后面的护士，才模模糊糊想起发生过的事情。是的，于浩在和杨理亲吻，他们那么忘情的亲吻。杨理爱上的人是于浩！

——我呢？真的只是你的兄弟么？杨理，我要的从来不止这些，但我没有开口问过你。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第二十九章

“发生什么事儿了么？我怎么觉得头痛，难道昨天醉得太厉害给摔成这样的吗？”宇泽装作一脸疑惑的问杨理。

“啊？”

“还是我车祸了？”

“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

杨理已经做好了让宇泽冷嘲热讽的打算，他甚至觉得宇泽会嫌恶地甩他巴掌，可是，宇泽却什么都不记得。杨理想他不记得昨天醉酒后发生什么，那肯定不记得自己和于浩亲吻的事实，或者他根本就没看清是谁在亲吻。杨理一阵惊喜，他预感到的灾难和他擦肩而过，尽管这么危险，但是他还是安全了不是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就是喝醉了，从饭店大门口的台阶上滚下来，伤了脸，你看，都肿得像头猪了。”

宇泽装作羞赧地笑，其实，心里五味杂陈。他希望杨理说实话，但是他知道假如杨理在自己面前挑明和于浩的关系，那么杨理离他远去的日子也不远了。不管是杨理出于和于浩厮守的考虑还是他同性恋身份暴露后觉得而羞愧而离开，总之，那时候，他就真的离开了。所以，他伪装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让他极不痛快。不能否认，他虽然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是也并非会耿直到愚蠢。他对杨理的感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发出去的后果，他大概可以预料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