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听着更是来气,真他妈的造孽,哼唧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话虽如此,埋怨不已的洪天还是骑上租来的自行车上路去给杨睿安弄鸡汤去了。
初春的夜晚并不暖和,饶是洪天穿得厚实,骑到校门口时还是冷得有点发颤,他又忘记戴手套和围巾,冷风更是一直往脖颈里钻。洪天骂骂咧咧着加快了速度,朝着离学校最近的小吃街驶去。
火急火燎就出门的洪天连手机也忘了带,杨睿安朦胧中听见有手机在响,本来不想过问的,但那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他只得拖着没力气的身子起来帮洪天这个二货接电话——
他连名字都没细看,按了就没精打采地道:
“喂?洪天现在不在,一会儿等他回来我再让他给你打回去。”
隔着电话的那头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半是笃定半是不善地反问:
“你是杨睿安?”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莫淮。
杨睿安挂了电话,本该迷茫的双眼逐渐凝神,盯着洪天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愣神的空当里,寝室门就开了,霎时涌进来的一股冷风让杨睿安打了个哆嗦。
提着大包小包的洪天抬头一看,立即皱眉:“赶紧把衣服穿上,快过来吃,趁热,老子跑了整条街才找到这一家还卖鸡汤的店,还给你买了灌汤包,先洗手去。”
杨睿安看着洪天把塑料盒打开,冒出来的热气熏了满脸满眼,面颊被冷风吹得泛着些微的红,连嘴唇都有些发紫。他看着看着眼眶就无端热起来,本欲开口说事情也在犹疑间抛到了脑后。他本来是要跟洪天知会一声莫淮给他打了电话过来的。
“还杵着干嘛,”洪天抬眼瞅他,“快去洗手!”
但不知怎么的,此情此景,忽然就不想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打扰,和任何人任何东西分享。
任劳任怨为人民服务当代雷锋的洪天最近很是被操劳,好好的清明假期却被杨睿安一个不大不小的拉肚子闹得当了好几天奴仆。眼看着杨睿安脸色一点点好起来,洪天终于觉得可见天日、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简直恨不得高歌一曲。
洪天把赖床的杨睿安从被窝里挖出来,毫不留情地拍他白嫩的脸:“起床快起床,今天请我去K歌曲吃饭去玩,昨天晚上说过的啊不许赖账!”
杨睿安翻了个身去躲洪天的魔掌:“……那是梦话。”
“梦话你妹啊,”洪天忍不住笑了,“梦话你还跟我一问一答,那我下次问你银行卡密码好了。”说罢手就往杨睿安的胳肢窝伸出,屈指一挠——
杨睿安顿时蜷缩成一团,笑得上接不接下气:“住手住手!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梦话不是梦话行了吧这就去……”
洪天得意地笑,这才松了手,又觉不解气往杨睿安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不要磨蹭了快起来!”
“喂死洪天你别扯我衣裳,新买的新买的!”杨睿安惊呼。
洪天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真骚包。”
“我买了两件这种衬衫还有一件白色的我穿着有点大,拿给你穿得了。”杨睿安说完便从自己的衣柜里扒出那件文艺范清新系的白衬衫,头也不回便往洪天身上一扔,“赏你丫的!”
洪天就着衣裳就去抽他,抽完抖开衬衫一看,别说,杨睿安买衣服的品味还是无可诟病的,真不错。
但洪天转念一想顿时就郁闷了:“不是啊,你也穿这件的话不是就成情侣装了?!”
“嘻嘻,”杨睿安死皮赖脸凑过来,一副死相,“相公你干嘛明说出来嘛!”
洪天嘴角抽搐,拿着衬衫又去抽他。
两人一路笑闹着下楼,杨睿安刚想去扯洪天的白色衬衫,去看到洪天蓦地停下了脚步,目光有些讶异地往一处看。
杨睿安心底莫名一沈,顺着洪天的视线看过去——
莫淮亦是一件白色衬衫,长身玉立于宿舍楼前那颗大榕树旁,遥遥与洪天相对,眼底一片深沉,难辨喜怒。
三柒 反思
直到眼下莫淮立于眼前,洪天才恍然惊觉他们已经足足一个星期没怎么联系过了。没有电话,甚至连转发的短信都没有,彻底做到了对对方的不闻不问。所以当莫淮忽然这么出现在洪天面前时,洪天第一感觉竟不是激动,而是莫名其妙的疲倦。疲倦得似乎早已洞知这个结果,相互折腾相互蹉跎,有点千帆过尽的无奈感。
洪天看着莫淮一步步走近,努力让自己面色不变坦然相对,难能一眨不眨迎上莫淮的视线,内里却仍然忍不住起了微澜。
杨睿安不动声色地在这两人之间打量,也不知是洞察了些许这暗涌还是其他说不出的原因,亦跟着默默不说话。
莫淮一步步走近,洪天才看到他眼底嘴角若无其事的笑,跟自己打招呼:“跟同学出去玩?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啊,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了。”
跨越几个城市的距离,说回去就回去,说转身就转身。饶是洪天告诉自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堵,几乎是没有多加考虑就脱口而出:
“喂!”
莫淮应声停步。
“……”
把人叫住了,洪天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是被杨睿安打破的,难得识时务一回的杨睿安打了个哈哈,对两人道:“洪天你同学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不好好招待一下不够意思啊,我刚才接到通知有社团活动,先去了,拜。”
说罢没等两人反应很快就走了,倒把这相顾无言的两人衬托得愈加尴尬。
这是个春日的清晨,南方的树早生出了青叶,在枝干上旁若无人地肆意生长着,但明明天气还冷,洪天穿着衬衫还是觉得有些寒凉,莫名打了个哆嗦的空当里,却听见莫淮悠悠开口:
“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地点定在肯德基。洪天点了一杯热饮,又要了薯条和鸡翅,看莫淮一直站着也不说话,便也给他点了相同的套餐,亦是自己付的钱,付钱的时候一直默默无语的莫淮瞥了他一眼,洪天胆战心惊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莫淮什么都没说。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大清早除了一些吃早餐的人,店里少有人烟,把洪天喝饮料的声音都跟着无限放大,越发不自在和尴尬。
莫淮从餐盘里取出一双鸡翅,放在洪天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瞅着他,瞅得洪天心里莫名发怵,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实在是被看得受不了了,洪天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开口:
“其实……我……”
“我们吵过很多次架,”莫淮忽然开口截断了洪天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言语,“每一次吵架的原因都千奇百怪,可能我不够好我要求太多,你性子也烈,很容易就吵得不可开交,”莫淮把目光落在洪天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白衬衫上,“所以这次我不和你吵也不和你说,和上次电话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我们都需要思考一下。”
洪天急切地张口欲言。
“我不怀疑你喜欢我,就像我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你一样,可是洪天,我不是完人,”莫淮垂下眼睛,“我也会嫉妒,我也会多疑,我也会像个无知少女一样想东想西,尤其是现在,我甚至不想看到你——”望着洪天满脸困惑又急欲解释的神情,莫淮又道,“你是不是想不明白,这样吧,等你想明白了再给我打电话,想不明白——”
莫淮抬眸,眸光陡然严厉——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洪天却蓦地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
日日想月月想,白天想夜里想,上课想下课想,吃饭上厕所洗澡都想。
洪天还是想不出来,令莫淮不爽的理由究竟是哪一个?
起先洪天还怀疑跟杨睿安有关,迫不及待给莫淮发短信阐述错误也没得到回复,很显然这是个错误答案,不是导致莫淮头一回搞冷暴力的直接原因。但若是杨睿安不是由头,那就真的让洪天困惑不解了——
他既没有沾花,又没有惹草,和女生偷偷打个电话又小心翼翼的,哪有什么不检点不诚实的地方呢。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自小贯彻着这一原则长大的洪天起初还认真无比的思考过,但随着日子一过,几个大觉一睡,洪天很容易就将之抛在脑后去了,只是记得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给莫淮发则信息,说些白日里无聊琐碎的小事,以期待莫淮能忽然大发慈悲或者豁然开朗的原谅他。
原谅个毛啊,他又没犯错!
想到此的洪天难免一阵愤懑,恨恨把一条颇长的短信删成了几十个字,再用力按下了发送。接着把破手机一扔,翻出杨睿安上学期送的手机就开始玩游戏。
这应是两人迄今为止历时最长的一次争吵,说争吵其实有点过,总之就是回归到了冷战期间的无缘对面不相逢有缘对面亦不相认的局面。
这实在是让洪天抓心挠肝明着不说暗地里却急吼吼郁闷的事情,但班长自作主张给洪天报了六月初的马拉松比赛就足够把洪天的精力分散过去了,同去的还有斯斯文文的杨睿安,甚至据其本人所说还是他自个儿主动要求的,洪天一副见鬼的表情瞅着他,和着老大老二好好把他讥讽了一会儿,才躺会床上愁自己的事情。
他跟班长也没仇啊,怎么抓他去凑人数呢,那可是马拉松不是百米跑啊,他洪天看起来有那么健壮吗?!
事关学校及学院荣誉,洪天开始过起了早上六点钟起床去操场上跑圈,傍晚下了课也去操场上跑圈的规律无比的生活。一开始实在是坚持不了,跑不到五圈就累得跟狗似的趴在塑胶跑道上直喘气,但令洪天大跌眼镜的是杨睿安居然把他甩了很远,看他跑不动了竟然还有力气回头嘲笑他!洪天不服气了,凭什么啊,他杨睿安姑娘似的都能跑这么多圈,他一个大老爷们为啥不能啊——
洪天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千斤重的脚步去追前面得瑟的杨睿安。
高强度的训练让洪天每天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运动得多饭量同比例增加,疲惫程度也与日俱增,见到床就情不自禁要去睡,看到桌子都恨不能马上趴下来休息一会儿。
洪天已经快忘记,他有多少天没给莫淮发短信了。但莫淮也沈得住气,真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回过来。
六月一日那天洪天接到了许久未来电话的路方蓝的电话,洪天才恍然发现又一年过去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挣扎在高考第一线,而转眼间,日月如梭掷人去,不知不觉,青春就走远了。
洪天随口便鼓励了她几句,叫她考试别紧张发挥平常水平就行。路方蓝在那头轻柔地笑,转而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给她听。洪天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才道:
“这个月十号有个马拉松比赛,除此之外真没有别的了。”
“马拉松?”路方蓝来了兴趣,“在你们学校吗?”
“嗯,初赛在我们学校。”洪天有点困,转移到床上继续说,直接忽视掉了杨睿安的挤眉弄眼表情。
“那……”路方蓝顿了顿,语气都好似带着憧憬和期待,“到时候高考都结束了,我去你们学校看你比赛吧。”
杨睿安用手指戳了戳兀自沉思的洪天,问:“亲你最近咋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杨睿安最近迷上了淘宝,见谁都喊亲。
洪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答:“哪里魂不守舍了,又不是鬼。”
“啧啧,还不承认,”杨睿安把脑袋伸过来,“自从上次那个女生打电话给你说要来看你比赛,你就这个样子了。”
洪天心里一跳,眼皮不自然地下垂,有些结巴道:“有,有吗?”
“有,”杨睿安斩钉截铁,“你是不是发春了,可是春天都差不多过去了啊,还是思春了?”
“思春你妹啊!”洪天把杨睿安越伸越近的脑袋推回去,站起来走去厕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听,“她来就来,关我屁事。”
洪天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偶像剧桥段的事情,一时之间难免心里有些忐忑。一方面不知道那女生对自己是什么意思,一方面又担心……担心什么呢,这个洪天真不知道。
其实路方蓝留在洪天记忆里的印象并不很深,这几日冥思苦想也只得那唇边明显的酒窝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漂亮的样子,但无论怎么回想,这漂亮却始终不能具体化。
可是就是这么个面容都模糊,目前为止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去能让洪天比赛这天从早上就开始心不在焉,换了运动服别上号码开始候场了,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瞥一眼。
但直到洪天的名字被广播提到,都已经站到起跑线上了,手机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洪天只得收了心,一心一意准备跑赛。杨睿安与他隔一个跑道,见状对洪天笑得那个深情款款兄弟情深,洪天心底的乱麻被他这么猥琐的笑容一照,倒是散了不少,便也尽量猥琐地笑回去。外人看着是这两人感情好,实则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内容都是互相腌臢和诋毁。
几十天毫不懈怠的训练到底是起了效果,饶是浑身疲累,可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圈,慢杨睿安几分钟冲破终点线。
汗水顺着头发眉毛淌下来,连景物都看不清楚了,只隐约看到杨睿安露着牙齿笑着过来拥抱他,他也跟着反抱回去,却连嘴角都没力气牵起了——
可视线毕竟还有些力气,顺着前方一瞥,无意中就瞧到一个正站在跑道边的蓝裙女生,浅笑着望着他,好像已经多熟稔似的。
洪天的大脑顿时就懵了,眨眨眼睛努力朝女生的方向看过去——
女孩笑容温柔甜美,唇边的笑容似曾相识。
洪天揉了揉眼睛,把汗水揉到一边去,在杨睿安疑问的目光里推开他,踏着软绵绵的步子向女生走去,脸色带着的不知是笑还是僵硬——
好似被从未肖想过的馅饼砸到,一时间不知是捡起来好还是还回去好了。
路方蓝眼睛亮亮地瞅着他,歪着头道:“你跑了第二名,真厉害。”
洪天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突然从电话里跳到真实世界里的人,竟好像自己从未熟识过似的。
“……路方蓝?”洪天终还是叫了出口。
三扒 强吻
洪天推开寝室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响亮的调笑和唏嘘声。
老大冲上来揽住洪天的肩膀,笑得猥琐不已:“哎呦,洪水你真人不露相啊,老实给大伙交代,把妹纸藏起来有多久了?”
老二也跟着瞎起哄:“洪水你丫真是不鸣惊人一鸣则已啊!”
洪天只好跟着干笑,忽然反应过来,对着老二指正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丫文盲啊!”
老二跳下床,大手一挥:“别岔开话题!快向组织坦白!”
洪天笑着去躲他伸过来挠痒痒的爪子,又去掰老大坚若磐石的胳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们真没什么,就寒假时才认识,偶尔打通电话,她正好高考完来旅游,就顺带来找我了。”
老大老二一阵唏嘘,满脸的不信。
洪天急了,忙去找帮手:“杨睿安,这个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偶尔给我打电话的女生!”
杨睿安正在床上看书,一直没参与他们之间乱糟糟的活动,闻言抬头把书一摔,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语毕干脆被子一掀,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