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安送的手机确实很高端,功能软件皆是洪天闻所未闻的,屏幕也大得离谱,品牌更是说出来都能唬住不少人,理所应当不会便宜。洪天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又不是什么有钱人,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机是一回事,更没必要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他会觉得这次欠人情反而是他自己,还有一回事——
他是固然不能用别人送的手机来代替莫淮给的手机的,尽管那其实只是一个赠品而已。
但碍于杨睿安的坚持,洪天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又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最近可劲儿地对杨睿安好,把老大老二看得是酸水直冒,杨睿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笑呵呵揽着洪天的肩膀:
“我们家相公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嘛。”
那个娇俏啊,那个妩媚啊,那个肉麻兮兮啊。
洪天假装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却还是没能绷住笑脸跟大伙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最后一场考试安排是一月十九号下午,洪天归思难收归家心切,早早就买了那天晚上八点多的票回家。本来和莫淮说好要去他那里过几天再一起回家的,但洪天借着行李大包小包不方便就给推脱过去了。
他行李里装的大多是给亲戚朋友带的当地特产,很多食物都是不能放置太久的,自然要早些回去。
火车上用杨睿安送的手机玩游戏时,莫淮打来几个电话问他现在到哪了,每一次都吓得洪天莫名心虚,手机差点从手上跌下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二十号中午了,杨睿安倒是记得清楚,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平安与否,洪天与他在电话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说到手机快没电发出警示音才挂断。行李扔在房间没来得及收拾,和爸妈说这学期的大小事又说了许久,说到后面还是洪妈妈心疼儿子旅途劳累催促他快点去休息,晚上再说,洪天也实在是困,草草冲了澡回房间,利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给莫淮发了条短信便直接关机充电睡觉去了。
赠品毕竟是赠品,电池太不经用了。
一回家怎么都舒坦的洪天快在蹉跎享受里把莫淮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洪天美美睡了十几个小时自然醒,开手机时看到六七条莫淮打来电话的短信提示。他躺在床上给莫淮拨了回去,手指又无意中碰触到腰间那侧印迹,明明早已不痛了,但手指摸上去还是会有隐约的沉重感。
“喂?”电话通了。
“我昨天中午回来的,手机没电了,就没给你打电话,睡到现在才醒。”洪天还特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你可以用家里的电话打。”莫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计较,或者是非常计较。
“……我买的是硬座票,一宿没睡困得要死,想着眯一会儿起来就给你打的……”洪天的手指在刺青那处画着圈,耐心解释。
“……你应该买卧铺票的。”难伺候的主语气有点松动。
洪天趁胜追击:“穷学生一个,坐什么卧铺啊,生活费都被我拿去买特产和礼物了,你也有份。”
“哦?”莫淮饶有兴致,“给我买的什么?”
“嗯,便宜货,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眼啊。”洪天的语气一把惆怅。
“我觉得吧,”莫淮顿了顿,“肯定是看不上眼的,我向来觉得你的审美观和我不是一个档次的,你喜欢的尽是些低俗的东西,啧啧啧。”
“滚蛋,老子的审美观咋了,多大众多正常啊,哪像你,大男人一个却偏偏喜欢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喂,那可是公认的小女生的钟爱啊,啧啧啧。”洪天有样学样。
“小女生的钟爱?”莫淮语气上扬些许,反问一句,“那洪天,你也是小女生的钟爱喽?”
洪天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脸。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以莫淮的一句话结束了这通电话:
“昨天睡前没跟你说说话,忽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三肆 出行
莫淮考完试回到家已经是二十五号的事情了,接近过年,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厚的节日气息。
两人一起往面馆走,路上碰到卖灯笼的小贩,莫淮还打趣问洪天:“你要不要一个,我给你买。”
洪天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你给我买,我当然就要啊,不要白不要。”
莫淮只笑了笑,却几步靠近至小摊前,左右逡巡了一番指着一个最原始的红灯笼问洪天:“就这个吧,多喜庆啊,长得跟你似的。”
洪天把目光移到那寻常不过的过年时会挂在门口的红色灯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碍于人多不好发作,只得空出一只手去拧莫淮的手臂,暗声道:“我发现最近你特别喜欢口头上占我便宜。”
“哪只啊,”莫淮笑眯眯的,“只要是关于你的便宜,哪一个我都喜欢占。”
洪天一阵心惊肉跳,瞪得眼睛都疼了才不自然地“哼”了一声,扭头几步就跨进面馆,大声冲老板道:“老板,两碗牛肉面,加多点香菜!”
念及莫淮,洪天又立马得意转头去炫耀并表明立场:“两碗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
莫淮敛着笑意落座在洪天对面,眸里深意不减,忽然道出一句:“你不知道吧,前阵子和你吵架,我每天都要去食堂里点一份有香菜的面,我渐渐发现,我喜欢香菜的味道。”
洪天忙着去抽筷子的手就蓦地僵在那里,面都端上来了才在莫淮专注的目光里收回,却是低垂着眼睛去看自己碗里的面,小声嘟囔:“香菜本来就很好吃啊。”
莫淮点头表示附和。
洪天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在美食的诱惑里把其中一碗推到莫淮面前:“那你就吃完这碗吧,不够可以再要,这顿我请。”
莫淮看着面前堆得比小山还高的香菜,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他的洪天,精明不少啊。
莫淮打来电话的时候洪天还在做梦,手机响了好几遍才把他给叫醒。
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却是莫淮喜气洋洋传过来的声音:
“洪天,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北京?”
洪天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没有清醒,意识到这是个问句就连忙作肯定答:“……嗯。”
“现在有机会了,”莫淮声音里的愉悦溢于言表,“下周三我有亲戚要结婚,请我们家人去,但我爸我妈都没空,所以咱们一起去吧。”
“哦……”洪天往被窝里面钻,莫淮说的话一点也没往脑子里进。
“……”莫淮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咬牙问道,“洪天,你醒了没?”
“醒了。”洪天的听力完全没问题。
“那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
这次轮到洪天沉默了。
“……我再说一遍,洪天你给我听清楚,”莫淮严肃起来,“这周日我去你家睡,周一的机票去北京,我们一起去,去一个星期再回来,正好过年。”
这一次洪天听得清清楚楚,却同样被震撼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在电话里哆嗦着叫住要挂电话的莫淮:“可是……可是春运这么多人,我们去得了回得来吗?”
很好,洪天的注意力完全跑偏了。
莫淮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笑容对着电话道:“你又不是交通工具,不老您操心这个。”
接着回答洪天的是非常响亮的“啪嗒”挂电话声。
洪天握着手机表情无辜又忧虑,他考虑得完全没有错啊。
但在出行之前,还是发生了那么一个小插曲。
眼看着洪天塞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进行李包,又打算把饭盒筷子牙刷毛巾都装进去,莫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口提醒洪天:“我们住宾馆,这些东西不需要带的。”
洪天抬头看了莫淮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莫淮蹲下身在洪天的行李包里扒拉了一番,实在无语:“衣服也不用带这么多,话说你带T恤是想穿外面还是穿里面?”
洪天赶紧将之拿了出来。
“还有这个,”莫淮皱着每天万分不解地用手指挑起一件大红色的内裤,“这个你也带?”
洪天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通透,忙从莫淮手里夺过自己的小裤裤,嘟囔着:“这是去年过十八岁生日时妈妈给买的嘛,说是穿了辟邪的,你要不要我还有一盒呢。”
莫淮眼角微微抽搐:“我说你怎么对大红色内裤情有独钟呢,算了吧,我消受不了你那独特的品味,你快点去洗脸洗脚,我帮你收拾。”
“我们是出远门诶,真的不用多带点东西吗?”洪天依然不死心。
莫淮抬头与洪天对视半晌,洪天被看得莫名心虚,赶紧往外闪。
泡脚泡得浑身舒坦直冒泡的洪天悠哉悠哉晃回房间,莫淮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机。洪天起先完全没在意,掀了另一侧的被子就要钻进暖和的被窝,眼角余光却在扫到莫淮手里的东西时陡然停驻,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那白色的玩意儿,不是杨睿安送的手机吗,自己不是把它扔抽屉里去了吗,怎么会被莫淮翻出来?!
明明是大冷天的,洪天却心虚得冷汗都要下来,僵硬着身体一点点挪进被窝,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想以此来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熄灭这即将而来的质问——
果不其然——
“洪天,这手机挺高级的啊,游戏也挺多啊。”莫淮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所以然来。
洪天却不敢放松,努力挤出一个一看就心虚的笑脸来:“……哈哈,是啊。”
莫淮的手指停在某个键上,目光也胶着在那一块上不动了,洪天偷偷瞥了一眼,顿时起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为什么联系人这里……”莫淮转过脸去看快把脸都缩进被窝里的洪天,一把把被子掀开,“只有杨睿安一个人的名字啊?”
皮肤接触到空气冷得洪天平白无故打了个哆嗦。
“啊?”洪天傻了眼,一副云里雾里的傻样子。
不是啊,他记得这就是个只能玩游戏听音乐看电影的裸机啊,哪有什么联系人啊,自从杨睿安给他自己就根本没用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啊。
洪天脑子里精光一闪,难道是——
仔细瞅着洪天自己跟自己纠结的表情也挺好玩的,但莫淮此时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他黑眸一沈提着领子就将洪天从被窝里拽出来,左手把手机往洪天面前一扔,语气阴狠狠的:
“又是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在反复重申了一百遍这是杨睿安赔给自己的手机自己从没用过又还不了根本不知道联系人那里会有名字还未取得莫淮的完全信任后,洪天捂着自己的小胸脯泪奔了——
你不信就不信,不要咬我啊!
莫淮从洪天的胸口处抬头,阴测测发问:“真的?”
“真的真的绝对是真的保证不假啊!”
“那开学把手机还回去。”莫淮把洪天的手挪开,继续乱啃。
……可不可以不还啊,游戏还挺好玩的。
第二天,洪天破天荒围上了妈妈给自己织的大红色的围巾,原因可想而知——
“莫淮,我脖子这里都快被你咬破皮了!”洪天一边照镜子一边朝旁边正拿着自己牙刷在刷牙的那人怒吼。
莫淮抬眼瞥了几眼,本来还稍有不愉的脸色被那几处嫣红治愈,嘴上却不饶人:“活该。”
洪天听闻更是怒不可遏,猛地转身,狠狠瞪着莫淮。
莫淮被那小狗般的警告和怒火看得忍俊不禁,刚要出声逗他,却一个不察被洪天扑了上来——
洪天冲着莫淮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一口——
莫淮只觉得颈侧忽的如绵密的针扎一般,接着涌上来的就是连绵不绝的细微痛楚。
镜子里那人叼着牙刷,旁边站一位得意洋洋的大男生,眉眼间尽是快意恩仇后的痛快。莫淮瞅着镜子里那处隐约的牙印,静静瞅了好一会儿,却是在牙膏的泡沫里,悄悄地上扬了嘴角。
被莫淮说成穷酸命的洪天在飞机上一点东西没吃,晕得恨不能立马从窗户跳下去。莫淮看洪天实在难受,便让他靠在自己腿上,一边揉着洪天的手指一边跟他说趣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莫淮说的趣事也不过就是两人中学时代的一些小事情,当时看起来不甚起眼,没想到经年之后旧事重提却反而有种温故而知新的奇妙味道。饶是洪天晕乎乎的,却还是努力去听莫淮用轻柔缓慢的调子说那些陈年旧事,忽略掉生理上的不适,恨不得醉在莫淮这样温柔的语调里不能自拔。
偶尔说到兴处,连洪天连不可自已地去怀念起那些年的时光,却还是记得挑出莫淮话里明显的夸大其词成分,不满申述当年的自己哪有这么怂。
莫淮就笑,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在洪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洪天被刺激得一呕,差点吐在莫淮裤裆上。
到了首都机场,洪天除了兴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去了,便央着莫淮去吃老北京有名的小吃。
莫淮瞅着洪天的脸色还算正常,便有心逗他:“行啊,你亲我一口,我就带你去。”
洪天当时就气得跳脚,怒目而视:“不带你这么趁火打劫的!”他身上可没带多少钱,是莫淮说这次他请客,他才屁颠屁颠跟过来的。
莫淮看着洪天炸毛觉得特别有趣,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在人来人往中把人给拉走,打了车直奔王府井,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司机师傅道:“师傅,去王府井。”
洪天刷的眼睛就亮了,拉过莫淮的袖子,急问:“我们这是去全聚德吃烤鸭吗?”
莫淮还没开口,司机师傅就先笑了,操着一口京片子接话:“小伙子,王府井好吃的多了去了,可不只是烤鸭啊。”
听闻洪天又是一阵瞎乐,好像一点也不为自己见识短浅害臊,兴致勃勃地转脸问:“嘿莫淮,咱们吃别的吧,烤鸭我吃过很多次了!”
莫淮看着洪天眼里毫不掩饰的色彩和因为兴奋半红的脸颊,恨不得立马抛开一切去咬上一口,他勾起唇角:“去吃涮羊肉吧,老北京有名的涮羊肉。”
三伍 暖玉
北京的冬季又干又冷,北风刮在脸上如刀削一般锋利。
洪天从出租车上下来没多久,就冻得双脸通红,配上一双贼亮的眸子,真像是个草原上放牧看到新鲜玩意的少年,朴实又美好。
莫淮事先就定好了宾馆,带洪天先把两人的行李放好,就领着洪天去了东来顺。
冬日里吃上一锅热腾腾的涮羊肉,不管是从身到心,那可都是从里到外融入了热气。吃到后头,洪天已经脱了羽绒服只穿一件厚毛衣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吃得那是个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一边吃还不忘跟莫淮发表意见:“唔……真好吃……莫淮咱们接下来几天都来这吃好不好?”
莫淮“嗤”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损他:“你真出息,比这好吃的多了去了。”
洪天毫不在意,转而自夸:“我是认准了就一心一意的人,和你们三心二意不一样。”
莫淮哂笑,举着热茶靠在位子上专心于洪天极具特色的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