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下——璃九笙

陆风在院中继续试射连弩，以达到最精准的射击角度，耳里传来皇后叫人送点心的命令，还没等他继续听，就听到耳朵里面啪一声，接着传来刺耳的电流声。陆风一把摘下耳塞，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回去翻出信号盒子摆弄了一阵，发现确实再也接受不到什么信号了。

他坐下来拆开信号盒正研究呢，突然有下人来报，请他去正厅。陆风想了想，明白是皇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随即把东西收好跟着下人离开。

大堂上，齐正则与王妃正坐在主位，迎面立着一个小太监，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陆风一直把耳塞放在耳中，这时候早就知道他是皇后派来的人。

那食盒里的东西，也是给他的。他在厅中站定，只给齐正则及王妃行了礼。

齐正则微笑道：“今夜我便起程北上，父皇知我喜爱你，必然会带你同行，特赐点心一盒于你，还不快谢恩？”

陆风乖乖行礼谢恩接了食盒，小太监说：“公子这就用吧，奴才看着公子吃了，才好回去复命。”

陆风掀开食盒低头看了看，东西果然做的精致。

齐正则皱眉道：“父皇让他现在就用？”

陆风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好大的胆子，都敢假传圣旨了？”

小太监的脸色立刻变了：“放肆，圣上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

齐正则从主位站起来，接过食盒，捻了一块点心递给小太监：“公公传话辛苦了，小明一下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公公也吃一块吧。”

小太监脸色苍白的退了两步：“奴才怎敢擅自食用圣上赏赐？静王殿下您怎么也糊涂了？”

齐正则微微一笑：“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人知道。”说罢一把掐住小太监的脖子，将点心硬塞了下去。

小太监拼命挣扎，两旁仆役便上前来按住他。

陆风虽然知道齐正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小太监，可是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偏过脸，闭上眼不想再看。

大厅里充斥着小太监挣扎扑打的声音。齐正则在一旁冷冷的说：“这点心太干了，来人，给小公公倒一碗水。”

陆风猛的睁开眼，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几个仆役。

“够了！”陆风扶住那名传话的小太监，盒子里的点心已经被尽数塞进太监嘴里，现在一地的残渣，小太监已经面无人色。

小太监一把推开陆风，提着嗓子叫道：“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娘娘知道殿下对他有所误会，特地借圣上名义送了这盒点心来，殿下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做出如此无礼之举！静王殿下，你欺人太甚！”

齐正则冷冷的看着小太监，对方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边哭边说：“待我回去禀明陛下，让陛下治你的罪！”

厅里没人说话，小太监的哭声格外的刺耳，齐正则等了一阵，发现对方并无毒发的迹象，不由的看向陆风。

陆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按照之前听到皇后娘娘的说法，这点心绝对是有问题的啊。

齐正则皱眉思索了一阵：“来人，将他绑了关起来。”

门外进来两名侍卫，七手八脚的将小太监绑起来，刚刚走出大厅，便被几名黑衣卫拦住。

小太监一看到黑衣卫，立刻大叫：“静王殿下私扣皇宫内侍！”

齐正则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中了皇后的圈套。

黑衣卫没法说话，上前两步准备拘拿齐正则。齐正则大喝一声：“大胆！谁敢动我？”

其中一名黑衣卫只拿出怀中令牌在齐正则面前一晃，随即动起手来。

那面令牌是皇帝钦赐，只要令牌在手，即使是太子，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齐正则挥手挡开一名黑衣卫的攻击，沉声喝道：“王府侍卫何在？！”

几乎是同时，府院内的侍卫们迅速上来，与黑衣卫厮斗。

刚才被拘的小太监趁着混乱已经偷偷挣脱了绳索准备逃跑，齐正则打斗至于一眼看到他，刚要上去制住他，便被一名黑衣卫挡住去路，无奈之下只有喝道：“陆风！”

陆风此时也在和黑衣卫缠斗，听到齐正则喊他，顺着他的意思望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小太监，想去拦，也被两个黑衣卫挡住。

王妃早已经被这变故弄的脸色惨白，听到齐正则的叫声，也看到了准备要跑的小太监，立刻回身抽了挂在正厅墙壁上的佩剑追上去一剑刺下。

小太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愣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的时间，陆风拎着齐正则退出黑衣卫的包围。

黑衣卫回神要追，却被王府侍卫阻挡。

两个人一路冲出王府往人多的市集跑去。

黑衣卫有几个追了出去，剩下的继续在王府中与侍卫缠斗，没过一会儿，王府侍卫便尽数被制服。

几人绑了王府侍卫，又走到王妃面前，蹲下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小太监已经死了。

黑衣卫对王妃行了个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妃已经恢复镇定，她整了整额前碎发，从容的跟着黑衣卫离开。

皇帝寝宫内，皇后跪在皇帝面前说道：“大皇子意图谋反，请皇上圣裁。”

太子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从椅子上一下坐起来：“怎么可能？！”

皇帝勉强想要起身，何公公立刻掀了床帐将他扶起来。

“你说什么？”

皇后镇定的回答：“臣妾为聊表心意，送了点心给大皇子，谁曾想送点心的宫人意外发现他并没有依旨准备离开，反而密谋行刺太子，如今那宫人已被大皇子拘禁起来。”

皇帝脸色阴沉，看着皇后半天没有言语，过了好一阵子，才对何公公说：“立刻派人查探皇后所言是否属实。”

何公公领了命，正准备离开，便有太监禀报黑衣卫求见。

皇帝深吸一口气：“宣。”

一名黑衣卫进来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信笺，何公公接过念道：“静王私拘内侍宦官，拒捕潜逃，静王妃诛杀内侍，已被生擒。”

皇帝的脸色瞬间颓败下去，大殿内极其安静，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说：“全城戒严，羽林军全城搜捕静王。”皇帝缓了一口气，看了太子皇后一眼，艰难的说：“太子留在这里，处理剩下的事，皇后先回自己宫中。”

太子跪下：“遵旨。”

皇后似有些不甘，但也别无他法，也只好回道：“遵旨。”

皇帝挥了挥手：“你去吧，朕累了。”

等到皇后离开，皇帝才唤了一声：“均儿。”

太子立刻上前两步：“儿臣在。”

“若是擒到静王，你打算怎么办？”

太子犹豫了一阵，为难道：“儿臣始终不敢相信大哥真有反心，想必是有些误会吧。”

皇帝轻咳了几声，叹了口气：“正则野心太大，你母后不能容他也情有可原，只是朕希望你记住，他始终是你哥哥。”

太子想了想，低头回道：“是，儿臣记住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无论齐正则是不是真的要反，都希望太子留他一命。他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相残。

陆风带着齐正则一路躲闪，最后闪进一家裁缝铺。

齐正则掏钱换了两身不那么起眼的衣服，两人拐进一处小巷，陆风四下看了看，稍稍松了口气，看着齐正则问道：“听说狡兔三窟，你肯定有什么藏身之处吧。”

齐正则仿佛对眼前的处境毫不在意：“有是有，只是现在我不想去。”

陆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想去哪？难道你想去皇宫？”

齐正则笑了笑：“确实，我要去皇宫。”

陆风伸手探上齐正则额头试了试温度：“你没病吧？”

齐正则偏头闪开，问道：“若我们两人进皇宫，你有多少把握不被发现？”

陆风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只好正声答道：“我一个人的话绝对不会被发现。”说罢顿了一下，怀疑的看了看齐正则：“带着你的话就不能保证了。”

齐正则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看了看天色说道：“等天再暗些，我们就进宫。”

陆风嘁了一声：“你真以为就凭我们两个你能篡位成功？”

齐正则胸有成竹的一笑：“谁说只有我们两个？”

萧墨宸带着三名萧卫已经进了城，他本打算先去王府，却远远的看到王府已经被羽林军围了起来，街上也陆续看到许多羽林军，士兵们吆喝着命令行人们立即回家。萧墨宸心里清楚，齐正则八成是出事了。

他低声命令萧午回城门口接应苍狼铁卫一行，自己带着萧戌萧酉去了一家当铺。

进了当铺，萧墨宸直接拿出一把折扇交给伙计：“我要当这个，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打开折扇看了一眼，立刻恭敬回道：“客官这边请。”

萧墨宸点了点头，跟着伙计进了内院。伙计快走两步将折扇交给掌柜，便退了出去，掌柜打开折扇看了看，合起来就要行礼：“见过将军。”萧墨宸一把扶住他。

“城中发生何事？”

掌柜摇头：“太突然，下午还没事儿，羽林军突然出现，据说是在拘拿静王。”

萧墨宸皱了皱眉：“殿下可有东西留给我？”

掌柜点头，转身掀开身后书画，扣动机关，墙壁凹进去一处，拿出一封被火漆密封好的锦袋递给萧墨宸，萧墨宸接过锦袋，转身拆开略扫一眼，是皇宫地图，里面在皇后寝宫处有一笔丹朱。

他收好图，对掌柜拱了拱手：“告辞”

掌柜连忙回礼：“将军慢走。”

chapter.50

因为追捕齐正则的关系，京城中的守卫比以往严了几倍，城门处多了一队羽林军，所有平民只可进城，不得出城。

很多平民被困在城中无法回家，城门口堵满了人，秩序也比往日混乱了许多，好在大家对羽林军手中的真刀真枪有所忌惮，因此人群中只充斥着大家小声的咒骂和抱怨。

羽林都统毛勤丰亲自坐镇城门。从暮色开始降临的时候，他便仔细一片片扫视着滞留在城门口的平民，始终不敢有一丝放松。

没有发现大皇子的踪迹，毛都统心里隐约浮动着不安。羽林军是皇宫禁军，由皇帝亲自掌印，自从皇帝卧榻不起以后，便将军印交给太子掌管。羽林军的将领们多是由世家公子组成，皇城中的贵族们，嫡子继承祖先爵位，次子便在年幼时送入羽林军服役，直到二十五岁之后，若在军中无建树，才可退伍，但退伍后依然享受朝廷俸禄。军中普通士兵大多是城中商人或工匠之子，只要入军，便可享有品级，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因此，羽林军中从不缺少士兵，他们足够忠心，却因为常年京城中处尊养优的生活，缺少了对危险敏锐的嗅觉，实战经验更是少的可怜。

毛都统看着眼前年轻的士兵们，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早就知道羽林军的弊病在哪里，所以平时只能严格的训练他们。也许他们一生都不用面对危险，但是一旦危险来临，至少能有勇气面对未知的敌人。

今天，进城的人好像比平时多了许多……

毛都统皱眉看着城门关闭前进来的最后一批驮着货物的壮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他摇了摇头，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他的任务只是捉拿大皇子。王府的侍卫已经尽数被拿，静王似乎从来也没有培养过自己的势力，唯一与他交好的武将萧墨宸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苍狼征战。

这么想着，他稍微安心了些。

此时的萧墨宸，一袭黑衣，身后一众黑衣人，皆蒙面束发，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没有任何气息。

京城的定边将军府只是一个简单的院落，是齐正则为他建的，里面几乎每什么仆役，只有几个打扫卫生的下人和常年守在府中的老管家。

他带着人悄无声息的潜进自己的院落， “将军。”管家俯身行礼，对他的出现没有一点意外。

管家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墨宸便跟着他穿过府院，来到马棚。

马棚里养着几匹骏马，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并不像普通院落中的马匹那样干净，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动物粪便的异味。

管家用扫帚拨开其中一栏中杂乱稻草，掀开草下青砖，赫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此条密道直通冷宫，殿下离京时刚刚竣工。”老管家只简单了说明了这条通道的终点，萧墨宸点亮火折朝下照了照，点点头，率先跳下去。后面的萧卫和铁卫跟着他鱼贯而入。

陆风带着齐正则鬼鬼祟祟的摸到宫墙外，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突然冒出个什么人大喊一声“站住！”

虽然陆风专业素质过硬，但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头，多少有些没底。齐正则倒是永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

抬头看看高耸的宫墙，陆风从怀里摸出战术手套戴起来。随便摆弄了一下，便成了钢爪的样子，他后退几步，凭借着助跑力一下跃上墙壁，手套成爪型稳稳抠住宫墙。无处借力，他只有一口气攀上去。

轻轻落在墙头，他俯下身，尽量让夜色掩护住自己，然后脱下手套扔给齐正则：“自己上来。”

齐正则眉毛一挑，接住手套戴上。他按照陆风刚才的动作，想要用相同的方式攀上去。可惜，尽管他天资聪颖，但是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总是差那么一口气，攀到一半就因为各种原因重新掉下去。

难得看到齐正则这么狼狈的样子，陆风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上次攀岩，至少还有地方给他受力，所以他能背着齐正则勉强上来，这次面对光滑的连缝隙都几乎看不见的宫墙，他可没能耐再背他。于是幸灾乐祸的看到齐正则像只虫子一样在墙上蠕动半天再掉下去，觉得太过喜感。

齐正则感受到陆风嘲笑的眼神，心里有些怒，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里威胁的神色显而易见。陆风偷着乐了一会儿，终于左右观察了一下地势，小腿勾住墙沿，倒挂在宫墙上，垂下双手：“再试一次，我拉你上来。”

齐正则这才重新后退几步，借着冲力跃上墙壁，勉力攀了几寸，陆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凭借着臂力和腰力，硬将他拉了上来。

直到跳下宫墙，陆风才喘出一口大气。因为刚才倒挂着用力，现在脸上还有些红，皮肤上隐隐泛着细小的血丝。在月色的映衬下分外诡异。齐正则侧头看了看他，报仇雪恨般讥笑道：“你着脸皮怎么比女子还生的薄？”

陆风瞪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感慨着这可真是个锱铢必报的小心眼！

宫墙之内极其空旷，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陆风还不敢放肆的停留，转头压低嗓子问道：“现在去哪？”

“太医院。”

陆风疑惑的看他一眼，他这架势看上去明显就是打家劫舍去的，去太医院干什么？但是情况紧急，陆风也不便多问，抿了抿唇，按照之前看过的地形图和侍卫轮值表，小心的往太医院方向行去。期间遇到过恰好路过的宫女太监或者定点值守的的人，都被陆风悄悄打晕拖进附近的隐秘处。齐正则的意思是直接杀掉，以免这些人醒了徒增变故。可是陆风有自己的坚持，他看着齐正则冷冷的说：“那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不想想以后？”齐正则冷声威胁。

陆风哼笑一声：“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的手染上无辜者的血。”

齐正则看着陆风的眼睛，从里面看出绝对的底线和坚持。想着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浪费时间，转开眼命令道：“那你处理干净，别让他们在天亮之前走漏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