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下——璃九笙

“父皇，为什么？儿臣也可以是位仁君，为什么您不能选择儿臣？”

“则儿，朕子嗣单薄，众多儿子中，又只有太子与你堪当大任，朕是你们的父亲，太了解你们，你与朕性格最肖，狠辣有余而仁厚不足，若继承大统，想必你也不能容太子于世，但若太子即位，你们却携手共治……”

“啪”的一声，齐正则猛然回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已经被自己不自觉的折成两段。

他面无表情的将断笔扔在一边，起身往陆风的院子走去。

陆风这会儿正坐在院外石凳上出神，他的房间里面现在有婢女侍从来来去去，据说齐正则要搬来与他同住，这会儿他们正在收拾整理。

听到院外有人进来，他敏锐的朝月亮门处望去，正好对上齐正则的眼神。齐正则挑了挑眉：“你倒是挺警觉。”

陆风没答话，努嘴示意了一下正在收拾东西的仆从们：“你来早了，他们还没弄好。”

“不打紧，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陆风抬头看他一眼：“你不去看你的美女老婆，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给你生孩子。”

齐正则笑了笑：“如今你正受宠，自然要多看你两眼。至于我的王妃，她一向知书达理，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陆风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坐着看屋前仆从们忙碌，外人看来倒还真有点琴瑟和鸣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管家便来禀告，太子快要到了。

齐正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袍：“通知府人出门迎接。”

说完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一行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辆马车远远驰来，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来，小太监跳下车打起门帘，齐灵韵弯腰伸手扶住太监递过来的手肘，优雅的下了马车。

一行人除了齐正则与王妃，纷纷下跪：“恭迎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声音和煦清朗。陆风站起来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已经换了常服，一袭月白色长袍隐隐绣着银丝瑞兽，袖口衣摆皆以金线绣以祥云。比起之前在宫中所见的那身朝服，更显的他温润和煦。

“大哥，让众人散了吧。今日我只是来探望你，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齐正则点点头遣散众人，侧退两步让太子先行，自己落后太子半步紧随其后。

两人走进正厅，太子坐主位，王妃告退，只留了几个仆从随身伺候两位皇子。

“西北一行可还顺利？”太子端起手中茶碗抿了一口，这才关切的问。

齐正则点头：“有父皇太子祈福庇佑，怎有不顺之理，此役大捷，呼延昊也被逐出王庭。”

太子微微一笑：“前几日的奏章已经送到，本宫还未曾向你道喜。”

齐正则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战事全仰仗怀化大将军及军中将士，我只是监军，并未参与军中事宜。”

他这样一说，太子顿时不知如何再接下去，只得换个话题：“奏折上报军中大捷，我便请旨父皇召你回京，可是父皇母后皆觉不妥，因此迟迟未能下诏。”

齐正则看了太子一眼：“本王如今回来也只为挂念父皇身体，如今已经见到，若太子殿下心有疑虑，本王过些时日便返回定边。”

太子脸色一变：“大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齐正则落寞的笑了笑：“我无旨返京本就不再理，只为成全自己一片孝心，如今也探望过父皇了，相信我留在京城皇后娘娘也不放心。正则心知殿下仁厚，只是为了让父皇母后放心，过两日我必返程回到军中，太子殿下也不必过于忧虑，今日见过父皇，父皇已对正则明示，希望日后正则能为太子殿下镇守一方领土，正则怎能忤逆父皇的意思？”

“大哥……”太子看着齐正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正则朝他安抚的一笑：“遥想当年，你我二人虽非一母所出，但所有兄弟中感情却最好，如今哥哥帮弟弟守护江山，也算成全我们的兄弟情义，太子不必太过挂心。”

齐灵韵点了点头：“大哥的心意本宫明白。”

齐正则话锋一转，似有些苦恼的开口：“只是皇后娘娘始终对本王不放心，唉……，不过正则也能体谅皇后护子心切。”

太子立刻说道：“母后没有恶意，大哥不用太过介怀。”

齐正则淡笑：“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心本正，又有何惧怕，何况皇后娘娘是长辈，行事总有他的道理。”

太子点点头，似是宽慰的笑了笑。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家常，太子这才离开。

送太子离开后，齐正则回到自己书房，推门就看到陆风正坐在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齐正则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陆风嘿嘿一笑：“你这破院子的守卫，说实话我真不放在眼里，要是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你请我来做保镖也太亏了不是？”

齐正则没答，反而问道：“有事？”

陆风站起来，围着齐正则转了两圈，齐正则不理他，径自坐了下来，陆风这才叹了口气：“我说老齐啊，以前我就觉得你跟个塑料袋似的，挺能装，今日亲眼目睹，真是叹为观止啊！”说着伸出大拇指：“演技派的！我服气了！”

齐正则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这是在夸你装的像，刚才真的太感人了，我都快哭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凑到齐正则面前扒开自己的眼眶让他看。

齐正则一把推开他的脑袋：“你怎么看到的？”

陆风坐在桌子上笑笑：“你们这纸糊的窗户纸，一戳一个洞。”

齐正则抬头看他：“没被黑衣卫看到？”

陆风点头：“我办事儿，你放心。”

齐正则也不再多问，凝神思索了一阵：“若是让你监视皇后动向，你有几成把握不被发现？”

陆风诧异道：“你跟着人精似的，难道没在皇后身边安插人手？”

齐正则看他一眼：“皇后多疑，手段也狠辣，身边的人皆为入宫前带进宫中的老人，以前有私传消息的宫女，被发现后也当众处以极刑。”

听他这么一说，陆风也明白了，皇后这边太难渗透。

他一时兴起，又问道：“那皇帝太子和其他人身边呢？”

齐正则斜睨他一眼：“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

陆风“嘁”了一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给我一张皇宫地图和侍卫轮值表，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自如。”

齐正则笑了笑：“这么有把握？”

陆风得意的道：“还行。”心想：老子当年追踪和反追踪课程全优通过，高科技都难不倒我，这么个人工守卫搞不定那也太对不起我党我军的培养了。

齐正则点点头：“地图和轮值表明日便给你，你去准备吧。一旦事败，你知道后果。”

陆风笑道：“皇后见过我，我暴露了，你跑得了？”

齐正则看着他，勾起一个微笑：“我会说是萧墨宸勾结苍狼意图谋反，而你，就是他的奸细，我带你回来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最后，让小雪给你陪葬。”

陆风干笑两声：“老齐，你这么处心积虑，最后要是不能赢，我还真看不下去。”

齐正则谦虚点头：“承你吉言。”

陆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还有个疑问。”

“说。”

“你说都是一个爹生的，住着一样的皇宫吃着一样的饭，你和太子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我简直不敢相信太子是皇宫里长大的。”说着还夸张的摇摇头。

齐正则和太子的对话他听了大半，总觉得太子太过单纯，陆风十分怀疑就太子这样的，即使当了皇帝，没多久也得给别人弄死。

“父皇对太子寄予厚望，东宫太傅少傅皆为学富五车大儒，他自幼学的便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皇后为迎合皇帝心思，对太子也施以仁教。她等着太子坐稳了皇位再替他清理异心，之后便能皆大欢喜。若真不成，皇后不是还能垂帘听政么。帝后情深，父皇对皇后可是信任的紧！”说完自嘲般笑了笑，想到之前皇帝对他说太子登位必能容他的言论，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

陆风听后没再多说，继续问道：“你真打算过几日奉诏离京？”

齐正则瞟了他一眼：“你说呢？”

chapter.47

翌日刚入夜，齐正则依约为陆风带来了皇宫地图和值班表，陆风刚要伸手去拿，齐正则手一收，并没有给他。

陆风手悬空一顿，看了看齐正则：“怎么个意思？”

齐正则斯条慢理的说：“这两样东西太重要，不能给你，你就在这里看吧，然后记住它。”

陆风挑眉：“我要记不住呢？”

齐正则耸耸肩：“那你就去死，我从来不留没用的人。”

陆风冷笑一声：“行，反正现在你是老板，你说什么都行。”

说完陆风重新伸手，抽走齐正则手里的锦帛，摊开来仔细研读起来。齐正则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半晌之后，陆风收起手上的东西递给齐正则：“行了，就这样吧。”

齐正则意外的接过锦帛，怀疑的看着陆风：“你记住了？”

“还行，看了个大概，反正不会误事。”

齐正则没再多说，收起手里的图纸问道：“你打算如何接近皇后？”

陆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你就别管了。”

齐正则一向只关心结果，看到陆风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需不需要给你一个方便进出皇宫的身份？”

陆风摇摇头：“不用，我根本就没打算进去。”

齐正则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风不知从拿弄出来一块绿色薄片交给齐正则：“你只要想办法把这个东西让皇后随身带着就好。”

齐正则接过薄片看了看，那东西只有指甲大小，齐正则仔细看了看，实在是弄不懂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皱眉看着陆风：“此事不是儿戏！”

陆风说：“只要你照做，我即使不入皇宫，也替你监视好皇后。”

齐正则收起薄片，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丝不信任：“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正在这时，看到老忠出现在院外，齐正则便转身出了房间。

陆风看到齐正则走了，这才从床底翻出一个布包，那是他落入这个时代前随身的物品。除了当初呼延昊围城时用过的枪和防弹衣，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枪已经被萧墨宸拿走，估计这阵子也在齐正则手里，其他东西陆风始终都没用用过。

他抖开那套作训服，在口袋里面翻找了一阵，才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物体，又拿出一小块海绵状物体塞入耳中，拨弄了一阵儿手上的东西，耳塞里面才由沙沙的电流声转成有规律的脚步声。那是齐正则走路的声音。

陆风看着手里的盒子，愉快的笑了笑：“果然还是高科技给力啊。”

转进院角，老忠从袖中摸出一条极窄的布条：“殿下，萧将军传书。”

齐正则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脸上似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看了看手上陆风给他的薄片，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随便塞在腰间，随口问道：“小雪已经送进宫了吗？”

老忠点头：“已经送入宫中，现在张太医手下做医女，老奴已经知会过张太医。”

齐正则点头：“很好。”

老忠又从腰间翻出一个布包：“殿下，这是张太医按照您的要求制的东西”

齐正则接过布包，打开来，里面放着几块熏香和一个药瓶。他收起布包微微笑道：“不错，赏。”

老忠微微行了礼：“谢殿下。”说罢齐正则点了点头，老忠便离开。

刚进房间，就看到陆风脸色不太好的看着他。

齐正则笑了笑，假意问道：“怎么了？”

“你把小雪送进宫了？”

齐正则脸色一变，怀疑的打量了陆风一阵：“你怎么听到的？”

陆风没有回答他，接着说道：“我既然帮你，你就要保证小雪的安全，要是她有半点闪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齐正则脸色也变的冰冷：“别忘了你的身份，我纵容你对我放肆是因为你还有用，别真以为没你不行，你们的生死现在都在我手上，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陆风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齐正则，过了一阵，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问道：“萧墨宸在信里说什么？”

齐正则诧异的看了陆风一眼，伸手从腰间摸出刚才陆风给他的那枚薄片问：“你是因为这个才听到的？”

陆风点了点头，齐正则这才重新审视手上这个不起眼的东西。

“这个怎么用？”齐正则抬头问陆风。

陆风撇了他一眼：“我不会告诉你，你只管把它放在皇后那里就可以。”

齐正则盯着陆风看了一阵，明白他确实不会告诉他这东西的用法，于是不再继续盘问，只是将东西小心的夹在指间，又拿出之前老忠给他的布条丢给陆风。

陆风接过布条，上面只简单写了一行字：“事成，昊诛单于。”

陆风的脸色变的有些奇怪：“你真的让萧墨宸帮呼延昊夺位？”

齐正则重新接过布条，放在烛火上点燃，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没有永远的敌人，呼延昊已与本王达成协议，我们现在是盟友。”

陆风没有问他究竟和呼延昊达成了什么协议，只是隐隐预感，齐正则会比自己想的还要早动手。

齐正则摸出老忠给他的布袋，掰了一块熏香丢入房间的香炉中，有召了婢女进来点燃了香炉。陆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是我惯用的熏香。”齐正则漫不经心的答道。

陆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一大男人用什么熏香……

香炉点燃，陆风凑近闻了闻，觉得这味道自己还能接受，因此也没再多说什么。

齐正则看了看香炉，又看向陆风：“这熏香可安神，以后即使我们不同住，你也可以自己用来试试。”

陆风敬谢不敏的摆摆手：“谢谢啊，你用就行了，这东西我不会享受。”

齐正则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他看了看手上的绿色薄片，问道：“既然你早有打算，为什么还要我给你皇宫地图和轮值表？”

“什么事情都有万一，万一这东西不好用，我还不得亲自上场？”陆风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齐正则对这个解释不以为然，怀疑的看了陆风一眼，捏着手上的绿色拨片晃了晃：“我找人安排这物，你先休息吧。”

说完便离开房间。

等齐正则离开，陆风才重新从床底拿出刚才的窃听设备，想了想，重新把它塞进作训服中包好，只留了耳塞在耳中。然后唤了婢女进来打了水，随便抹了把脸，然后脱了外衫在床上躺下来。

齐正则找到王妃海若，让她挑了支几年前从异域带来的华美的发簪，又唤了家仆进来：“找个首饰打的精妙的工匠来，将这东西嵌进发簪里面，务必让人看不出来。动作要快，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