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下——璃九笙

家仆领了命，匆匆离开去寻工匠。齐正则这才从布袋中取出老忠之前给的药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吞下，有将陆风给他的薄片递给海若：“这物很紧要，你务必盯着工匠将它嵌好，不能有半点闪失，明日一早我就将它带给太子，想个法子让太子交给皇后用。”

王妃听他这么说，也明白这东西必定极其重要，收起薄片点头道：“殿下请放心。”

等一切都交代妥当，齐正则这才重新回到陆风房间。

进了屋看到陆风仿佛已经睡着，床中间还摆着一碗水。

齐正则挑了挑眉，陆风刚好睁开眼睛看到他，坐起来说道：“虽然说俩大男人睡一起没什么，但是我对你不大放心，殿下若是非要留在这里的话，那只好请你将就一下。”

齐正则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对你没兴趣。”

陆风重新躺下，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巧了，我也对你没兴趣，就是不想和你睡一张床，不过你硬要和我住一起演戏，我也没办法。”

齐正则脸色黑了黑，没再多说什么，脱了外衫也躺下来，陆风转了个身，留个后脑勺给他。这本是有些不敬，齐正则瞟了一眼房中香炉袅袅的薄烟，无声的扯了扯嘴角，也闭了眼。

等陆风房间的烛火熄了，潜在暗处的黑衣卫才离开。

第二日，齐正则入东宫拜见太子，并送上了许多礼物，将那枚放了窃听器的玉簪也留下来，特别交代是送给皇后娘娘的，让太子务必尽快送过去。

太子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当即差了人送去皇后那里。

皇后身着一身繁复的宫袍，接了太子差人送来的玉簪在手中把玩。簪子倒是别致，只是东西是齐正则送的，让人心生疑窦。皇后心里明白齐正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回来第一天就打伤了她遣去监视的黑衣卫，后来居然还将人送回了她这里，这倒有点下马威的意思。大家都清楚黑衣卫只听皇帝调遣，前些时日，皇上将黑衣卫尽数送给了太子，传位之意已经明显。这让她也送了口气，觉得齐正则即使回了京，就算再怎么扑腾也无法掀起什么大浪。

太子对这些黑衣卫的存在不以为然，但是她却清楚这些黑衣卫多有用，因此便问太子要了令牌，要求自己为他保管这些人。太子到是没什么意见，当即将令牌交给她，还说什么天子本该磊落，让她找机会将这些黑衣卫遣散了。

想到这里，皇后的眉头轻轻拧起来。太子太过纯善，即使登了皇位，以后的日子也是危机重重，看来只有自己为他清理这些危险的因素了。

chapter.48

整个宫殿极其安静，四下的婢女太监也如同入了定般一动不动。

门口一位太监匆匆行上前：“娘娘，黑衣卫求见。”

皇后随手将玉簪丢进首饰盒：“宣。”

太监退了下去，一会儿，一名黑衣卫进了殿，单膝跪在皇后面前，呈上刚写好的信笺。

婢女接了信笺递给皇后，皇后伸手展开来阅读。半晌后，皇后将信笺折好塞入袖中。

“大皇子于其同食同寝，宠爱有加？”皇后哼笑一声看着面前半跪着的侍卫。

侍卫点了点头。

“那王妃有何表示？是有所怨怼还是依旧于大皇子相敬如宾？”

侍卫摇摇头，表示王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皇后来回踱了两步，转身命道：“继续监视那个陆小明，我就不信他当真只是个男宠！”

黑衣卫点了点头退了出去，皇后又遣人宣太子来见。

半柱香时间后，太子进了殿。

“母后。”太子躬身行礼。

皇后扶起太子温和的说：“今日大皇子来拜访皇儿？”

齐灵韵点点头：“正是，大哥还带了礼物送来，特地为母后选了柄别致的簪子，母后看到了吧？”

皇后笑笑，并没有接太子的话，反而问道：“皇儿可是特别相信大皇子？”

太子想了想，微点了头：“父皇曾经告诉孩儿大哥以后会为我镇守江山，让我务必善待他。大哥也曾当面允诺过我。”

皇后拉太子坐下来，撩开鬓边碎发：“只怕大皇子心里并不这么想。”

太子笑了笑：“京中兵权尽在本宫手中，朝中大哥也并无实权，择日他将返回定边军中，母后实在不必过于担忧。”

皇后皱了皱眉：“话虽如此，但皇儿还需提防着些，你尽早拟旨让他回去吧。”

太子点点头：“母后请放心，我会的。”顿了一下，又略带遗憾道：“我知皇家血脉之情淡薄，只是幼时兄弟间我与大哥感情最好，如今大哥势弱，本宫若待之以仁，想必大哥也会报之以义。母后不要将他逼的太紧，若真是逼反了他，只怕父皇会失望。”

皇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太子这么说，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儿子也听不进去，之得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太子行礼告了退，皇后靠在塌上垂眸思索了一阵。如今只能催促皇帝和太子让齐正则尽早返回军中。她总觉得齐正则这次回来，不会那么轻易离开，若是有了旨意，他还敢公然抗旨留在这里的话，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陆风在房间里面安静的听着耳塞里面皇后的言语，表情有些凝重。

他收了窃听设备去书房找齐正则，齐正则门口正有人守着。两个侍卫在门口拦下了他。

“殿下书房，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侍卫冷冰冰的说道，眼里有着明显的蔑视。

陆风也不在意，退到院内石桌处坐下来，还没坐稳，书房的门便开了，两名侍卫恭敬的退到一边，齐正则看到陆风，淡淡的对侍卫吩咐道：“以后明公子若是来书房，无需阻拦。”

侍卫们点头应了，齐正则看了看陆风，宠溺的笑了笑：“进来吧。”

陆风被他那个笑容弄的又起了一阵儿鸡皮疙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紧走进步跟着他进去。

齐正则看着他没说话，知道陆风一定是有事要说，否则也不会来书房找他。

陆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皇后已经催促太子下旨遣你回定边了。”

齐正则皱了皱眉：“这么快？”

陆风点头：“你要还有什么招尽快使，皇后对我的身份始终有怀疑，别到时候还没等你动手呢，我就光荣了。”

齐正则看着他问：“这都是你之前利用那东西听到的？”

陆风也不隐瞒，大方的点点头：“只是那东西现在不在皇后身上，离的远了就没辙。这不能怨我，东西我是交给你的，你自己没打点好。”

“我没时间再想什么更周全的法子，把那东西嵌在发簪里给皇后送了去。我知道她不会戴，只不过宫中人多嘴杂，她若是有什么动静，也大多只能在自己的寝宫里下决定。只要那东西放在她宫中就可以。”说罢又瞟了陆风一眼：“再者我也不会把宝都压在你身上。”

陆风心里嘁了一声，反问道：“那你非要我在你身边干嘛？”

齐正则笑了笑：“到时你便知道。”

正说着，听到门外老忠唤道：“殿下。”

齐正则开了门，老忠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陆风只看到齐正则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回到书桌前提笔沾了墨，正要下笔，却看向陆风：“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和我一起用膳。”

陆风转身离开。暗道你那么鬼鬼祟祟的，小爷还不稀罕知道呢。

看到陆风离开，齐正则这才动笔，不多时便完成。他轻轻吹干锦帛上的墨迹，折好交给老忠：“去吧。”

老忠收起布条恭敬的离开。

齐正则重新坐下来，脸上渐渐染上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吩咐人备了膳，齐正则又从瓷瓶中倒了一粒药丸，吞下之后才踱步往陆风的院子去。

饭菜已经备好，齐正则进屋的时候，就看到陆风一个人正吃的兴高采烈，他皱眉道：“怎么不等我？”

陆风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着：“谁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齐正则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叫了侍女来重新布了菜，这才斯条慢理的坐下来动筷。

齐正则一眼看到香炉里的熏香灭了，皱着眉让人重新点燃。

陆风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吃饭还点这玩意，你不嫌熏啊？”

齐正则夹了一筷菜进自己碟中，漫不经心道：“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你也得受着。”

陆风皱眉嘀咕：“在将军府倒没见你有这么多臭毛病。”

齐正则没有与他计较，只低头用膳。

两人饭还未用完，便有家仆来禀，圣旨到。

陆风心头一跳，望向齐正则，齐正则到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放了碗筷出门接旨。

王府的人在院子跪了一地，何公公面无表情的举着手里的圣旨等待齐正则出现。

齐正则在众人面前站定，一撩衣摆，跪了下来，何公公展开手中黄色锦帛宣旨。

圣旨的内容很明白，封大皇子齐正则为辅国大将军，即刻返回定边驻守，无圣旨不得擅自入京。

齐正则叩首接过圣旨站起来，何公公说：“殿下还是即刻收拾行装吧，圣上的意思是希望您今日便可动身。”

齐正则抬头淡笑道：“大人辛苦了，本王即刻便准备。”

何公公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

王府众人脸色都很惨淡，皇帝不希望齐正则留在京城，对太子的地位产生任何威胁。

齐正则挥了挥手，众人皆散去，王妃上前两步走到齐正则身边，语气中略带忧虑：“殿下……”

齐正则并没有看她，只淡淡吩咐道：“你去准备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

陆风已经在院中等着他，齐正则一看到他便问：“你可有用着称心的武器？”

陆风想了想，回道：“不知你们这里是否有可以连续射出箭矢的机弩？”

齐正则略一思索，回道：“这物不难，府中便有。”

陆风点点头：“我要小巧点儿的，能放在袖中那种。”

齐正则唤来下人命其去准备陆风要的武器，下人领命离开。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仆役将连弩送了过来。齐正则将东西递给他道：“这东西虽然轻便，但威力不大。”

陆风一直觉得呼延昊当初用的那种袖箭很好用，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可以算的上是一种利器。他将连弩塞入袖中试了试，头也没抬解释道：“我用足够了。”

说罢又将东西取出来，对着远处瞄了瞄，扣下机关，一直短小的箭矢倏的飞了出去。

陆风微笑道：“东西还不错。”

齐正则回道：“王府兵器库的武器当初请名匠打造，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连弩射杀范围太小，对准度要求太高，就一直放着没动过。”

陆风点头，确实是这样，这连弩完全靠机关触发，箭矢又短，射程和威力都不如靠臂力来使的弓箭威猛。不过对他来说，弓箭太大，不宜操作，这时代又没有枪械这种远程杀伤武器，所以也只有这个还算是能用的比较顺手。

陆风又射出一枚箭矢，感受了一下风力，风速，温度对准度的影响，看了看远处被风带动的树叶问道：“你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都不再遮掩？估计皇后马上就要知道，我确实不只是个男宠。”

齐正则的视线随着陆风看了过去，冷笑一声：“怕什么？过了今夜，一切便尘埃落定。”

陆风心里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么齐正则居然打算今夜行动。知道有可能是那道圣旨逼的他不得不尽快动手，陆风有些担忧道：“会不会太仓促？”

齐正则微一挑眉：“老天佑我，该到的人都到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早一天定下来，也让大家都安心。”

陆风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不负责杀人。”

齐正则转脸看他，勾起一个诡笑：“我尽量。”

于此同时，萧墨宸也收到了城中飞鸽，他解下鸽腿上的信笺展开来看了一眼，随即捏在手心，稍一用力，垂下手掌，原本完整的布条已经四散分离的飘落在地上。

其实当初他要比陆风还早动身，进军苍狼，呼延昊聚集了一早便安排在汾颜，宁泉，兀哈三城铁卫。由自己从正面攻击苍狼王庭，呼延昊则率三卫绕至王庭后方偷袭，王庭内又有呼延昊一早就安排好的死士及侍卫。

苍狼单于自从驱逐呼延昊，便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将领，所以这一仗打的几乎是毫无悬念。况且呼延昊在苍狼众民中积威已久，本就是英雄般的人物，虽说被驱逐后，单于也几番下诏细数呼延昊通敌叛国的罪行，可是民心岂是几张诏书能改变的？

呼延昊顺利登上大汗位，萧墨宸便依约退兵，呼延昊将手下三卫拨出一半赠予萧墨宸，这是之前早与齐正则的约定。事毕，呼延昊亲自撰写诏书，与天泽休战十年，十年间两国禁令解除，可互通商贾，婚姻；苍狼内天泽奴隶，皆去奴籍，去留随意。

这封诏书是写给齐正则的，若齐正则得位，便立即生效，若齐正则不幸败了，呼延昊自然会为他提供庇护。当然，齐正则心里也清楚，若真有需要呼延昊给他庇护的那一天，自己必定已经生不如死，呼延昊也未必能遵守当初的约定。

萧墨宸此时已带着萧卫，苍狼铁卫，及一万亲兵，在城外三十里处驻扎。离开苍狼后，萧墨宸收到齐正则飞鸽传书，便将兵权交给萧辰，让他与萧卯萧亥率军返回定边，自己则带着剩余萧卫、苍狼铁卫及一万亲兵隐去身份，日夜兼程分散赶至京城。如今刚刚集结完毕。

萧墨宸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命道：“萧戌萧午萧酉，立刻随我入城，铁卫携两千精兵酉时城下待命，其余人以小队分散潜行至城外五里处埋伏，城中信号烟火燃起，立即进军。”

众人没有应答，只躬身表示领命。萧墨宸跨上坐骑，带着三名萧卫及铁卫绝尘而去。

chapter.49

何公公回到皇帝寝宫，太子正在皇上榻前陪伴。

龙床上的老人看了看这位跟着自己多年的太监总管，何公公立刻会意道：“回皇上，旨意已经送到。静王殿下已经开始准备行装。”

皇上听后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均儿，待你成大典，便将定边几城作为封地赐给静王。”

太子点了点头：“是，父皇。”

皇帝大概是真的累了，听完太子回答，便闭了眼休息。齐灵均静静侯在一旁不敢打扰。

皇后寝宫内，一名黑衣卫刚刚退下。皇后把玩着齐正则给他的簪子，脸色有些阴霾，她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命人找了食盒装了起来。

“去，赐给齐正则那个男宠，看着他吃下去再回来禀报。”小太监领了命，提着食盒离开。

刚才黑衣卫来报，那个陆小明果然不是什么男宠，齐正则接了旨便立刻有了小动作，这让皇后内心忐忑。

那个人，听黑衣卫回报，是有些身手的，齐正则不会不清楚自己的王府还被监视着，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将陆小明暴露，显然已经是做好准备了。

皇后想来想去，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个杀手，齐正则大概是想拼死一搏，利用陆小明行刺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来，他便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皇后冷笑一声，对齐正则的打算嗤之以鼻。一手折断了手中的玉簪，随手丢进窗外的荷花池中，然后招来黑衣卫，命道：“立刻包围静王府，刚才出去的那个太监一旦被拘，你们立刻给我捉拿齐正则！”

黑衣卫躬身领命离开。皇后对着铜镜整了整仪容，款步朝皇帝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