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兰 下——蜃楼

燕端望微乎其微的抗拒不了，不一会儿，他整个头给扯了下去。

乘风睁大了一双眼，他恐惧的四处寻找着，还是没有，燕端望将军被淹没了！「燕端将军－－－！！」

那声凄厉的喊叫在雪原中回荡不散，久久。

＊＊＊

一开始，总是很平静的恐怖。

他们脚下的大地，在震动。

慕容云朔深吸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敢向后望。冰裂的巨大声音，相信远至盘罗营也可以听到。

整个世界像突然熔开了个巨型黑洞，所有都乱调了，河中心的冰块溶掉了，引致空隙出现，庞大的冰块远从河心互相

相撞，裂痕以不可置信的快速漫延至片河面。远处，火光和烟雾，占满整个天空。

他知道河中心正发生什么事。

这个时候，顺利撤退的白军最接近岸边，眼看只剩下不到半百的距离。他知道，现在不可引起恐慌。

「白军听着，全速撇退回盘罗营！」

慕容云朔清楚宏大的声音响遍，白军全部看向他们的将领，心中的惊慌微不足道，看着前方将领，他们就知道该怎么

做。

白军加快速度推进，冰裂的声音更加大了，他们只听慕容云朔的声音。没有一点混乱。

「等白军全上岸，中军跟着，一批接一批！！」阑雪殿后，站在嚣狄军前行军的最后头，控制整个局面。

要是现在谁开始跑起来，他敢肯定，不消一刻，队型会全混乱了。河川正在崩溃，不能承受奔跑的大动作，只有更多

人命绝于此。

他们在颤抖，阑雪看得一清二楚。前行军将会是最后一批撤退的，也许，赶不及看到盘罗营飘扬的旗帜。

他们害怕得颤抖，冰河在脚下崩溃，他们心中的堤坝也一点点崩裂，决堤涌出恐慌浪潮。

嚣狄军不怕在沙场杀敌至死，对大自然压倒性的力量，人类毫无抵抗之力，浓浓烟硝的气味充斥鼻间，想忽略都不行

。

燕端望带领的左右两军，追打茔凄叛军，中了局，现时该最接近河中心。

阑雪一咬下唇，说话了「一会儿，若是掉进水里的人，给我游回去！」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妄想还有馀力救人！」阑雪吐出白色的水气，低温令他两颊发红「只管给我游回岸边！记住嚣

狄主帅的第一条军令。不准随便放弃！」

这时候，中军才开始撇回岸边。

来了。甫说完话，阑雪便感到有股寒气从脚底直涌上来。

他望向后，以肉眼也看到十多条裂痕，从遥远的另一边一直漫延过来，裂痕要跑到他脚尖，也是眨眼间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把双眸闭上再睁开。

躲不过的，就让它来吧。

第八十二章

菱扇像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惊醒了。

他猛然睁开双眸，然后喘着气，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环顾一周，他才知道自己身处军营内，一定是刚才醉死了，被守哥抱回来的，他缓慢的揉着酸痛的手腕。

帐营内没有人。啧，正想叫守哥给他拿杯清水。

菱扇全身沉重的坐起来，移动到床边。

不知道那场仗打完了没？菱扇才闲闲的冒出这个念头，一刹那，原本安静的环境像是接续现实世界。他的耳边充斥着

噪音，很多人的声音，很多影子在帐营外走动着。他心中浮现了恐惧。

菱扇咽了口水，移动着无声的步伐到帐门去，再悄悄的揭起帐门。

他震撼的呆立原地。这是，两个世界。~

很多嚣狄军在忙碌的到处奔走着，他们脸上尽是紧张的神情。

痛苦呻吟的声音一刻没有停，在军营的雪原上，到处是躺着挣扎或蠕动的嚣狄军们，数量多得挤满了空地。

菱扇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祥和的世界在眨眼间变了调，他们…明明刚才还这么兴高采烈的喝着酒…

温水一桶接一桶的运出军营外，热气蒸腾令整个军营半空白茫茫一片。

行动还算方便的嚣狄军忙着，三三两两的合力把冻伤的士兵放进温水桶内。

被送回盘罗营的嚣狄军，差不多全部都冻伤了。有些更严重的，被冰块锋利的边缘割伤，流血不止。

「温水不够－－！！」「再煮大量水来！！」「热水要先降温，否则用不了！！」

此起彼落的声音，于盘罗营四周响起，伤者实在太多，军医根本不够用，只好四周奔走。

「军医！！军医快来啊－－－！！」「哎－－－好痛！！」「毛巾，再拿多些毛巾来！！」

「可恶！水太热了！」临风把手伸进去试温度，立刻烫得缩回来。「还用不得！」

他烦躁的低咒一声，一手抹去额上的细汗。这是什么境况！？他一双手忙碌的包扎着伤者伤口，一双眼还要分神看顾

他们。

「温水不够了，快教人去取雪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临风止不住自己的忧心，军医不够用，大部份士兵没有医疗知识，分不出轻重缓急。他奔走着照料着伤者，没一秒空

闲。

差不多全部士兵都严重冻伤，情况好一点的，也至少轻度冻伤。温水根本完全不够，伤者还不断增多中。

现在叫人去煮热水，水的温度也太高，不可以用。让人去取雪回来降水温，也是没几个人有空档。

「好吧！如果你想他的伤口全部爆裂，就将他丢进热水去！」临风以口咬断绷带，算为伤者做过最基本的治疗。眼角

又瞄到有人在做蠢事。

「拈雾，别让大家用那桶水，太热了！」临风才抓住拈雾吩咐着，那边又有人在叫他。「临风！这个人快死了，你快

来！！」

「来了。让他躺下。」临风立即跑过去，检视他身上的伤口，没伤痕，却是身上多处发紫，他随手抓来几条大毛巾，

覆在他身上。「严重冻伤，将他整个人浸在温水。」

然而，临风担心的还不止这样。「没事的话，帮手照顾伤者！别睡觉！」「如果你怕他死不了，要他冻伤又烫伤，丢

他下去！」

临风看到那边乱作一团，正想走过去摆平。突然，脚下一绊，眼前的境物在晃动。

他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摔在雪地上。好痛，他暗呼一声。

当境物完全停止那该死的摇动，他一阵晕眩，差不多爬不起来。而眼前的方向，刚刚好对着舒科河。

舒科河只剩下岸边的冰块还牢固，没有碎裂。而眼见的河面，则是只留下数块零散的冰，其馀全是河水。

暴增的河水涌上来，盘罗营被迫向后退。

阑将军与慕容将领加上其馀数嚣狄军，全都半趴在河面上，将一个又一个浮沈的嚣狄军救上来。

阑将军半身都浸在水里，把士兵拉上冰块边，而慕容将领则抱起来交给其它将士。持续了数刻，也未间断。

他肯定，阑将军已经冻伤了。

「临风，你怎么了？」路过的拈雾将他拉起来，奇怪他怎么躺在雪上。

临风才刚坐起来，一阵呼啸的刺耳声音划破天际，他们浑身一震，抬头看，白色的天空被一阵黑密箭雨完全覆盖。

敌军，放箭了。

「别发呆，又有伤者涌来了！！」拈雾看到后，明知离几百米不会被射中，仍被那种气势迫后数步。

临风激愤的一拳打在雪地上，印下深坑。乘风还未回来啊！

「妈的！！」

第八十三章

游回去！游回去！游回去！游回去！

燕端望心中不断呐喊这一句，想得都疼了。

他的双手自有意识的胡乱挥动着，找到什么就一攀而上，吸不到足够氧气就被强大的水流扯下去。

大量冰块融化，令河水暴增，河流由原本平静无波，变成急速流动。

把无力反抗的燕端望越冲越远。

「嗄嗄－－－咳咳…」燕端望左手抚摸到硬物，立即想紧紧的抓住，才吸到一口气就被扯下去，又灭顶了。

痛！！他手一滑，整个人沉下去，冰块边缘狠狠的在左手划了一道，血如泉涌。

难不成他真的要死在这里！？燕端望四肢都冻僵了，没有感觉。

河流越来越猛，燕端望在水中勉强睁大双眸，感觉肺部疼痛得快要爆烈了，他左手的伤口染红了河水。

燕端望侧头看，不远处有一块颇大型的浮冰，只要他可以攀上去，或许能换取几刻换气的空档。

燕端望的双腿没有感觉了，升起一阵又一阵疲惫感，让他极想闭上眼睛。此时不争取，怕是直接下地狱了。

但是…他一咬牙，右手紧紧抓住大弓，用力到指节泛白。这是守娆师父唯一留给他的遗物，说怎样，他都不放手…

很快，河流像白色的强力丝索，把他带过去，燕端望与那块浮冰擦身而过。

天要亡他……燕端望滑过那块浮冰之后，觉得自己可以笑的话，一定会狠狠的大笑一场。

多么无所不用其极，他前面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冰层，没有浇上桐油、没有融化的冰河硬层，就在前方等他。看不见尽

头。

如果他踏在冰层之上，一定会很庆幸并感激老天爷。但现在，很明显他要到下面！！

不是如此幸运吧？来不及细想，冰河把他冲到冰层下面，与氧气一并隔绝，正式的说再见吧。

进入冰层下，头上突然黑暗一片。燕端望眼前看不见其它东西，就只有白茫茫的冰层。他再也吸不到一口甜美的空气

。

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意识到这一点，他把整个人都放松，再也不费力去挣扎。

水流仍是很强，他躺于其中，不管这该死的冰河要把他带到何方去。

死在舒科河里，他一辈子怎样想，也想象不到自己竟然要给淹死。

身体被缺氧那种痛苦迫得不停抗议，燕端望却苦笑着。

对了，不是说人将死，会看到自己一生的功过吗？他闭眼和睁眼也只看到白色。真是开玩笑！

燕端望趁手指还可以动，把右手一直没有丢弃的大弓再握紧，可不希望在他死了之后，大弓被河水冲走了。

努力在脑海勾勒守娆师父的轮廓，至少，到天上可以看到守娆师父，也是梦寐以求的事。他在等我吧？

燕端望无论再如何挖尽回忆，却再也想不起守娆师父的脸容。只有那片天空，只有那只破纸鸢，只有慕容云朔，只有

云朔！

可恶，他不想死啊！他还不想死！他怎么可以丢下云朔不管！那个小子还需要他！

燕端望顿感难受的睁开眼，寻找一线线生存的机会。别说笑了，要他燕端望死在这儿，阑雪会怎样嘲笑他！？没有亲

人的争又要怎辨！？

他看到了，即使微弱。厚重的冰块完全阻断了阳光，只有这一处，光线在冰块的折射下透进来。

果然，他头上的冰层比其它都来得要簿，是黑暗中唯一有光的地方，是簿冰。

要他怎么相信自己命绝于此？燕端望用尽吃奶的力量，移动僵直的四肢，以拳头击在簿冰上，却是没有一点裂痕。

天杀的，快点啊！他重复着一下又一下的搥打，簿冰开始感受到震动。还不够！还不够！快点！

在水中力量被减去，进展缓慢非常，燕端望心焦的死瞪着毫无裂痕的簿冰。别给他一个希望又残酷的捏熄！

他才猛然惊醒，手中还握着大弓。他双手握着大弓，尽全力向后拉，再一下击在簿冰上。

行了！第一条裂痕，在他眼前出现。他再把大弓的角位向上猛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簿冰上的细密裂痕，以快速在陪增，燕端望每看多一条裂痕，心中的脱困的希望更盛！

是洞！些许碎冰打在他脸上，燕端望迫不及待的以手掰开那个小洞，被割得满手鲜血也在所不惜！

他把口鼻凑上前，大口吸入新鲜的空气，感觉自己又一次活过来。他又潜回河里，重复着击打的动作，令小洞扩大。

死不去。燕端望的双眸红透，直到裂洞扩大到能穿过一个人，他爬了出去。

他半个身子软软无力的趴在冰上，拨开眼前湿透的黑发，他不顾一切的吸吐着大量的空气，把腹中的冰水全干咳出来

。

好辛苦…燕端望不停的干咳，尝到了酸苦的胃液。「咳咳咳－－－咳呕－－」

能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是如此美妙。

牙关在上下打颤，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冷风吹得他湿透的身子一阵颤栗。

燕端望看着眼前，搁在冰层上的檀木大弓，黑亮而沉实，永远稳重。

他伸出一手，仔细的抚过一遍。

「谢了，守娆师父。」他坐在冰层上，苦笑。看来守娆师父并不想他上去捣乱，扰他安宁呢。

燕端望静下心神来，耳边只有呼呼的冷风声。他环顾一周，除了白，还是白。除了冰，还是冰。

连这里是那儿，也不知道。燕端望才想站起来，先走了再算，就发现自己的膝盖在微微发颤，使不上一分力。

这下好了。

燕端望整个软掉，站不起来。「不淹死我，却是想冻死我吧。」

守娆师父，你是要帮的话，就彻底一点嘛。现在半死不活的，是想他爬回盘罗营吗？

第八十四章

「是捎焰！！」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爆出了这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毕竟由燕端将军带领的左右两军，音讯全无，实在令人忧心。

终于，领军之一的捎焰出现在众人面前，怎不教人紧张。阑雪急忙游过去，捞起在河中载浮载沉的捎焰，把他抱起来

后跑回雪原。

「捎焰！？」临风一听获这个消息，立即忧心忡忡的推开众人，努力想凑近捎焰身边。

阑雪把神智不清的捎焰放于大毛巾上，他把捎焰湿透的发拨开，仔细一看，捎焰身上多处结冰，脸色异常苍白，浑身

冷得不像话。

「军医！」阑雪大吼一声，把大毛巾全都披在捎焰身上，命人去抬一桶温水来。

「醒一醒，捎焰！！别睡！！」阑雪以手拍打着陷入昏迷状态的捎焰。

「兰将……」好一会儿，捎焰才勉强睁开眼睛，虚弱的张口吐出微乎其微的声音。阑雪松了一口气「很好，你很快会

没事了。」

「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他向旁边吩咐着，一转过头就看到临风在他身边。

「捎焰，乘风呢？」临风蹲下来，看到半死的捎焰，更是担心乘风的安危。「你有看到乘风吗！？」

阑雪站起来，一把抓住临风的肩膀「让其它军医来治疗。如果你满心都是你哥哥，这里不需要你，明白吗？」

「抱歉……」临风深深看了捎焰一眼，他低头抹一把脸，退了出去。

阑雪耙过全湿透的黑发，抖落冰珠。喘着气，他正准备走回岸边救人，视视却与探看这个方向的慕容云朔对上了。

燕端望未回来。嚣狄长袖也未回来。

他知道的。他们又可以做些什么？

＊＊＊

「乘风！振作一点！！」

奔流不断的冰河一方，传来了焦急的声音。一片亮白无边的雪原里，两个黑色的身影，显得非常渺小脆弱。

嚣狄长袖一手抱着已陷入昏迷状态的乘风，一手在强大冲力的河流中，不死心的向上游。「你听到我的说话吗！？」

没有，还是没有回应。嚣狄长袖看着脸色苍白得跟白纸没两样的乘风，心都寒了。

从他救起乘风的那一刻起，乘风已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唇色发紫，体温在冰河中流失了，不知他已在冰河浸了多长时

间。

「乘风，别放弃……」嚣狄长袖大口呼出白蒙的水气，用双手拍打乘风的脸颊，抖落了凝结的冰珠。

乘风只有微弱的呼息，嚣狄长袖多么害怕，气若游丝的乘风会就此忘记了呼吸。

嚣狄长袖被狂野滚动如大白蛇的河水缠着，不断拉他向前冲。他几经辛苦，将乘风放上大冰块上，不让他继续浸在河

水中。

他以双手吃力的攀着大冰块，半个身子浸在寒水里，冷得不停发抖，牙关上下碰撞。

「乘风！撑下去！」他不断跟乘风说鼓励的话语，同一时间，也给自己大力的鼓舞，不要随便放弃。「我们很快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