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到阑雪在说什么…
阑雪的脸越来越沈,俊颜铁青了一半。他附下身子,跟军医耳语过几句。
嚣狄长袖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过额前的冷汗,他侧头寻找阑雪的位置「喂…不用便桥,西南约三百米…呜--!」
军医把银钳子掏得极深,抓住了冰片一角,猝不及防的一下扯出来,鲜血泊泊在腹部流下来。
像在痛觉神经被重锤狠狠一击,嚣狄长袖本能的挣扎起来,他双眸发红的猛喘着气。阑雪赶紧踏前几步,把他的双手
用劲压住。
「…绑起来……嗄嗄…」嚣狄长袖像要寻找支柱的望进阑雪的眼睛,黑瞳中反映出来的阑将军,此刻多么焦虑。
他其实想笑,阑雪的脸色比起他没有好多少,军医被他的冰箭射得快晕厥,也许叫不怕死的临风来会好一点。
阑雪抽出腰间的黑带,依言把嚣狄长袖的一只手绑在炕床床头,免得他痛得发狂。「西南约三百米有没溶化的冰层,
可以直接行军渡河,不用便桥。对不对,主帅?」
「对……」嚣狄长袖已经没力气说多半句,他浑身乏力的摊在床上,喘着气点头。
还是阑雪这小子聪明,要是跟燕端望说,只怕他都断气了,那混蛋还是东扯西扯一大堆没建设性的浑话。
阑雪接到命令,就立即站起来,彷佛一刻也不想久待的走出去帐外。「请主帅准我带军。」
废话,难道要满身鲜血的我去带吗?嚣狄长袖翻了翻白眼。「准了、准了……」
阑雪才转过身子,踏出一步。嚣狄长袖便随手抓来一条白毛巾,丢在他的头上,要他停步。
「阑雪,你跟慕容将领带白军去打……」
阑雪抓下覆盖他后脑的毛巾,凝着一张俊脸,很不满意这个决议。
「让嚣狄军去打,怎样都比较妥当。」
白军的职责是守护皇城,突然要他们去打仗,太勉强了点。
「别再乱使你的硬脾气…」嚣狄长袖摇摇头,让湿透的黑发别黏在脸上。「大部份人都冻伤了,如果你还想他们断手
断脚,尽管带他们出去…」
都这个时候了,阑雪还好胆的顶撞一个受重伤的人!
「未将明白了。」阑雪细心思量后点点头,确实白军是第一批从冰河上撤退的,伤亡远不及嚣狄军惨重。
再说,考虑到慕容将领担忧燕端望的心情,至少也要带他过去寻找。
「还有…」眼看阑雪还没听完他的话,又赶着走出去。嚣狄长袖多丢一条毛巾,挽留阑雪的脚步。
「主帅……」军医苦着一张脸,看着毛巾一条又条的被主帅丢出去,他们军营已经不够毛巾用了…让临风医师知道,
不把他狠刮一顿才怪…
「去照料好你自己,别再在我面前发抖!」接连不断的痛楚令他头部晕眩,嚣狄长袖径自辛苦的说着话。
阑雪接过第二条毛巾,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拉起颈上的毛巾,揉着滴着冰水的黑发。「请主师等待大捷消息。」
他甫说过话,俐落的把另一条毛巾丢给军医,旋身走了出去。
阑雪和守娆争擦肩而过,阑雪没有打招呼,也没施舍一眼。
嚣狄长袖抬眼一看是争,整个人也轻松起来,起码与阑雪四周的低气压比起来,算好太多了。
那冰妖发起脾气来,连身边的温度也彷佛突降几度…「哟…」他才刚胡思乱想,一下剧痛又令他发昏。
守娆争站在原地,看着阑雪的背影久久,才被长袖的呻吟声唤回思绪。
他拿过一张小椅子,坐在嚣狄长袖旁边,以衣袖子替他印去额前的冷汗。「阑雪是怎么了?」
「咯唔……别管他…」嚣狄长袖连双眸也闭起来了,只望现在可以痛昏过去,给他一个痛快。
「我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守娆争回想刚刚阑雪的表情,黑得跟什么似的,轻易看出他气得快爆炸了「我听说了,你
去叫燕端望回来,结果那混蛋非常劣等的大玩失踪记,迄今还未回来。军营乱成一团,全部职务都压到阑雪头上来。
」
「最重要的是,害你受伤了。」守娆争唇边勾起淡淡的笑,彷佛有镇静作用。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樽。
「看到你受伤,阑雪很自责。」长袖痛得脸色发白,想必阑雪看到的时候,沉下来的表情更是精彩。「他赶着去报复
吗?」
「他是这样,别管他……」嚣狄长袖的鼻间除了腥甜的血味之外,还多了种幽幽的药香。守娆争把木塞子拔开,把樽
口搁在他唇边。
嚣狄长袖没问什么,趁军医转过头去拿纱布,立即咕噜咕噜的吞下药液。他不问是甚么东西,反正争不会害他。
「婴粟提取液。」守娆争简洁的说出药名,他想已不必解释这植物的麻醉作用。「绂雯要我拿来,可以的话不想用上
。」
「呵,那家伙…只会研究禁药….」嚣狄长袖觉得浑身紧绷的紧张感缓下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
这时候,军医大惊失色的把头转过来,显然是闻到那药味了。「你给主帅喂了什么!?」茅头直指罪魁祸首。
守娆争和嚣狄长袖有致一同的把长指抵在唇上,要他噤声。「别吵。」
军医看到两位男子的凶悍眼神,只能如被欺负的小可怜,乖乖低下头去收拾用具。呜,好命苦。「常喝那毒物,会上
隐的…」
嚣狄长袖觉得痛楚一点一滴的离开体内,他好过一点了。「本想叫你一掌击昏我。」
「原来我的作用只有一点。」守娆争闻言也笑开了,他把暖毛巾铺在嚣狄长袖的脸上,替他抹掉血迹。
不久,长袖两颊浮上不自然的红晕,守娆争有点担心,他把长袖的湿发拨开,将额贴在他的额上。「你在发热。」
「我娘是紫寒人,有点混血儿的麻烦体质。」嚣狄长袖说话顺畅多了,向守娆争解释他的身世背景。「体内活像在打
仗。」
「这……」嚣狄长袖把眼睛向上一转,以长指拈起微弯的褐发「发色有点褐。」
「原来是这样,那棻律就是地道的娆罗人。」守娆争知道药效发作了,嚣狄长袖在累坏之际,眼皮如铅一般往下掉。
「我想睡一…下……」嚣狄长袖让守娆争解开手上的黑带子,任军医替他进行包扎程序。体内两种基因在拉扯着,一
受伤,并发症就不断。这是阑雪愠怒的原因。
他发冷又发热,只想睡一大觉去补充体力。眼前守娆争的样貌渐渐糊掉。
「准了。」守娆争淡淡一笑,解开身上的白狐皮裘,披在嚣狄长袖身上。那是绂雯珍爱的。
军医退出去了。嚣狄长袖紧闭眼皮,在痛楚的连串折腾下,很快的沈进黑甜的梦乡。
守娆争才把手中的瓷瓶举在眼前,滴溜溜的转着圈子。他勾起嘴角「原来,是禁药吗?」有你的,绂雯说。
但,即使是毒药,长袖也照吞不误。
果然,上隐了。
第八十八章
兵败如山倒。
这句话所形容的,并不是有长胜美誉的黑军。
「咻---」在冰原上响亮的一声箭啸,彷佛奏出号角宣告了嚣狄军的胜利。
慕容云朔放下手中平举的弩弓,看着百米之外的蓝色人影蹒跚倒下。
这是最后一个败兵。
这是黑军和白军联手的胜利。
茔凄叛军死的死,伤的伤,几乎被他们全军覆没。当嚣狄军和白军赶到冰河的岸边,战事便一触即发。
那个时候,茔凄叛军还在准备桐油,好为下一次突袭作准备。只可以说,他们错估了娆罗军的数目,也轻视了阑将军
的怒涛。
慕容云朔对自己百步穿杨的神准箭技,没有施放赞赏的笑意。他只是整理好弓箭,呼出一口白雾。
他向后一招手,时雨立即会意的到他身旁。「听阑将军指示,搬运受伤的兵士回营。」
时雨点头,却没有即时走开。他附在慕容云朔耳边,说道「刚才,阑将军组了小队搜寻燕端将军的消息。」
他敢打睹,慕容将领此刻黑得像炭的脸色,是担心燕端将军的安危。
慕容云朔不知道自己的忧心,有那么明显。事实上,他感受不到半点大获全胜的喜悦。
「我明白了。」他微点一下头,接过时雨拿给他的白色外衣,他手脚麻利的披在身上,刻不容缓的寻找阑雪。
阑雪正和拈雾说话,下达一连串指令后,转头即看到慕容云朔在后头。
「阑将军,请问…有没有燕端望的任何消息?」慕容云朔一咬牙,把心中疑问吐出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暂时没有。」阑雪正想去找慕容云朔,怎料他自己先寻来了。~
慕容云朔幽叹一口气,把眼神尽量放远,却是一片雪华满泻的山脉和飞腾的雪光。此刻,他竟然如此痛恨这令人绝望
的美丽。
他发誓,如果燕端望那混蛋出现在他面前,维持一贯嬉皮笑脸的态度,好胆说出一句混话。他一定…一拳招呼过去!
他凭什么左右自己的思绪!?还令他担忧了那么久,简直是最高等级的卑鄙,不可原谅!他总是自把自为,想做什么
就去做…
「慕容将领……」此时,阑雪一压他的肩膀。慕容云朔却充耳不闻的继续他的思潮。
那混蛋以往所做所说的,他一概不追究。但他现在是怎么样,是生是死也要说一声吧!
他回家的时候,要怎么向大娘老爹交代?说是燕端望一时心血来潮,在茔凄定居下来,不会回洛沐了。哈哈…这样吗
?荒谬!
「是燕端望……」阑雪想扳过他的肩膀,慕容云朔却像化石般动也不动。
「阑将军,你不用替他求情了。那个混蛋,不揍他一顿,我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慕容云朔转过头去,摇了摇头。
「你所说的,我大有同感。可是,麻烦你看看那边……」阑雪听罢他一轮宣言,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唉…你不知道,他从小开始就是个闯祸精…」我经常都是最辛劳的人。慕容云朔忽然伤冬悲秋起来,他为什么要跟
在他身后,为他摆平难搞的事,抹他屁股!可恶,他是世界上最人渣的人渣!他出生那天就该人道毁灭!
「我明白。」阑雪不知道他千变万化的表情为何,只是他忍受不了漠视,索性在他耳边道「燕端望回来了!」
「什么!?」慕容云朔如遭雷击,神智清明起来。他猛然抬头,快得几乎扭到了脖子。
果然,在他前面被两个黑军架着,一拐一拐的人影,正是他家的老鼠屎。打死都不会认错,燕端望是也。
慕容云朔来不及细想,以平生最快的步速跑过去,直到燕端望跟前,才敢重新大口大口呼吸。
燕端望并没有昏过去,他看着慕容云朔掩饰不了着急的脸庞,慢慢的勾起了笑容。这个小子,确实为了他而担心着。
「混蛋!!」慕容云朔站定后,看到燕端望脸上诡异的笑意,肯定他是在嘲笑自己。他一时血气攻心,举拳就想向他
攻去!
燕端望瞪大双眸,想不到他有此一着。连闪躲也来不及了。
倒是阑雪,跟在慕容云朔身后跑来,一下子把他从身后架住,让他出不了拳头。「冷静点。」
慕容云朔气愤的咬牙,放下了双手。向他用尽力气的吼道「你这个变态,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羞耻!?」
他都忘了自己着急了多少刻钟,一看到他竟是如此欠揍的表情,究竟在该死的笑些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他害整个盘罗营忙得人仰马翻,害得前去找他的嚣狄主帅受重伤!要数起他的罪行,真是执行
死刑也便宜了他!
原本架着燕端望的掬月和拈雾,给那突来一拳吓得赶忙松手,超没义气的两人很为难的看着被摔下雪地的燕端将军。
「该死……」燕端望用力吸吐两下,受了伤的两手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放松。终于忍无可忍的抬头吼道「现在是怎么
样!?」
他坐在冷死人的雪地上,一阵激动的火气上来。「我大难不死,连笑一下也不准了!?你这是什么天杀的理由?」
「你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就是不对!!」
「我给那该死的乘风拖累,掉进那该死的河中,还不够衰吗!?该死的终于爬了回来,你摆什么该死的架子啊!?」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嚣狄主帅为了你受伤,你竟然不知悔改!」
「什么都是我的错了!?你最喜欢的嚣狄主帅受伤了,是我踢他下水的,是我把冰块插进他胸口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
「主帅为了你受苦,你竟然诅咒他!你真是个不知感恩的混帐!」慕容云朔气不过的抬脚,重踢了燕端望一下。不可
原谅!
燕端望不可置信的抓住他的脚跟「他妈的,你疯了是不!?」他死不去,慕容云朔不高兴了是不?
慕容云朔被他抓住脚跟,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摔下去,这下好了,两人都趺在雪地上。「呜--!」
「我死不去,你很失望也别乱找理由来发泄!」
竟然旁若无人的打起来了。
阑雪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吼来咆去的二人,再没试图调解他们。这可能是他们兄弟的相处方式,只是,有点不雅就是
了。
阑雪向后环顾看呆了的白军与黑军们,他们的眼珠子都快滚到地上了。
他拍了拍兵士的肩膀「你再看下去,为他准备帛金。」
兵士如梦初醒的向下看,被他抬着的重伤士兵,已然奄奄一息,连呻吟也没力气了。
各人才回复神智,把眼珠子放回原位,继续手上的工作,三三两两的从冰原撤去。任将领和将军的对骂战,独自精采
。
「作为逃兵,你应该被凌迟!」慕容云朔勉强坐起来,要从燕端望的手中拯救出脚跟。
「逃兵!?你是不是冻傻了?我能逃去那里喔!?」燕端望不甘示弱的加重力度,不让他轻易逃脱。「是啊,我逃到
河床了,还看到鱼人!」
「别把人当傻瓜耍!」慕容云朔自有法子。他提起没被抓住的脚,一下踢中燕端望的腹部。
「喂喂--!!」燕端望才想制止他,立即受到那不留情的一击。他真的踢下去了,妈的!
要比疯是吧!?没人够老子疯狂!燕端望抄起右手的大弓,对着慕容云朔的背部击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的连续
猛砸!
「你反击!?」慕容云朔咬牙承受背部的痛楚,两手趴在雪地上不断的向他踢去,乱踢一通。看看谁先投降!
他们戏剧性的发展,阑雪只能兴味的挑起一道眉。
直到慕容云朔踢累了,明了到无论如何使力,一只脚的威力对燕端望来说不痛不痒,他喘着气,放弃了。
燕端望吐舌,空出一手摸摸肋骨「怎么了,一根肋骨都没断耶?」
处于劣势仍能找死的挑衅,是燕端望最了不起的地方。他把脸撇过一边,没有理会在喳呼的燕端望。
燕端望确切的得到最后胜利,他平躺下去,仰望云层中一线澄蓝「喂…」
「哼。」慕容云朔很有性格的从鼻子哼出一声。
浑身放松的燕端望拂去脸上的冰珠,踢了慕容云朔的背部一下「我两腿麻掉了,扶我起来…」
「你凭什么命令我?」慕容云朔口头上如此埋怨着,双手却扶起燕端望的肩膀。「你爬回去好了,反正你也很习惯…
」
慕容云朔的话音还没下地,整个人先给猛烈一拉。待他知道什么回事,已经被燕端望抱在怀内了。
「嗯…」雪天来个兄弟重逢的拥抱,是很感人没错。错就错在燕端望用力过猛,慕容云朔的牙齿给撞痛了。
混蛋!要抱不会先说一声啊。
虽然心中如此抱怨,还是没有说出来。一方面清楚,如果他真的要求一个拥抱,自己怎样也不会答应。
「喂,来个抱吧」「好啊」这样的对话,光是想就鸡皮疙瘩全都起立,慕容云朔觉得还是维持现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