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简言的手臂就要咬下去。简言可是知道秦澜嘴上功夫了得,这时候抽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只能
咬牙忍痛。没成想秦澜摆的是小狗的姿势用的是小鸡啄米的劲,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就收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澜瞟了简言一眼,道:“我又不是任性的人。”
这么一折腾,拍卖会已经开始。慈善拍卖会上的拍品一般都不会是稀世珍品,但各位老板都不会吝啬慷慨解囊,毕竟
是件光彩外衣。拍卖师一上场,先讲了几个笑话逗得满场笑声,然后感谢了各界名流的到场,简单介绍一下今天的拍
品之后,拍卖开始。
第一件展品是一件稀有红印花邮票,起拍价四十五万元人民币。拍卖师一宣布拍卖开始,身后立刻有人叫价,短短十
分钟,这枚邮票的价值已经被拍到五十五万。秦绍然身边的拍卖专家负责举牌,看秦绍然毫无竞拍的意思,老老实实
坐在他的位置。在他看来,这枚邮票虽然稀少,但在不喜欢集邮的人眼里,也并非无价之宝。据他了解,秦绍然不是
个喜欢集邮的人,所以对此兴趣缺缺也是正常。
邮票成交之后,第二件拍品是一件民国时期纪念一圆金币,秦绍然仍旧毫无兴趣,秦澜甚至百无聊赖玩起手机。另一
边,贝素樱的人却频频举牌,最终以高价拍下这枚金币。贝叔向来标榜自己祖上是民国显贵,想来,这枚金币大约是
女儿为博父亲一笑。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秦绍然多多少少参与了竞价,但都没有收入囊中。反观唐忆舟那边,为慈善事业可谓不遗余力,
一会儿功夫,两件拍品收入囊中,且他们叫价之后,都未遇敌手,想来,多半是不敢与西区老大的女儿一争锋芒。
最后一件拍品,也是今天的压轴,事前一直保持神秘,就是坐在身边的专家都没有得到一丝消息。身着旗袍的礼仪小
姐彬彬有礼上场,把手里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拍卖台上。拍卖师一掀开红布,之间一个黑色天鹅绒台子,台子上摆着
一个碧绿小茶杯。
简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
这茶杯他认识。
小时候师父训话的时候,手里头总端着这么个东西,喝一口茶,训他一句。训练平衡感的时候,这茶杯也出了不少力
。头顶着茶杯走平衡木,长长一段走完,杯里的水还不能洒出来。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走上两步就把被子晃掉,师父光
速冲过来接住杯子,一把把他拽下平衡木,饿上三天不许吃饭,照样训练,出点错误,继续加倍。他的耐力和体力就
是这样练出来的。
有一次师父走神,冲过来的速度有点慢,杯子跌到地上,磕掉一个边。为这个,师父长吁短叹三天,一见他就踹他。
拍卖师详细展示碧绿杯子,简言坐在第一排,看得清楚,的确,杯子的边沿掉了一点。
接下来拍卖师是如何介绍这杯子典故就再也听不见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声音。
这是师父的遗物。
至于怎么会在这里拍卖,拍卖师给了解答,是某位收藏家为慈善事业做贡献,免费捐出。当年师父心肌梗塞,死得突
然,简言和师兄赶回去的时候,只有邻家的大婶代为看顾着灵堂,见到他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师父刚死,就
有一堆人上门借讨债,扫荡了师父的房间。
简言和师兄过去一看,果然,值钱东西都没了,不值钱的也都砸了个稀烂。他们办了师父的葬礼,洗劫师父的人却始
终没有找到。师父的身份成谜,到死也没给他们知道年轻时是做什么的,竟然一身好功夫。但这种人注定不平凡,总
有一二个仇家,简言和师兄找了这些年,希望一直非常渺茫,今天总算有了一丝线索。
秦绍然在简言坐直身子的一刻,就一直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人表情很少,情绪更加不肯外露,能让他如此动容的
东西,对他必定有重大意义。当下,他便想叫拍卖专家替自己拍下碧绿杯,但转念一想,转头,笑道:“这杯子很好
看。”
简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敷衍着点头。
“拍下来,送礼一定很好。下个月劲周的母亲大寿,她向来喜欢收集这些器物,又是慈善拍卖会上拍来,也是功德一
件。”
师父的遗物,怎么能随便送人?简言的手不自觉握拳,耳边拍卖师喊出一个价格,果然是全场最高起拍价。别说最终
成交价会是多少,就是起拍价,都是现在的简言无法承担的。怎么办?叫师兄来买下肯定是不现实的,恐怕等他到了
,人家拍卖会早就散场。那么自己买?这么贵的东西,自己一个大学生?
一瞬间,他明白了秦绍然的目的。
既然他想让他求他,那自己就顺了他的意,又有什么关系。也许得到这个杯子,就可以顺便调查出是谁洗劫了师父的
遗物。他们调查了那么多年的事,线索近在眼前,难道放弃?
秦绍然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得意,看着简言郑重其事对自己说:“拜托你,帮我买下这个杯子。”他觉得自己真是幼
稚得很,竟然执着于这种事情,可简言对他低头,偏偏让他有种满足。
在他看来,自己的人举牌,愿与自己竞争的人应该就不是很多了。这个杯子起拍价远远超过它的实际价值,肯加价的
人不多,却没想到,他身边的专家举牌后不到三秒,左边立即有人举牌。
秦老大要的东西,竟然还有人抢。秦澜好奇地转过头,竟然是唐忆舟亲自举牌,见他向自己望来,还报以灿烂一笑。
秦澜浑身一凛,转回头,对简言道:“你们不是认识?怎么你要的东西他还跟你抢?”
简言没听见一般,眼睛紧盯着碧绿杯。秦澜嘟嘟嘴,对手中捏着牌子的专家使了个眼色。
这眼色的意思是“要是搞不定就滚回老家吧”。
秦绍然是志在必得,唐忆舟也当仁不让。两拨人竞相叫价,到最后,竟然有些剑拔弩张,杯子的价格也炒到天价。贝
素樱觉得不妥,这杯子实在不值这些钱,便拦住唐忆舟的手,轻声道:“忆舟,别再拍了,这杯子我不要了。”
唐忆舟一笑,目光却看向坐得端然的简言,轻声道:“你不是喜欢么?我帮你弄来,讨你开心,不好?”
贝素樱含笑摇头,道:“有你这份心意就很好,我很开心了。”
唐忆舟收回手,对贝素樱笑笑,心中的不甘与挫败抚不平,强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保持笑容。没了唐忆舟的竞争,
秦绍然理所当然拍到碧绿杯。专家起身去验货,简言也跟上去。秦绍然眉头微皱,刚想叫站在身后的保镖跟着一起去
,简言却回过头,投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秦绍然轻叹一口气,小声嘱咐:“快去快回。”
验货地点正在拍卖场后的一个房间,拍卖方拿出盒子,却不交给专家,打量了一下简言,道:“提供这件拍品的先生
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拍下这件拍品。”
专家觉得这问题毫无道理,随口道:“老板想要,所以拍了。”
“不对。”忽然,拍卖师从一边走过来,看着简言道,“刚才我听的很清楚,是这位先生想要,秦先生才决定拍下来
的。”
简言审视他半晌,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那位先生没说,我们也没问。不过,这位先生只有这个要求,”拍卖师说,“他希望能面见拍下这件东西的人,随
便聊几句,否则,哪怕让他倒找钱,他也不能把这件拍品交出去。”
简言思考了一会儿,对专家说:“我去见见这位先生。”
专家微微变色,想制止他,可拍卖师哪能给他制止的时间,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简言点点头,走出两步,回头
对专家说:“我去去就来,不要告诉秦绍然。”
随拍卖师来到隔壁房间,拍卖师敲敲门,里面传来回应。他示意自己只能带路到这里,简言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转
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大约是贴身保镖一类的角色,光看他站着的姿势,就知道身手一定
不错。另一个坐着的,年纪就有些大,大概五六十岁左右,穿着中式服装,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副贵气。
见简言走进来,坐着的那人把手里茶杯一放,问:“你不是夜,也不是克劳德。你是谁?”
28.神秘卖家
简言微微眯起眼,这人还真是开门见山。
“你猜我是谁。”
男人想了想,道:“无论是夜还是克劳德,你的年纪都不对,不过,我记得你师父有一门易容的功夫很厉害。以他的
脾气,多半是传给了夜。”
不好意思,虽然结果正确,但是过程错误。所以简言对他的答案不发表意见,道,“当年是你?”
那人审视他片刻,洒然一笑,像是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目光移开,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道:“他隐姓埋名这么
多年,为的不过是躲我。我给他去电话,说我已经找到他,不日就将前去,结果呢,没出息的,被我吓死。我找到他
,只是为了补偿,可他竟然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简言觉得这人说话已经不是不靠谱三个字能概括:“无论你跟师父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既然你在他死后尸骨未寒之
际能把他的家洗劫一空,那还假惺惺说什么补偿?”
这句话大约直戳痛处,坐着的男人目中寒光一闪,整个人都危险起来:“把他的家洗劫一空?你以为是我干的?”
简言挑眉——难道不是?
“我当时虽然没到场,也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形。你师父打算继续逃跑,所以把自己的家弄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被
他收拾起来,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至于他为何会心肌梗塞,年轻时候用力太过,落了一身毛病,听说我要来,草木
皆兵,犯病不是不可能。难为他好歹还知道告诉了你师兄藏宝的地方才去死,不然你以为你师兄凭什么闹市区开一家
店面?”
简言不用多思量,也知道他说得一多半都是真话。他隐隐约约觉得,师兄总是对自己有所隐瞒,只是不愿承认。这人
的话说得不明白,简言却懂他的意思。当年的真相,师兄这么多年都未曾跟自己说过,反而隔三差五就提一次,要自
己留意寻找当年的线索。近来,更是诸多事情都不告诉自己。
但眼下,不是分神的时候,简言往前走了一步,道:“那这个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男人眉目间露出些疲态,淡淡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手里头正捏着这杯子。我本想带他的尸身一起走,却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说话那人我不想见,情急之中只带走这个杯子。没想到第二天,你们回来,我更加不能靠近。
这四五年,只能看着这只杯子怀念故人,滋味实在难熬。”
“所以你现在想怎样?”简言问。
“你师父的骨灰,现在在哪里?”那人竟然这么问。
简言冷笑:“这个不牢你费心。”
“我愿意用这个杯子,换你师父的骨灰。”男人的尾音竟然带着颤抖。
“你尚且知道,对着杯子怀念故人不如对着骨灰,我会连这个都不懂?”简言说,“况且你刚刚的话多少是真多少是
假还不一定,我为什么平白把师父的骨灰给你糟蹋?”
男人的身子向前探了一下,身边的保镖略一躬身,他却又镇定下来,道:“我们的纠葛,说给你你也不会懂。把你师
父的骨灰给我,杯子送你,我不仅分文不取,反而再给你一份钱。”
简言不回应。
男人咬牙,冷笑道:“夜,你今天是跟秦绍然一起来的,你猜他知不知道,要杀他的人就是你?”
“我要杀秦绍然,你怎么知道?”简言大惊。
“中间人并不能替你保守所有秘密,虽然这是契约一部分,但只要去查,总能查到。”男人脸上毫无得意,反而更加
平静。
他平静,简言比他还平静,无论心底多么波涛汹涌:“那么很可惜,秦绍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如你所见,我们是情人
,情人之间没什么不能原谅。”
“情人之间没什么不能原谅么?”男人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竟然低低笑起来,“好吧,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
师父的骨灰的确没有下葬,那是座空坟。这人劈头就要师父的骨灰,就证明坟被他挖开过。他那番深情款款的自白仿
佛极力说明他跟师父有着极其亲近的关系,可简言没见过任何一个亲人,会在那人死后,刨了那人的坟。
简言心想绝不能给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了:“如果你偏要师父的骨灰,骨灰并不在我这里。我居无定
所,师父的骨灰一直都交由师兄保管。”
男人坐直身子:“你师兄?”
“我可以给你师兄的联系方式,至于给不给,不是我能决定。”简言道,“但是,报酬你照样要给我。碧绿杯,还有
钱。”
男人想了想,似乎如今只有这个方法,于是叫自己保镖收好简言师兄的电话。说好碧绿杯会交到简言手中,钱也会马
上汇入简言的银行卡,简言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多说,便走出房间。
沿着走廊往更深处走,现在的状态,不想见人,也不想听见人的声音。情绪少有的低落,刚刚打起精神应付那中年男
人还好些,现在自己呆着,就忍不住想,为什么师兄会骗自己。
自己的亲人早就不在人世,地球这么大,对他而言,能信任的只有师父和师兄。如今师父不在了,师兄就是他在世上
唯一的亲人。简言想不通,为什么师兄明知道自己在追查什么,却仍旧瞒着自己这么多事情。
他是不希望自己追查出真相么?他在怕什么?
简言不敢往深处想,仿佛沉在事件底部的,是他不能面对的东西。走廊的尽头开了一扇窗,从窗口望下去,有一片小
花圃。现在是初冬,花圃却也一派萧条,简言看着,更觉得萧索,靠着墙,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整个人就要滑下去。
唐忆舟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个人从未有过的脆弱。走到背后,离得很近,以这人的警觉,竟还没发现。他站在简言右
侧,故意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左肩,问:“看什么呢?”
简言向右回头,后退一步与唐忆舟保持距离,道:“与你无关。”
唐忆舟耸耸肩,说:“那杯子很重要?”
简言不想理他,仿佛凋零的花圃很好看一般,目不转睛。
唐忆舟靠着窗户,挡住简言大半视线,说:“这杯子上一个主人,非常神秘,我试图调查他的身份,险些被反咬一口
。简言,平白无故,一个收藏价值一般般的绿杯子而已,为什么这么想得到?”
简言扭过头,对着唐忆舟,缓缓露出一个堪称诱惑的笑意:“五年前,曾经有一个人,做出一份杀手排名。”
唐忆舟挑眉,表示静候接下来的内容。
“这人后来被人杀了,可榜单还在。虽然不全面,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上面囊括了当时所有有名的
杀手。”简言说,“你猜,我的排名是多少?”
唐忆舟笑了笑,低下头,轻声道:“我猜,你的名字,根本不在那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