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简言挑眉。
“五年前,你十三岁,就算做杀手,还没出师,谁来请你?”唐忆舟说,“这真不符合你的个性,想让我闭嘴,却拐
弯抹角用别的事提醒我。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冷冷丢过来一句‘再废话就做掉你’么?”
简言被他吐槽,非但不恼,反倒少有地没有收起笑意。唐忆舟却越发觉得他不对劲,眉间微微一蹙:“出什么事了?
”
“一般,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怎样?”简言问。
唐忆舟认真想了想,说:“很多排解的方法。跑步,听音乐,看书,潜水,或者,医生们最建议使用的方法,做爱。
心理上的快感大量缺失,就用生理上的来补充。”
简言没这么傻,分辨不出唐忆舟隐藏在认真背后的居心不良。他果断忽略唐忆舟最后的建议,转身走开。唐忆舟本以
为他是要回到大厅,却见他走到楼梯的位置身子一转,竟然下楼。
他赶紧跟上去,拉住简言问:“你要去哪?”
“跑步。”
唐忆舟一阵无力,把人拉住免得他逃跑,道:“其实心情不好还有一个好办法可以缓解,就是倾诉。”
简言看着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可是一直这样谁也不能相信地生活,不累么?我大概不是什么好的聆听者,那么,就学学那
个长着驴耳朵的国王,找个树洞倾诉一下也好。”唐忆舟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婆婆妈妈,无力的感觉更加严重,却
看到简言很快速地咧了一下嘴。
“我没有谁也不相信,有个人,我觉得,即使全世界都欺骗我,他也不会。小时候,我跟他一起接受训练,他体力不
行,师父就教他收集情报。可是我见过他偷偷负重跑,想让自己更有耐力。他心里一直想做个杀手,就像师父希望我
们做到的那样。”简言闭上眼,脸上是一种悲伤到极点的表情,“长大了,我们离开师父。我知道其实他已经有资格
做一名杀手,可是他没有,他做起了情报贩子。我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亲热,虽然聚少离多,但都在关心着彼此。我
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简言靠着墙,完全依赖唐忆舟抓住自己的手臂,才站得笔直:“我一直以为,我们足够了解彼此,现在才知道,其实
,是他单方面地了解我。如果,他想杀了我,那我一定躲不掉。”
“可他为什么要杀你?”唐忆舟问,“你们不是彼此的亲人么?”
“是啊,他为什么要杀我……”简言抱住头,“如果有人要伤害他,我一定豁出命去救他,可他呢,是不是一样?”
“不确定,为什么不问问他?”唐忆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简言手中,“何苦自我折磨。”
简言下意识想接过唐忆舟的手机,理智却在下一秒叫停。他收回手,但精神还没恢复,整个人怔怔的。唐忆舟轻叹,
双手一合,把他拥入怀中。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唐忆舟紧紧搂住简言过于纤细的腰肢,“简言,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耳朵,而不是
别人的嘴巴。”
简言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这人抽烟不凶,衣服上一点淡淡的烟草味道,闻起来带点香气。就这样被拥抱了一会儿,汲
取了人的体温,心里也渐渐有了着落。可想脱离这个怀抱的时候却发现很有难度,这人两只手臂铁钳一般,夹上就拔
不出。简言开始懊恼自己怎么会因为情绪低落就防备松懈,被这人趁虚而入。
唐忆舟抱得舒服,实在不想松手。想起自己刚刚逗他做爱有助回复心情,张口就要继续调戏,却见楼梯口闪出一个不
甚清晰的身影,道:“少爷,秦老大来了。”
唐忆舟眼中一暗,马上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手臂放松,简言一下子就挣脱出来。
“秦绍然来了。”他说。
简言看上去竟也有些意外,却没发表意见,只是眼睛盯着秦绍然会出现的方向。唐忆舟不能再呆在这里,整理一下衣
服,顺着楼梯走下去。
简言站在墙边,身子渐渐被楼梯扶手遮住,唐忆舟仰头看着他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最后汇聚成一个微笑。
“我们这样,可真像小情人偷情。”
29.小顾先生
秦绍然等了简言许久,却总不见他回来,渐渐有些担心。秦澜更加抓耳挠腮,催着他派人找找。排谁找都不如自己亲
自出马,秦老板整整衣服,自己去了。
刚出大厅的门就看到贝素樱揽着包同人说话,身边的唐忆舟不见踪影。心底立即涌起不祥之感,等到走进楼梯间,捕
捉到简言有些失神的眼睛,秦绍然几乎想立即把唐忆舟抓到跟前问问他做了些什么。
但好在他是个理性的人,走过去,把刚刚顺手拿来的碧绿杯交到简言手中,说:“回去吧,澜澜等急了。”
对于秦绍然这个人,简言的评价一直很复杂。这不是个好人,更别提什么奉献精神,但他恰到好处的体贴,就像天长
日久的毒药,会让人对这种温暖上瘾。
简言捧着杯子,默默跟着秦绍然回到大厅。
晚上主办方安排了晚宴,再慈善的仪式,也少不了掺杂进利益的成分。这次秦绍然亲自捧场,贝素樱又代表贝叔前来
,主办方恨不得大肆宣扬,借此炒作自己。可接近傍晚,唐忆舟接了个电话,一脸凝重带贝素樱走了。没过十分钟,
秦家的二位少爷也表示告辞。主办方抓耳挠腮留不下人,眼睁睁看着三个人出门上了车。
简言惯常就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所以他静静坐在车子里,秦澜也没有发现他情绪低落。车子开回秦家,秦澜还一脸
兴奋,要简言打开盒子,他好仔细看看碧绿杯。简言瞥他一眼,对脱下外衣的秦绍然说:“我要回家。”
秦绍然递出衣服的手僵在半空:“不在这里住?”
简言摇摇头,大衣本来就没脱下来,裹了裹就想往外走。秦绍然知道简言心情不佳,只怕劝不住,对卫伯使个眼色,
道:“我派车送你。”
简言还是摇头,秦澜已经跟了出来,一脸不知所措。他回头望了望秦澜,扁扁嘴,好像很不想说话又非逼着自己说:
“明天我再来。”
秦澜瞟了自己大哥一眼,耸耸肩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卫伯办事效率一向高,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备好车在一旁待命。秦绍然看看天色,道:“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简言怀里抱着碧绿杯,还是摇头,仿佛根本忘记秦家所在已经是郊区,顽固道:“我打车。”
这个时间,只怕你站在路边等半个小时也打不着车。秦绍然一嗤,说:“我叫他们把你送回城,不然只怕你等到明天
早晨也回不去。”
秦绍然轻易不肯强迫别人做什么,只是因为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强势起来,别人毫无回绝的余地。如今简言也是这样
,秦绍然一斩钉截铁,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点头。车子选得低调,是惯常接送简言的那辆。秦澜目送车子尾灯
消失在视线,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问道:“简言他,不是单纯回家吧。”
秦绍然点点头,走进屋内。秦氏宅子有地暖,在屋内穿薄薄一层衣物也丝毫不觉得寒冷。秦澜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
,回屋被热空气一冲,打了三个喷嚏。卫伯怕他生病,赶忙给他拿来件衣服披上。秦澜嘟起嘴,抖抖肩膀,衣服掉在
地上。他做到大哥身边,半个身子靠上去,问:“你不派人盯着他,看他去哪儿?”
秦绍然似笑非笑斜秦澜一眼,不说话。
“大哥,你早就知道他认识唐忆舟,还让他呆在你身边,就不怕他是唐忆舟派来监视你的?”秦澜故意问。
“我没什么好给他监视的,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秦绍然把手随意地支在沙发扶手上,托
住头,微微笑起来,“聪明人有时,反被聪明误。”
简言到家已经天黑,安明明屋子里的灯亮着,大约又在打王。他轻手轻脚上楼,摸黑从墙壁里取出自己的袖珍左轮,
又戴上几颗子弹。子弹不多了,有限的几颗,还都是他在唐忆舟那里顺的。换上衣服,把手枪贴身放好,简言又鬼魅
一般下了楼。此过程,住隔壁的安明明一无所觉,一直到他走到小区门卫处,打瞌睡的门卫都未感觉有人从他们面前
走过。
拦了辆的士就往“暗夜”酒吧开。这家酒吧隶属于西区,是几家最赚钱的夜店之一。今天是周六,如果运气好,他会
在哪里遇见一个人。
暗夜酒吧的夜场一般九点开始,简言早到了半小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他长相嫩,看起来就是个乖乖仔,倒很
有些浓妆艳抹的御姐过来搭讪。他一一化解,眼睛却偷偷往场子里瞟。
虽然周六每家夜店的生意都很好,但暗夜好得有点不正常。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简言把场子看一圈下来,心怀
鬼胎的人竟然为数不少。
来了这么多有意挑事的,能不能压制得住可就真的是看在道上的人脉和地位了。暗夜酒吧是谁在看简言不记得了,但
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必定是个狠角色。
半个小时说快也快,不过眨眼功夫,九点夜场开始。低音音箱不间断放松着慢摇的音乐,场子里一下子暗下来。简言
要等的人还没来,又或者已经来了,他却不知道。他仰头饮尽杯中剩下的一点酒,无论那人是否已经到了,他一定要
见到他。
跳下高脚凳往包厢那里移动,经过一个端着酒杯却不停瞟向台上驻唱歌手的男人,简言顺手从他腰包取出一串子弹。
这人神经紧绷,一看就知道没打算干好事,大约一会儿就会伙同同伙制造点娱乐节目吧。这正合简言之意,场子里越
乱,越方便他办完自己的事之后安然离去。
简言进了小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包厢是属于专人的。西区贝叔人过中年,该有的都有了,正是春风得意,笑傲江湖。
可正是这个时候,贝叔的儿子却出了事故,断了条腿。断腿不要紧,问题是这腿断得蹊跷,身边人都毫发无损,偏偏
贝叔的儿子出事,而且久治不愈。贝叔高薪聘请名医,可儿子的骨头就是不愈合,后来,底下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
是找位半仙算上一卦,看看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神仙。
人到老了,总会有些信命。贝叔便找了当时很有名的一位顾先生,顾先生开坛做法,查出原来是贝叔某一处犯下业障
,报应到儿子身上。顾先生牺牲自己,为贝叔的儿子吃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素,又在钉板上滚了三周,各样祭品摆在香
炉后,滴血祭苍天,这才算把贝叔儿子的罪过到自己身上。贝叔的儿子慢慢好了,可顾先生却一天比一天体弱多病。
贝叔感激顾先生,答应替他养着他儿子妻子一辈子,顾先生得了这句保证,才算是安心咽气。
如今简言要去找的,正是这位顾先生的儿子,小顾先生。
师兄是情报贩子,总能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这位小顾先生虽然闲人一个,但因为老爸的关系,在贝叔那里也颇能说
得上话,所以对于西区的了解很深。旁人不知道,简言却是知道的,师兄与小顾先生是多年旧交,关系向来融洽。更
重要的是,小顾先生也是个情报贩子,而且他跟师兄的情报,大部分是共享的。
情报贩子不是传销分子,自己知道些什么,都不给人知道,有人拿钱来买,看着钱数多少,决定透露信息的多少。所
以很多时候,关于一件事,所有情报贩子手中掌握着同样的消息,却有人发财有人赔本,端看有多少人愿意拿多少钱
去你那里买。
简言要见小顾先生,便是要把师兄隐瞒自己的部分,全部弄懂。师兄既然一开始没告诉自己,那以后多半也不会说明
白。他已经放弃从师兄这里取得信息了,索性问这位小顾公子。
小顾公子大约有某些强迫症,每个周六的晚上都必定到暗夜酒吧他的包厢坐一坐。哪怕他那个包厢是空空如也,他也
坐足两小时才走。简言双手插进口袋,一抬手一投足像极有钱没处花的公子哥,不经意一抬眼,与对面走来的服务生
目光交汇,把人家电得够呛。
当然,下一秒,那人被彻底电晕。简言托住他的腰,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进贮物间。一分钟后,简言版服务生横空出
世。
随便从配餐间找了个托盘,端在手里更像那么回事。简言端着这一杯酒,敲响了小顾先生的门。
门里顿了足足十秒,才传来轻声的“进来”,简言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但究竟是哪里不妥,他也说不出。推门而入,
小顾先生几乎整个人陷进沙发,看着屏幕上有个男人在唱。简言仔细听听,是一首粤语歌,很是文艺煽情的歌词。小
顾先生把一段听完,示意他:“放下之后就出去。”
简言听话地从托盘里拿出高脚杯,放在桌上。小顾先生似乎玩味着他的动作,等到他直起身,才轻笑一声,道:“我
不喝白兰地,你是新来的?”
简言回之一笑,拔枪只不过用了一秒,小顾先生便被罩在他的射程范围内。
小顾先生在枪下临危不乱,保持翩翩风度,一摊手:“有什么事?”
30.酒吧骚乱
简言用目光检查他三秒钟,小顾先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道:“有谁出来HAPPY的时候会带枪?”
见简言仍旧一脸严肃,白白浪费精致眉眼,小顾先生怜惜心起,色心更起,道:“用不用我脱光了给你检查?”
简言挑眉以示警告,小顾先生乖乖闭嘴,双手抱在脑后,表示自己非常配合。简言仍旧防备着他,这人的气质跟某人
很像,看上去都吊儿郎当。但是看看某人纨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怎样的野心,就知道对这位小顾先生也绝不能掉以
轻心。
简言再三确定自己可以在小顾先生有任何异动之前就一枪击爆他的头后,说道:“我无意伤害你,只是想问你几件事
。诚实回答我,我会照价付钱,并且立即离开。”
“那如果我不诚实呢?”小顾先生一脸忧愁,“我的小命就交待了?”
简言忍不住把手指紧了紧,他有种预感,自己跟这个人大概没法交流。
小顾先生嘴角带笑,半天没得到回答也不恼,自言自语道:“你会来问我事情,还说付钱给我,那就是知道我的身份
了?你又说让我诚实回答……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来判断我是不是诚实呢?你上学时候,大概常被老师骂吧。
”
简言反复告诉自己,保持淡定是杀手的基本功,可是要忍受这个人,真的需要很好的定力。他深吸一口气,说:“你
诚不诚实,由我判定。”
“谢天谢地!”小顾先生欣喜万分,“那就请您公平公正。”
简言发誓,自己问完想知道的事情,一定要过去踹他一脚再走。
“我想知道,唐忆舟这个人。”
小顾先生竟然少见得泛起一层惊讶,脱口道:“你竟然问他?”
简言立即道:“为什么不能问他?”
小顾先生眉头扭了一下,道:“我只是很意外,这家伙出了名不受待见,竟然有人愿意出钱打听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