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来者显露出的沉稳而内敛的超脱气质必然是经过了岁月的锤炼,可其全身上下仍然散发的活力,一种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韵味。加之其保养的好,单从外貌看去最多也就三十岁左右,这样的一个人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阿姨……大家都替刘正奇捏了把汗。
出乎大家意料,女人并没有显出任何怒意,只是微笑着看向了刘正奇:“小朋友,你要是能帮我找出个非人类,我出50倍的价钱。”
刘正奇本是因对方出手过于大方而心生疑惑,加之之前被无视又有些憋气,就想着挫挫她的锐气,却没想到人家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把球给打了回来,干吃了个哑巴亏,但是心底也升起了一丝敬佩,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没有受到屋内气氛的影响,聂士佳接过了支票,但只是瞥了一眼,就顿住了。仔细看了看左下角的签名,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良久才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里屋谈吧。”
半个小时之后,聂士佳把女人送出了公司大门,回来时那张便秘似的脸把所有人的疑问都堵了回去。
“方苏、叶眉,还有刘正奇,跟我来一下。”说完就径自回了那间里屋。
众人对有幸被翻牌的三人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心中默劝他们节哀顺变吧。这么大一笔生意,奖金必然人人有份,即便是多劳多得,可风险与收益也是相对的,越是冲在前面出事儿的可能性也越大。
又不是公职人员,又没有政府撑腰,出了事儿都没处说理去。像他们这样打打下手,跑个龙套也够本了,自然没人对三人的获选表示异议。
趋利避害,漫长的生物进化历程早已将这条生存法则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心底。
关上门后,聂士佳叹了口气示意三人坐下。
“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揉了揉眉心,他继续说,“这个女人是……”
“胡静瑜,Q市第一大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的第二任夫人,S省前省长的外甥女。”还不等聂士佳的话说完,方苏就抱着电脑开始爆料。
什么叫强人,你给他个名字能帮你翻出家谱,你给他个背影能给你爆出裸照,你给他根鼻毛他能——这个就属于警犬的工作范围了。
仅仅根据女人的衣着服饰,方苏就黑进了那几家顶级奢侈品商店,综合了购买信息、会员信息、银行卡号之类,很快就查出了来人的身份,当然忍不住赶紧炫耀了起来。
抬眼看到聂士佳没有阻拦之意,他又继续介绍道:“今年35岁,现任智恒地产公司总经理,五年前与智恒的现任董事长于向龙结婚,两人没有孩子,但是于向龙和前妻有个女儿叫于笑笑,今年应该刚上大学,”说到这,他突然冲着刘正奇挑了挑眉,“应该还跟你是校友呢。”
“H大?不会吧,现在还有富家子弟不出国镀金的?这么尊大佛还能跑到那个鸟屎满地,耗子遍野的古董学校去?”刘正奇好奇了起来。
智恒几乎控制了Q市一半以上的房地产项目,而其董事长于向龙也多次被评为 “十大杰出青年”“杰出青年企业家”,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近五十的“青年”用不用过五四青年节,可其声名在Q市是人尽皆知的,而殷实的家境更是不知道让多少人痛恨自己投错了胎。
“这就不清楚了,据说这个于家小姐很有个性,在一群富二代里算是个另类了。”方苏耸了耸肩,合上了电脑。
“恩,实际上,问题就出在她家这个大小姐上,”聂士佳摸着下巴,接过了话题,“我们要找的人就是刚刚入学不久的于笑笑。”
即便每个人的心中有所预感,但是这种猜测被证实还是着实让人一惊。
“这么大事怎么不去报警?”话一出口刘正奇就后悔了,如果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猫腻谁会来找他们。
“因为这个于笑笑的失踪跟胡静瑜有直接的关系,而整件事情她丈夫于向龙还不知情。”聂士佳解释道。
事情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黄金档热播肥皂剧中烂俗的狗血桥段,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继母与继女之间的不合,生活问题、学业问题、联姻问题……总之,在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爆发后,于笑笑就人间蒸发了。
这样,胡静瑜没有选择通知警方也就很好理解了,如果事情闹大,她的名声和在于家的地位必然受到影响。
上层者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下面人八卦的养料,除非是为了出名上位,否则恐怕没人愿意自家的丑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会不会就是那个胡静瑜自己把人干掉了,贼喊捉贼?”作为肥皂剧的广大爱好者之一,叶眉很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下面的剧情。
“我看不会,”聂士佳思索了一下,否定了对方的猜测,“这个女人很理智,能力也很强,如果她真的想要对付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用阴招。”从刚才她和刘正奇的对话时的表情和神态中,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那是敲诈勒索?”方苏也疑惑了。
“人失去消息已经五天了,也没有收到什么威胁性的消息,所以感觉上也不太像。”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刘正奇突然插嘴:“联姻?她才多大啊,还没成年吧,这算童养媳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拜托你能不能去查下字典,看看什么是童养媳?”叶眉翻了个白眼,看着对方一脸的白痴相。
连方苏也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这关注点也太怪异了吧,听了这么半天,就憋这么个屁出来啊?”
一脸的愧疚看了看方苏,刘正奇坦然道:“真对不起,没忍住,把你嘣出来了……”
根据胡静瑜提供的线索,于笑笑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用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而在对这个后妈一顿臭骂后这人就失去了联系。方苏上网搜了一下,确定了那个号码应该是一部校内公用电话,而于笑笑手机GPS的最后记录显示也是在校园,所有一切都指向了H大。
离开公司时,刘正奇又突发奇想的问道:“你们说,那个胡静瑜让你们想到谁?”
“白雪公主的后妈。”
“葫芦娃里的蛇精。”
“格格巫……”
不愧是同一战壕里出来的,连思维方式都跑在同一条康庄大道上,只是——聂哥,格格巫是男的吧!
很多上过大学的人对自己的学校都有一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一面渴望着其得到外人的肯定评价,一面又率先把它狠批的一无是处。
虽然被刘正奇形容的十分不堪,但是作为全国最美丽的十大校园之一,H大仍是众多摄影爱好者和美术家聚集的胜地,而每年春夏也都会有大批的游客趋之若鹜,只为一睹这个完整保留了众多西式风格建筑群的高等学府的芳容。
侵略和战争留给人们的是伤痛,而当一旦真正经历过这种伤痛的人渐渐离去,就只有那些矗立不变的事物还依旧诉说着曾经的过往,只是不知那些走在校园里,尽情欣赏着这些占领期遗物之美的人们,可曾听到历史的声音。
一辆红色的Q3静静地停在了校外一处坡路上,在丛丛翠绿中掩映中若隐若现。夏末秋初,梧桐叶黄、桂树飘香,正是这里最美的时候,高大的百年古木遮掩了大部分校舍,只微露出红砖灰顶,显得校园内静谧而庄重,偶尔进出的三三两两的学生时而深思,时而信步,时而低头交谈,更增添了一份浓厚的书香氛围。
面对着铺面而来的“学术气场”,叶眉不禁一阵唏嘘,转而瞪起一双杏目审视起刘正奇来。
“你真是从这儿毕业的?”
“那还有假,用不用把毕业证拿给你看?”
叶美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毕业证也有假的呢!”
刘正奇一时语塞,转了转眼珠,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我们学校操场下面有条地道,可只有我们内部人才知道!”
“真的?”
“当然,小日本修的,能通到火车站呢!”
叶美女啧啧了两声,才不得不感叹,“那你这样的可真是给你们学校丢脸了。”
刘正奇翻了翻白眼,却敢怒不敢言。叶眉在事务所里被称为女侠,不只是因为她性格豪爽,更主要的就是她从小就开始练武,拳脚功夫甚是了得,一个不小心你就能被拍出内伤来。
“你等着,我给你叫个人过来,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丢脸。”刘正奇拨通了蒋兵的电话。之前他也跟聂士佳商量了一下,毕业了这么久,学校里早已物是人非,他能获取消息的渠道也有限,还不如把蒋兵拉过来帮忙。
电话挂断没多久,蒋兵就赶了过来,看到叶眉一下眼睛就亮了,刘正奇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失策过——大热天的你穿什么西装啊!
“你从哪儿扒来这么身皮?”朝着对方竖了竖中指,刘正奇斜眼问道。天天混实验室,蒋兵平日里就是经典的宅男装扮,怎么今天就这么长脸了?
“今天有场学术交流会。”
有学识的男人更吸引人!叶眉盯着蒋兵已经忘了错目,然而,直到跟聂士佳打过招呼后,蒋兵才发现那两道灼灼的目光。
“这位是?”
“我们所的所花,叶眉,”刘正奇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叶眉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都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大龄女青年什么的还真是伤不起。捅了捅已经犯花痴的某人,他又介绍道:“美女,这是我哥们,蒋兵。”
别看蒋兵跟刘正奇他们没个正形,胡聊瞎侃的,但他很不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更何况在这么露骨的视线下。
像换了个人似的,打过招呼后他就默默站在一旁听聂士佳介绍情况,连脑袋都没转一下。
似乎也看出了蒋兵的不适,叶眉借着方苏打来的电话为由先回了事务所,只是走的时候在心里又给蒋兵加了几分——害羞腼腆的小男生更可爱。
“可憋死我了!”车的尾灯刚刚消失在路的尽头,蒋兵就一把蹲坐在马路边上,扯开衬衣顶排的扣子。
“你不能装么,接着装啊!”刘正奇讥笑道。
“其实那样儿也挺好的,”聂士佳笑着插嘴。不过他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大男孩般的蒋兵更让人觉得舒坦。
“好过头了吧,把人家魂儿都勾走了。”
“那就拜托道长你了,赶紧把人家魂儿给送回去吧。”说着起身就跑开了。
“无量天尊——妖孽,哪里跑!”刘正奇也开着玩笑追了上去。
“聂哥!快点儿,先去吃晚饭,晚了就没免费汤了!”跑到一半,蒋兵突然回身朝聂士佳喊道。
“哎!”聂士佳笑了笑,跟了上去。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在出任务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心情愉悦。
不断传到耳中的嬉闹声让聂士佳第一次意识到,曾经以为两人的世界就是生活的全部,可实际上他错过了很多路边的美景。
第十章:生活本来就充满杯具
“今年的新生么?”蒋兵心安理得的啃着聂士佳夹过来的鸡腿,皱了皱眉,“军训刚结束,他们也才开课,同学之间应该也不会太熟,有用的消息恐怕不多,不过我尽力试试。”
“恩。”聂士佳点点头,这种情况他预先也想到了,自然也没在这一突破点上报太大希望。
“对了,她是哪个专业的来着?”扔掉鸡骨头,蒋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工商管理!”刘正奇斜了蒋兵一眼,哪个专业都忘了还尽力呢,你是尽力吃吧?
“管院的啊,”蒋兵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些发愁。像他这种天天苦守实验室的理工男和那些母系社会的交集还真不多……“哎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猛地一拍刘正奇,“找卫晓晨啊!她就管院毕业的,现在的……哎?”
正在喝汤的刘正奇哪里想到会受突然袭击,手一哆嗦,满满一碗西红柿蛋汤全扣在聂士佳身上了。
蒋兵激动的原因不仅由于卫晓晨是管院的,更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现任的管院团委辅导员正是卫晓晨曾经的狂热崇拜者之一,一个下一级的学弟。相比于刚刚认识的同学,这些辅导员了解着更多的情况。
“要去先去我宿舍吧,那里应该有可以换的衣服。”蒋兵尴尬地看着挂在聂士佳衣服上的蛋花——那碗汤浪费了。
聂士佳不可能顶着个地图满校园逛,只得同意了他的建议。
“只有白大褂和篮球服……”因为不在宿舍住,所以蒋兵这里的东西也少的可怜。
“篮球服吧。”聂士佳苦着脸回答。实际上,也根本就没有选择余地,他的神经还没强大到在校园里“挂空挡”套白大褂,这怎么想都是某种特殊癖好人群的标准职业装。
不过,恐怕篮球服也不是什么最佳答案,至少背心短裤配皮鞋这个造型还是相当犀利的,更不用提露出来的那截白花花的棉袜子了。
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看了看蒋兵,聂士佳很想澄清一下:自己真不是来这儿丢人的。忍住了想要把衣服后心上“BRYANT”扯掉的冲动,蒋兵脱下了西服外套。
“还是咱俩换吧。”
刚刚和卫晓晨通完电话,刘正奇正准备和二人汇合,就听到蒋兵宿舍里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一个男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甚至下楼梯时把拖鞋甩丢了都不知道。
而宿舍里,只穿着内裤的蒋兵和聂士佳正抱在一起,均是一头的黑线:操,什么叫“对不起,你们继续”啊?!
“我跟你一起去解释一下吧?”挂了电话,聂士佳讪讪地说。怎么就那么巧,在两人正“坦诚相见”的时候就来电话了,在拿电话的时候就被裤子绊倒了,在摔到一起的时候就进来人了……迁怒于这通电话,本是来汇报情况的方苏被聂士佳一通臭骂,差点以死谢罪。
“算了,越描越黑,清者自清。” 蒋兵摆了摆手,捏着鼻子从床下掏出了一双寻不到主人的球鞋。
看着还要继续在学校生活两年的当事者都没当回事儿,聂士佳也只得作声。
根据方才方苏提供的最新信息,那个话机的位置已经查出来,可当他黑进H大监控系统后却发现距今最久的监控记录竟是三天前,之前的记录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于是,三人决定先去当时的通话地点看一看。
“噗哈哈哈……”在校园里已经走了五分钟,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刘正奇还是忍不住狂笑,可惜这份快乐只有他一个人能享受。
“你再笑我把你扒光了贴公告栏上!”蒋兵黑着张脸威胁道,本来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被人这么一笑,竟莫名有些窝火了。
“啊……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有的人说话从没算数过,有的人算数的话从不说。
不知究竟是晦气能够传染,还是这三个人里本来就有一个丧星。总之,还不等蒋兵出手,刘正奇就乐极生悲了——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是良缘,在任何时候都能遇上你最不待见的人,就是杯具。
“这么巧啊,卫警官。”一个正宗的标准式微笑,刘正奇露出了亮闪闪的八颗大白牙,只不过用的是下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