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清楚,我一直选择逃避,也是在逃避伤害,就像考试后不去看成绩,好像自己不知道,就可以当作没有出结果。我装出一种仙风道骨的姿态,好像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却实际上是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内心的彷徨和无助。就像我一直在强调“我是现代人”用来减少自己的负罪感。
William大概也是吧,用外表的强大掩饰内心的害怕。而利用这一点的我是不是更可耻。突然,可悲的发现我们之间也存在相互利用,或许现实中没有真正纯洁的爱情。
我和Darcy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舞池中欢乐的人们,猜测着他们是真的快乐还是装作快乐。“你说,我还会得到一个结局吗?”他问。
“今天之前我会回答‘当然’,现在……”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我会然想起一个说法:不摔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怎么能练得钢筋铁骨,怎么能学会坚强。
这大概就是我和Darcy先生的不同,我很容易下定决心,但是遇到困难也会很快退缩;Darcy先生正好相反,他不会轻易下决定,但是却坚定不移,勇往直前。仅从概率上来看,大概我的成功几率要小得多。
Darcy先生很快走了,我就跑到装香槟的桌子旁边取了点东西喝,一口未下咽,William跟过来了。似乎所有人都瞅准了今天跟我谈心,还真是好朋友。
“谈了什么看上去那么严肃。”
“不能说。”
他挑了下眉毛,说“那回家吧。”
马车很平稳,心情却很起伏。“William,我有时候觉得我和Darcy先生在一起可能才是最幸福的。”
“Eric,我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开玩笑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些怒气。
“公爵夫人应该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吧。”
“应该不会。说出去又怎么样呢?”
看着不远处灯光闪烁的府邸,我说:“你知道的,要想融入这样的圈子,就要遵守他们的规则”,转过头看着William,“但是,你说要走的时候,我真的很感动,尽管我知道那不过是说说。”
如我所料,William没有反驳。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果然心里知道和面对是不同的感受。
第二十五章:回到原点
幸运或不幸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中。
流言这种东西,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流得到处都是,似乎诸位先生女士们闲得无事可做,我们的故事成了他们出于饭后最好的谈资。只是,为什么这些版本的故事,作为主角的我都不知道呢?
Anyway,William的名字比原来要有名了,连带着还有一个“他们家的仆人”也火了,可惜只有代号没有名字。我是应该觉得庆幸还是悲哀?
上流社会的人也并不比劳动阶层的妇女好到哪里去。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文雅一些的。我们基本上碰到的都是这样的情况:几位夫人谈这天,看到你过来忽然停了,可是躲在扇子后面或者茶杯后面的一双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你,一定让你知道,她们刚才说的就是你。
伯爵大人选择无视我,而Darcy先生同情的目光更让人难受。
对于William来说,这是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尽管这是一桩丑闻,但是其带来的宣传效力确是不容小觑的。这一点从每天来家里的访客数量上就可以看得出。就像明星们博曝光率一样,年轻的男士们在女士的簇拥下把故事讲给她们听,已婚的夫人们在牌桌上边打边聊,没有来度假的人们从信件中知道了这件趣事。和以后的明星们一样,这位漂亮的,原本默默无闻的Kent子爵,一战成名。
我最终的爆发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午后,前一天在府上留下名片的一位先生拜访。我本来是准备回避一下,来访的大人却叫住了我。此后,尽管谈话围绕着土地收成和政策什么的,那位大人却有意无意的将视线飘向我。
默默地看向被送出住宅的大人,我谨慎地开口:“大人,我想我还是回伯爵大人家比较好,或者也可以到Darcy先生家去。”
William愣了一下,问:“Eric?”
“大人可以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甚至为自己的勇气而自豪,而我做不到,我只是想藏起来,自己知道就好。”
“Eric”他伸出手上前而我躬着身子向后退。
尽管低着头,我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回答:“也不一定要离开,你跟着David做事可好?”我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
我听到他坐下又站起来弄出的声响,反复几次,最终油亮的皮鞋载着它的主人离开了屋子。自始至终,我没有抬头,我怕看到William落寞的目光。
既然决定了要做回自己该做的,那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搬到阁楼上。房间里有一只橡木衣柜,一面镜子,一张单人床,床头一个带抽屉的小柜子上放着水杯和烛台。
我对送我过来的另一个男仆点点头,他友好地笑了一下,离开了。条件差了很多,我却突然安心了。拿出布把家具的表面擦干净,人轻松了,似乎心情也变好了。跑下楼又从女仆那里借来拖把,哼着歌把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把几件衣服塞进衣柜,看到新做的厚实外套,和精致的绸裤,突然兴致都没了。
把它们团在一起扔进衣柜,翻身上床。床很硬,被子也有些潮气,靠上去凉凉的。我抱着膝盖,把脑袋缩进怀里,心里不停地喊‘别哭’,眼泪却越掉越快。狠狠地用袖子抹干净脸,从今天起,只能自己擦眼泪了。
下楼去找管家David,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像对待一般仆从一样给我安排工作。
“服务晚餐的工序都知道吗?”
“知道,大人。”
“会客呢?”
“在伯爵家曾经招待过客人,不过都有Will……我是说当时的管家的提点。”
“没有关系,我也会提醒你们的。”
“是,管家先生。”
“过几天大人的养母和妹妹将要到Bath,准备一下接待的工作。关于夫人和小姐的喜好你可以去问一问其他人。我不求你做得多好,但是不要出错。”
“明白了,先生。”
此后我一直避免与william正面相遇,相安无事几近一周之后,某天傍晚,伯爵大人突然来访。
伯爵大人到达府上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厨房吃饭。通常我们的晚饭都比大人晚吃一会,基本上伺候完大人我们就能去吃。今天因为餐后大人和伯爵大人还要聊一会儿,我们的晚餐也一再推后。站在客厅里,我都感觉到自己端着托盘的手臂开始发抖。
我心里冷笑,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大概是我的内心活动反映到了表情上,我一抬眼,就看到管家先生带有警告性质的目光。我赶紧挺直脊背,稳住手,可是稳了两三秒就更抖了。
“Eric”伯爵大人叫我,大概是看我站的辛苦。活动一下,四肢真的好了很多,但是头开始发晕,我勉强给了伯爵大人一个微笑,往他的杯子里添了一些咖啡。
“谢谢。”
我欠身行礼,头更晕了。管家先生走过来伏在我耳边说:“方糖没有了,去下面拿一盒上来。”我知道这是让我歇一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拿着装糖的小盏快步从大人们身后走过。途中蹭到了子爵大人的椅背,他顿了一下却没有看我。
走出房门,或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或许是想着离开了那个房间一下子放松了。总之,我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地上,伴随着托盘掉到地上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响,小勺子顺着没来得及关上的门滚进屋里。
我撑起身体,慌忙地捡着地上的东西,却被David禁止了。他快速关上门,找人送我回房间,一边吩咐女仆收拾东西。
“David先生”
他打断我,“先回去休息吧”,然后进了房间。我从门缝里看到伯爵大人向David先生打听着什么,William无动于衷。我已经连关心一下都不值得了吗?
我刚换好衣服,一个女仆就来敲门。“Eric,我给你送了晚饭过来。”
我赶紧开门,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道谢道:“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吃就好。”
“David先生吩咐的。不过吃完了你就要自己拿下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我把餐盘放在一进门的柜子上,餐盘里是一份牛肉汤,半个烤土豆和一块黄油面包,看上去挺丰盛。站在门口又和那个姑娘寒暄几句。临走时她说:“大人们都是这样的,他们身边有那么多人,怎么会和我们认真。你别伤心,不值得。”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跟着应和了两句,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拿起晚餐我才意识到,是不是那个女孩子也经历过什么,原来的子爵大人还真的说不好会不会对自家的女仆下手。我边吃边想着别人的故事,不知是肚子填饱了的缘故还是什么,反正,不那么难过了。
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我拿着碗碟去一楼的厨房。一路上迎接的目光各式各样。真的知道我和他们家,啊不,我们家子爵的事的只有最先开始过来的三、四个人。剩下的陆续赶到的仆人们大概都是不知情的,也没有人到处去传播小道消息。从这一点来看,David先生还是很有治家手段的。
厨房主管是个胖胖的老太太,胳膊比我的腿还粗,但是手艺很好。我下去的时候她正在查看着明天一早要运进来的食材单,身边一些厨房的帮佣在收拾炊具或者擦灶台。
“晚安Mrs. Vincent,今天的面包很好吃。”
“哦,是小E。我看看你今天吃了多少。”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碗说道,“又没有吃完?!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光吃土豆和西红柿不吃牛肉的,说出去人家会以为我做的多难吃似的!”
“怎么会,味道挺好的。”
“挺好的你还不吃?”她拉着我坐下,“听说你今天晕倒了,就是因为不好好吃东西。”她的手很大,把我的手包在里面。
“小E,有时候别太当真。别到最后和Sophie一样。”
“Sophie?”
“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姐的专属女仆。”我想了一下,她说的大概就是今天给我送饭的那个。我看够了悲剧,不想再听这样一个,于是赶忙打断她,“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Vincent太太也早点睡吧。”说完逃走了。
当晚,我躺在床上,看阁楼窗户上透出的天上的星星,没有一点睡意,尽管我很累了。我和自己说,过往不会消失,但是会慢慢地变淡,总有一天,想起来也不会觉得疼了,真的释怀了,翻回头来看又会是什么感觉?像别人的故事吗?或许吧。睡前我想,让那些曾经变得陌生到底是好是坏?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别墅里的另一个人,在阳台,看着同样的天空,坐了一整夜。
第二十六章:被揭发
体力迅速恢复,我不得不感叹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下楼,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九个月之前,一样的起床时间,一样的工作内容,好像一辈子就是这样。可惜,一辈子很短也很长。
一楼里四个女仆正在极其细致地打扫房间,没一盏吊灯,每一条地毯与地板间的缝隙都不放过。我想了一会才记起大概是子爵夫人和她的女儿要到了。
我对那两位淑女的印象不好,当然那是因为关于William的爵位的问题。到今天这种印象也没有什么改观,但是现在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发表意见,伺候好几位主人才是首要任务,装也要装好。
走廊里不时传出David先生的声音,“你们动作快一点,夫人和小姐午饭前就回到这里。”“快,把这两盆花摆到前厅去。”“s,h,再检查一遍房间里的东西是不是齐全。夫人的梳妆台上要有四个颜色的香粉,小姐房间的窗户上要挂三层窗帘。”
吩咐完了身边的女仆,他转向我,“去看看子爵大人醒了没有,如果醒了问一下大人今天午餐是不是早一点开,夫人和小姐一路上吃不好,先到的女仆带话说希望回来就可以吃饭。”
“知道了,我现在去看一看。”
他点了下头,又去吩咐别的事情,我则上楼去看William。他已经起身,屋里一个正在帮他整理衣领的男仆,听见我进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真是训练有素。
我转达了一下David先生的意思,没有一句多话,毕竟说要回归主仆关系的是我,更守规矩的自然也应该是我。
在镜子前转了转,他说:“叫David先生”
五分钟后,管家先生出现在房间门口。我要退下,管家先生却示意我等在旁边。“大人”他道。
“先生”,此时William已经摆出了适宜他身份的庄重态度,“子爵夫人和小姐会在什么时候到达?”
“12点3刻到下午一点之间。”
“所以您要让我们提前用午餐?”
“是的,大人。”
“那么是几点?”
“两点,大人。”
William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好吧,为了女士们我就早一点吃饭吧。那么您让我们在那里就餐呢?”
“在大餐厅,大人。”
“我希望不会把我们热死。”
“两天前我已经让人在屋子里摆了冰块,温度调节到了22度。”
“看样子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希望是这样的,大人。”
William就着管家先生为他开的门,走出了梳洗室,向二层的小餐厅走去。他一般在这里吃早餐。我和管家先生则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他去检查迎接工作,我则到厨房去传菜。
半点钟响的时候,院子里传出了马车跑进来的声音。大概是怕尴尬,David先生特意安排我在厨房守着监督进度,我只有幸听到仆人们一串忙碌的脚步声。可惜,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我等不到传菜的人,只好自己端着甜点和咖啡到茶室去。进门时正听到子爵夫人的高谈阔论
“你到朴茨茅斯或南安普敦瞧瞧去吧,港口里挤满了游艇,都是属于这种有航行癖好的英国富翁的。真不明白那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有什么乐趣!”
我尽量不弄出声响,但是还是被小姐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疑惑,不过我只是上来一下,马上就下去了,其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总的来说,今天是平静的一天,不过我挺在意David先生对待子爵夫人母女的态度的。曾经她们中伤过William,现在却可以像没事情发生过一样,当然可以说是他们脸皮厚。但是David先生呢,他到底是站在那一边?若他力挺William,那何必对子爵母女那么殷勤,若是他还没有完全接受William,何以William觉得他值得信任?最重要的,当年William父母的事情,他知道不知道,又知道多少?
我看着管家先生许久,话在嘴里转了几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有些时候是这样,你越想知道的事,越不敢开口求证。等等吧,我对自己说,所谓日久见人心。又想到,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只是这样默默的关心好像更符合我的风格。
可惜家里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子爵夫人母女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节日的盛装,拜访各家夫人的小客厅,发挥女人们八卦的本质去了。当然可想而知,她们“被八卦”了。虽然因为和Kent子爵的关系她们很快的被众位夫人小姐认识,但关注的焦点显然不是她们想要的。于是,晚饭前,她们气势汹汹的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