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医生,外科技术非常好。在我和亚辛最危难的时候救过我们,我认为他有利用的价值。”
“就是因为他,你从清真寺那个自杀式的任务中幸存了下来吧?”
心里一沉,他连这种事都知道吗?贾巴尔说了不少。
那次黎晓救我,也是让我明确心里想法的时候。在贾巴尔告诉我之前,我真的没想到,黎晓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他是有原则的人,不能做的事情,他是不会冒风险的。救亚辛至少还是在他们营地,可为了救我,他完全不知道前方等着他是什么。如果被人发现和贾巴尔一起行动,美军一定不会放过他,但他还是来了。事后,我没有详细询问过他,能冒这么大风险来,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贾巴尔告诉我,他当时没有威胁过黎晓,连请求的话都没有说过,黎晓态度干脆让他难以置信。
养好伤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他的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他的眼泪。抱着他,我就在想:我受伤昏迷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伤心难过呢?他会不会为我哭呢?
“如果不是自杀式袭击,是否可以说你没有完成任务?”他看我眼神像一条蛇在舔你的脖子一样恶心。
“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在学黎晓,他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干脆呢?
易卜拉欣的表情像是突然噎着了一样:“你想好了?”
我直视他:“当然,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你知道。”
让我意外的是,他没有给我任何肉体上的惩罚,而是仅仅让我在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再次潜入巴格达,执行一项秘密
任务。具体的行动计划直到第二天早上快要进入城区时,我才从无线电台里获知。
现在想想,那个任务根本不需要劳动我这样有美国特工执照的尖端人才去执行。当我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息事宁人,为了黎晓,不能和易卜拉欣对着干。
时间不长,一周。但也就是这一周的时间,这么短,却足以从里到外摧毁一个人。
临走前,贾巴尔来送我。他欲言又止,我却没什么所谓。
“别摆出那副表情。”我笑笑说,“我这次出去,摆脱你照顾好这里的一切。”我想他知道我所指何事。
贾巴尔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救他回来,想过以后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我只是希望他能活下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典型的美国式思维。
车就快开出山口了,我下车准备步行。贾巴尔下来帮我装上背包和其他东西。
“对不起。”走出山口,我听到他这样说。
13、2
就在部署这次袭击任务之前,我一直游荡在巴格达城区内。市郊是不敢再去了,尤其不敢去那个被我毁成一片焦土的地方。一是怕暴露行迹,而且自从离开那里之后,黎晓就没有再醒过来,我内心深处对那个地方有很强烈的抵触。
MSF的营地为摧毁后,巴格达果然出现了一段时间的骚乱。但仔细核查伤亡人员的工作无论是美军还是执政府,亦或是MSF总部派来的工作人员,都无法具体统计和核实。因为大多数人事资料和档案都在爆炸中被毁,死无对证了。赔偿的事情更加无从谈起,伊拉克若能拿出那么多钱,就用不着美国扶持了。所以,我想要销毁黎晓在MSF的档案这个事,就暂时搁置了。
对,这就是我下一步的计划。贾巴尔问我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现在我只是想一步走一步。至少,我不希望他离开我的视线,所以他不能再回到他原来的世界,见不到他我会非常不安。就像现在这样,侦查完美国使馆的地形,我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巴格达的唐人街。因为这里的人说英语的语音,和黎晓很像,他们说阿拉伯语蹩脚的声音,也和他如出一辙。
由于战事的影响,巴格达的唐人街恐怕是全世界最萧条的。这几日一直在中餐馆解决伙食问题,和女老板也熟络起来。
“先生,您快请进!”她招呼道,“吃点什么?”
“听说你们的面食很好,能给我推荐一些吗?”
“我们这里的大师傅是北京牛街来的,做羊肉汆面是一流的,要不要尝尝?”
北京,我记得黎晓说过,那是他的家乡,看来老板娘也来自那里。虽然我听不太懂这到底是个什么面,但相信不会难吃的。
坐在这里,听着那些华人用汉语大声地交流着,感受着这里的无论什么时候都热火朝天的华人气氛,我想象着黎晓也在这里和他们说着什么。他会说什么呢?我甚至一度将这里想象成是那个极东的大都市,黎晓的家乡——北京。
女老板亲自为我端上面,我生硬地说:“谢谢,雁红!”
“哟!说得还挺标准!跟谁学得的啊?”
“我有一个中国朋友。”
“谁啊?唐人街里没有我不认识的!”她十分豪爽。
“他是医生,不是在这里做生意的。”我解释道。
“医生……”她脸色一下就变了,“这世上医生还真多啊……”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啊没什么。您吃好就成了。”她匆匆走了。
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抓到美国中东特使的秘书后,我向这帮资本家下榻的酒店扔了颗手榴弹,把这个女人打昏,就直奔小树林的吉普车,准备打道回府。
任务确实太简单了,边开车边想。我揣测不出易卜拉欣为什么要我抓这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女人。如果要威胁美方撤军,直接抓特使岂不是更有效?算了,那些事儿也不归我管,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黎晓,真是归心似箭。
到达基地通讯网络的覆盖区,我及时地汇报了任务情况。实在等不及了,给基地医院办公室拨了电话,却被告知索兰已经被关了禁闭。
我隐隐感到事情不对,不断推测我离开的这一周基地内部可能发生的事。每一种推测结果都让我仿佛又置身于MSF营地那巨大的焚场。爆炸所引发的大火好在剧烈的燃烧着,焦灼着我的心,黎晓破碎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
如果……如果这一周我在基地的话……
瞬间我就明白了,易卜拉欣之所以这么急着派给我这么简单任务的用意。我登时恨得不得捅自己一刀,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怎么早没发现?!贾巴尔问我以后该怎么办,他明显猜出来了,为什么不明说?易卜拉欣究竟是想要对黎晓做什么?!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是医生,这一辈子要见的死亡多了……”
死亡。
“卡罗,你怕死吗?”
“不怕,我怕你死。”
我怕死。
“求求你,杀了我。”
可我真的想死。
陈子非,生离死别,曾经距离我那么的遥远。
如今真的来了,我到坦然。
陈子非,别等我了。
这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你等不到我了。
对不起。
不知是药效过去了,还是欲望的刺激让我恢复了一点点知觉。又换了一个人,黑暗中我唯一能判断出的就是她的性别,这味道,是个阿拉伯女人呢。她在不知疲倦地用各种方式伺候着我的阴茎,可却毫无收获。
古兰经在脑海中像背景音乐一般持续被诵读着,真不知道那个安拉到底想说什么。应该不是梦,因为太真实了,那声音就来自这个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下肢已经麻木,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却被突如其来的触摸刺激到兴奋。
“啊……”我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嘶哑的呻吟。
女人的动作停下了一瞬间,但很快又继续刺激那个部位,我摸到了个坚硬的东西,紧紧地抓住它,控制住自己。
苏苏麻麻的感觉逐渐传到全身,我知道有些东西拦不住了。那种羞耻感——我以为韩宇走了不会再体会了——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折磨着我身心,让我恨不得现在就死去。
这时,我感到一丝亮光,出现两个人影。他们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也听不懂。最后听到一个人说了一句“OK”。
OK,我愿意去死。OK,求求你们杀了我。
“索兰!索兰!”冲进禁闭塔我就大声呼喊,不理会一旁阻拦的人。
“卡罗?”阿萨德向我走来,“你回来了?”
阿萨德是禁闭塔的负责人,以前是我的搭档。他进基地较晚,也是库尔德人。在最后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是我没有放弃他把他救回来。因为我很清楚,他不应该死,索兰可以救他。
“我要见索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天知道黎晓此刻遭遇了什么!
他屏退左右,神色凝重,难道索兰出了什么事儿?
多年的搭档,阿萨德还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他单独把我带到了关押索兰的反省室,那里很好,一应俱全,索兰也没有受到什么“待遇”。
“索兰,”阿萨德打开牢门,“看谁来了?”
的确,没有人折磨他,可他在自己折磨自己。已经放凉的饭食都没有动过,他还穿着我走那天的衣服。索兰是那么爱干净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让自己的胡子这样疯长。我走进去,他没有站起来迎我或者说什么的打算。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关你禁闭?”
他突然用手抓着头发:“我不敢想!他们会对他做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个东方人,又是医生,对基地来说又是个外人……”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你走后没多久就被带走了,是清真寺的人,我根本说不上话……”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推理,枉我自比CIA的特工,却连这些都想不透。
基地里真能称之为“地狱”的地方,莫过于偏居一隅的清真寺了。
手中的勃朗宁手枪还是我给黎晓的那把,今天终于要用来救他了。
“卡罗!”是亚辛的声音,“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黎晓呢?他在哪儿?”我拿枪对着她的太阳穴,看她的惊恐的样子也能想象我此刻的表情是多么可怕。
“亚辛!”贾巴尔的声音,我都向声音的方向望去,他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一脸疲惫,“真不知道这样的工作为什么要交给我……”他咕哝着。
“贾!”亚辛大叫。
贾巴尔看见我同样诧异,吞吞吐吐地不知所措。
我有预感,黎晓就在那个房间。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他一直是我日后噩梦的来源。就像那天MSF的焚场一样,还有那白衣上的鲜血一样,一直折磨着我。
他被脱得赤条条地,悬挂在半空中,身上遍布鲜红的伤口和白浊的污物。有两个穿着白衣的人拿着试管在研究他那敏感的、被弄得红肿的部位,试管里装着乳白的液体。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什么,他们百般折磨黎晓的目的不久是为了得到这个?
一旁有几个其他小分队的熟脸正整理着衣服,见到我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黑暗中,我还是能看到他们脸上尚未退却的红晕。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推理的结果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救…救命……”微弱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子非……救救我……”
“喂!你是谁啊?无关人员禁止进入的……”
我记不太清我当时做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到他身边去,我要救他!
“黎晓!黎晓!”终于把他抱在怀里,我呼唤着他的名字。我甚至都不敢用力的抱他,生怕弄疼他。干裂的嘴唇,苍白的脸庞,微弱的呼吸,还有满身的伤痕,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黎大夫吗?
这还是黎晓吗?还是我心中的那个天使吗?
安拉,你告诉我,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天哪……卡罗!”我索兰的声音,我抬起头,“你…你居然……”
索兰惊恐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我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救他…快救救他……”
也不怪索兰这样不知所措,因为我杀了人。我开枪杀了那个房间里除了黎晓的所有人。
14、3
又是在那个病房,我又在那个沙发上昏睡醒来,连睡着的姿势都和上一次一样。这样的巧合让我产生一种幻觉,是不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这次的醒来和上一次是一样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噩梦般的事情发生。
“你还好吧?”索兰来的准时,我醒来才没多久,正看着昏迷的黎晓发呆。
“好……”我无意识的回应着,“他……”
索兰的叹气就这样传进我的耳朵里:“卡罗,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知道,我的眼里只有黎晓惨白的脸,脑海里只剩那个触目惊心的画面,耳边萦绕着他微弱的呼救。
那是基地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如果有特殊情况就必须要为基地做出贡献。而当下基地最紧缺的便是人员,易卜拉欣恨不得基地的人都变成老鼠,每年能增添几个亿的人口,为基地扩充实力。这些外籍人员的资源则更加珍贵,能培育出智商高人一等的人才自然是最好的。
之前曾有一个西班牙籍的记者被抓进来,被清真寺的的人折磨致死。那件事我是知道的,却完全没有和黎晓的情况联想到一起。
“子非……”他小声地呼唤着那个名字。我跟索兰一齐看过去。
从我第一次听到他梦呓这个名字,我就无比希望他下一次呼唤的人是我。
我想要做他的信仰,做他的救世主,要他的生命中只有我。
事到如今,我凭什么提这样的要求。
圣洁的天使坠落人间,被伤害地体无完肤,你还要他去相信一个魔鬼?!
对,我就是魔鬼,只有我,才能毁灭天使。
枪口对准那条“毒蛇”的眉心,这是已经实践过无数次的瞄准模式,然而他却面无惧色。
“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却先急了。”他直视我的枪口,语气阴阳怪气,“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杀我?卡罗,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我要这个鬼地方的控制权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的命!”
他坦然地面对枪口,抬起了下巴,眼神里流露出惋惜:“卡罗,我都为你可惜。”
易卜拉欣离开座位,走到我面前。
“你不知道上面有多敬重你,多看重你,很快就有影响力更大的任务派下来。眼见这么多机会,别人球都求不来,你真的要为了那个中国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见我沉默,他继续劝说:“自杀式袭击,想必你也不愿再经历了吧?”
我不为所动,依旧将枪口对准他。
怎么可以放过他?一想到黎晓被折磨成那样,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易卜拉欣却毫不躲闪,反而走近我的枪口,直到对准他的胸口。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咱们都是贱命一条,往小了说是上头罩着,往大了说是仰仗安拉。是生是死,全都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