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可都熬了一晚上。
入画笑了几声带过这个话题,一路介绍了湘西目前的局势。
最初的暴乱主要是因为苗汉两族之间的冲突,按照入画的说法,她这正牌继承人的回归使得宵小不敢冒头,解决了苗
方势力的紊乱。现在的问题主要出自被劫掠汉族的不甘和愤怒。
周平却不以为然,归根结底,还是首先挑起战火的苗族不肯低头交出战利品。
多民族聚集地民风彪悍,大部分不服官府管制,又因诸多习俗等不同,汉族官员没有重视,平日里积累下来的矛盾没
有及时解决,才在导火线的引爆下一发不可收拾。
在小瓶子、入画两人讨论的时候赵允让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内心没有太多的怒气,尽管的确生气小瓶子将入画的身份来历瞒着自己,但愤怒不是他此刻最主要的情绪。
赵允让感受最多的,还是不安。那种小瓶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不祥预感在自己拒绝他示爱之后浮出水面,又在遇到入
画时达到顶峰。
忧虑间,赵允让突然听到周平气急败坏的声音。
“陆姑娘,请如实回答,除了你家所在以外,湘西到底有多少寨子?”
“不多,真的不多! ”入画伸出右手的三个手指。
“三个?”一个寨子数百人,两个指挥(一个指挥一千兵马)就能剿灭了。周平乐观地估计。
“不,八个。”入画又掏出另一只手掌。
“……”周平猜想如果把她的手指剁了会不会少一个寨子的叛军,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辣手摧花——这世界上少一个
祸水多一个光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数千分布在大山深处的叛军,杨充广就算有一万精兵也不见得能平叛,详情可参考天朝执政党的发家史。大宋军队没
有经受过野战的训练,几只带了病菌的小飞虫就能致大军于死地,更何况敌军还有蛊物助阵。
这仗有得打了……
第十章:苗寨
七柱十一棋,蓬门风光,始为君开。
一行人乘车至陆家坡。
远远的,周平就看到从山坡上青瓦叠交的屋顶上冒出的缕缕炊烟。
赵允让也看到了,问道:“那是什么房子?”
入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家:“那叫吊脚楼,最顶上的那一间就是我家,叫作‘七柱十一棋’,大屋为十
扇九间。其他的都是‘三柱四棋’或者‘五柱八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想了想又说道:“对了,爷,我的族人一直以为我从小住在山后,从来没有在王府当差,所
以,我只告诉他们自己认得小瓶子。”
赵允让点头,理智上认为是应该的,可喉咙里好像有什么酸酸的东西卡着。
要进入陆家坡,首先要过一道“山门”。
过了山门,放眼远望皆是青翠欲滴的山林,湘竹成海。有苗家女孩站立在山道两旁,米酒的醇香被送入口鼻。
“三道‘拦门酒’一定要喝,快上!你总不会想让小王爷喝吧?”入画推了周平一把,自己和赵允让走在后面。
周平与赵允让以兄弟相称,哥哥代弟弟喝,也就是说要连喝六道。
一肚子米酒下去,就算古代酒精度数不高,周平的两颊还是变红了。
入画担心小王爷因为受到冷落不自在,开始打击小瓶子:“别得意,谁来都是这一套,没什么特别的。”
周平斜睨了她一眼,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不屑:“恰恰相反,我倒觉得特别得很,有你这样的族长接客。”
赵允让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来,来时的尴尬不快一扫而空。
“你——!! ”入画被‘接客’这个词噎着,直把脚跺,扬起不少尘土。
周平敏捷地拉了小王爷一把,避开那团烟尘,他往后跳走前还火上浇油,踢了入画一脚的黄沙。
“周、平! ”
入画的大喊大叫引来了苗族人的注视,赵允让以为小阎王名声再响蛮荒之地也不可能听说过,可他想错了。人群渐渐
将他们围拢,视线灼热,尤其是苗族汉子,个个摩拳擦掌,似乎想要上来切磋一番。
——不是要群殴吧?周平正紧张,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着汉服的妇人,配饰华贵,风韵犹存。
她对入画道:“画儿,怎么对贵客如此无礼?”
“娘!你身体不好,出来着了凉怎么办? ”入画本欲踢向周平的脚顿时老老实实贴着地面了,如赵允让见了雍王或
者说小阎王见了大阎王一般乖巧——这世道,果然‘孝’字最大。
与赵周二人行过礼后,陆夫人便扭头对入画笑道:“终于愿意听娘的话,肯带……朋友回来了?”
“娘的话女儿怎么敢不听?小瓶子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我马上带他们去歇息! ”
入画脸色慌张,急忙把小瓶子和小王爷推到人墙以外,反复叮嘱:“以后看到我娘,一定要绕道走,否则会血流成河
,你们明白吗?”
周平拆台:“不明白,她会蛊?”
入画焦急,脱口而出:“不会,我娘是汉族,本是杭州的官家小姐,被正在游历的我爹瞧中……然后才作为外族人嫁
进来的。”她闭口不谈父母成婚细节,反复叮咛:“不要随便出这个楼,现在寨子里气氛紧张,你们出去恐生事端。
”
接着,入画又介绍了一下吊脚楼内的布局和必须注意的禁忌,说到一半,就有人过来找,她匆忙离去。
走之前她说道:“晚上有给你们接风的宴席,族人敬酒,小瓶子你一定得喝,”转头又对小王爷使眼色,“护着点你
哥哥。”
出于谨慎,赵允让化名周邪(ye第二声),冒充小瓶子的堂弟,犬邪’字就怕小瓶子失口说错。
“嗯,放心罢! ”赵允让承诺道。
入画碎碎念:“要是能放心就好了……”
她声音很轻,未曾习武的赵允让没有听清,但心存怀疑的周平却一直留意着她,因此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入画离去之后,赵允让坐下歇脚,周平喝了酒,在屋里觉得闷,就出去吹风。
透气只是借口而已,周平根据入画刚才对村寨布局、吊脚楼结构等的介绍,研究撤退路线以防不测。吊脚楼由正屋、
偏屋、木楼三部分组成。四柱撑地,横梁对穿,上铺木板呈悬空阁楼,绕楼三面有悬空的走廊,廊沿装有木栏扶手。
低头目测了一下高度,有现代两三层楼那么高,借助绳索下去不难。
轻功不是长翅膀,想飞多高就有多高,‘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说到底还是要借用反弹力。翻身上墙飞檐走壁
也是要有墙的借助才有可能,练武之人不过比常人的弹跳力和掌控力好上一些罢了。
“小瓶子,你在看什么?”赵允让久等都不见他回来,出了屋子走到他旁边。
周平不欲增加小王爷的紧张情绪,看这木栏雕的花纹。
赵允让好像发现了什么:“咦?怎么是‘喜’字格吉祥图案?看这漆很新,难道这楼是新盖的?”
周平心里一动,跳上屋顶查看,跳下来说道:“横梁上的铁钉生了锈,只有栏杆和阁楼屋脊作太极图形的新瓦,说明
这楼已经有了些年代,只是翻新了一遍。”
“是不是年久失修?”
“寨子里没工夫平乱倒有时间修房子?”周平反问。
“或者因为寨子里的动乱毁坏?”赵允让猜测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里面的家具、周围的树木都完好无损?”周平打量着这四角翘檐,玲珑飘逸的竹楼,屋
脊与檐均安砌花格窗,上嵌玻璃,奢华至极,苗人怎么舍得在这里打斗?
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张环被疑叛变,湘西各地的暗卫都进入潜伏状态,周平的到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
当初对杨充广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一切,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罢了。实际上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和暗
卫联系,保密性是从事间谍活动的工作人员最多考虑的问题。那么,入画又如何能得知自己的行踪并且算计好在码头
等着?
对暗卫情况毫无所知的外人不可能一烧一个准,恰好把所有联系点变成灰烬,所以有内奸是必然的。而导致秘密窝点
被端的嫌疑人里,周平可以把张环排除在外,适时出现又过分活跃的入画实在可疑。从入画的身份考虑,摧毁汉人耳
目的确符合苗族的利益。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而已,就算入画有作案的动机和能力,不一定真是罪犯。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摸清湘西各寨地点,以后用兵也好少找对地方。
无论是何种族群,雄性交流感情的最常见方式,就是拼酒。杜康的力量和精神是跨越时空代代相传的。
宋代由于酿酒技术受到限制,所谓烈酒的度数大多在二十度上下,远远比不上现代的老白干二锅头。
周平那几个警校的哥儿们到到古代来个个是千杯不醉的酒圣。
周平酒量还行,只是喝多了上头,又故意在喝酒的时候豪爽地到处碰杯,洒出小半碗,弄得一身的酒气,步履踉跄起
来,装醉。
“难闻死了!有辱斯文……”赵允让很不满小瓶子出了京就把自己好不容易给他装进去的墨水全倒出来改装黄汤的行
径,见臭熏熏的他要往自己身上倒,扭脸避开味道,手上用力一推。
他的力气不大,按平时绝对不可能将小瓶子啪叽一声推倒在地还咕噜咕噜滚几圈。
事实上虽然没有真的打滚,周平为求表演逼真,还是揽了把尘土,迎来满席醉鬼的喝彩。
众人还要劝酒,入画开口替周家兄弟解了围,她说的家乡话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只会官话的赵允让根本听不懂。
汴京的方言比较类似于北京的普通话,北方人大多会说,但过了长江,方言就大不相同了。入画平时和赵允让交流的
时候都用的是开封官话,可与苗人都用的是湘地方言,因为在席的都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不懂官话。
入画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赵允让不解,问道:“你刚才和他们说了什么?”
转转眼珠,入画笑答:“没什么,就是笑话小瓶子酒量太浅,我的仆人都能把这帮子人灌趴下。”
赵允让一笑置之,扶着走路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小瓶子离去。
小王爷听不懂,不代表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村的周平不懂,他终于明白入画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了。她理所当然地以
为两人都在北边长大,不可能听懂。
周平不会说,却听得懂六分,剩下的意思靠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心中有数,正要告诉小王爷自己是装醉,就听见他自言自语。
“都说酒后吐真言,”赵允让吃力地将周平驮到床上,帮他脱了鞋袜,“小瓶子,我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明
白吗?你听见没有?”
“唔……”周平耐不住小王爷的推搡,装作勉力撑开眼睛,轻声答应。
“……”赵允让又不说话了,有些扭捏地侧坐在床上,一只脚悬空,另一只脚不停地蹭地。
周平暗笑,只听说过老牛刨地……这小蹄子什么时候消停一会?
赵允让深深吸气:“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周平的细胞从脑袋到双脚开始僵硬,看样子赵允让对这个问题很认真,自己之前的解释他根本就没听进去。这个问题
将周平打得措手不及,他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昨晚的过激言行,只好继续装醉。
好在赵允让似乎并不期待意识模糊的周平能够回答,他把话说出来主要图个一吐为快,减轻压力。
“小瓶子,我仔细想过了,百孝为先,无后乃大。周老师一家都指望着你开枝散叶,他又不续弦,连抱琴那样的好姑
娘都不要,你要是走上歪路,他的手下我大宋的将士就要遭殃了。”
“……”我爹续不续弦和大宋士兵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爹在边关杀了不少人,周家阴气太重,导致阴邪入体,难道这就是你喜欢男子的原因?”
“……”你那只狗眼看出我身上有阴气了?!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赵允让激越的声音突然低若下来,“可那是长久之计,远水救不
了近火,现在我该怎么办?”
周平本来还在心里唾弃古人落后的思想,这时也被他问住了:是了,该如何是好?不远不近的距离该如何把握呢?一
旦留下隐患,将来鸟尽弓藏赵允让不会和自己算总账吧?
亵渎君上,是千刀万剐还是当市腰斩?抑或者……是宫刑?
周平哆嗦了一下。
“小瓶子?! ”他的动作吓了赵允让一跳,听到小王爷的惊叫声,周平连忙不敢动了。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假装……等等,假装……”赵允让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周平的心与之相反,一点一点提起
来。
“小瓶子,不要怪我狠心,我这也是为你好。如果你知道断袖有多坏,就会老老实实地去喜欢女子了吧?到时候娶到
小嫂子,一定要谢谢我这个媒人。”声音里不知有多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凛然。
周平正疑惑,就感到脸上有冷水浇下,在刺激的作用下睁大眼睛。
“爷?”周平下意识地问道。
“笨死了,是‘邪’! ”赵允让恶声恶气。
周平恼怒:听声音怎么知道我错了?
不过,口头还是顺从道:“是,邪……有事?”
“废话!不然呢?喝酒误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等我告诉我伯父,扣你十年的俸禄! ”赵允让龇牙一阵,心想做好
了铺垫,开口道,“我想过了,有些……嗯,真心话要和你说。其实我在客栈里的话是假的。”
“哦,是那句话?”周平不确定地问,觉得自己的猜测太不可思议。
“‘我不是断袖’那一句。”
第十一章:恋爱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两个断袖遇到一起,一个还对另一个表了白,另一个也没拒绝的意思……得出的结果是?
历经两世的周平终于谈恋爱了。
尽管两人都很清楚自己有苦衷,叛逆世俗绝非自己本意。
不约而同地,在确定关系之后两人洗洗睡了。
同一张床,同一个铺盖。
赵允让其实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他未经人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望什么。
只不过小瓶子‘哦,我知道了,那就谈谈看?’的态度太过随意,好像听到大蒜促销大减价讨论明明要不要多买一斤
一样点点头就过去了,而且,小瓶子不爱吃大蒜。
赵允让竭力镇定,为了不输给小瓶子,他也非常理智地回答:“那就谈呗。”
然后两人脱衣的脱衣,洗脸的洗脸,先后上了床。
出于安全考虑,赵允让睡在里侧。和平常一样躺在一块,他从未觉得小瓶子的存在感会这么强烈,即使闭上眼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