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络柏——十九谦和

之后，尹若柏一直待在医院静养。江麟有事的时候就请护工代劳，没事的时候就守在他身边照顾着。

一个月后，尹若柏可以下床缓慢走动了，江麟决定带他回去。

江麟对张医生说：“床位留着，各种费用按他在这里住时的标准我照付，需要的药你定期送过来，顺便作检查，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张医生有些结巴，其实这样算下来，光回扣他就不知能白拿多少了。

江麟开着车，生怕颠簸，速度极慢，老是被后面的车催，他就当听不见。

“你开快点吧，我没事。”尹若柏说。

还没事，差点就挂了。一想到术后感染，江麟心里就蓦地发急：“少说话。”语调里带着一丝怨气。

车子没有回尹家，而是开进了橡树会所。

“这里条件比较好。”江麟解释道，“就待一阵子，咱就回去，好吗？”

尹若柏点点头：“你去给我拿几本书来，随便什么都行。”

江麟把他安排在他办公室的隔壁，一间顶级的豪华客房内。他叫人把房间里一些可能会引起过敏和容易吸附灰尘的摆件装饰统统撤掉，然后开车回尹家拿了一打书来搁在床头。

不用风风火火两头跑，江麟感觉轻松许多，他一直陪在尹若柏身边。顾三索性把文件拿到客房里来找他签。

饮食上江麟吩咐膳食部特地做少脂少盐的饭菜给尹若柏，他自己也跟着一块儿吃。

自从开刀以来，两人几乎过的禁欲生活，连亲吻也没有。看着江麟为自己忙前忙后，尹若柏感觉过意不去，他叫江麟去酒吧。江麟脸一沉，问：你还把我当那种人？！接着又笑嘻嘻地说：等你身体恢复好，我会让你好好补偿我的。露骨得令尹若柏脸红。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尹若柏痊愈得差不多了，不想再赖在这儿，但江麟不肯放他走。

尹若柏心想反正现在没有在写小说，不如休息一下，顺便酝酿下一篇，于是便不再提回去的事儿了。

有天晚上，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黑暗中尹若柏睡不着，他听着雷声，莫名地心惊。

“怎么了？”江麟打开台灯，看着橙光中逐渐显现柔美轮廓的脸庞，不由得心跳加速。

“睡不着。”尹若柏喃喃地回答，本能地紧挨着江麟，凉凉的发丝顶在他的胸膛，如同点燃了一把火直接向下烧去。江麟咽了口唾沫，抬手摸尹若柏的后脑。

温暖手掌的触摸让尹若柏心安无比，他正打算努力入睡，突然大腿触及到一个坚硬如铁的物件。他抬头望江麟，江麟闭着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要？”尹若柏直白地问。

江麟睁开眼睛，眸中蒙着一层情yu：“没关系，你快睡吧。”

尹若柏低下头，望着眼前起伏的胸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分钟，手慢慢下滑，轻轻握住某人的命根。

“若柏！”江麟惊呼，“你干什么！”

尹若柏一边隔着内裤抚摸那根火热，一边说：“我在干什么你感觉不到吗？”

一句调情惹得江麟欲火焚身，他抓住不断运动的手，呼吸紊乱地说：“别这样……我忍得好辛苦……”

“那就别忍了。”尹若柏微微一笑，手灵活地挣脱，拉开他的内裤就伸了进去。

江麟猛地起身把尹若柏压在身下，紧盯着那双微眯的清澈双眼，长长睫毛颤动，嫩唇微张，隐约可见贝齿，橘黄色的光芒下，诱惑到极致。

江麟摩挲着他的脸颊，温柔地吻他，唇齿相接，双舌交缠，极尽缠绵。

“如果有不舒服就立刻告诉我，好吗？”江麟的语气带着一丝疼惜。

“嗯。”尹若柏垂下眼帘，略带笑意。

如同对待珍爱的宝贝般，江麟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他尽量克制亟待发泄的欲望，做足前戏，不急不躁。直到扩张完密穴，江麟已是忍得满头大汗，尹若柏每个细微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他开始很缓慢地把分身埋进尹若柏的身体。

感觉到轻颤，江麟停下抹了把额头的汗：“很疼吧？”

“没关系。”尹若柏微笑，双颊泛红，眼神朦胧，“进来吧。”

江麟俯下身子，一边轻咬他敏感的乳首，一边继续送入分身，直到没入三分之二，开始轻轻抽动。尹若柏伸手勾住江麟的脖子，两人拥吻着、律动着，心跳以同样的节奏欢快跳动，连灵魂都融为一体……

高潮过后，两人轻喘着躺在床上，江麟紧紧搂着尹若柏。

“有难受吗？”他问。

“没有，很爽。”尹若柏面带微笑地回答。

江麟开心地亲了一口他的额头：“睡吧。”

他们进入梦乡，没有人再去理会窗外的疾风劲雨。

尹若柏隐约感觉，每天对江麟的那种依恋和好感都有所增加，如同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任何阻力都无法束缚其生长。他曾经以为，这种感觉只是一种习惯，但当看到江麟那帅气的笑得温柔的脸庞时，却无法抑制加速的心跳。

也许哪天他也能对江麟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也说不定。

星期天，江麟整整一天不见踪影。尹若柏坐在沙发上看书，侍者照例到点儿送来两人份的饭，尹若柏也没胃口吃，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到日光西斜，江麟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他脱下外套，直奔尹若柏而来。

尹若柏放下手中的书，接过他递来的纸袋。

“看看。”江麟搂住他，在脸颊落下一吻。

尹若柏有些疑惑，他打开纸袋，抽出其中物品，顿时眼前一亮——

封面上墨色的“辞嫁”二字漆黑闪亮。

尹若柏激动地抬头，看见江麟微笑着看他，眉眼中温柔如水，不由得心中一动，低下头翻开书。

书的包装、装帧、排版，几乎都是全是按照预想的风格设计，里里外外彰显着这本小说的风格和精髓。尹若柏摩挲着书页，墨香扑鼻。莫大的感动把胸腔填得满满，尹若柏放下书转头看江麟。四目相对，幸福感在空气中缱绻。

“江麟……”尹若柏唤了一声，主动地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江麟抱住他，倾身把他压倒在沙发上，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眼中情欲流溢，坚硬的分身隔着布料摩擦着，欲望蓄势待发……

突然手机响了，江麟有些不耐烦，保持暧昧的姿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却因为趴在沙发上，动作有些笨拙，一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下方的“扬声器”，顿时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整个房间都清晰可闻——

“大哥！货被万冬青的手下截了！徐遥他们几个在西站小东道跟警方火拼打死了一个！”

江麟愣住，尹若柏也愣住。

“大哥！大哥！……啊？没信号么……”

“闭嘴！”江麟怒喝一句，飞快按掉扬声器，翻身下来踱到一边，压低声音，“徐遥现在人呢？……一大队也来了？……知道了。先这样。”

江麟挂断电话，转过身，看见尹若柏站在沙发前面，双手插在衣兜里，眼底一片清冷，情欲了无踪迹，和刚才那妩媚动人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江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尹若柏的语气如同腊月寒风般掠过江麟的心头。

江麟怔着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起尹小川曾经警告他的话，不由得有些惊慌。

见他无话可说，尹若柏垂下眼帘，面若覆霜：“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接着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江麟一惊，两步跨过去，用力拽住他的手臂：“若柏，你干什么？！”

尹若柏猛地转身抡了他一巴掌，力道之狠前所未有。江麟被打得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别这样，好好说行吗？”江麟心痛，语气软了下来。

“没什么好说的。”尹若柏继续收拾东西。

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江麟急得头重脚轻，呼吸紊乱。

“若柏……”江麟用乞求的语气呼唤他。尹若柏就当听不见。

“……你是不是讨厌黑道……啊？”江麟问。

尹若柏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他的书籍。

“……若柏，你说句话啊……”江麟感觉有一股类似绝望的情绪在缓缓蔓延上来。

尹若柏穿上外套，拎起捆好的书就往外走，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在尹若柏掠过江麟的时候，江麟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抓起尹若柏的衣领把他顶到墙上，咚的一声闷响。

“你他妈是哑巴？说句话要死？！！”江麟红着眼吼道。

尹若柏被他这么一推，左胸的刀口隐隐作痛，他皱了下眉，抬眼看向歇斯底里的江麟，平静地说：“七年前，我爸被黑社会害死，我妈受不了打击自尽了。”

江麟愣住。

“听清楚了吗？”尹若柏目光如刺。

他推开江麟走出房间，把房间门关上，嘭的一声——仿佛隔断了什么。

江麟顺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过了五分钟，从裤兜里拿出烟。淡蓝色的烟雾迷蒙，凌乱的黑发挡住脸，看不清表情。他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烟灰掉在身上也不去掸，丢了一地烟头。

尹若柏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一路上只是机械地重复上车和下车的举动，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断了电般无法运转。

回到家，把书搁在门口，鞋也不换就晃悠悠地走到客厅，几乎是瘫在沙发上。

尹若柏疲惫地闭上眼，却阻止不了情绪如沸水般在胸腔滚腾。

他把头搁在沙发背上靠着，右手如同收到蛊惑般打开包，伸进去抽出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书。

“辞嫁”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尹若柏把书抵在额头上，嗅着墨香。就在他徘徊在死亡线上之时，江麟不声不响地把他的心愿完成了。——心脏蓦地抽痛，尹若柏捂着胸口。

他想起母亲在得知噩耗的时候，抓着他的衣襟对他说：小柏，是黑社会害死了你爸，小柏，你一定要带着这份仇恨好好活下去……说完就拿起一把又长又尖的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破损的大动脉中喷涌而出的血，溅了尹若柏一脸。

黑社会黑道黑势力，是尹若柏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存在。

——然而，他居然上了一个黑道老大的床。

尹若柏颤抖着，仇恨、愤怒、悲伤、失望……如同荆棘一般绞缠着心脏，痛得窒息。他倒在沙发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脸颊粘湿一片，怀中还紧紧抱着那本《辞嫁》，如同暴风雨中慈母紧紧抱着她的爱子……

7

整整三天，尹若柏过得浑浑噩噩。明明是他甩了江麟，搞得反而像他失恋一样，每天茶饭不进，擒着《辞嫁》发呆，或者是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冲上好久，直到胸口发闷才出来。

时间过得极慢，又似乎极快，直到尹若柏被几下拍门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夜阑人静。

他打开灯，问也不问就拉开门——

一阵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当尹若柏发现来者何人时，江麟已经如同一座山般压了过来，尹若柏费了好大劲才支撑住不至于摔倒。

“喂！”尹若柏皱眉，这是闹哪样呢，大半夜喝成这样。

“……若柏……”嘴里含糊不清，江麟好似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手里还握着酒瓶。

江麟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尹若柏身上，手还不安分地到处乱摸。

尹若柏拖着他慢慢挪到沙发边，侧身把他甩到沙发里。他刚打算去冲杯热茶，却被死死拽住。

“别走……”江麟呢喃，抬起手的酒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尹若柏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凉凉的，他想挣脱那铁钳般的手掌，却发现力量悬殊。

“你松手！”尹若柏道。

江麟突然哐的一声把酒瓶狠狠往桌上一搁，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向尹若柏！尹若柏哪招架得住他这饿虎扑食般的力道，直接被压倒在地上，后脑磕得生疼！

“江麟！！”尹若柏火冒三丈，他用另一只手正反甩了他两个巴掌！

“你给我清醒点！！”他怒道。

江麟眯着眼，眼里布满血丝，他盯着尹若柏，不发一言。那眼神竟让尹若柏心中一惊。

江麟俯下身子，把头埋进尹若柏的颈窝，略微沉重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

一股排斥和抗拒涌来，尹若柏用力挣扎：“放开我！江麟！你放开我！！”

“……你以为我真的喝多了？”虽然吐字不是很清晰，但语气中的清明还是令尹若柏怔住。

“为了忘掉你，我每天从早喝到晚，结果不管是醒着还是在梦里，满脑子都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怎么可以眼睛都不眨就做出这种绝情的事？！！尹若柏！！你是不是要把我逼疯？！！”

语气一步步升级，直至发疯般的大吼，尹若柏呆呆地看着一脸憔悴下巴长出胡茬的江麟，那绝望痛苦的神情也把他的心揪得粉碎。

“……对不起……”尹若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瞬间，江麟眼里愤怒的光芒黯淡下来：“……只有……这三个字吗？”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希冀。

尹若柏垂下眼帘，回避江麟那深潭般似乎能看透灵魂的眸子。

他轻轻点了下头：“……对不起。”

仿佛黑暗中的人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明，江麟感觉全世界都在扭曲变形向他压来，连呼吸都困难。

他放开尹若柏，幽幽地站起来，原本高大挺立的身形此刻却颓败萎靡。

江麟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操起酒瓶，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扬手，酒瓶被猛地甩到墙角，梆地一声砸成碎瓣！

尹若柏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虚掩的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望着闯进房内的两个不速之客，尹若柏心里一凉：“江麟，你想干嘛？”

江麟抬起头，凌乱的黑发后面两只如豺狼般炯炯发光的眼睛让人生畏：“跟我回去。”

尹若柏一愣：“开什么玩笑……”

“我不跟你开玩笑，若柏。”江麟打断他的话，“听话好吗，我不想伤害你……”看似温和的询问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逼气势。

尹若柏怔住，一直对他惟命是从的江麟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心跳蓦地加快，尹若柏被激怒：“你疯了吗江麟？！”

江麟不回答，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立马上去反绞住尹若柏的双手，其实光是江麟就足以把他绑回去了，哪里还用得到这么多人。

尹若柏气到极点，反倒平静下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江麟，你听好，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恨黑道，你最好不要再让我恨你。”

闻言，江麟静默几秒，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低沉的声音反常地温柔：“恨吧，若柏，我已经……无所谓了。”

那是尹若柏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尽管是那么让人心碎。

尹若柏被押回了江麟的房间，房间没有变化，连那天收拾的痕迹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