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子爹爹说的!」陈锦看向门口,脑中想起了夫子爹爹的原话:「要真心对待别人,不过,也不能被欺侮了去!
」这句话陈锦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坏人刚才想要欺侮爹爹和弟弟,他要勇敢一些,要保护爹爹!
陈仲帛轻轻一叹,视线转而望向门口。他得想个办法出去,不能再拖了。
陈仲帛知道陈洛所谓的条件,那个人一定想要他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想他像只狗一样四处朝人摇尾乞怜。
陈仲帛冷笑,他可不是靠着祖荫打拼的公子哥,陈洛太小看他的势力了。
一日后,关兮之终于盼来一封勒索信。寥寥数字已经写得清楚明白,关兮之松了口气。幸好,对方还有所图谋!
只不过……
陈府的大管家徐伯甚是为难,他不能置陈仲帛和陈锦于不顾。但金缕陈家的产业,也不是他一个下人就能轻易做主的
。
徐伯久久沉默,关兮之的执拗脾气忍不住上涨,「徐伯,人命与钱财究竟哪个重要?」
徐伯哑口无言,论口舌之能,他断然不是关兮之的对手。他只是有些担忧,陈洛要的仅是钱财吗?
关兮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办法,最起码,他也要看到陈仲帛父子的安好,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徐伯,那些东西除了陈仲帛之外,应该只有您、只有您知道地点!」
勒索信放到桌上,祥云织锦的十七家店铺、帐面资金,以及陈家位于的城中大宅。绑匪要的就是这些,这就是陈家的
「全部」。
「徐伯,那些东西不归我保管,不然我也不会恳求于您。」关兮之语气稍有缓和,「对于我来说,任何钱财也代替不
了家人的重要。这一点,我希望您能明白!」
关兮之真诚而言,徐伯又岂能不被打动。
片刻工夫之后,徐伯捧着一只檀木小箱重新回到前厅。这些就是绑匪的全部要求。
「关夫子,这是陈家传了四代的东西。你看着办吧!」
打开小箱,徐伯满眼皆是复杂神色。
箱子内共有十八张签字盖章的正式公文。关兮之拿出来,一张一张地仔细对看,一字一句仿佛要将纸上的字迹牢牢刻
上心中。
「徐伯,麻烦您去请凤大人和十七王爷过来吧!」
关兮之叹道:「另外,再请王爷带着他的御赐『朱砂墨』……」
徐伯不明所以,但眼看着关兮之模样肯定,他也得赶紧去办。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盯住徐伯背影,关兮之无奈的摇头,凤大人和十七王爷官居高位,秉性正直,人家备受敬仰,这个正是他的所求。
巳时一到,两位贵人齐齐到抵陈府。简单的寒暄之后,关兮之就不想再多拖延,多张公文一一摆好,深吸一口气,「
今日请凤大人和王爷来,兮之是有一事相求。」
凤大人与十七王爷已经知道了陈仲帛被掳走的事情。今日过来,原本就是想要多给一些帮忙。可是关兮之这种不紧不
慢的神情,着实令大家纳闷。
「两位,这是陈家十七家店铺的商业文书,还有陈家祖宅的证明……」关兮之淡淡微笑,「我要仿写全部,还请两位
给做个见证。」
「仿写?!你是说、作假?」
大家目瞪口呆,作假不是不成,只是假的始终是假的,对方敢绑架陈仲帛,脑子一定不是糊涂。假的一旦被识破,那
就是、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关兮之轻松一笑,笔尖蘸墨,流畅地写下一封公文。
结果令众人无不惊叹,关兮之不用木规矩尺,一笔挥就竟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这本事少见啊!
关兮之尴尬一笑,他从小就极是擅长描摹仿写。之前他总觉得这是一种爱好,没想到今日终于正式派上了用场。
仿写耗神,再加上官印也需要重新篆刻。全部完成六七个时辰不说,关兮之身上的棉制里衣、后背也尽是汗湿。他已
经拼尽全力了,至于其他的……
关兮之清楚,他算得清事,却估不准人!
仅仅凭着一封勒索信,他实在是难以拿捏绑匪的态度。他们到底想怎样,要怎样才能放过陈仲帛?
时候已过子时,大家商讨再三,关兮之的态度却依旧坚定如实,他打算带着公文独自赴约。
「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
众口一词,关兮之的执着无人能够赞同。先不说那些仿写的公文,单说关兮之自己,他仅是一介夫子书生,面对那些
孤注一掷的匪徒,他连自保的能力都不一定有,如何谈及保护别人?
「请大家放心!该安排的暗卫、官兵一个都不会少,我只是想和绑匪单独交易。」
关兮之的心意已定,他一定要亲自接回他的家人,这是他欠陈仲帛和儿子的!他要还、一定要还清!
凤翔抬头看了看关兮之,又转脸看了看端坐一旁的十七王爷,「兮之,我们应该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不用了。」
关兮之果断摇头。前路如何,是艰难?还是危险?他丝毫不能确定。他不能那般自私,大家都有家人,都有珍爱在心
的宝贝,他不能再牵连他人了。
一夜注定无眠。
坐在陈府的前厅,关兮之再一次打开了那只一直陪伴他左右的小小包袱,里头是陈仲帛的破烂长衫,还有陈锦儿时的
三件小巧肚兜。
往事依稀在目。
关兮之摇了摇头,最近的一年间,他仿佛经历了一辈子的长度。高低、起伏,有重逢的欣喜,更有丢失的伤痛……
仿写公文是一步险棋,但这是关兮之唯一可用的办法。陈家的产业,他不能说给就给了。那不是他的东西,轮不到他
决定!关兮之相信自己的本事,如果不是事先告之,他的仿写必定可以瞒过所有人眼。所以,剩下的就是如何接回家
人,他要安全地接回。
绑匪会用什么阴招、损术,关兮之不是神仙,他丝毫猜度不到任何情况。不过,他已经尽量安排周全,大批的暗卫、
官兵,届时必会死守在城郊的那个地点。还有十七王爷,他也会在暗中埋伏着。有的时候,解决问题需要脑子,更需
要武力,强大的武力。
事情曲折,关兮之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陈仲帛重视陈家,陈家的家业他绝不会轻易放手。幸好,同时被掳的还
有陈锦,在陈仲帛的心里,唯一能与家业相比的,恐怕就只有这个小家伙了。为了儿子,再多的东西陈仲帛也能割舍
,也能放弃。
抚了抚紧紧纠结的眉心,关兮之早已烦了和「现实」的磨合、争斗。人活一世,他可不想这般窘迫度过啊。
关兮之曾经想过,如果陈仲帛乐意,他可以放下京中一切和陈仲帛一同回到紫雾山,他们什么都不要,只做普通人,
过普通人生活就好。
终究是黄粱一梦,关兮之轻轻一笑,他规划的远景,终究只是一场梦境。
回归现实,关兮之不得不缜密计划。家人,他要万无一失的接回,那是他最在乎的珍宝!
一声叹息,淡淡的、幽幽的,吐出的是无尽的思念、期盼、等待。关兮之看着窗外,眼角一滴晶莹落下,破衫上晕了
个圆……
第二天午时,关兮之如约而至。
西郊小院门口,三名守卫盘查得仔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关兮之歪着头,手放在腰间,冷冷地道:「放心吧,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就没有兵器,但那三名守卫不理关兮之,仍旧细致检查,包括关兮之的腰带,靴底。
不远处一人走来,冲这三人挥了一下手,「行了!」
三名守卫赶紧站到一旁。
第一次,关兮之见到了幕后的主使。虽然未曾谋面,关兮之却一眼就能肯定对方身分,如出一辙的冷淡气质,那人姓
陈,他是陈家人!
陈洛也同样打量着关兮之。关兮之的名字他不会陌生,曾经的状元郎,大奚唯一的西席夫子。
陈洛愤恨,他恨关兮之救了奄奄一息的陈仲帛。当年如果不是关兮之横插一手,此时陈仲帛必定早已孤魂野鬼一只。
什么荣华富贵、真挚爱情,甚至是天伦之乐,哪一个能与陈仲帛扯上关系?
「东西我带来了,他们人呢?」关兮之的态度不卑不亢。
陈洛稍稍震惊,这位教书夫子果真不是等闲之辈,光是这份傲人风骨,就足以见得本事。
陈洛为人奇怪,凡是陈仲帛有的他一一想要得到。若是得不到的,他就甘愿毁了。
关兮之风尘仆仆的赶来,两鬓的发丝甚至还染着一些风霜痕迹。陈洛恼火,他嫉妒陈仲帛的一切,尤其是真心对待!
陈洛不甘,他也姓陈,他一样是陈家子孙。为什么只有陈仲帛能够被众星捧月,享尽所有关爱?而他……面上五味杂
陈,陈洛怨恨所有的一切,老天的安排、命运的捉弄,就因为他不是长子嫡孙,就因为他没有吉利的生辰八字!他就
要输?!
陈洛不情愿,他会失手一次,但绝对不会失手第二次。他要陈仲帛的命、钱财,所有的一切。
「关兮之,你到底有多重视陈仲帛?」
「他是我的家人,我视若珍宝!无价之宝!」
如此回答,陈洛的心情更加坚定,「我要的东西呢?」
关兮之皱了皱眉,「东西我会给你,但你要让我先看到他们,我要确定他们安好。」
「关兮之,我拿你当君子,你可别让我失望!」满脸狰狞,陈洛抛下全部的心情。他不担心会输,因为他已无任何赌
本。鱼死网破又能怎样,他奉陪到底!
后院的柴房,西面的一扇小小窗户。陈洛站在近前,主动撩开了上方的棉帘。
陈洛呶呶嘴,「看吧,我待他们不薄!」
关兮之凑近小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墙角处蜷缩假寐的两人正是他的家人,他心心念念的家人!
「让我进去!」关兮之的视线紧紧盯住视窗,在这里,他看不出陈仲帛和陈锦的安好,他的心仍旧悬着,放不下来。
关兮之心急,陈洛却不紧不慢,「你当我是傻子吗!让你进去,然后再送你们团圆?」
「我不光要进去,我还要带他们走!马上就走!」拍了拍腰间锦带,关兮之的神情突然狠戾起来,「你要是想得到这
些,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陈洛微微一愣,一个小小夫子竟也敢逼他,还敢发狠话强迫于他!
陈洛哼了一声,冲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直尾随的八名壮汉立刻围拢上来。
「陈洛,你要知道我不会毫无准备的前来!」环视四周,关兮之丝毫不被震慑,「如果你是求财,那就痛快一些让我
们走。如果你是求命,一毛钱我都不会给你!」
此时此刻,关兮之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大奚夫子。他有本事、有权术,为了他的家人,他可以用出全部的手腕
,他根本不把陈洛放在眼里!
仿佛冰冻一般的目光落在脸上,陈洛思考一会儿,随即走到门边,利落地打开门锁。
未等铁链脱离铁套,关兮之已然等待不及。猛地推开木门,疾奔而入。
一阵动静,倒是陈锦率先反应过来,一声「夫子爹爹」叫得关兮之心痛,更是心酸。
陈仲帛略微抬眼,眼神甚是犹豫,他才想着关兮之会来。怎么就、怎么就真的出现了?他还没有安排好一切!
「仲帛,」向前倾着身体,关兮之攥紧陈仲帛双手,「我接你来了!」
陈仲帛犹犹豫豫,侧身看了一眼陈洛,又将视线移回,「你、你一个人来的?」
关兮之点了点头,「是我一个人来的,马车就在外面!」
陈仲帛隐隐激动,又难免不安,「放我们走,他要什么条件?」
「陈家,他要陈家!」
「你不能给他!」借着关兮之的手劲,陈仲帛突然跪直起来,「陈家,你怎么能把陈家给他?」
关兮之视线微瞥,「这是他的条件,我只能给他!」他的眼神几近恳求,「仲帛,钱财是身外之物,舍就舍了……」
陈仲帛眉眼略低,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事情不应当这般发展。陈洛真的不是求财,这一点陈仲帛最是清楚!
陈仲帛一直犹豫着,关兮之无奈,唯有转头吩咐陈洛道:「马车就在外面,我现在要带他们走。等他们上了马车,东
西我自然给你。」
对于陈洛,关兮之只有恨,一种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恨意。
这是另外一面的关兮之,陈仲帛看着陌生,心里却隐约有丝感动。他一直梦里寻找,找的不正是这一份踏实和安心。
今日,他终于找到了吗?
梦境和现实重叠,陈仲帛看着关兮之,一时间竟出了神。
关兮之紧紧抓着陈仲帛的手,哪里忍得住这般费时,「仲帛,你就当是为了儿子,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等陈仲帛回应,关兮之低头看向陈锦,柔声吩咐道:「锦儿,跟爹爹走!」
陈锦点了点头,似乎比陈仲帛还要利落百倍。他在柴房住了整整十天,他相信夫子爹爹一定会来接他。果然,夫子爹
爹来了!
「你相信我!」
耳畔响起一句,坚定的态度令陈仲帛也无法默视。
压下心中不妥,陈仲帛慢慢起身,随着关兮之的搀扶,终于一家三口步出了囚禁整整十天的柴房。
屋外,早春的午后没有明媚日光,四周的高矮灌木依旧枝杈满眼,冷风吹过一阵,只让人觉得萧瑟、冰冷。
马车就停在院外,关兮之先将儿子抱上去,才转身面对陈洛道:「这些就是你要的!」关兮之给得痛快,他说话一向
算话。
手里一撂纸张,陈洛一张一张地检查。事情的顺遂程度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两条人命握于他手,陈家又岂能不从!
公文重新装进锦袋,陈洛看向陈仲帛,冷笑道:「我送你们走吧!」
陈仲帛一惊,脑中的记忆忽然显现——
「让我、送你上路吧……」
鸟雀突地纷飞,阵阵杂乱声响,若有若无。
陈仲帛猛地惊醒,那不是梦,那是他的真实记忆。一瞬间,陈仲帛顾不上推开关兮之,只记得紧紧护住身旁的儿子。
时间仿佛僵住一样,关兮之只听到耳边的呼呼风声。不远处,剑尖的银光星星点点,像是短兵相接,凌厉、刺耳。
关兮之神情恍惚,五指伸开,入目的颜色竟是那般刺眼。
「仲帛——」
第十章
关兮之早就料到这事不会善终,但他没想到所有的灾难竟要由陈仲帛一个人承担,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支箭,
关兮之不知道它究竟想要射向于谁,他只知道,陈仲帛右肩上的大片腥红正渐渐暗黑。
箭上有毒!
关兮之心痛、后悔,他没有看清人,更加没有算准事情!他太低估陈洛的野心了!
陈仲帛昏迷不醒,陈锦趴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吵得关兮之心烦意乱,大力一下,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之上。马儿受了痛,长嘶一声,更加大步地向前疾奔而去
。
幸好关兮之安排周详,他特意选了懂医术的侍卫乔装马夫,现在那人正在车里照顾陈仲帛。
竹制的箭杆已被掰断,但浸满毒液的箭镞,就是那名侍卫也不敢轻易拔出。
大家手足无措,能够止血的伤药已经敷了整整两瓶,护心的丹丸也接连喂了三颗,陈仲帛的脸色依旧是苍白得厉害。
陈锦哭到无力,小声的抽泣也是异常刺耳,一下、一下,像利刃一样地剜着关兮之的心脏。如果有可能,关兮之宁愿
毒箭是刺进他的身体。他不能失去陈仲帛,那种独自一人的孤独、落寞,他不愿再去忍受!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城中,五位本草堂的名医早已等候在陈府。
关兮之紧张得无以复加,大夫的每一句话他都要质疑上几遍。他看过医书,陈仲帛有孕在身,万事都得小心,不能随
便。
情况发展得复杂,箭镞被挖出之后,陈仲帛的伤势依旧没有得到控制。甚至连他腹中的胎儿好像都受到了影响,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