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出来。
成功了!
「成功了!」
陆绚心里一紧,沈川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过头对他们大笑。
「看到了没有,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啊!」
回过头,卓文信瞪大眼睛看着裹住他整条手臂的树,像是一层膜一样,正在慢慢蔓延着。
「怎么会……」
原来,树要的不是「种子」,而是他,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卓文信!」陆绚刚要冲过去,卓文信整个人已经被树包裹起来。
那一瞬间,陆绚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仿佛看到包裹在红色薄膜里的那些胚胎,就像现在的卓文信——或者是将来的他
们——
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卓文信在对他笑,那一刻,他更加明白他不想的。
他们都不想的。
第十章
当侦探,就算要堕落也得先帅气的喷点血。
眼睁睁看着卓文信消失,陆绚脑中一片空白,像是目睹了太多次死亡,终于麻木了一样。
但是当沈川从身后抱住他的时候,他才发现滚烫的泪水不知何时早就从眼眶滑落。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因为他被放弃了——
自由,原本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个词,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生命里不会有别人,一生待在沈川身边就是他活着的理由。但
是离开组织后在外面生活两年多,他才发现自己也是可以独自活下去的,用那点记忆便足够他支撑下去。
他想过,如果在饭店那次是他跟沈川的第一次相遇会不会更好,而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别哭……」沈川伸出手指抹掉他的泪水。
陆绚想,即便能选择,他可能也不会选择忘记以前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沈川教会了他如何活下去。
终于,他笑了,笑容里甚至有几分轻松。
「陆绚?」沈川不明所以。
「以前,我什么事都听你的,后来你走了,我就听师兄的——」一边说,陆绚一边向后退,「再后来我也走了,遇见
沈川,又被沈川弄得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本来我还不服气,知道是你后,我也算看明白了,只不过——」
「陆绚过来,到我这里,当着我的面说!」看他越来越远,沈川想去拉他,却被他举起手制止。
「听我说完。」他说,「只不过,我活了这么多年,又是师弟又是小弟地当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在有生之年自己做主
一次吧?」说着笑了笑,转过身又往前走了两步。
沈川皱起眉头叫了他一声,刚要追上去,却看见陆绚突然两脚一软,跪到了地上。
「陆绚!」他迅速冲过去,半跪在他身边。
陆绚跪在地上,脸上的血像是泪水一样奔流而下,看得沈川连呼吸都觉得痛了。「你怎么了?」
陆绚低着头,一双手捂在右眼上,血沿着下巴滴落,而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则紧紧握成拳头,连指节都捏得泛白。
呼吸一窒,沈川伸出手抬起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开!快点——」他的手在发抖,但仍执意轻轻拉开陆绚覆
在右眼上的手。
手一拿开,空洞的右眼就像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彻底呆住了。
活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体像浸进冰水一样,冷得刺骨。
他知道强行拿出那个东西会有多痛,甚至像是死了一次的感觉,因为他早已经成了陆绚身体的一部分。
陆绚缓慢地喘息着,觉得眼前的画面渐渐扭曲。
没有右眼他仍然能看到东西,只是除了剧痛还夹杂着其他感觉,难以形容。
也许只是疼而已,他不会死,只会痛苦地活下去。
伸出手,他把掌心的东西递到沈川面前,沾着血的眼球散发着淡淡的、像是珍珠一样的红色光泽。
然而他突然又握起手,说:「我要毁了它。」
这是他最后的决定,或者说是最初的决定。
沈川没有反应,也没有要拿回种子的意思,因为眼前人失去右眼的样子让他几乎不忍心去看。
那颗种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法拿出来,若是由他动手,他绝不会让陆绚失明的,而现在……
「为什么……要这样?」拧起眉,他伸出双手把陆绚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感觉胸前很快被热液染透,但是陆绚的血还
是泪已经分不清楚了。
「……你不了解我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陆绚趴在他胸口小声说,记忆中,他还没有这么老实过。「你也不了解
我,人是会变的。」
「对不起、对不起……」沈川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但是你只要相信我一件事就行了,就一件,一定要相信
我!」
「我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陆绚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径自看着他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我现在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
沈川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握住他握紧拳头的那只手。
感受到他无声的回应,陆绚笑了,突然变得有点羞涩似地开起玩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稍微愣了一下,沈川扬起嘴角,「很可爱。」
「……胡说!」
「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可爱了。」
「那时候我才几岁?你恋童癖啊!」又听他这么说,陆绚再度针对他的特殊爱好开骂。
「也许吧,反正,我看到瘦瘦小小的你躲在角落里,抬头看我后又像小老鼠一样吓得跑开,当时我就想,这个孩子真
是可爱得不得了。」
像是普通情人之间的闲聊,对他们来说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对话终于停止。沈川伸手扯断想攀上陆绚手臂的树藤,瞬间将它烧得一干二净。
此时陆绚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空了的眼珠也没办法再补回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手。
「烧了它?」
突然听到沈川这样问,他抬起头,看到沈川手里握着几根连着树的树藤,那些东西像是有感觉一样,在他手里蠕动挣
扎,鲜活的样子光看都吓人。
见他没有回应,沈川笑了笑,然后手里瞬间燃起火光,顺着藤枝飞快烧向那棵树。
只见整棵树迅速变成一团火球,熊熊火光几乎照亮整个地下室,比阳光还要刺眼。
这是陆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沈川的火焰,绚丽的颜色简直像是件艺术品。
树上的果实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哭哑了声音的孩子,有如风中落叶般抖动着。
陆绚看着燃烧的树,突然想到森曾经说的,那上头,可能会有他们的同伴——
心里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怎么了?」沈川走到他身后抱住他,两人一起看着燃烧的烈焰,像是在见证什么一样。
陆绚伸出手覆在胸前沈川的手上,等了一会儿,又拉起来放到自己的唇上。
沈川没有动,也没有问,安静地任由他摆布。
唇瓣轻轻张了又阖,像是细细的吻,印在手背上麻麻痒痒的,伴随着轻轻的低音,一直传到心里。
「一线天堂,一线地狱,哪个离你近一点我就去哪找你,因为你欠我一句话。」
虽然身前人的声音很小,但沈川仍是听见了。他无声地笑了笑,摸摸陆绚的头,然后侧过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
吻。
「这次,换我等你。」
尾声
过去的罪恶,总有一天得和色胚一起偿还……
这个季节末的一场雨来得有些莫名。
季节交替时,正是乱穿衣服的时候。
有些人中规中矩地穿着长袖衣物,就算热也只是把外套脱了,而年轻一点的则是早就换上短袖,女孩子甚至还会穿上
短裙,今年流行的鲜丽可爱糖果色,也算马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清晨,刚被雨洗刷过的树木郁郁葱葱,叶子的颜色亮了许多,花园里沾着露水的各色鲜花更是娇艳欲滴,连空气中都
飘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味。
医院大楼里,走廊上有两个年轻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一个个病房门口,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
「你又要去帮VIP室的病人换药了吗?」其中一个问。
「嗯。」另一个点点头,压低声音。「院长吩咐过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那间VIP室的病人不是生了什么重病,虽然整个右眼都没有了是伤得很重没错,但是其他部分都很正常,可院长却再
三嘱咐她们要好好照顾那位病人。
「哇!这么难伺候啊?」
「也还好,那个病人……」护士想了想。「满老实的,不太麻烦我们。」
听到这里,另一个又问:「听说那个病人很年轻?」
「嗯,病历上写着26岁,长得还不错,不过——」护士犹豫了一下,在同事的再三追问下才含蓄的说下去。「他的精
神好像有点问题。」
最后,在一声声「可惜」中,两人越走越远。
医院六楼,一间宽敞安静的病房里,白色的墙壁和床单显得单调,但是在窗台上花瓶里开得正艳的大红色茶花映衬下
,又变得清新不失素雅。
这是一间位于角落里的病房,位置很好,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窗外正对着花园,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很好的风景。
医生及护士每隔一小时就会来巡房一次,就为了该是大有来头的病人。
病床上,男人穿着淡蓝色病人服半躺坐靠在床头,上身靠在厚厚的靠垫上,侧过头看着窗外出神。
他的右眼及头部缠着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的,几乎包住他的半张脸,另一只眼睛则倒映着窗外的阳光,看不出有任
何情绪波动。
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年轻的护士推着换药车走了进来。
「陆先生,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陆绚眨了一下左眼,几秒之后回过头,微微笑了一下。
「还不错。」
「今天的午餐还合你的胃口吗?」护士拿起一瓶瓶药罐,按照服用量倒在小杯子里,很快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药
丸及胶囊几乎快把小杯子塞满。
「还不错。」又过了一会儿,陆绚又笑着回答。
看他这样,护士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保持笑容,把小杯子递到陆绚面前,「那就吃药吧。」
接过手后,陆绚只是用手指拨弄那些药,像是小孩子在玩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
「陆先生,不要玩了,乖乖把药吃掉。」倒来了水,护士好声好气地哄他。
抬头看了她一眼,陆绚听话的接过水杯,一口气就把药全吃完了。
见状,护士露出一抹微笑,松了口气。这位陆先生虽然精神有点问题,但也不算严重,基本上还是很乖的。
只是可惜了,明明这么年轻,却精神有问题还瞎了一只眼,不然能住在这里接受这么好的治疗,应该也是位有钱人家
的少爷。
接过水杯之后,护士把东西收拾好,又问:「要出去走走吗?」说完又补了一句,「只能在小花园里哦!」
嘴角扬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弧度,陆绚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继续像刚才一样看着窗外发呆。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按床头那个红色的按钮就可以了,记住啊!」护士推着车刚要走——
「芍药,开花了吗?」陆绚突然问。
护士被他问得一愣,然后皱了皱眉。「我不太懂这些,不过,都这个季节了,好像不会开了吧。」
陆绚眨了眨眼,回过头朝她笑了一下,一只眼里盈满笑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护士也对他笑了笑才离去。
之后的时间,陆绚就一直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看着窗外的浮云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伸手覆上右眼上的纱布,包得紧实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这次的伤恢复得常缓慢,但还是一点一点的在愈合,好像
他有多想活,伤口就恢复得多快一样。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求生欲望也是活下去的条件之一。
他有点恨自己的懦弱,但是并不后悔,因为他终究还是没办法放弃那些人。
门突然又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护士。
陆绚也不回头看,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
沈川看着他,笑了笑,径自走到窗边把玻璃瓶里的茶花抽了出来,再把手中花插进去。
陆绚看了一眼,微愣了一下。
那是朵大红色的芍药,像团花球一样盛开着。
把花放好,沈川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陆绚的头,轻声问:「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陆绚仍然看着那朵芍药,不回他的话。
而像是已经习惯他的沉默,沈川也没有在意,只是搂着他的肩膀,亲昵地和他坐在床上,说些琐碎的话题,一待就是
一个上午。
等到陆绚闭上眼,像是要睡着的时候,沈川突然问了一句,「能别再跟我装傻了吗?」
他仍然没有动。
沈川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这样跟我无声对抗根本没有意义。」
这次,陆绚终于睁开眼,看着他哼笑两声,「你想得太复杂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陆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沈川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又听他接了一句——
「我只是懒得跟你说话而已。」
不想说也好,懒得说也罢,只要开口说话就行了。沈川收起心中的无奈,问:「那你今后想要干什么?」
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天来第一个正经的话题。
陆绚扬起嘴角,不甚正经地回答,「大概回去替我师兄养花,或是继续开侦探事务所,替广大妇女们抓奸、找寻走失
的猫猫狗狗。」
「那我呢?」
陆绚别过头,看着窗台上的芍药,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个人。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重新考虑你。」
「这样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沈川半开玩笑地问。
陆绚只是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唇没说话。
公平不公平,已经不是他们之间需要坚持的东西了。
沈川也没有再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今天陆绚已经开口跟他说话,接下来他们有得是时间,可以一步一步来,他不
急。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伸手摸了摸陆绚的脚,沈川拉过被子帮他盖住。
陆绚抬头看他,沈川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很绅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走了。」
像是丈夫出门前的道别,陆绚没回应他,沈川也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等沈川走后,陆绚看了一眼门口,又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才伸手打开床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
那是个很普通的杯子,但是杯里却装着深红色的液体,像是新鲜的血浆,红得发暗、像是眼球一样的东西浸泡在里面
,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味道也不好闻,不过倒不是什么腥膻恶臭的气味。
看着杯里的东西,陆绚的手指下意识的在杯缘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护士来巡房,推开门就看到陆绚站在房间里,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怎么了?」护士走上前询问。
「想去小花园。」陆绚闷闷地回应。
值班护士咦了一声,「现在去吗?」
他点点头,然后好似有点委屈地咕哝,「白天忘了去。」
这个时间照理说已经不能外出,但是陆绚身份特殊,而且负责他的医生护士都知道这个病人要是有什么事没做完,绝
对不会老实睡觉的。
斟酌一番之后,护士答应和他一起去小花园里坐一会儿,但不断强调只能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来,看陆绚点头之后,
又帮他加了件衣服,才扶着他一起出了房间。
进了电梯,陆绚友善的和其他值班的医生护士微笑,直到出电梯,都与平常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