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上——焕连成

作者:焕连成  录入:10-17

他抱了我很久。后来也没说什么,把他弄上床让他睡觉,我才发现肩头湿了一大半。轻笑道:“这般大了还哭。”换衣服,面对镜中看着自己的脸,一种悲鸣和绝望涌上心头,突然间有轻生的想法。

初五,李林接到部队通知说是有任务要马上回去。这一走再见至少又是大半年,我招呼他们到徐家军的酒楼搓了一顿,算是给李林饯行。

我打电话通知蓝天,想了阵带了口让他把田益加喊来。

田益加破天荒没带跟班的一个人来。李林要赶火车回去,饭吃得急,也没喝酒,几个人坐一块回忆在念书那会儿的事,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蓝天笑着说:“没想到我们已经开始追忆了。”

我们几个送李林上火车,又是嘻嘻哈哈一阵。开始检票的时候,李林突然喊田益加和他去厕所,回来的时候,李林笑嘻嘻,田益加表情就不是很自然,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刚好发现我也在看他,立马将眼神收了回去。

我们从火车站出来经过候车厅,蓝天指着一排椅子说:“那时候我们去南城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这儿。你丫的两小子吃独食,害得我饿了好久。哈哈。”

我和田益加走在后面,用微笑看着他。

蓝天回过头,把手搭在田益加肩膀上:“刚才李林给你说什么了?”

田益加摇头:“没说什么啊。”

蓝天很肯定的说:“一定说了什么,你们去厕所的时候!”

田益加皱眉,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笑嘻嘻说:“真没说什么,真没。”

他那表情和语句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19.青葱岁月(19)

人,永远都是种奇怪的动物,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正如很少有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一样,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林走的那天晚上,我家来了个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再见的人,赵芳艺。

我进门便看到她坐在客厅和我妈聊得可开心了,看见我回来,赶紧迎上来笑嘻嘻说:“你回来了,我再和阿姨说你呢。”那表情和语句,似乎我们中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本来觉得尴尬想躲回房的,我妈却将我拽到沙发上:“快陪陪芳艺说说话。公司有事,我先走了。”她开门离开的时候朝我挤眉弄眼老半天。

我妈这一走,房间里一下凝聚了起来。我实在不自在,站起来说:“我给你倒杯水吧。”然后在房里转悠了好久,竟然没找到水杯。

赵芳艺唤我:“行了行了,就你那不管事的德行。”说罢她自己起来很熟悉的从柜子上方拿出杯子,自己倒了杯转过头问我:“你要不?”

这话问得我赶紧环绕下四周,确定是在自己家,又朝她点了点头。

她端着两杯水过来,放一杯在我面前,热气腾腾:“你胃不好,记得别和热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站起去在行李箱中翻出个袋子:“诺,我看见的时候觉得特别适合你,看看喜不喜欢,当是新年礼物。”

我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又催促半天我才从袋子中拿出东西来。是一条围巾,朝她笑了笑:“谢谢,很喜欢。”

她端着杯子,嘴唇离杯口很近,自顾说道:“以前你的东西都是我给你买的,一看到适合你的总是忍不住掏钱买下来,没想到分开那么长时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能改过来。”

我安静的坐在她旁边,安静的听她说。说以前,说后来,说以后。她说她开春就要出国的时候,我听着她声音有点梗咽了,强忍着笑,假装没事的说:“怎么一直都是我说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变成:“他对你好吗?”

赵芳艺吸了口气:“好,很好,至少比你好。”

我又说:“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好。”

我又说:“他对你好就好好珍惜,这年代没几个男人是好男人。”

她说:“抱抱我。”

“……”

她又说:“抱抱我。”

我抬头发现她满脸的泪,不忍,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

她听完这三个字哭得更厉害,趴在我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够了她抬头看我:“给我一次。”

我听她这话吓得松开抱着她的手,她又重复了一次,我连连摇头,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她笑了笑,用纸巾擦干眼泪:“送我去酒店。”

我拖着她的皮箱把她送到酒店,又在房间里坐了会儿才走。吹着风走到河边,深冬的天气竟然感觉不到冷,坐在河坝上呆呆的看着河面结的那层薄冰,一个劲的抽烟,直到那天,我和赵芳艺之间才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想起她在酒店说的那些话,她说:“小北,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我整颗心满满给你了,却得到的一直都是谎言,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会亲口给我说,一个爱你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会建议你是怎样的人呢?”

她还说:“小北,爱情这东西说不清楚的。明明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却一直忘不了,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呢?”

她还说:“小北,我知道你爱谁。有些东西世界是容不得的。我不想你难过。”

她最后说:“小北,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不人,我们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累了,痛了,走不下去了,我带你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生躲起来。”

我承认赵芳艺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河风吹得我晕晕乎乎的,直到将最后一支烟抽完我才回去。下了坝,看到一群人聚结在河边,黑压压的,透着路灯我看见背对着我的人中有一个穿蓝色风衣的男生,平头,不错的身材。

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很快有人开始动手,一群人打了起来。我找了个小烟摊买了包烟又返回来,还在打,于是我像看戏一样坐在旁边看起来。

穿蓝风衣的人身手一直不错,一个顶五个,手长脚长,打架跟跳舞似得,如果学舞蹈,说不定比猛子那货好好看。很快,另一边人明显支撑不下去,胜负已分,蓝风衣领着几个小子骂骂咧咧走开。

有人认出我来,在蓝风衣耳边说了什么,他抬头看见我,便朝我走来。我递烟给他:“怎么就你一个,蓝天呢。”

田益加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有家室的人哪能跟着我们这些水里来火里去。”

我笑:“伸手不错啊。风采不减当年啊。”

他也笑:“你好意思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你带一女的开房去了,谁啊。”

我拔了口烟:“赵芳艺。”

他惊讶道:“不是吧,什么时候便那么好看了,简直就是一辣妹啊。”

我甩掉烟头问他:“喝酒去?”

他笑:“老地方!”站起来,习惯性的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发现不对劲,有些尴尬看着我,我伸出另一只手也搭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兄弟。”

跟着他一起来的三个小子,喝酒不行,刚开始还挺猛,猛了一阵就蔫了,吐得吐,睡的睡。田益加看不惯,从兜里面掏出钱来让他们洗澡去,那三小子走后,就剩我俩单甩。划拳喝,一拳一瓶,玩得挺大,输赢占半,喝了不少酒。

上头后,开始掏心窝子了。我见他一脸内疚样,又一次提醒他:“以前的事,别说。要说了,真的就不做弟兄了。”

他笑,说些以前的事情。他说:“小北,你不知道吧,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特别不待见你。你长得好,学习好,还他妈有钱,我就琢磨着,咋好的全在你身上。嫉妒,知道吧,真是嫉妒,特嫉妒你。每次出去,那些妞一看你基本上不看我们,你说哥几个心里能舒服嘛?蓝天和你一块长大,他肯定对你没说的,我不服,特不服,凭什么啊,凭什么好的都给你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后来,接触时间长了,虽然你不咋爱说话,可是,特仗义,特哥们,这点我服,心服口服。”

20.青葱岁月(20)

我笑:“我以前也特别不待见你。觉得你……”

“觉得我很做作是吧。”田益加打断的话,一口气吞了杯酒说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爸爸不做事的,整天就在外面鬼混,呵呵,混了那么多年,还不如我。我条件不好,小时候别人孩子有的,我都没有,特土,特脏,别的小孩儿都不和我一块儿玩,老欺负我。所以我特别想引人注意,我很想成为聚光点。是不是觉得我特傻逼?”

我傻笑,和他碰杯,吞了杯酒。他又说:“小北,哥们有个事求你。”

我说:“你讲,能办的,我给你办。”

他说:“你知道蓝天结婚了,整天跟着我在外面混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做这个的,十有都是进去的多,运气好的,赚了点钱,走正道,可那毕竟是少数,进来了,就别指望干干净净出去,我做的缺德事太多了,谁晓得那天我会不会进去。蓝天不行,他结婚,有老婆孩子要照顾,不能这样。我认识的人不少,可都不干净,你帮忙问问徐家军,给蓝天安置给好工作,不能让他继续跟我混,做兄弟的,不会想兄弟出事。”

他说这些事,我之前确实也考虑过,可惜这两天一直没见徐家军。只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不相信,在我眼里,田益加就是个大老粗,粗枝大叶的,哪懂得这个调调。

他见我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心理面是不是想,田益加这混蛋居然还有这面。我告你,哥们我心细着呢,只是你一直没发现。”

那晚聊了很晚,散的时候两个都快走不动了。他送我回家,到家门口,我犹豫要不要留宿他,他指着我笑:“这样挺好,我走了!”

摇摇晃晃的背影,挺傻的。我想,确实,这样挺好。

开学之前,我找徐家军把蓝天工作给解决了。对他而言,一份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加上又是我开口,自然很上心,把蓝天留在他身边开车,虽然是开车,工资不高,油水到不少,比他跟着田益加在外面混一天是一天的好太多。

我提前几天回去,绕到东门边买了些特产,一个人走的。我见不惯分别的场面,也就谁都没通知,为这事,蓝天打电话骂了我不少。

这边我也没通知猛子们来接我,到四合院的时候,八点过,天大黑了。四合院热闹得很,一圈人裹着棉衣围在院子里面吃火锅烤烧烤,香得很。见我拖着行李箱立马迎了过来,猛子抱着转了好几圈,又在我脸上叭叭叭的亲了好几口,恶心兮兮的说:“宝贝想死我了。”

阿Q和小豆比较现实,从我手中夺过行李箱立马开始翻腾。带的特产很快就被他们瓜分精光。白琳看着我笑得满脸桃花:“回去一趟真是见风帅啊,越来越好看了。”

我没搭理他们,饿得慌,端起碗吃得特香。猛子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笑:“逃荒来的。”

我嘴巴包着大口饭还没吞下去开始还嘴:“他妈的你见那个逃荒的穿名牌?”

气氛很好,确实很开心。就是中间一直觉得有双怨恨的眼睛时不时看着我,我顺着看过去,是坤哥那妖孽情人,他见我瞅见他,翻了翻白眼。

我吃了满满两碗饭才指着妖孽问道:“乐仔在这儿坤哥怎么不在。”

妖孽本名叫张槐伟,挺男人的名字,大学生,学会计,据说成绩好得一塌糊涂,年年拿甲等奖学金。打小喜欢古天乐,见到谁自我介绍都是瞧着兰花指,扭着水蛇腰,尖声尖气:“我叫乐仔,请多指教。”我每次听他说这话都特想抽他,指教你妹。我觉得叫乐仔太侮辱古天乐,背地里就叫他妖孽。

妖孽哼了一声:“我现在是单身,谁在乎那种老男人啊。对吧,猛子哥哥!”

他眼睛看着我,却唤着猛子,我看了眼猛子,猛子对他笑嘻嘻:“你真欠艹。”

妖孽立马笑道:“可欠着呢,想着猛子哥哥你了。”

本来我打算再吃点的,被他那一句一个猛子哥哥弄得吃不下,索性放碗开始和他们喝酒。四合院中那两对学生情侣和小四还没回来,他们也就撒丫子没负担的开始闹。

猛子和我都醉得特别厉害,倒在床上就开始不规矩,折腾了整整一夜,太过纵欲弄得他好几天下不了床,裹着被子赖在床上当大爷。

我就进进出出给他洗衣服做饭擦脚,像个忠诚的小厮。阿Q过来笑他,他也不害臊的大吼:“我家爷们就是厉害怎么着,有本事你把你家小豆弄得几天都下不来床给老子看看。”然后扭头看我,特深情的说:“你要真是个妞,我立马带你回家见我妈。来年就把事办了。”

年初酒吧生意萧条,阿Q和小豆无聊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一副麻将,四个人躲在屋里贴纸玩。妖孽时不时会过来几次,每次晃动两下就走,大部分时候看着我都面露不悦。

小豆说,那妖孽对猛子动真心了,看我在旁晃悠自然不爽。

二月初,赵芳艺回学校办最后手续。特意请四合院的人搓了一顿。去之前我大概说了下我和赵芳艺以前的关系,大家也就没提。

饭桌上赵芳艺一个劲给我夹菜,一个劲让左邻右舍的好生照顾我。唠叨个没完,我妈对我都没她那么上心。

唱歌的时候又和猛子躲在角落嘀咕半天。后来我问猛子说了些什么,猛子阴阳怪气的说:“给我下命令,说你这不能吃,那不能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切。”

我说:“那你怎么回答她。”

猛子歪着嘴,身子一抖一抖,很嚣张的说:“我就告诉他,我家都是小北伺候我。”

送赵芳艺上飞机的人不少,我躲在角落还是被她很容易的发现,然后一一告别。走在我面前,很自然的抱了抱我,我以为她会哭,结果没有。她说:“保重。”

我站在机场外面看着飞机起飞,站了好久好久。猛子酸溜溜说:“舍不得啊。”

不摇了摇头,鼻子酸酸的。以前逼她走的时候都没那么难过过,我说:“没有,只是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对我更好的人了。”

猛子一把将我拉在怀里:“放屁,老子对你不好?”

21.青葱岁月(21)

北方的天气,过了三月份才能感觉到点春天的气息。

我端着水杯站在院子中刷牙,一抬头看到梧桐树上的新枝已经发出好长一截。小四背着书包出门,扭头看了我一眼,不笑也不打招呼就走了。

我到补习班,发上学期成绩,瞄了一眼,中间位置。领了书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在转角处碰到小四,蹲在角落里,肩膀不停抽动。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走,想了阵又倒回来拍拍他:“怎么了。”

他抬头,眼泪还挂在眼睛上。他有一双特别大特别明亮的眼睛,他眯眼看了我一眼,赶紧擦干眼泪,慌慌张张站起来带上眼镜。躲开我向前走。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伸手拽住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拉着就跑。小四个子不大,瘦瘦弱弱的,力气也不如我,自然也跟着跑起来。等跑到河边停下,他差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我拍着他的肩膀笑:“不是吧,才这样就不行了。”

他又喘了口气,把我手打开:“你神经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回去了。”挺起胸膛就要走。

我厚着脸皮把他拉住,站在河边把手打开,大口大口呼吸:“我家乡有一条河,小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到河边躲起来。心情不好大声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了。”

推书 20234-10-16 :凤楼春寒浅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