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道:“护法莫怪,他自是那般小娃娃心性,没有旁的意思,且多些个忍让,年岁再大一些才好的。”
钟万全迭声道不敢不敢,坐回了去,道:“既然公子这番孝心,不若,叫上几个弟子陪同,且去看看也好。事情办妥
后,再到咸阳与我等会合。想来这些武夫打打杀杀也不得公子意,倒不如回去家乡看看,就做散心也好。”
这话讲得在理,李维刚要称好,却被李齐阻断:“哥!你少要听闻他放的狗臭屁!我才不与你分开,你要去那儿都得
唤上我一块儿。”他一反方才胡闹那歇斯底里,这时安静伏趴在李维怀中,头发遮了眼脸,看不到他面上颜色。
李维却忍不住心头泛酸,给他弟弟后背拍抚,微微一声叹息,道:“我都说了不离开,你怎的不信我?方才钟护法说
得正是,你们那些个打打杀杀我且不喜着呢。你就先行,到咸阳寻些个当地吃喝,等着我来一道尝尝。”
钟万全面上不露,心道——当真是兄弟。
李齐挣扎半晌,到底是应了。
说是事不宜迟,金光教众人早做好出行准备,第二日钟万全一声招呼,车马齐备,一行人打点妥帖上路。
一路无话,行至沔阳驿站,在此须得分头上路了。
李齐拽着他哥衣襟不肯上马,众人都劝慰,过不多日子就能见了。李齐本就心烦,他人这么不疼不痒一劝,活似他无
理取闹一般,怒不可遏,虎吼一声闭嘴,伸手就要去拍劝得最起劲儿那只癞蛤蟆西行者吴可知,被他哥狠狠拽了,还
暗中挨了一记掐。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就打人。”李维小声骂他。
李齐心里头委屈、憋屈,屈地没地儿说没地儿讲。忽然就这么一屁股坐了地上,抱他哥大腿,嚎啕大哭。眼泪鼻水唾
骂星子蔓了一脸,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一点点面皮也不要。把他哥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又觉好笑。方才还存着那点
点舍不得,都飞到九重天外头去了。正要伸手去拽,耳边只听身后“呼”一声破风利响,还未反应过来,李齐已经站
到他身后头了。
怎的?
他借着李齐肩头去看,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公子站到不远处,这孩子面相生得真真是好看,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眉毛眼
儿都透着灵气,粉嘟嘟一张娃娃脸招人喜欢。只是此时面色十分不善,死死瞪着李齐,俩眼珠子好似要冒出火来。
一旁吴可知喝道:“秦飞!你好生无礼!竟敢偷袭教主!”
“他那里算得教主?谁曾见过这般无赖的教主?还不如趁早快快了结了,莫要带到武林正道面前丢了我光明教的脸面
!”
此言一出,方才哄乱场面立时冷清了。这话可大可小,往小了只是性甚急躁那行者,瞧不惯教主行止,谏言稍甚而已
;往大了,做谋反作乱论也不是不可的!
秦飞说这话却真真是一时气愤。他自李齐酒醉那日起,便有意躲着李齐。实在躲将不过,只当不见。然一头躲着,一
旦见了,又忍不住去招惹。或大声笑闹,或拿眼儿横他,总想逮着个什么机会说说他、骂骂他。
秦飞比之李齐虚长两年,已是双十光景。自家这般境遇要是再不知因为那个,怕也说不过去了。他为此也没少纠结,
只是秦飞性子烈火一般,端的敢爱敢恨,平素最厌烦那些个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知道自己心仪那个,豁然开朗,去追
便是。
说这话也就是昨夜晚间,他今日来兴致高涨、甚是激荡,本欲寻个机会与李齐坦白了,那知一道来就瞧见李齐抱着他
哥啼哭不止。他心中登时火大,这一路之上就觉着那个李维碍眼得紧,想也未曾想过,一铜子儿飞去,被李齐接了个
正着。秦行者行事何曾怕过、悔过,做了就是做了,脖子一梗,与李齐对峙当场。
李齐此时好似换了人一个,状似不在意,将手中作暗器的铜钱随手一抛,少年间拉长的眉眼儿高高一挑,道:“秦飞
,你可知道他是那个。”李齐并未指名道姓,众人却都看得明白,方才李齐如若没挡得及时,那一铜钱是要着在李维
身上的。这时李齐再问,自然是指李齐了。
秦飞冷哼:“不是你兄长么。”
李齐颔首道:“正是。”他面容肃然,将李维牢牢护在身后,不教他瞧见自己神情。续道:“你——还有你等且听真
,任何有伤我兄长行为者,杀无赦、任何有害我兄长之心者,杀无赦、任何惹他不愉者,杀无赦、任何与他来往过密
者,杀无赦、任何使他离我者,杀、无赦!”
李维站到他身后头,瞧不见他怎么个表情,单只听他这番说辞,十分不得意。心道阿齐忒也无理取闹、忒也喜欢杀戮
,什么伤他害他,都且做了他的孝心。那来往过密离他而去又都是些个什么乱七八糟,他自不愉快,与旁人又有何关
系……暗自叹口气,心道到底是孩子,说话颠三倒四无有条理,只盼望这些个勾股老人们,能多给些帮助提携,免得
他行差走错,害了人家。
然而,在场众人却不似李维这般想。或说除却李维,再没有人去算计李齐那话中真假。众人瞧着少年教主面上狠绝神
色,无不心生惧意。
李齐师从杨峰,那人狂傲无羁,一生所向睥睨。金光教算是前任教主输了给他的战利品,可见其何等绝世。他教的徒
儿,武艺自然是不消说,最教人生畏的却是与其师父一般无二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这些时日的相处,李齐并未表现出
残暴一面,凡遇见了他哥在场,甚至撒娇耍赖更甚泼皮。只是那个也不敢在他面前张狂,因为明眼人看得清楚,这人
整日嬉皮笑脸毫无威严,全不是甚么脾气秉性温和,是因为不在乎,他无有甚么在乎的人、亦无有在乎的事,一整个
金光教与他看来,不过尔耳。这般脾气,倒是跟历代教主很是相似。越是这般,一旦招惹了他的痛处,发起狠来,那
个也没有把握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秦飞在李齐杀气腾腾恶狠狠瞪视之下,强撑颜面,愤愤哼了一声,只作回答了。
“既然如此,念你首犯,只当警告,不做处罚了。”说罢又回头去与他哥粘腻,只是收敛许多。
有人道,他怎的不罚秦飞?
怕是他自己也不知晓的。在他心里头,也觉着秦飞与旁人不同,每次闻他冷语,不但不恼,反而愉悦。总隐隐觉得熟
悉,一时半晌又想不起来。今日若是换了他人,李齐非断了人手脚不可。只是因为是他,李教主出奇不愿多做计较。
李齐要了他哥千万个“一定速归”,还不放心,非磨着李维给他个准日子。李维真真是一点点法子也没得,恨不能敲
晕了他扔下不管。他是知道李齐祚人,自打他寻短见以来愈甚,尤其是前些时日跟他坦白金光教一事后,简直到了寸
步不离的地步。他心中也觉着不对,又一想怕是自己那一次想不开吓坏了他,正如他说的,这世上他也只剩下自己一
个亲人了,着实不该轻生来着……哀叹一声,又可怜起那魔头来。
30.探亲
按下李齐那一行快马加鞭赶往咸阳不说,单说李维这厢,一路赶奔南水村。
一日后,顺利到达小县城,时已黄昏,李维道先在县城留宿一晚,翌日再回村。
随行一共五人,行者苏唯及五行木使高榕,另有三名随侍。
其中,高榕同三名随侍只管打点李维行装安全,做主意拿决定的大都是苏唯。他这人处处都好,只是性子有些个孤高
愤世,虽不至于卖弄墨水,但事到临头不合他意的,总乐意自作打算。是以,李维索性都交给他,心道不是甚么翻天
大事,单单一个小小探亲,闹不出甚么风云来。又一想,莫怪人家狂傲,一路之上的确打点妥帖,只是他这般独断独
裁,想来是不得上位者欢心的。
客栈之内安顿罢了,苏唯寻上李维,道有些个私事须得外出一刻。李维忙道使得,叫他勿急,好生打理了返来也不迟
晚。
苏唯告了声谢,行色匆匆去了。
李维心里头奇怪,他自觉着苏唯心头不在焉,原是私事着恼了。笑笑也未曾放到心上,整理衣冠,与高榕道:“我且
去县里头访个故人,你们自用晚膳吧。”
高榕道:“准属下从之。”
李维见其执固,只得应允。
二人一先一后,走至集市。
正是晚膳时分,个些小贩纷纷收拾摊位。
李维当先走在前头,尾随他身后那人,面容俊朗身形伟岸,背后一口五虎断魂刀,端的英姿飒飒一少侠,引来垂青无
数。那人倒是处之泰然,面色不变,见自己不断与他看瞧,遂上前跟步,拱手一弯腰,问有何吩咐。这一作揖,倒是
招来好些个好奇目光,李维尴尬笑笑,招呼高榕快步离去。
原本抄小路会近些个,只是小路人烟稀少,高榕一位小姐,不好二人独处。只得净挑得有人热闹那路走,寻至知县门
前,
二人稍作整装,上前叩响门环。
不多时,里头出来个小厮,身着短打,干净利落。“二位是?”
李维忙作揖道:“可是苏知县苏大人府上么?”
小厮道:“正是,我家老爷曾任知县一职。二位寻老爷有事?”
李维道:“诶,小子是老爷的故人,此次回乡,特来探望。”
小厮有礼道:“公子,委实对不住。今日时候不早、天色也晚,且府上来了贵客,委实不大方便……您看,要不您择
日再来?”
李维道:“这……小哥,如您说的,本是不该打搅的,但是小人身负要事,唯恐明日就要动身回返,这一去又不知几
时能见……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小厮面露难色,又见李维意诚,只好道:“公子,我且入内与你说说,要得要不得,您都担待一些罢。敢问高姓大名
?”
李维喜道:“多谢小哥、多谢小哥,敝姓李,单名一个维字。”
他话音方落,那小厮一脸惊讶道:“您是李维李公子?可是有个弟弟名唤李齐的么?”李维忙道确实有。小厮立即大
敞门厅,将李维朝里头让:“李公子快进、快请进!”
李维莫名,回头瞧了瞧也面露紧张那高榕,后者将背后大刀紧了两紧,戒备万分。
小厮前边领路,边走边道:“我家老爷时常将您挂到嘴上,说您年纪小小就有绝世的聪明才气,还是大大地好人,说
若要没了你,老爷做了这半辈子的官,就落下个贪官污吏的下场了!您真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李维被他讲地脸红,忙不迭轻咳一声,连些个客套话也说不得,臊的手足无措。他这厢悔得,恨不能掉头回去,再不
往来。
他身后那高榕心中惊奇,面上不动声色,才叫李维稍稍缓解了些个。
“老爷说,不论时刻,单您上了门,一定要打开府门恭迎您!小狗子方才不知晓您老人家就是李公子,您可千千万万
莫要与老爷讲,不然少不得有我一顿骂。”这小厮言辞间调皮,又不少礼仪。李维十分喜爱,心道般般孩童怕也是这
般心,只有我家那魔王投胎恶鬼转世的冤家,才打诨撒泼、不分好歹。叹了一声,与小厮保证不讲。一抬眼,已到客
厅正堂。
小厮安顿他们到正厅,为二人上了茶水,才一路小跑至后房去了。
高榕立在李维身后,恭恭敬敬不发一言。方才上给她那茶水,也不闻不见一般。李维道:“高使者,一路上辛苦了你
,少坐片刻休憩一下也好。这主人家我识得,且不会有甚么危险劳烦你。”
高榕恭身抱拳道:“护卫公子是乃高榕职责所在,万不能有丝丝毫毫马虎大意。还请公子见谅。”
李维见他这般说,也没奈何,唯心头一丝不快。他本不是那富贵人家,走南行北那里用得他人照看过?莫说高榕苏唯
,就是那三名侍卫,他一律作友人看。这一番高榕说辞,自然叫他内心不痛快。
正在这时节,门外嗵嗵嗵一阵吵杂脚步声,像是有群人小步疾走。一年迈苍老声音道:“李维?可是那李家大娃娃?
”
言及人到,率先进来的,是个七八十岁长者,眉目细长,不苟言笑一张面目,几缕山羊胡硬查查弯曲于唇下。此刻形
色激动,扑上前来,一把捉住李维两手,连声问道,是李维不是。
他身后随着男男女女七八口,皆连声高呼李恩公。其中有一人,倒叫高榕李维吃了一小惊。
“苏唯?你怎的在此处?”
那正搀扶女眷当中最年长者的,不是苏唯又是那个?
苏唯显也吃惊,顾不得搀扶老母亲坐下,上前先与李维施礼。
他们这一来一往,叫一屋子人好生怪奇。后经苏知县解释,李维正是他嘴上常念的那恩人,苏唯不由得大叹其巧妙。
“十年之前我爹他曾唤我归家,说是有位灵童救得他一生官名,实乃大恩人。又道狱中丢了他兄弟,内心不安,对他
不起,叫我帮忙找寻。只是那时正值大考在即,不得已,只能先打听了你那义父于京城住所,待我考结之后,上门答
谢。那知蒋捕头他——”
言及此,李维哀叹:“是我与义父无缘。只盼来生作对真父子,承欢他膝下。”
苏知县道:“蒋捕头那事我也略有耳闻,人道伴君如伴虎,天意难测呀。”
李维不语。
苏知县又道:“怎的,你现下在李家二娃子手下做账房?他寻回来了么?”
李维道:“正是,我这番登门拜访,一是报个平安,二一来也是要告知您,已寻到李齐,往后莫要揪心了。”言罢莫
名把苏唯一眼,却未当面询问账房如何。
苏知县连声称好,你瞧他平日里死板板一张脸,现下皱纹堆积,满面开花。
苏唯见状,暗地里深深与李维一揖。李维见他与身后那些个家眷都是一脸的感激,心中莫名更甚。
叙了半日旧,天色早已大黑。苏知县着人收拾客用那厢房,叫李维二人住下。李维始不愿,道客店中还有三位伙伴,
夜不归去,怕他们忧心。苏唯道无事,高榕也面带笑意,直道无事,莫担心。李维终不安心,无奈,苏唯着开门那小
厮小狗子,跑趟送信,他才安心。
苏唯经年不归家,此一番自然是要与爹爹秉烛夜话,李维未有找到机会与他多谈。
第二日,苏家百般挽留,李维险些盛情难却就要留下,苏唯与高榕慌忙出言阻止道:“公子莫要耽搁了时辰,失了与
东家的约。”
李维这才想起自家那魔头——长叹一声,只得作罢。
用过早膳,李维等人辞行。
苏唯工工整整与他爹娘磕了三个大响头,脑门子上青紫了印子。他娘哭哭啼啼送了一路。
李维看着心酸,道:“不若,你就留了下来罢?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趁着双亲在世,何不多尽些个孝道。莫要待
到子欲孝亲不待,何等悲凉?”
“我、我……”苏唯当真是心中舍弃不下,虽未与李维语,他那老爹身染宿疾,怕是撑不过几天了。至他回来,加上
李维这一到访,瞧着老人家身子硬朗,怕也只是回光返照。他爹这一走,娘亲与几位姨娘都是女流之辈,怎撑得住?
李维道他顾忌李齐,忙道:“莫怕,李齐那头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