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冯顺昌有鬼,遂留心他周身动静。见一道童行为怪异,又十分面生,就捉来了问话。那知,他竟是个哑巴,
舌头被人割了去!如此我便更加奇怪,要那道童与我带路,就去他平日里为冯顺昌做事那处。果不其然,在冯顺昌那
床板子下头,还有一条密道,直通往掌门被关之所!那小道童原是每日与掌门送水送饭的,却也不是我武当中人。我
与掌门见面才得知,他被那冯顺昌下了药,全身武功尽失……”青松双目赤红,牙缝当中挤出来:“好歹毒啊汉阳师
叔、好歹毒啊冯顺昌!”
“知晓了原委,我急忙回禀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不信,非要亲自、亲自去瞧瞧。我没法子,只好领着他…
…”青松忽梗咽起来,满面的恨意浓浓,“那知冯顺昌陆小畅早已算计好了等在那里,我们一进去,就被暗算当场!
我师父他、我师父他……舍了性命护我出来……”青松道人阮顺荣,两只眼珠子死死瞪着前方,就好似那一幕幕又再
重演了一般,打那两颗眨也不眨的眼眶子里头,豆大的泪珠子滚落而出。钢牙咬得下唇出了血来!
这一副落魄的英雄画、不死的复仇心,教李维手足无措。
你道他怨青松不怨、怨武当不怨。要当真追根究底,的的确确是青松的不是,倘若无有他擅作主张带李齐上山,那里
生的这些事端。再有,那武当山众也难辞其咎,你武当内部的事件,何苦牵连我兄弟二人?只是事到如今,害人的青
松道人武当派,落魄的落魄、不得安宁的不得安宁,反倒是他们这被害的,团团圆圆。也算是老天长了眼睛,开了大
恩了。
然,做人须得知恩图报。当年在狱中,到底是青松救了李齐一命,再者带李齐上山学艺亦是好意。虽然未有学成吧,
但如若没有那一番折腾,也遇不见杨峰、更加没有李齐今时今日了。
叹了一声,李维道:“道长,过去那些个事情,到如今我也不愿追究谁人的过错了。我只求你一事,望你能应承我。
”
青松缓过了气来,他与李家兄弟心存愧疚,好在他们今日都平平安安,否则这侠骨丹心的汉子是预备报了血海深仇,
就与他二人抵命去的。李维有事求他,莫说一件,万万件也使得:“你说罢,我无有不应的。”
李维道:“我只求道长,这些个事件千千万万莫要与李齐话儿,他现在身为一教之长,作了甚么决策都不是他一人的
事情,牵连着了旁人,又填罪孽。再者,私心里,我亦不希望他整日打打杀杀的。既然他现下活了好好的,从前发生
过的,也就不要再追究了。道长可否应我?”
青松思虑半晌,忽道:“李齐他,现下是一教之主?甚么教?”
李维那里懂的这些,遂答道:“金光教。”
青松面色先是一沉,而后释然道:“罢了,邪教也罢。李维小兄弟,你求那事,我却是不得应你的。你那心情,我领
会地。只是李齐原是受害之人,事情经过,合该与他讲明。至于他复仇不复仇,却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青松语毕,
看也不敢再看李维一眼。
他自然是要说的!一人的气力,怎能与一教相比?金光教那势力大得,如若有他帮忙,何愁大仇不得报?
李维见青松躲闪自家,心中也有大概。怒气横生,心道好你个青松啊,从前害得我们兄弟不够,现下你要报复,非要
拖着李齐不可么?把他置于桅樯之下,你可安心么?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得意了么?
他气得两眼发黑,强自按捺,又道,好好好,就看看我这做兄长的,到底有几分重量,能不能阻得了那小狐猴!
秦飞这几日十分开怀。
自打李齐与他兄长分开,整个人都变得。从前有他哥在,穿衣洗漱都要他个盯着才肯。如今自己起床,不用人叫唤,
一些琐事也都自己操办,不假他人。饭食也不挑了,他哥在那时候,这也不爱那也不要,一顿饭非闹腾一个时辰,才
能罢了。莫说旁的,就连话语也少地,在他哥那头,整张嘴皮子没有消停那时候,唧唧歪歪端地烦人。现下一整天也
少言语,大不了嗯啊几声应付,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秦飞是最高兴地那一个。
李教主听话是听话,脾气却十分暴躁。那个不顺他心意,举手便打,抬脚辄蹬,一丁点情面也不留。这一路之上又多
是去参与大会那江湖人物,遇见他不得眼的,不分青红拔剑就斩。按说他们本就是邪教自称,做些个打杀倒也无妨。
只是李教主对着自己人也不手软,赶上他心思郁结,逮着谁不论敌我一律格杀。
却只有秦飞治得了他。
或说,他只给秦飞面子。
只要秦飞出言,李教主不说言听计从,多数还是听得的。那一回有个店小二惧怕李齐煞气,哆哆嗦嗦撒了汤碗,被他
一剑刺死。有正义人士上前理论,几个回合,也被李齐杀得干净。李教主郁愤未消、不觉爽利,非要杀光了在场所有
喘气儿的。红衣护法本欲劝解,又见李教主那疯魔的面孔,只得退了回去。金光教众皆为之胆寒,噤若寒蝉。李教主
杀红了眼珠子,就要一块了结了吓软了脚的平民百姓、无知路人。
眼瞅着剑当头劈下,店家鼻涕眼泪湿了衣襟儿,那里还记得反抗,只闭了眼睛待死。却不料被秦飞接了剑刃,龙泉剑
与刀枪不入的手套摩擦,发出牙酸那咯吱声。
秦飞道:“都杀了你就爽快了?都杀干净你兄长也赶不回来!”
不知道因为那个,一提到李齐兄长,秦飞心里头就泛酸。只下一刻就被巨大那喜悦填满了,李齐哼了一声,收剑回鞘
。慢腾腾道:“不杀便不杀。以后莫要用手接剑,伤了可怎生好。”
秦飞明面上哼了一声,暗地里险些按不住上扬那嘴角。只恨不能上前狠狠嘬那人一口,嘴上却道:“用你多事。”
李教主摸了摸鼻头,没言语。
一旁那些个教众瞠目结舌,心道要是换个人来,定要被斩成零碎了。秦行者好手段啊!
自打那以后,但凡李齐发了疯红了眼,大多急忙忙寻秦飞帮衬。要搁到以前,秦飞定然不耐烦得,现如今却乐此不疲
,一次次与人出头。他就欢喜把话儿刺儿李教主,又欢喜李教主只听他劝诫,最最欢喜的,是在李齐心里头,他与旁
人不同。
这一日,李齐一行人抵达咸阳。
距离大会举行日子,还有些时候。李齐等人寻了个农家住下。不久,咸阳分教来人拜见。红衣护法钟万全、东西两方
行者秦飞吴可知陪同,暗中两名五行使者护卫,李齐召了那人来见。
“属下乃咸阳分教掌教,周成。”
李齐坐到主位上,瞅着下头抱拳那人,忽而哈哈大笑——那周成,分明就是鲸鲨帮的于海天于帮主!
番外三
李齐趴到他哥怀里头晃悠。
“哥、、、破军又卡文了……”
李维口打唉声,“卡了也好,下面少不得一时腥风血雨,我最见不得那些个……”
李齐闷声闷气道:“可你还不回来——都是那懒婆娘,我观瞧有些个奋力的,一日三五更不在话下,你待看她,三五
日一更亦算好的……”
李维又唉了一声,只作认了命的模样。
“她从前作《弃子》那时,颇勤快得!我听闻天恕讲,虽不比那三五更的,日日也都是有的。厚此薄彼是何道理?忒
也不公道!我心中不服气!”
他哥倒是并未有反驳,只道他兄弟二人这般境遇已是不易了,想那《背叛》、《哪吒》,不也都堪堪停着,半点音信
也无?却只是旧坑未满又加新个,昨日一个《莫语莫言》,怕是要苦害更多良人了……
见李维不理会他,李魔头自家可愈说愈火气,言罢从他哥怀中腾地站起,抄家伙要去。
你道他因何这般气急败坏,说来也好笑。不比《背叛》那一群小娘子,旁的人物皆是“春风得意、春雨滋润、春光甚
浓”,奈何只有他这般命苦,与他哥——真真是恨死他也!
李维晓得个中利害,他这弟弟遇事不知多做考量。上一次番外之时,破军刷了一番手段,其意在告诫二人,悲欢离合
一笔写、是生事死她说算,若是老实讨得她欢心时,少不得有甜头与他们。反之自然也有法子整治——
是以慌忙拦阻道:“你莫要制气!她哪里是好相与的!”
李齐呲牙裂嘴一乐,笑得倒比哭更加可怖:“哥,我可管不了许多,今日非与她做个了断!要么
她大笔一挥写死我去,要不自打今日起,再也不教你离开我半步!哥——你不在我跟前,我、我、我……”
李维见状,忙去掉转话头:“我不在怎的?我不在了也有那秦飞护卫与你前后照应,倒也省我心思。”
李齐慌忙道:“哥!你说的甚么!他怎的与你相比!?”
“如何不能?你二人情意倒是极深厚的。不是——以后莫要用手接剑,伤了可怎生好么?”他自是为了不教李齐去惹
祸的,哪知三说两说,当真心底里有些个不舒坦了。
“那是、那是——那还不都是该死的破军烂婆娘!看我去撕烂破军小儿的臭嘴!”饶是他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一江
黄河水亦洗不干净,李齐直气得怒火冲天,抓刀在手就要去拼命!
李维这厢倒也不拦了,轻飘飘一句:“怪莫怪,都是她知晓得太多,合该遭灭口。”言下之意是说李齐此番是去灭口
了的。
李齐怔愣原地,这下他是去,还是不去?
终是百口莫辩
“李齐,”
“——哥?”
“我亦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只你觉着他好,那这就走吧,哪哪我都不拦着。只是——如若你还认我做兄长,便速
速将那秦飞杀了,好与我双宿双飞——”
他话音未落,那李齐早已无有踪影,只那一声——哥你等我!去去就回!绕梁三日、余音未绝……
“……”
“李齐!阿齐你快回来!今日是愚人节!我说那些个皆是破军着我讲的!且都是戏言!做不得准的!李齐!”
33.所谓周成
于海天,现在作周成,教李教主拖了半日,晃遍了咸阳大街,说是孝敬他兄长的。直把那日头落了西山,才放他回去
。
作别了教主,于海天并未有直接离去,去单独拜会了红衣护法钟万全。这都是总教里头的人物,平日里不多见。须得
多多了解、多多亲近,才好一一回禀了上去。
“护法,不知今日,属下表现如何?可有行了甚么荒唐不敬的、或是教主他老人家还有别个需要,属下未曾顾虑到,
还望护法指点则个。”
这许些年过了去,始初那于帮主,早就磨圆滑了棱角,收敛了性子。待人处世,皆圆满了许多。不然,怎会被委以重
任,安全到金光教来。
“周兄弟说笑了,指点那里敢讲。您也见了,教主着实心悦,拖延到这般时候才尽兴而归,可见与你周兄万般宠幸了
。”
钟万全那是个中老手,滑溜溜泥鳅一条。即便是再加上一双于海天来,也是白给。
“啊,如此说来,承蒙教主错爱,周某今后定然要肝脑涂地才是。”
瞧他口风恁严,于海天嘻嘻一笑,话头儿一转,道:“护法一路上辛苦,可有什么需求——但与属下吩咐便是,属下
一定尽力——嘿嘿。”
于海天言语隐晦,其意思倒也明确。
钟万全哈哈一笑,大方接下于海天这番孝心:“既如此,麻烦周兄代某挑几个干净伶俐的。钟某先行谢过啦。”
于海天连连摇手,笑意满面倒退出去。
门扉一合上,这冒名的周成,面色一沉,暗骂一声老狐狸,端地揪不出尾巴,滑的很。忽而又笑道,也罢,来日方长
。
有看官道,这人不是那鲸鲨帮帮主么?怎的沦落到魔教中来了?
话说从头,那一年惊变武当,于帮主从中功属头一等。他与汉阳串通一气,汉阳背后大靠山乃是朝廷,时二帮主柯有
德语海天,只要寻到了朝廷庇护,何愁不出头?
海天帮主亦觉有理,遂暗中与朝设在武当中暗桩背着洪如私下联络,盼能得到一份长久之利。几番试探,终于得到朝
廷承诺。鲸鲨帮受命,解散帮众,渐淡出江湖。个中头目全数归降朝廷,分散打入各大门派,为朝廷收集武林中消息
。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渗透进金光教的,就是与李齐有杀亲之仇的于海天。说来于海天入教的日子比之李齐要早好些
,他是怎么也料不到,当年受他钳制毫无反击之力的小娃娃,现下成了教主,可宰他生死。
在他看来,那位李教主年少无知,许些个主意都是护法拿定,遂一心扑到了钟万全身上,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眼中无用的帮主,此时正磨刀霍霍,思量着用那种手段处理他呢。
假周成出了别馆,大咧咧直奔勾栏院。
几个浓妆艳抹了的小娘子,嫩声娇嗔拖拽了他往里头走,口中老板好人叫得不住,再看那周成,眯缝双目,甚为受用
。
他自然不会是寻欢作乐来得,与鸨子眉目传递回合,由个姑娘引着,进了二楼一间。
屋里头早有一人等着。
却是位青年俊少,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儒雅温文。只左眼下一点胭脂,略显得女气了。
周成与他行礼,口称主子。那主人手一摆,端地贵气逼人,想来是个受人伺候惯得。
这不称职的奴才,还未等到主子询问,自家先行巴拉巴拉,上上下下说了一番。
亏得他主子好脾气,也不怪他不敬,仔细听了,兀自一笑道:“于先生,你方才说金光教红衣护法老奸巨猾,又说他
油盐不进,怕是个硬骨头——那又怎的拜了那么一位无甚能耐的教主?”
于海天实则并未有想到这层,经他主子一问,搜肠刮肚,还真叫他想出个道道儿来:“必定是那老贼要个傀儡。”
那青年冷冷一笑:“何必如此麻烦,据我所知,魔教教主素来是有能者居之。现如今坐在那上头的不是他,只得说他
甘愿服输。依我看来,那李教主并未有你说得简单。”
于海天跌忙跪倒,连声认错。又逢迎了无数恭维的话儿,甚么英明绝世、少年英才,直把那青年哄得眉开眼笑道:“
你这口头上的功夫,与你二弟倒是不差几许了。”
“我二弟他——现下可好么?”于帮主且是个念旧情的人物,虽然他同二弟一道投效主子,却分开行事,甚少见面。
他家主子微微一笑,那嵌了艳红的眼梢儿,勾人十分,就是于海天此等老江湖,也不免一阵阵的干渴燥热。
“柯先生亦曾这般记挂你,二位兄弟情深,真真是叫我好生艳羡。”言罢收拾笑意,道:“武林大会明日举行,各门
派可都齐整了?”
于海天唱了个诺。
“甚好。我掐算着,该预备的,也差不多该是预备好了。头两日怕是无趣,单看最后一日——”他忽而闭口,似困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