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奴 上——诸葛喧之

作者:诸葛喧之  录入:08-23

易洛迦没来由的烦躁,虽然他表面上还是淡淡然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并非如此。他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地讨好过

一个人,哪怕是出于征服欲……可是这样一个月两个月地耗下去,明知道他心里并没有自己,还是愚蠢地不肯住手。

这样没头没脑的自己,简直让易洛迦无所适从。

“他被擢升了。”易洛迦脱下一板一眼,笔挺整洁的军服,把它交到刘管家手里,“我王擢他为护国大司马,率兵十五

万去边关支援战局。”

向来冷静的苏越脸色蓦然变了,手一抖,杯中的茶洒了一点出来。当他慌忙把茶盏搁在桌上,再抬头看易洛迦时,他发

现那人犀利的眸子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种莫测的颜色让他不由地想到冻封的冰河,沉沉冷冷。

“……他……他去打仗了?”

易洛迦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苏越,过了很久之后,才慢慢道:“你担心他……”

平铺直叙的语气,甚至不带疑问。

苏越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去战场送死的不是他,是我就好了?”易洛迦平静地问,心里却是波澜迭起。

“……不。”

“嗯?”

“还是他去比较好。”苏越咬了咬嘴唇,“你去的话,比较容易死。”

易洛迦沉默一会儿,突然发出笑声,然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在讽刺我技不如人?”

苏越勉强笑了笑,戴上惯用的假面:“平西爵,你有些时候真是聪明得令我惊讶。”

易洛迦走到苏越面前,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蠢货,说什么呢。”

“……哼。”

苏越的五官柔和,线条细腻,可是易洛迦觉得自己真的是咬了一块根本无法下咽的硬骨头,堵得他喉咙都疼了。

也不知是最近太疲乏,还是被苏越整得太郁卒了,总之这几天易洛迦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不怎么舒服,头一阵一阵晕眩

不说,最近连嗓子都开始沙哑,没说到两句话就身子发虚,还总是咳嗽。

正和苏越交谈的当儿,他又禁不住咳了起来,连忙别过头,匆匆去倒了杯茶水止咳。

苏越却没有留心到易洛迦的异样,他目光飘飘忽忽的,心事全寄在了林瑞哲身上。

易洛迦当然也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奢望,本来就是自己强行把人家绑在身边的,他还能要求什么更多的呢?

于是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喝下一口茶水,弥漫进舌根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他捧着茶杯,在袅袅水汽中眼神朦胧地望向窗外,兀自思忖起来。这一仗打了近两年,双方一直胶着不下,易涛显然是

暴怒了,易洛迦还记得在朝堂上他是怎样喝骂的:

“废物!一帮废物!”竹简啪的甩下御街,满朝文武都是惶惶然颤抖,“区区一座兰城你们都拿不下来,还有什么颜面

站在这北昭殿!”

不过骂归骂,骂完之后,增拨十五万精兵前去支援却是毫不含糊的。易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其实易洛迦知道根本不需

要增拨这么多援兵的,兰城不过一座商业小城,就算一兵不增,易北军再撑个几日,也能攻破城池。

易涛是在发泄。

易洛迦甚至可以猜到兰城被攻破后的结果,那一定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戮,无论妇孺,皆不放过。

屠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王上的怒火。

苏越回到他的房间,阳光刚好从窗户洒进来,流丽的金色如同轻纱敷在桌上,他在桌前坐下,睫毛一抖,碎了万点光斑

面前是前些日子易北出的杂文遗闻录,他心烦意乱,拿起来随手翻了翻,里面都是些哗众取宠的消息,多半是叶筠写的

,他弄不明白易北王是那根筋错乱了,竟然要叶筠来当什么执笔。

这种浮浅的人……哼。

灌下一口茶,却不料已经冷了多时,喝进肺腑冻得连骨头都僵硬了。

却冷不过心。

林瑞哲有什么好的呢?

暴躁,黩武,鲁莽,记性差,感情迟钝,跟易洛迦比简直就像根发霉的木头。除了当初救国自己一条命,根本没有任何

地方能胜过易洛迦。

可是就像易洛迦说的那样。他真的希望上战场的不是林瑞哲,而是对自己极尽温存的平西爵。

人就是容易对得不到手的东西念念不忘。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易洛迦,都是这样。

真他妈犯贱。

林瑞哲走了,易洛迦却陪在他身边。虽然他的公务也很繁忙,但每天总会抽那么些时间来看望苏越,即使只是毫无意义

的拌嘴,他也乐此不疲。如果不是早知道易洛迦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没准他还真会误以为易洛迦喜欢上了自己。

尤其是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易洛迦来到他的房间,看到他还在熟睡,不忍心吵醒,只在他眉心轻轻吻过,然后离开。

细腻得就像泡在蜜里的情人。

可是苏越到底只看到了表面。易洛迦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耐和躁动,却是他不知道的。

易洛迦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这小半辈子都是别人讨好他,别人追着他跑,他还从来没试过追求一个人的滋味儿,但他

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否则苏越怎么理都不理他呢?

苏越醉酒的那天,他就知道苏越喜欢的人是林瑞哲,可是他想,喜欢的对象应该是可以变的。

于是他去努力了,但却没有结果。

当他告诉苏越,林瑞哲去了前线的时候,苏越眼里的慌乱让他整个心都狠狠揪拢。然而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这是在过去的三十五年中,从来没有过的异样。

“洛迦?”

耳边的略带疑问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易洛迦飘忽的目光聚集到易涛身上,半晌,失笑道:“啊……抱歉。”

由于是在用以小憩的翼斋内,易涛懒懒散散的,竟是连头发都不曾梳起,柔和的深棕色披散在肩,末梢浸入裘衣的毛皮

里,在白绒绒的狐裘中如同一脉一脉安静的河流。

“轮到你了。”他拈着一枚白棋子,说道,“在想什么?”

“一些碎屑小事,不劳陛下挂怀了。”

“……”易涛眯起眸子,他看着易洛迦将黑子放在棋盘上,突然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易洛迦背脊一僵,抬起脸望向易涛:“我王,您这是……”

“走这一步是死路。”易涛温热的手掌握着易洛迦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易洛迦的虎口处,那里因为常年握刀拿剑而磨出

了细细的茧,“孤王给你反悔的机会,不过仅此一次……”

易洛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危险的色彩,凝顿半晌,他把手从易涛掌心里挣出,垂下眼帘,淡淡道:“我王,落子无

悔。”

“……”易涛的眸色更暗了。

易洛迦知道不该再与他对视,而这时候,胸口又是一阵气滞,禁不住咳嗽几声,眼角红湿。

“你病了?”易涛挑起眉,“早朝的时候就见你脸色不太好,如今又咳嗽,莫不是受了风寒?”

“不碍事。”易洛迦摇了摇头,“喝些药就好了。”

易涛道:“这阵子病疫颇多,还是注意些为上,你不舒服的话,这几日就不用来宫里了,在家歇着,孤王让御医去给你

看看,配些方子。”

易洛迦见推托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20.入春

御医来给易洛迦看病,望闻问切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身体虚寒,心力不济”,便给易洛迦开了副方子,又让刘管家去

药房抓药,按时给他服下。临走之时叮咛嘱咐——万不能情绪波动,也不能和别的病人有所瓜葛,否则体力差,容易感

染上其他疾病。

易洛迦苦恼地支着下巴,瞪着面前那碗苦涩的中药,又浓又黑的药汁中同样映出一张消瘦的脸庞,淡淡的金色睫毛垂下

来,忧郁的气质奇妙地混合进他英俊的侧影里,看煞一票侍女。

以及几个男仆。

易洛迦不是在装忧郁,他是真忧郁。

他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头,从小到大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喝药,五岁之前全部都是爹摁住自己的手脚,然后娘把药强灌

进他的嘴里。

五岁之后学会了使坏,总是趁大人不注意,把药偷偷换给易欣,那傻乎乎的好脾气的弟弟也不告发他,每次都乖乖地帮

他把药喝干净。

但是如今不成了。

“我真的不能等会儿再喝?”易洛迦试探着问。

对面的青年一脸漠然,非常冷淡地反问:“你说呢?”

“……苏越……”

“……”

“……苏越……”

“叫我也没用。”苏越把药碗往他面前一推,口气很强硬,“喝。”

易洛迦没办法,只好捧起药碗,再巴巴地望了苏越一眼,见对方毫无恻隐之心,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咕嘟咕嘟把

药灌了进去。

“呃……”

越到下面的药汁越浓,当易洛迦终于把药喝完的时候,他已经胃疼般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作英勇就义状。

苏越看着有些好笑,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平西爵大人竟然跟个小孩子似的,会怕喝药,说出去让三军将士颜面何存?

不过好笑归好笑,心里爽过也就算了,脸上还是照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嘴角的弧度不再生硬。

苏越从精巧的荷叶边瓷碟子中拿了一小块桂花糕,递到快要咽气的平西爵眼皮底下:“喏,吃下去。”

“……”濒死的贵族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幽幽的目光却在望见苏越手中的糕点时刷的燃起了生命的火焰。淡金色的脑

袋满怀期望地凑了过去,闻了闻桂花糕的香甜味道,然后不加思索地咬下。

动作太快,不小心就咬到了苏越的手指尖,易洛迦的眼底隐隐绰绰透出些令人捉摸不定的色彩,然后湿濡的舌尖又微舔

过那苏越的指腹,末了还闭上眼睛,装的像个没事人似的,意犹未尽地抿了抿薄唇。

药汁的苦涩混上桂花的香甜。

很奇怪的味道。

但说不上是讨厌。

“……”苏越看着他这副样子,面部简直有些抽搐。

“平西爵。”

“嗯?”

苏越诚恳地说:“你让我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哦?”

“……我在商国的时候,经常这样喂阿雪吃东西,然后她也会咬到我手指。”

易洛迦原本挺好的心情骤然一沉:“阿雪?…女人?”

“不。”苏越微笑起来,“阿雪是王城里养的一只猎犬。”

易洛迦:“……”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易洛迦都和苏越这样度过,苏越在他身边照顾他,说不上是细心,甚至有时还略显不耐。他们在一

起的时候多半是斗嘴,有时候还会斗着斗着就打起来,很孩子气的相处方式。

但是易洛迦知道,苏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这里,他照顾自己,无非是为了“回报。”

仅仅是“回报”,连“感激”都算不上。

因为苏越并没有把刀架在易洛迦脖子上,避着他救自己。也没有寻死觅活地强迫易洛迦为了自己和所有人对着干,以至

于被降了官阶。

这些都是易洛迦心甘情愿付出的,跟苏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所以有时候易洛迦会自我安慰般地在心里说:“至少还是有回报的,不是么?”

对于两个没有心的人来说,回报已经是够多的了,再多的,奢求不了,也不可能装的下了。

窝居一冬,关外士兵们在浴血奋战,但远居帝都的人们却过得轻松悠闲,不知不觉也就在噼啪作响的烤火声中等到了第

一丝早春的暖意。

易洛迦的病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两声。他整个冬天都在忌口,高挑的身子骨又硬生生瘦了一圈儿,裹在

洁白的毛皮裘衣里,愈发衬得人雍容清俊,平和寡淡。

只有苏越才知道这家伙文质彬彬的外表下,偷藏了多少小孩子似的脾气。

怕喝药。

挑食。

甚至睡觉磨牙。

苏越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之前才会觉得易洛迦是个“优雅内敛”“气度非凡”“沉稳和善”的贵族。

他却不知道,“优雅内敛”“气度非凡”“沉稳和善”的贵族是做给外人看的,而那个怕喝药挑食磨牙的易洛迦,数遍

整个易北也不曾有第二个男人看到过,或者苏越根本不敢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害怕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越推开久闭的窗扉,流彩的新鲜晨光就像甘露似的淌了下来,他立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

草腥味儿,微微泛凉,但是远处的河流已经解冻,翻滚着碎冰的波流轻快地越过一望无际的原野。

万箭金光穿透层云,早春的生机总能让人从心底里愉快起来。

窗外横过一支嫩绿的枝条,去年萎顿的几片叶子还粘在枝上,娇嫩的迎春花却怯生生地舒展裙裾。苏越看着那明媚的金

黄色,心下一动,就将它折了下来。

“你觉得它像不像你?”

“嗯?”正披着裘衣在暖榻上读书的易洛迦微微一愣,目光前移几寸,对上了金色的骨朵,“迎春花?”

苏越挑眉:“废话。”

“……”易洛迦一脸黑线,“它哪里像我了?”

“金色的。”

你他娘才废话呢,李公公家里养的那几只锦鲤还是金色的呢,你怎么不说我像鱼?

易洛迦在心里咒骂着,嘴上也没客气几分:“然后你就把我给残忍地折下来了?”

苏越皮笑肉不笑:“反正你挂在枝头也是死,还不如死我手里算了。”

“是啊。”易洛迦合上书,把它扔到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你就让我风流风流罢。”

他说着,在苏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他拽了下来,反摁到了宽敞温暖的软榻上。

苏越的背脊磕着了榻沿,疼得他直皱眉头,他知道易洛迦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这家伙虽然难以捉摸,但起码还算是

个说话算话的君子。两人在床榻上滚了一番,你一拳我一脚的,看着倒像是在打架。

最后苏越受不了了,推了易洛迦一下,板起脸:“起来,我透不过气了。”

易洛迦看着身下微微喘着气的青年,平日里总显得有些阴郁苍白的面容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微微泛红,在缠斗中碰碎了的

迎春花瓣有一小瓣沾在了他的脸颊上,非常好看。易洛迦不由地有些出神,伸出手捻下花瓣来,却又更深更深地凝视着

苏越漆黑的眸子。

“……”苏越似乎也终于觉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上方的男人有一张英俊挺拔的面容,但是他却突然觉得这张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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