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作者:密花  录入:10-07

昭业缓缓回过头,终于,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瞬间,千亿心如针扎,他明显的看出他看着自己的眼中,有一些东西消失了,此时他的眼睛就像死海般沉寂,黯淡的失去所有光泽。

昭业小声的说道:“谢谢你……陪我做了场梦。”说罢,轻轻摆脱掉千亿的手,挑帷帐走了出去。

千亿站在原地,完全静止住。他如梦初醒,清楚地意识到,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一丝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不管是外面众人的性命,还是六弦儿,还是自己与昭业……所有的一切汇聚成滔天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54.

军营中厮杀越演越烈,天边亮起一道白线,黎明的山风吹进营中,沾染着浓烈的血腥味,直扑人面。

英姿双刀已钝,双手染红,裹身的皮甲被割开道道裂缝,就连黑铁打造的鳞甲亦不再完整,肩头护膝皆有鳞片被利刃砍下。

唯一和先前一样的,是他眼中的阴狠和血丝,非但没有因为屠戮而减轻,反而因面颊斑斑血迹显得更加野蛮和恐怖。

他周围围绕着数百名身着铁甲的士兵,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除却被他双刀砍垛下四肢的和被索取性命的,当中半数已经逃离,只剩下一半勇敢无畏的还留在营中,站在他近身之处。

英姿像被困住的野兽,人性完全泯灭,手持两把钝刀目光凶恶的看着四周,他已经杀的丧尽理智,眼看有几人大声呼喊着持枪冲锋,他纵身上跃,继而更多枪锋向上指向胸口,将倒未倒之际,他揽臂一拥,将冲向自己的枪颈收于臂弯,半身向后一仰,所有枪头交叉而过,金属碰撞摩擦,传出一阵阵犀利拺叻涩响。

英姿双臂收紧,用尽全力与十几名枪兵较劲,一时僵持,他怒视下方众人,愤怒完全模糊心智,他亦把在场的每一个人当成杀死六弦儿的凶手,不由自主便臂膀一摇……瞬间的爆发力由他两条铁铸胳膊上迸发,压于长枪杆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枪颈应声而短,未折断的亦都带着下面持枪之人身子一踉,重重摔在地上。

摆脱束缚的鹰隼展开复仇,只在落地之际,便倒持双刀,双臂一展,扎入人颈侧,血溅双肩,英姿并未拔刀,任由两把钝刃随尸体而去……接下来,他自腰后拔出两把一摸一样的冷铁弯刀。

——双手握紧刀柄,倒抽刀身出鞘,绕胯而过,他却未去收手,而是就势顿力向两侧抖腕,继而,刀尖挑拨人腹。

正前方冲来数不清的人,英姿看到一道道高大黑影向自己冲来,纵身跃向一侧,落膝在一人肩头,刀即插入那人顶门,迂身跃起之际,身子倒翻,双刀舞动,血自白光之间狂飙,一杆人相继倒地……他竟是借着死于刀下之人双肩的支撑在半空不断飞跃,纵手,立刀,覆手,横切。

数百人就这样倒了下去,届时,再没有人敢贸然行动,鹰隼,仿佛是一个地狱里来的索命鬼,近他身之人,无一可以生还。

人人自危,以刀锋矛头对着他,却都有些犹豫……英姿稳立于众人之间,咬牙切齿,双目血红的瞪着他们。

对持让时间有许久的凝结,天有些亮了起来,太阳却没能如期升起。

乌云密布,天空像沉沉压向谷底的铅板……刹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闪电像划破了长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雨帘从山后漫过来,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多久,雷电交加、狂风暴雨,身在谷中的守卫皆感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只有英姿不能,急速落下的冰冷水珠砸在脸上,他眼都不眨,虎视眈眈的瞪着前方。

心中压抑着千重悲愤,杀戮亦无法减轻丝毫,绝望笼罩英姿全身,他忍无可忍,仰面迎天,大声嘶吼。

声音洪亮凄厉,他倾尽全力的一吼,周身泻出狂风般内力,继而,他缓慢低下头,再一次以血红的眼睛扫视周围。

“来啊!”英姿吼道,双手再次握紧刀柄,只等周围兵卒冲锋,便要索命解仇。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捂着胸口蹒跚而行的九尺大汉……这人便是潘大海。

“鹰隼。”潘大海尽量稳定的说道:“我来和我打。”说罢,他放下捂着胸口的手,抽出腰间断水,众人也看到了他袒露的胸膛上,有一个血红的手印。

英姿脚下一蹬,一步就冲到了离他数丈远的潘大海面前,身如离弦之箭,刀光一闪而过……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潘大海的死亡已成定数,他亦是再避无可避,却在这时,一道金光自他身后闪出,“嘶”的一声,两刃交锋,火光迸出。

——弯刀抹颈的前一刻,被金枝枪头抵住,继而,枪头一逆便挑着弯刀划向一侧。

两兵分开,潘大海身已倒地,他本就毫无力气,只仗着最后毅力冲到英姿面前,此刻经一虚招,他竟晕死了过去。

两把兵器的主人相隔两丈,两只红如血染的眼睛对上一双淡漠如霜的眸子。

身着黑衣的人全身浸湿,满身划痕,面露凶光,双手布满青筋。褐衫公子稳立对面,衣襟溻在身上,一脸肃杀,面色惨白,纵臂架起长枪。

在旁的人拭目以待两位江湖绝顶高手的对决。

英姿再见昭业,所有愤恨全在同一时间涌上心头,胸中气血翻涌,持刀突击了过去,速度之快无以形容。

昭业身子一晃,挺枪欲刺,枪抵喉咙之时,英姿身子一矮,双膝跪地,双刀交叉卡上金枝枪身,借着惯性滑向昭业近身。

昭业有些眼花,缓过神便发现黑影身在枪下,急速冲向自己,连忙抬臂扬起枪尾,枪尖支地,身子凌空而起,于空翻转一周,落脚在英姿身后,同一时间,他横臂纵枪,枪头再次指向英姿。

一股铁味涌上喉头,眼前昏花,昭业紧盯着英姿,他亦知梅山鹰隼的狠毒,只要自己稍有疏忽,便会即刻被他索了命,所以强自挺身,愣生生将口血咽了回去。

英姿起身没有过程,他双膝离地,身子借势跃起,倒持双刀展平臂膀冲向昭业前身,犹如一只猎食雄鹰。昭业扬起金枝刺向半空,谁料那人竟迅速挥刀,以刀尖抵住枪头,腕子一拧,将金枝挑拨一压向侧,沿着笔直枪杆滑身下落,转瞬间刀尖已到眼前……

昭业侧身一避,刀锋削发,断发浮起,他只感到视线黑了一瞬,全身一颤,冷汗即出。英姿覆手,脚下一动,挥臂立刃切向昭业脖颈……

手很重……如果能扬起金枝,他依旧可以抵住这一下的,可是浑身脱力,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尽量快的闪避。

英姿招招索命,步步逼近,昭业踉跄后退,全力闪避,黑衣人的胜利似乎毋庸置疑,只是二人交手十余招仍未分胜负,一旁人也不干妄下定论,可金枝的弱势非常明显,他手持红缨金枝,为何无力回击?

英姿心中亦有些异样,他不敢相信一枪挑梅山九宗的金枝竟这般弱势,然而他依旧毫不手软,舞刀逼命,胜利将即的时刻,却听身后一人唤道:“英姿……”

这一声很远,那人身在何处他不知,只是仅此一声,便将他从罪孽的万丈深渊中拉了回来,这个声音,这个称呼,如此熟悉……

英姿一愣,马上就想回头去看,而金枝却发觉了对手的一秒疏忽,挺枪一刺……枪身于半空停住,是英姿单手抓住了枪颈。

猛回头,英姿看见了方才出声的那人……白衫散发,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举手投足便可牵动他万千情愫的人,也是他欲以死报情的人。

他,还活着?英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让他不能自控,使尽全力一推金枝枪颈,转身飞速向那人冲去……

到了跟前他才发现那不是一道影子,也不是自己的幻觉,千亿还活着,就站在他身前三尺,虽然衣衫湿透,面容清瘦,但是他还活着。

“英姿,不要杀昭业。”千亿神情紧张地向英姿说道。可惜英姿只能看见眼前小人儿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忘乎所以的将千亿拥入怀中,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也忘却了方才还在和自己缠斗的昭业,只拥着这人,他是他的重生。

在旁的所有人怔怔看着,一时谁都不明白,为什么金枝不趁这个绝好的机会偷袭鹰隼。其实关于金枝,江湖中人人皆知,却都是一无所知。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道金枝是谁,金枝为何如此厉害,又为何冷若冰霜,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引领武林众人向梅山复仇。

他们殊不知,金枝武倾天下,原本只是与两人为敌,而这两人,即是灭掉数万人,亦难杀之。

昭业浑身颤抖的站在后面很远的地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鹰隼一把推开了金枝……金枝,是武林的神话,是至高军功的象征,是他昭业的唯一。

身体很疼,从里到外,所有的力气在逐渐流逝,昭业神智有些恍惚的扫视四周,满地尸体成垄,雨水被血染红,一夜之间,他数月来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一千精兵损失殆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中一阵抽搐。

都,过去了吗?失败已成定局,他难道倾尽全力,付出半生心血的所有作为,只换回半座梅山?如果这就是结局,血海深仇带来的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将永远伴随。

难道,这就是命运?那好,这就是命运。

昭业轻轻咳嗽了两声,全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单手紧握金枝,起首,向众人大声喝道:“还有……谁愿,与我攻上梅峰?”

两百余人异口同声:“领命!”

55.恩怨休

英姿还沉浸在自己的重生中,完全不去理会身后之事,千亿被他紧紧拥着,却迎着瓢泼大雨看到了一切,他分明看的清楚,昭业脸上漠然不可言喻,更不可言喻的,则是他此时的心……昭业,你恨我么?

昭业翻身跨上狻猊,引领两百余人走出连营,背影逐渐被人群遮掩,消失在雨幕之中……

却说这两百余人,刚出谷底,行军至半山腰上,便遭遇了梅山守山刺客的袭击,几十名黑鸦刺客自树梢直落,由于天气恶略,雨声不绝于耳,竟无有一人事先发觉了动静,所以,在黑影齐刷刷如鹰掠食般的从天而降,扬起手中兵刃匕首落脚在众人身畔,背后,双肩之时,他们完全没有丝毫准备,转眼便给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待他们反应过来,伍中已倒下了几十人,虽说对于队伍来说,这是措手不及的突袭,他们的抵抗却是无比顽强,此时还敢追随昭业上山的,全数是他麾下士兵,不谙江湖人事,只知统主之命,养兵十年,用兵一时,此番就是叫他们死于梅山,也无怨无悔。

原来,英姿下山之后,十八峰便派出人马前去前营协助他清敌,而这支人马在后营遭遇抵抗,双方交锋一场,终在鹰隼一人挑尽半座兵营之后,埋伏在这矮山上,待应战连营最后一股势力的来袭。

交锋之际,刀兵四起,枪矛斧刀之声骤然响开,人吼马啸,继而几百人战于密林,梅山刺客下手极快,刀刀索命,道道身影飞速徘徊在着铁甲的士兵人前身后,立刀抹脖,或切腹断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百余人即减至不足两百。

昭业兵队非寻常草莽,只是长兵的优势在于两军阵前,面对这近身搏击,无论他们如何高明,亦无法抵住黑鸦刺客的袭击,眼看己方失利,昭业纵缰跃马,狻猊长啸,他甩枪横抡,于周围划出一道金光,众人皆闪到旁处。

昭业以单手撑马背,双腿一勾,鞋面跨住缰绳,只靠小腿力量夹住马身,身体像侧一仰,平直架在半空,金枝亦倒握于手,挥将出去,一枪便挑死一名黑衣刺客,继而以枪头支地,身子一跃,飞腿一脚揣向黑影密集之处,刺客余光瞥褐影一过,连忙各自闪开,而昭业落地借势纵枪横戳,一枪连穿两人身体而过……

那两人,一个是他方被抹脖的士兵,令一个则是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刺客。

瞬间的停顿之后,他覆手拧转枪头,一阵血水迸出两人身体,与瓢泼雨水搅混着洒向空中,昭业再次横臂展枪,刺向敌人……

雨水砸落在伤口上,他却没有了痛感,那口子已经从疼到麻,而浑身的知觉都在慢慢逝去,他阵上杀敌,也只是凭着份执拗意志,和所剩无几的力气……所有的血都汇聚在胸,不断往喉咙上涌,昭业勉强憋着,保持住身体最后的稳健。

视线模糊,他只能在恍惚间看到黑影和铁甲,在飞速移动,他不是没有受过伤,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情形,既是枪刺之处,一定要在影前,不然以自己现下的出招速度,根本无法瞄准敌人。

但是他的弱势还是十分明显,他方才下马,有人忌惮金枝不敢上前,只跑远些先拿他兵卒下手,此刻见主将身子不稳,枪挑枪落之间他人亦随之抖动,知晓昭业已伤。

于是几名胆大的刺客借机偷袭,各自施展轻功向他前身后身飞跃而来,昭业只感眼前猛然出现几抹黑影,眨了眨眼却见几人正以极速冲向自己,忙竖起金枝向人身刺去,不料那影子速度极快,侧身一避,待他再刺,那人刀已奔面门而来,他忙收手竖枪一挡,刀尖扎上金枝枪干“铮”的一响,昭业飞速出手,单指摁住那人虎口,刀应声落地,他金枝横架,于侧扎穿敌人脖颈……血光四溅,他闻身后风声已至,转身之际,胳膊上便挨了重重一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昭业有短时的清醒,借着这剧痛带来的醒悟,他覆手纵枪猛地一挑,正中那人腹部。

继而,背后又一次传来疼痛,这次是在左肩,旧伤下方的骨头上,昭业收枪以枪尾杵向那人,那人扭身躲避,他亦双手猛压架在腰间的枪杆,力量的不均让枪身绕腰转过,逾过之时,重重砸在身后刺客身上。

可是以他现下情形,已无力与众刺客长时间的缠斗,昭业心中一无惋惜之念,脸上依旧冷漠如霜,专心纵枪周旋于数道黑影之间。

他阵中杀敌的行为大大激励了周围兵卒,一杆护卫连忙冲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护住,挺枪直刺向四周,欲为统主解围,然而他几人影子在身畔晃动,昭业视线一阵模糊,站立不稳,不禁向后踉跄几步,这时就听一个不知何处的声音传至:“统主,快走!”

声音很熟悉,应该是某个军队中的首官,昭业晃了晃,用力眨眼向旁扫视……周遭已遍地横尸,断肢无数,地上血水已混着泥水汇聚成溪,断刀残兵被倒下士兵仍在四周,混乱至极,连树干上也留下刀砍斧垛的痕迹,而所有的人,依旧缠斗在大雨中。

一时,昭业有些神智恍惚,他感到了……绝境。

接着,一股霸道力量猛压在背上,昭业向前颠簸两步,雨声再次回到耳朵里,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统主!快走!”一个声音在远处传来,昭业连忙起首看向前方,而那一幕令他全身都猛颤了一下——他看见,一名胸口插着匕首,七孔留血的老部下,使尽自己最后的力量,重拍狻猊马背。

狻猊一声长啸,平地跃起,狂奔向交战阵地,它速度奇快,于众兵刀枪所向之地闯出一条路,直抵昭业身畔,逾身之际,昭业扬手勾上缰绳,翻身一跃,便稳当骑在马背之上,狻猊顿时加速冲刺,几步冲出战圈。

剧烈的颠簸使昭业身体猛颤,血抑制不住的涌出嘴角,他全力稳住自己,纵马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刀兵之声渐弱,继而消失不见。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

突如其来的空旷让他错愕,情绪还不能完全从喧嚣中脱出,视线已被前方白茫茫一片中的高耸青峰占据。

青山依旧。昭业闭上眼睛,仰面向雨,任由力气自体内向外流逝……周身传来阵阵剧痛,所有结痂的伤口亦再次裂开,流血。

推书 20234-08-23 :塞漠七殇.笑川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