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下的险境……相信他人的勇气不禁动摇……」
「——有什么关系。」
捏下缠在阿尔文金发上的叶子,但丁说道。
「……咦?」
「你只要保持那个样子,就可以了。即使由于信任他人而身立险境……也一定会有帮助你的人存在。如同你的叔父一般
,想要挺身保护你的人就会出现……那一定是一位,从你身上获得了为他人所信赖的幸福之人。」
「为他人所信赖的……幸福?」
「是啊,」但丁回答。听见他诚恳的声音,就明白那并非嘲讽。「那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与被爱不相上下。」
从来不曾料想过但丁的口中竟然会说出「爱」这种词汇,所以反而是听者的阿尔文这边脸颊热了起来。
尽管想要看看他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说的,却没有回过头去的胆量。
无论如何,但丁的话都很令人欣喜。但是,现在并不是沉浸在那股喜悦的时候。
「但丁,你听我说。根据麦卡兰所言,国王为了要与邻国托里尼堤亚交战,好像打算将贝涅波廉特收为直辖领。之前你
说过的话成真了。」
但丁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虽然没有说话,但似乎不是在忽视阿尔文的样子,所以他继续讲下去。如果要深藏在胸中,这个事态显得过于重大了。
「他说为了要建筑要塞,所以得开垦这片神圣的森林。而他也知道,只要我还是领主,就绝对不会准许他们做出那种事
……因此打算将欧基弗家赶尽杀绝。怎么会有此等卑鄙的事。与国王缔结的契约已经失效了,贝涅波廉特和邻国托里尼
堤亚一直亲密地相互交流,压根没有交战的念头。」
「——托波罗伊王若看见欧基弗家背叛,可是会派兵攻打过来喔。」
「先背叛的是他,如果他有那个意思我也会应战。」
「国王会命令麦卡兰坐镇指挥吧。那家伙拥有训练精良的常备军,立刻就能调动。以贝涅波廉特的兵力是无法匹敌的。
」
但丁用低沉的声音,提醒着现实情况。然而听起来却并非像是打击阿尔文的气势,反而宛如在替他担心,要他慎重行事
。
「我明白。」
城堡逐渐接近。
用自身的力量挺起原本靠在但丁身上的躯体,阿尔文毅然决然地说道。
只是静观其变事态并不会就此好转。尽管再怎么样想要避免战争,但既然被对方主动挑起了也没有办法。辨别必须有所
行动的时机,同样是身为领主的义务。
「我本身,并不是毫无准备。和邻国保持亲密往来,也是为了这种时候。托里尼堤亚王和我约定好了——一旦贝涅波廉
特陷入走投无路的情况,他必定会出手相助。」
贝涅波廉特上下一齐进入了作战准备状态。
配给到崭新的武器后,卫兵们将村庄中的年轻人组织成步兵团。城堡里头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妇孺与老人们都在城内接
受庇护。平日都是呈现放下状态的吊桥被悬吊起来,了望台上的人数也获得增援。此外,森林的入口处也被设置上三座
了望台。
「森林的戒备最为重要。」
阿尔文将卫兵的领队集合起来说明道。
「容易被攻入的路线是这三条,了望台已经架设在那附近了。倘若是在熟稔的森林中作战,对我方较为有利。直到从邻
国派来的援军抵达为止,一定要撑下去。因此,兵力几乎都投注在森林里。万一森林被闯过……要守护村落和城堡就难
上加难了。」
「阁下,从托里尼堤亚来的联络呢?」
「还没收到。」
将严苛的现实,直接地说了出来。遭受麦卡兰袭击当天,返回城里之后的首先要务就是派出快马至邻国。在那之后已经
两天,差不多是该送达回复的时候才对。
「该不会托里尼堤亚王,认为不该插手介入他国之间的纷争……」
「不,他一定会前来相助。托里尼堤亚王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士,而且倘若贝涅波廉特落入托波罗伊王手中,接下来的
目标就是托里尼堤亚了。所以不可能袖手旁观。」
坚毅,而且明了地论述道。身为领主之人如果将不安或恐惧表现在外,士兵们的惶恐就会益发扩大。所以「相信邻国」
这份坚定不移的信念是很重要的。
「那么我们再一次,确认阵形吧。把地图……」
「阁下!」
拉开嗓门走了进来的人是威廉。
他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大步走近。他的身后还跟着脸色苍白的艾娃。
「……我们被骗了。」
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阿尔文,威廉说道。
「你说什么?」
「请您立刻将但丁以及他的士兵们打入牢房。我们被骗了啊!」
颤抖嗓音中的论调令人无法置信,阿尔文笑道:「怎么可能。」
「但丁欺骗我们?你说他骗了什么,又是怎么骗的啊?他毫无疑问的是但丁喔?」
「是的,当然是。他是但丁·凡戴克。奉凡戴克侯爵的命令,前来篡夺这片贝涅波廉特……还企图杀害你和艾娃大人。
」
听见威廉的话士兵们一阵骚动。阿尔文左右摇着头,「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看向妹妹。
妹妹泪眼婆娑地说道:「我听见了呀。」
「我,和威廉……正想要送葡萄酒给士兵们的时候,房间里头的对话传了出来。但丁正好也在场。」
——但丁大人,您打算怎么办呢?
修朝但丁如此征询。
——麦卡兰和您的义父大人过从甚密。由于我们迟迟不归,所以大概是顺道来探视我们的吧。但丁大人您若叛变至欧基
弗这一方,就会被呈报给国王和您的义父大人知道。而且,再这么下去,这里就要变成国王的直辖领了。明明已经约定
好,倘若但丁大人能顺利收拾欧基弗一族,就会任命您为领主的。
艾娃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这样一来简直和麦卡兰的奸计毫无二致。
但丁的确多少继承了欧基弗家的血统。若阿尔文与艾娃遭逢万一,不难想象在国王的命令下,但丁就会稳居领主的位子
了。
——但是,如果你问我事到如今是否还下得了手杀死那对金发的天使兄妹……我也难以抉择呐。
修夹杂着叹息说道,其他士兵似乎也嘟囔着「待了好长一段日子」、「又接受过他们的款待了呢」。
——我……
但丁彷佛用比平常更为模糊的嗓音,缓缓地开口说话。
——我曾经对这片土地怀有怨恨。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憎恨着欧基弗家族。正因为如此,才接受义父的命令。我曾设
想过只要除去阿尔文和艾娃,让这片土地变成我的东西作为战场……就能够吸引国王的注意,但是……
艾娃的手频频发抖,将原本端着的酒杯掉了下来。「是谁?」锐利的声音响起,她于是被威廉拖住手臂逃也似地离开现
场。
「假若我不是和威廉在一起……由于太过震惊身体都僵硬了,我想大概就没有办法从那里逃出来了。兄长大人,怎么办
?这种事情……」
究竟该如何是好,想要这么问的人是阿尔文才对。
但丁要篡夺贝涅波廉特?
怀有怨恨?憎恨?
真是不敢相信。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然而,威廉和艾娃应该也不会撒谎……回忆起初来乍到时的但丁后,反而有许多契
合之处。
认为不可能而否定的自己,以及提醒自我面对现实的自己双双存在着。
两股思绪相互缠斗,阿尔文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如果没有士兵们注视的眼光,他很可能就会当场呐喊,颓软下去。
「——将他们逮捕起来,送进地下牢房。」
尽管如此两只腿仍然支撑着身为领主的阿尔文。
在这种非常时期,不能让别人看见狼狈样。阿尔文作为贝涅波廉特的守护者,必须举止冷静,探求最佳策略。
「为了让他们无法继续共谋,把但丁关进单人房。由我来盘问。」
威廉答道:「是。」带领几名士兵出去了。阿尔文紧紧拥抱住依然仓皇失措的艾娃,吩咐:「你和其他的女士们一起,
待在安全的场所。」
「不知道麦卡兰的军队什么时候会到,就算现在立刻攻过来也不奇怪。」
「不要,我要待在兄长大人身边。虽然可能派不上用场……」
「请你体谅,艾娃。只要是为了贝涅波廉特的森林与人民,我不觉得这条性命可惜,但是你的性命就另当别论了。倘若
你被当成挡箭牌,我就会沦落成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胆小鬼——你也不想看见那种哥哥吧?」
一面抚摸着她亮丽的卷发一面告诉她真正的心情后,艾娃碧蓝的眼眸中浮现泪水,对他说道:「我知道了。」她抱住阿
尔文,像孩提时候一般,把额头靠上他的胸口。如此过了半晌,便宛如心意坚决似地离开,带着仍然泛红的双眼露出笑
容。
「在城堡中接受庇护的村民们由我来保护,请交给我吧。」
「好,拜托你了。」
目送古道热肠又坚强的妹妹之后,阿尔文也毫无余暇地进行作战准备。脑袋中的一角尽管时常挂念着但丁的事,却没有
烦恼或感叹的空闲。甚至连饭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
深夜,总算恢复为单独一个人的阿尔文造访礼拜堂。
他跪下,向神垂下头。
平素总是唠唠叨叨的祭司,也只有在今晚相当寡言。虽然说过请他在城内的密室中避难,但他顽强地拒绝:「我要守护
这里。」,所以阿尔文也拗不过他。
在冰冷的地面上,阿尔文只是一径祈求着邻国派来的支持。
向神,以及蒙主宠召的双亲和叔父祈祷。对除了祈祷之外什么也办不到的自己的渺小感到悔恨,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
该事先更加提升兵力才是,这个念头掠过脑海中。然而倘若将多数人民编为士兵农地就会荒废。雇用外来的士兵所费不
赀,而且也将难以保持村庄的平稳。
究竟该如何是好呢?阿尔文实在不懂。
面对过于沉重的不安,彷佛即将被它压垮了。
礼拜堂的窗框喀哒喀哒地摇动着。风势强劲。
「……说不定会变成暴风雨呐。」
静默地伫立的祭司说道。
阿尔文朝祭司低下头,转身离开礼拜堂。战争的准备已经尽可能地整顿好了,但还剩下一件不得不为的事。
将烛台拿在手上,步下地下室。
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晃着,让他回想起小时候觉得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
地面下主要是当作贮藏室使用,但是也有在祖父时代时所建造的监牢。祖父年轻的时候发生过许多次浩大的战争,因此
似乎需要收容俘虏的场所。阴暗,带着霉臭味的空气流动,曾听说这里死过好几名俘虏。
首先,去探视但丁的士兵们被关入的大牢。
他们的武器被没收,还铐上了手铐。虽然有供给饮水但尚未用餐。
士兵们大概是胆识过人吧,甚至还有人正在打呼熟睡。修则是清醒的,坐在用茅草架成的床铺上。
他看见阿尔文,但什么也没有说。或许是已经不打算找借口了。
在石头砌成的走廊上前进,抵达深处的单人房。他让看守的士兵下去休息。
单人房中放着一张只要掀开木盖就能作为便器的椅子,但丁正露出侧脸坐在上头。由于之前一直都很昏暗,所以蜡烛的
光芒大概很刺眼,他眯着眼睛转向这边,但是旋即又将视线挪回墙壁上。
人是来到这里了,然而阿尔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端着烛台,一味地呆站着——时间到底经过了多久呢?
率先开口的是但丁。
「……你不杀我吗?」
完全无法回答。他很明白应当那样做,这个男人是为了掠夺自己的领地而来的。将他处死,或是切下他的双臂以儆效尤
——无论何处的贵族都会做出那种程度的处罚。
然而,无法想象。
竟然要杀死但丁,真是无法想象。
「为什么……在森林里时,要救我……?」
他一直都很在意那件事。
不惜强忍伤势也要赶过来。强力的拥抱与念着「抱歉」的嗓音,怎么样都无法认为那是演技。也许整件事到头来只是阿
尔文想法天真,但丁较他技高一筹。
「难道是因为如果不那样做,贝涅波廉特就会被麦卡兰抢走吗?或是倘若不是亲手杀了我,你就无法得到这片土地……
所以才帮助我吗?」
「虽然说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但并非如此。」
但丁抱着单边膝盖回答。
他依然将带着伤痕的侧脸朝向这里,没有注视阿尔文。
「当初来到这里……我确实想过要夺取贝涅波廉特。但也并非无论如何都渴望这片土地。与邻国交战、或国王的赏识也
罢,对我而言都是次要的。我只是……由于我个人的怨恨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回到这个贝涅波廉特。」
「怨恨……?」
「因为我原本以为母亲是被杀的。」
阿尔文吓了一跳,摇晃着烛台靠近牢房说道:「怎么会?」
「究竟是被谁?」
「就是被你的双亲啊。在母亲举行丧礼的那天……我看见了。你的母亲哭着,紧紧抓住父亲不放。『是我杀的、都是我
不对』这么说了好几遍呐。」
「那是——一定是,自己很可能将疾病传染给她了的意思……」
「是啊,」但丁点头。「我现在明白了,都是我的误解。由于还是个孩子,所以分辨不清事实而陷入混乱。在那不久之
后,听说了要去凡戴克当养子的事,就一味地以为自己是被赶出去的……」
「哼哼,」他吐露的自嘲,较平常更为无力。「前一阵子在墓园,听见艾娃所说的话时我大吃一惊,但是却合情合理。
仔细想一想,你的双亲根本没有道理杀害我的母亲。」
蜡烛一晃动,但丁的影子也跟着摇动。彷佛就像他的心正在颤抖一般——惶恐地飘摇不定。
但丁沉静地,将话继续往下说。
「……小孩子的主观意识超乎常理。因此,当凡戴克义父知道我的误会之后,就巧妙地利用了它。他再三反复地告诉我
:『你的母亲在贝涅波廉特遭到惨无人道的待遇,而且你是被贝涅波廉特舍弃的。』将我束缚在凡戴克。那是一种暗示
呐。哈,真可笑。我居然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义父似乎早在国王之前就设想过与邻国间的战争。也十分明了贝涅波廉特的地利之便。他利用了怀抱着对欧基弗家的
怨恨之下成长的我,策划了一场占领计划。我的义父,不亚于麦卡兰,自私自利而且欲望强烈——阿尔。」
但丁总算面对这边了。
阴暗之中,紫罗兰的瞳孔笔直地注视着阿尔文。
「我没有关系。我被处死是理所当然。无论理由为何,我都是抱着加害你们的念头踏入这片土地的……但是,不要杀害
那些士兵。」
真挚的眼眸凝视着阿尔文。他慢慢地起身走近,指节粗壮的手握住了粗糙的牢窗。
「那些家伙很有用处喔。令人讶异的是,那些莽汉们大家都说很喜爱这片土地,也很喜欢你。至于修则是被艾娃迷得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