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他口中的“皇兄”便立马炸开了锅,那位锦衣公子的随从站出来,傲慢的扬了扬下巴,冷声说道:“这位可是
堂堂九王爷!尔等草民还不赶快跪下?!”
众人大吃一惊,虽然早知道此人身份不凡,但却不曾想到九王爷竟云游至此。
“罢了罢了!既然是有大帮主在此,这种架子我可不敢摆。走了,去看杭州戏班的戏吧。”
九王爷李华说罢,领着随从一行离开了。人群也随之一哄而散,留下窘迫的三人。
付青云吐了口气,转看向云章,“并非我置你于不顾,你惹的人是王爷,皇上的兄弟,你说我敢帮你吗?”
易水寒却想此人在西京门的事情上毕竟帮了些忙,于是拿出几张银票,颦眉递给了那几位官差,“能否在通融一下?”
那几个官差似乎不解易水寒为何要帮这个惹得天怒人怨的云章,只是故作为难的说:“若不是九王爷,易掌门的事我肯
定就格外开恩了,但是易掌门你也看见了,这小子把王爷给惹着了,你说我们这些小兵小卒的敢放他吗?”
“我又不知道那是九王爷!只看他衣装华丽,主动过来要和我赌一把,我便就答应了他,谁知他手气跟什么似的,要风
得风要雨得雨,不然我哪里惹得到他?!况且区区十两银子,用得着吗?!”云章声辩,却怎么也剥夺不了同情。
欠了十两,还上几张银票,付青云看着就生闷气,“我告诉你,以后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易水寒无奈的摇摇头,又拿出几锭银子,“若是不够,我再加便是了。”
似乎更不曾料到原来那个叱咤风云的门主竟然还这么通融,官差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喃喃道:“咱还是收了吧,不说
不就得了?”
官差们纷纷点了点头,解开云章手上的锁链,便乐呵呵的离开了。
“门主为何要帮他!还是不要理他了!方才听那李华说附近有杭州戏班要摆台子,我们不妨去看看吧。”付青云脸色变
得比翻书快,撕下一层脸皮子就又是另一种神情,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云章。
“……你先去吧,我有些事要处理,到时候回客栈等我便是。”
不等付青云回答,易水寒便也匆匆转身离开了。付青云纳闷的看了一眼云章,“快滚!”
云章却不依,嬉笑道:“不要生气啊,不如我陪你去看吧?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九王爷就在那里,你去了我怎么开脱?!我和你两清了,去找你的司马吧!”
云章微微一愣,“你还真是好记性,仍旧不忘司马。莫不是你吃醋了?你喜欢我?!”
付青云面上一红,心想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厚颜无耻吗?!“真是痴人说梦!你要滚就快滚!”
尽管如此,云章还是紧紧地跟随着,付青云再一次真正意识到,何为交友不慎。
第拾叁回: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凌云山不远处有一座前朝荒废的寺庙,曾经香火旺盛,后因战乱便废弃了。现在是杂草丛生,已多年无人步入。易水
寒四下看了看,便推门走了进去。
庙中的光线暗淡,窗口已经被木板钉住,却有几缕光束倾泻进来。
正中间的坐垫上跪坐着一位墨蓝色长衣的金发少年,他见有人进来,微微一笑,西域人特有的高贵面庞如同一只慵懒的
猫,只是一张俏脸却全被脸颊上的伤痕所毁。浅蓝色的瞳眸似乎失去了焦点,却依然凭着感觉看向易水寒进来的方向,
“易掌门有什么事要请教吗?”
“好在不曾记错,每次你都回来这里。”易水寒却是很轻松的口气,“记得以前在婆萨城的酒肆与你对饮时,你也曾说
过,九王爷受高人指教因而医术高明,此话当真?”
“因为约了几位同行在此交易呢。不过关于九王爷,多久以前的事了,易掌门还记得。长安不敢妄言,不过确有此事。
听说九王爷虽说几位皇子中最有才华的,却无心权位,及冠后四处游历,行踪更是不定。”名为长安的少年展开手上画
扇往面部送风,“我记得那年,易掌门为了那孩子的事四处寻医,可是屡次未果。怎么,难不成您见着九王爷了?”
“今日在市集上看见了。”易水寒暗暗握紧双拳,“我易水寒仗剑一生,江湖游荡,虽被世人称为一身傲骨,却并非不
肯低头。”
“嗯,我记得易掌门的处事原则,绝不向权贵低头,但却愿为一个‘义’字折腰。不过易掌门这次来怕不是为了义,而
是为了一个‘情’字吧?”长安合上双眼,站起身来,“那个孩子还好吧?我记得那年,他还不及桌子高呢。”
长安走向庙宇一侧的香台旁,却不慎被绊了脚,险些就跌倒了,“哎,眼睛不好还真是不方便。您若是找到李华了,麻
烦也替我寻一副治眼疾的药方子吧,是他的话,应该做得到。”
“青云怕是不记得你了,他这些年脾气倒也变坏了不少。”
长安一边在香台上摸索,一边笑道:“当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啊,想起我同你多年不见,今日一见你竟也叱姹江湖成了
一时的红人,更不曾想到,徐子期他……”似乎是不想再提,他叹了口气,继续摸索着,“奇怪了,我记得明明是放在
这底下的……啊,找到了!”
长安揭开一道盖板,从下面取出了一个布面已经泛黄的锦盒,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雕龙的寿山石纹章。长安将纹章递
给易水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不和你客套了,这个章是当年皇上出巡时别地官员敬奉上去的,皇上那时给了我,
还说过见章如见帝,我却从未用过。”
易水寒拿着章苦笑几声,“你的意思是让我伪造圣旨?”
“呵呵,归根究底对象是多年不回宫的九王爷,他难得见圣上一面,放心吧,事情不会败露的。九王爷虽是浪子,但也
算是个孝子,他不会不顾他父皇的意思的。”
“……多谢。”易水寒手握佩剑,抱拳叩首。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好久不曾去热闹的地方了。”长安仰面,叹了声,“都快发霉啦!”
少顷,待到长安收拾了东西,将刘海散下遮住脸上的伤痕后,两人便一起动身进城。
而此时城中湖畔旁,戏班还未登台,幕后仍忙着摆场子,看客们便已经在下面摆起了桌子,喝酒的喝酒,饮茶的饮茶,
下棋作诗者少许,不时有人来了兴致哼上几句乐府曲调,下面便可听闻掌声片片。
与云章一起并非付青云的意愿,他可以绕了几条街,都没能甩开此人,奈何赶也赶不走,就只得任他去了。一边提防着
四下,一边还要应付这难缠的云章,付青云只觉头晕目眩一阵难受。
只见不远处,一众人围着一张茶桌议论纷纷,细细听去,竟都是在说些阿谀奉承的话。
付青云拽住云章的手,他自知那边的人定是九王爷,生怕这云章一时好奇又过去惹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了!付青云这么想着,按耐不住烦躁的心情,起身正想离开,只见对岸石桥上走来两人,俨然正
是易水寒。而另外一人……
那波斯人的打扮好生面熟,只可惜金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教人看不清了。
待到两人走进了,付青云才觉似乎对那波斯人有些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都不说话,看来当真是忘记我了。”长安哈哈笑了笑,依旧闭着眼,“你十二岁那年,我正值十七岁,当权得势
好生威风。看到你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还真叫人怀念。”
付青云看着他的脸,微微一愣,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京城玲珑阁的琴师长安!”
易水寒也难得的跟着笑了笑,“现在是商人了。”
付青云困惑的仔细看了看长安,问道:“为何不做琴师了?我记得你的琴技很好,在玲珑阁时再没人有你这样超凡的琴
艺。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了?”
却是如此,但凡是去过玲珑阁的,此生不会忘记那风华绝代的波斯琴师长安。似乎听过他那遥远空灵的琴声以后心中就
再也装不下任何世俗嘈杂,当时长安还被召进宫中做了首席乐师,据说舞剑也舞的非常漂亮。想想也知道,那是何等奢
华富丽的时刻。
如今付青云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长安竟是一脸落魄,满面尘埃。
云章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却痴了。虽然面目依旧不怎看得清楚,但此人却有白皙如同珍珠的皮肤,眉不画而翠、唇不
点自朱,淡金色的长发披在肖肩上,虽不是中原人的温婉,却有一种异域的美艳。
想着此生除了那俊丽的司马遥和这清秀的付青云,还未曾看过这般漂亮的人。
付青云似乎猜准了他的心思,立马往他脚上踩了一脚,低声骂道:“你这无耻之徒!把眼珠子给我放干净点,满目淫光
真是气死人了!”
云章缩了缩肩膀,心想你不让看就不看,我还是我云章吗?
长安掩口呵呵笑了笑,“易掌门要找的人不是在这里吗?我在这边坐着听戏,你先去看看吧。”
易水寒点点头,便转身走向了李华聚众的那边。
云章看着在自己面前款款坐下的长安,眼睛的看直了,不理会一旁怒火中烧的付青云,直直对那长安笑道:“你叫做长
安吗?初次见面,在下是青云的朋友云章。方才听闻你琴艺超绝,可谓跳珠撼玉,现在戏还未开始,不妨独奏一曲吧?
”
付青云一听更是恼火,自认识他以来,还未听他称呼过自己“青云”,如今在别人面前迎合拍马屁才想起了自己,竟也
是拿来套近乎用的!
长安却不以为然的笑着摇了摇头,“我五年前就立誓此生再不碰音律了。”
“难不成是遇见什么挫折了?哎,你看我,前些天灭了一个西京门的门主,他们的副门主还说要找我算账,方才还得罪
了九王爷,你说我衰不衰呢?”
长安搁下手中的茶盏,“……西京门的门主被你杀了?”
“听说便是这最近几日的事了,”付青云应道,“我却不信,这人成天都是一副死鱼相,怎么看也不是隐世的高人。肯
定是凭着一张嘴皮子胡说八道,把别人给吓死了!”
“我在路上也听见旁人议论此事,”长安不禁也心生疑惑,这云章杀了人居然还敢四处晃荡,莫不是他有人撑腰,就是
太不知死活。不过听他这么说,倒还变得像是兔死狐悲了,长安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云章兄何不找处僻静之地,
暂且躲避一段时间,总比待在这里等人来杀好吧?”
云章又怎会没想到,只可惜身上盘缠有限,不然也不会多年只在这个小城中混着。更何况自己并没有固定的居所,不四
处走着,难道只能待在角落里面烂掉吗?
“青云以前,几乎都不说话的吧,今日再见倒是精力十足了。”长安呵呵笑道。
付青云下一句针对云章的话却哽在了喉中,是不是有点过了?付青云哼了声,安静的坐下便再不吭声了。
觉得有些无趣了,便看向湖畔,却见到易水寒和那九王爷李华在说些什么,付青云不明白何时起天山门需要和皇族有交
集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有金蝉王的事被张义崇那伙人知道了,所以在江湖上都传开了,必要的还要牵扯到朝廷吗?似乎
也不是,易水寒并不是愿意与朝廷相往来的人。
付青云尚且不明白易水寒到底同他说了些什么。这时戏台上忽然锣鼓作响,只见戏子身着粉绿不一的戏服,戏班们面着
戏装纷纷上场。
一时间隆隆作响,婉转的音调莺莺哼哼的在耳边响起,旁人似乎说了些话,也听不清了。
“开始了开始了!快点看啊!”云章嚷嚷着把付青云拉到自己身边。
付青云看了一会儿,却忽然站了起来,云章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吗?”
“没心思看下去,你若有闲情,就在这里陪长安凑会儿热闹吧,我走了。”
“易水寒一会儿就要回来了。”长安说道。
“他和九王爷说的事,我不想知道,麻烦替我转告一声,我回客栈去了,不需要顾及我。”付青云说罢,在一片喧闹声
之中渐渐离去了。
空留得闲余的两人,和满场热闹的戏班。
待到易水寒回来,长安知是事情办妥了,也不多问,便说道:“青云说他不想看,就先回去了。还说不想知道你和九王
爷说的事,任谁都知道,是很想知道的吧?”
云章心想那死小孩肯定又哪根筋不对了。
“定是又耍性子了……”易水寒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失陪了。”
长安付手,点了点头,心知易水寒担心不过也是为了付青云。可云章却不是这么想,易水寒去留与自己无关,也知道那
付青云性子古怪去留随他,但是如今像长安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放在面前,不多看上几眼实在可惜了。
“对了,既然是青云的朋友……云章公子若是不嫌弃,改日可随我去京师,我在那里有一家店面,若是无事,我可以提
供你的住食,你帮我办办事就好。”
“那真是太感谢了!”云章却是非常愿意,可谓是求之不得了。但云章很不解他为何将半张脸脸遮挡着,便问道,“对
了长安,你的脸怎么了?”
“这个吗?”长安不自觉的伸手去抚了抚被长发遮住的伤痕,“说来这还是,拜徐子期所赐……”
“那个人,不是付青云成天挂念着的徐子期吗?”
云章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此时却听见不远处巡街的捕快对自己喊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进来的,快
点滚出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纷纷看向唯独是衣衫破烂的云章,云章见今早才惹上的九王爷也闻声看向这边,于是对长安抱歉的笑了
笑,“不好意思了,看来我也要走了。”
还不等长安回话,云章便脱兔一般的跑了。
此时却又有一众打扮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走了过来,侍者见了,便走过去问他们是为何而来,为首之人自报:“我们是
西京门下,我是西京副门主,穆奈何。你可曾见过,一位叫做云章的人来过这里?”
第拾肆回:雾绕京师步疑云
易水寒熟知付青云的脾气,知道付青云现在心情极差了,多走三步怕是都要迷路。除了客栈也不会去哪里。心知肚明,
是自己惯坏了他,但是想在若是想纠正,怕是比登天难了。身为引领一个门派的掌门,成天追着一个少年四处跑,稍有
些自觉,定都不愿意。易水寒并非情愿,却是无可奈何。
常说唯女子小人难养也。世上的女人再如何深明大义,也总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吃醋,更甚者挂在口上斤斤
计较,几年之后都依然似乎记忆犹新。但小人却并非如此,这类人阳奉阴违,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却已是记去了骨子
里,一旦逮住机会就往死里报复,不弄得粉身碎骨便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