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说的便是付青云这样的人了吧?
回到客房内,只见付青云侧身卧在床上,易水寒走到他身边坐下,抚了抚他的头发,“这么做未免太不自然,若想睡觉
,窗户不关、发带不摘,你是想等我来吗?”
付青云听着自己的意图一件件被易水寒摊在了面前,立马坐了起来,“我一直就如此。”
“昔昭的脾气比你好。”
“那你可说说怎么个好法?我怕我学不来。我自是明白你当年是因为看我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所以才收留我在天山门
下,我不像他,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不说了。我和九王爷李华说了你的事,李华医术高明,他愿意一试。明日随我回天山门,收拾行李,两日后动身去京
师的睿王府。”
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付青云苦笑两声,“我不愿意去什么王府!我从未奢望过我的身体能好起来,你若是烦了我,大
可把金蝉王取走一了百了。别人要我的命可不行,但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如果掌门下不去手,大可等我死了以后再拿
走,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你何必还要把我的命吊着?”
“这么久了,你当真还是个孩子而已。”易水寒在付青云面前蹲下,微笑着抚过他的脸庞,“可是你本来就还是孩子,
我对你这么做,或许是我要求太多了。不过我们每人活在世上,都背负着一些必要之事。等过一些时日,天山门里的事
处理完了,我就去看你可好?”
付青云却挥开他的手,冷冷的说道:“不必劳烦掌门了,我去便是。”
若说牵挂,想破头壳却是都没有。易水寒的心思却与付青云完全不同,奈何一片痴心,却为何都不开口,易水寒每次都
只是一笑而过,仅仅只是希望眼前的人能过得好,如此而已。
易水寒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把他当成昔昭,还是付青云了。
说来也是凑巧,九王爷李华答应付青云明日去收拾行李,后日再启程,但长安也说他要回京师,不妨到时大家同行。
正巧大家都住在同一家客栈内,晚上与众人约好了,便去了湖堤畔的“醉雨楼”。
那晚天空也正巧下起了朦胧细雨,走到醉雨楼前时忽觉得十分应情应景。九王爷李华走到楼前,却看见门前一对联,写
着“置酒高堂悲歌临觞”。
李华说道:“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苹以春晖,兰以秋芳。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
蟀在房。乐以会兴,悲以别章。岂曰无感,忧为子忘。我酒既旨,我肴既臧。最后一句便是,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这便是教人及时行乐的了,付青云撇撇嘴,心想这不是那云章毕生追求的境界了吗?
不过这九王爷看来似乎也是那注意及时行乐之人,否则哪有这文雅的志趣来此挥霍?
刚刚踏入醉雨楼内,只听闻有人在闹事,接着就是侍者的怒吼:“给我滚出去!这里岂是你能来的地方?!早听说今晚
九王爷要大驾,你趁早给我跳进河里洗洗干净!再别出现在这醉雨楼!”
而有一人回答道:“我的玉佩掉进去这湖里了,这湖难道也是你们醉雨楼的?”
这类地方的人,大多都是涵养素质较高的,能把侍者惹得如此气愤的,付青云目前只能想到一个,且是那最符合厚颜无
耻一词的人,云章。
打了个寒颤,付青云向后退了几步,却被长安拉了住,“诶,我看里面那人你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
此时李华也摇了摇画扇,说道:“我好像也似乎记得那声音,该不会是上午的那人吧?现在的衙门真是办事不利,妄我
决定要好好教训那家伙了。”李华抚了抚衣袖,对一旁的易水寒笑道,“易掌门先请,我们先去楼上雅座,李华今日还
有一事相谈。”
易水寒点了点头,便随他先进去了。
付青云站在门口踌躇着,被长安推推搡搡的给拉了进去。
果不其然,闹事的定是那云章,此时正见他被人拉着往外扔,云章忽然看见付青云来了,立马伸手抓住他的领口,付青
云没能躲开也没反应过来,被他这么一扯,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侍者见了立马乱了手脚,焦急的走上前去扶起付青云,不断的问他安危与否。
付青云只是挥挥手推开那侍者,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恶狠狠的瞪住已经被丢出大门外的云章,“我告诉你,我两
日后便要去京城了,你就抓紧时间多给我惹些乱子好让我恨死你吧!!”
云章一顿,却忽然眉开眼笑,“你是要和九王爷去京城吗?听说长安也要和你们同行,真巧了,我才说要去长安在京城
的店里帮忙,那正好,后天城门口处,我等着你们啊!”
留下付青云一人目瞪口呆,万万不曾料到,他居然也会一起去?!
付青云转头将凶狠的目光移向长安,长安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立马干笑几声将脸侧了过去,“他昨天一定缠着要我带
他去,我本以为他好歹有点恋乡之情,谁知他竟说他的出生地不在此处。不过青云,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你要不要听?
”
“你倒是说来听听看,看看能不能成功的转移话题?!”
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咳了几声,说道:“昨日在杭州戏班摆台子的地方,自你们逐一离开留我一人的时候,一个自称
是西京门副门主名叫穆奈何的人忽然出现了,问一旁的侍者有没有一个名为云章的人来过此地。”
“大概是寻仇的吧?”付青云揣测道,“云章那家伙杀了他们门主,定惹来江湖仇敌。”
“听脚步声似乎大概约有十几个人,只是他们问话的语气温和,并不像是在找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他们离开后大约一
个时辰,云章忽然折返回来,死活缠着我说要去京城的店里给我当伙计。”
付青云觉得倍感无力,这家伙不要脸已经到一种境界了。但是转念一想,却忽然觉得事有蹊跷,“你的意思是,西京门
应该已经找到了云章,但是却并没有杀他?”
长安点点头,付青云继续说道:“带这个家伙一起走不会出事吧?”
长安这次却摇头了,他秀眉微蹙,抱手说道:“未必是个好举动,但是他一直求我,我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
付青云只觉得一阵晕眩感阵阵袭来,看来长安是未曾瞧清了那家伙的真面目,否则若是长安不答应他了,别说是求上两
三个时辰,他磕头不成,以死相逼也并非不能。
付青云心里纵然有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这好歹也是别人的事,与自己何干?况且要与长安一道,也是九王爷李华的意
思,那些人向来心高气傲,岂是说一句就会更改心意?
说来,上次听司马遥说徐子期仍活在世上,付青云心中变就时常感到坎坷不安。
那年他走时,是说要去京师做一流的琴师,可是谁知竟传来他路上遭遇劫匪,坠崖身亡的消息……那么若他还活着,会
不会还是去了京城,做了乐师?
付青云走出醉雨楼,转身看向那门前对联,置酒高堂,悲歌临觞。
此时醉雨楼的二楼雅座,靠近最里面的一处雅座上,李华面前一盏茶,而易水寒面前却是一杯酒,李华笑道:“易掌门
一代倜傥大侠,自当是醉饮三百杯。小王自认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了。”
“青云随王爷去了京城,还请切忌万万不可带他进宫参加筵席,那孩子还小,最爱惹事。”虽是这么说,易水寒心里也
明白此人做事一贯不按理出牌,所以只能当做劝告,而不能相信他定能做到,“纹章我已遣人送还予你,还望九王爷到
了京师以后奉还予皇上。”
“这纹章还是当年父皇赐给那宫廷首席乐师长安的,若你说方才楼下那双目失明的波斯人是长安,我还真是信不过了。
想他当年,父皇捧在手上像个宝物似的养着,西域进贡的缎带珠宝,并没有先发送过嫔妃,连太后都没看上一眼,就全
部送给了他。还将他居住的行宫,庭院的地面上洒满从西域运来的金砂,我那时贪玩溜了去,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
了天上。”李华言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见他现在如此落魄,而取代他的人却无比风光,不知他看了以后又是作何感
想。他的眼疾和脸上的伤痕,怕是当年被奸人在他用的胭脂里放了毒,谁让他不安分的做乐师,非得学着唱戏去讨好皇
帝。”
易水寒颦眉说道:“圣上酷爱音律,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除了治愈青云,我还请王爷配药医治长安眼疾。”
“治他的眼睛有何用?他的心里都放不下任何东西,眼睛底下还能装下什么!”李华只是嘲讽似的笑了笑,“易掌门好
运气,遇见我这个眼睛里什么都装得下就是装不了名利的人,才甘愿一试,将那金蝉王取出。金蝉王现世,朝廷里怕是
要闹翻了,看我将它毁去,那些人怕是要气到发疯吧?”
“正是如此,我才希望最好将青云留在王爷府邸,除非必要定不要带他外出。”
“这我当然知道,我并非愿意帮谁,也不是屈膝于皇命,只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气罢了。”
易水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九王爷逍遥自在,易水寒佩服。”
“易掌门何尝不是置身事外不食烟火?”李华呵呵一笑,与他碰了碰杯。
将杯中的茶饮尽时,李华忽然伸手拿起摆在一旁盛放围棋棋子的小竹筐,易水寒微微一笑用剑柄扣住李华手背。
李华似乎来了兴致,将竹筐抽出,棋子向地上一洒,易水寒起身取剑,只见李华脚下一踏,地板忽然翻起,棋子如落地
之鱼一般纷纷弹起,易水寒拔剑挥开弹起的棋子,侧身翻转躲避开来,一阵黑白交错之中,立马激起灰尘滚滚。
待到棋子全数落地,易水寒的肩上还是添了道伤口。
易水寒难得高兴,收回佩剑,道:“李兄好功夫!”
李华也大笑,“这话我爱听。我不爱汉人的那套礼仪,既然都是习武之人,以后便以兄弟相称了。说道这身功夫,还是
拜四处云游学艺所赐,所以套路杂乱了些。”
“话不能这么说,所谓无招胜有招,这也是武学一大至高境界。”
李华端起酒盏,大饮几口,连呼痛快。
此时雨歇,只见云开见月惊,诚然是,水月光中有一场。
第拾伍回:雾绕京师步疑云
云章走在路上,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连运轻功,穿梭于车水马龙的夜市之间,也依然感觉到身后有人紧跟其上。不管是
侧身进去巷子里,还是混入青楼扮那嫖客,却觉得几道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身上。
略加猜测,便清楚跟踪自己人怕是有十来个。想来自己并非什么权贵之人,几乎也算是身无分文,身上一块玉佩也并非
什么稀世宝物,就算真的被别人瞅上了,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让整个强盗伙子集体上阵吧?
云章默默的叹了口气,若不因对方是易水寒,自己会假扮什么杀了西京门门主的绝世高手吗?跟在后面的那伙人,头目
十之八九便是西京门副门主穆奈何。
云章走入一处僻静的巷落,转身说了句:“别跟着我了!都出来吧!”
几道黑影刷刷落下,为首之人恭敬的拱手施礼,说道:“阁下可是考虑清楚了?”
云章吊儿郎当的晃晃肩膀,摊手说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点武功的绝世高手吗?我云章何德何能,让你穆奈何门
主这么煞费苦心啊?都说人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杀的,那也是个意外!”
穆奈何却似乎只字未听进去,只说道:“阁下不必推脱,你杀了前任门主,那么你就应当成为现任门主,你若不做门主
,在下只好动手取了阁下项上人头。这是我西京门的规矩。何况兄弟们早就怀疑那门主来得蹊跷,全凭他手上有师尊的
手信,否则绝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了门主。胜者为王败为寇,若群龙无首,其能久乎?若云章兄台愿意出山带领
我西京门,穆奈何在此拜谢!!”
云章见状立马过去扶持住他,生怕自己下不了台。云章自那次事件以后,提心吊胆不都因为生怕哪日这西京门来寻仇?
今日不过其然却是都来了,却集体说要立自己为西京门门主!不当不行,当了更不行,不当是死路一条,当了暂且能保
住一条命,但以后怎么蒙混过关?!
深知易水寒分明是想试探西京门,杀了那西京门主却扣在了自己头上,一来试探了西京门,二来也不会引起两派纠纷,
三来还顺道替西京门解决了掌门问题!
“不过你们这样跟着我,我亦没办法考虑,心神不宁怎么去想?”云章面上摆出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打
好了主意,“你不如让我考虑一天,不过千万不可以跟着我,否则我无法考虑,隔一天,我定给你答复!”
只要有一天时间,便可动身去京城,到时这群人纵然是想寻也无处可觅。
穆奈何与其他人对视几眼,思忖半晌便点了点头,“那么一日之后,我会再来。”
云章心里怒骂快滚,面上却是堆着一脸的假笑,待到送走这麻烦的一干人,云章靠着墙深深的缓了口气。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红莲谷现在回不去师父也靠不住,江湖上有名望但是不受敬佩的西京门也和自己拉上了关系。楚筱
到底和司马遥有什么联系,西京门能忽然间扬名江湖靠的却是一个武功三流的虫鼠之辈,总是不解,这其中莫不是有何
隐情……
云章思索着,坐在屋檐下,却沉沉睡去了。此时巷角处,却出现一个白衣少年。
翌日清晨,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荒庙之中,隐隐听见身旁哐当作响,一时好奇,便坐起身来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香台便摸索什么东西。逆着光看的不大真切,可那头金发依旧格外醒目。云章记不得
昨晚的事,便站起身来,略显打扰的悄声问道:“长安,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啊,你醒了?”长安转身看向他微微一笑,“昨晚你似乎很疲惫,是个穿白衣服的少年送你来的。我本以为此地荒废
多年,已经无人知晓,谁知他却找得到这僻静的地方。好在我认识你,他闻言后便就离开了。”
“谁?”云章不解的眨了眨眼,若那人是付青云抑或别人,应该将自己送入客栈而并非此地,不过有谁愿意顾及自己?
不过是风餐露宿,多年也习惯了。那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
“他自称不便透露姓名,本意也不愿让我告诉你是他送你来的。不过我看他似乎颇为关心你,我还是应当让你知晓。”
云章思索再三也没能想出那人是谁,不过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一人,莫不是,司马遥?
不过长安双目失明,当时怕是也不知道来人有没有拿着伞。司马遥大概是不想与付青云一干人碰面,所以才送自己来这
称得上唯一可暂时休息的安宁地方。
云章看了看寺庙外万里无云的晴空,心想似乎过了些时日,自己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看着长安仍然站在香台前摸索,满手沾着灰尘,云章跑过去殷勤的问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