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云正值心情万般纠结的时候,无法释怀更别说是忘却,回忆亦如击水之石,沉入水底激起沉寂多年的淤泥,对徐子
期的思念更是如锁链一般死死捆绑,哪有闲心去管云章,厌烦的将其推开,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云章吃了闭门羹,遭豆腐打墙,心中郁闷不已。费尽口舌请这个破小孩下山是为何?还不是为了讨司马遥美人一笑千黄
金,哪里是充当好人多管闲事的话婆子?!
眼珠骨碌一转,云章不再与他瞎掰,径直向酒楼后院走去。
果不其然,司马遥就在酒楼后对面的巷落之中,云章欣喜,正欲上前与其攀谈,却恰见司马遥身边出现了一身披黑袍的
神秘人。看那黑布料中露出的手指的骨骼,清丽修长倒像是女子。因隔了一条巷子,所以司马遥并未察觉周遭有人。
而当那女子扯下连帽,云章却瞬间睁大的眼。
那不是自己的师父,前些日子在与张义崇打斗之中跳入深潭失踪多时的楚筱吗?!
只见楚筱从衣袖中取出,一只骨笛交给了司马遥,而云章看的千真万确,那骨笛是楚筱终日随身携带的物件,一般决不
取下的东西。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楚筱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事情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太过仓促,云章尚且未回过神来,便被转身正欲离去的司马遥瞧了个正着。云章一看自己被发现
了,立马转身要跑,且不料自己刚刚转身,司马遥便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你、你轻功真好啊!!”云章吓得向后退了三两步。
司马遥抽出腰间利剑指着云章,冷冷的开口:“你跟踪我?”
“没有!!”云章绝口否认。
“你看见什么了?”司马遥似乎略有踌躇,但还是缓缓的将剑放了下来,“算了,就算你说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会
信你的。”
云章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只道:“其实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我的师父楚筱。”
却是从未想到自己的师父会与眼前这身份来历疑云重重的司马遥有关,云章也算是颇有经验的地痞了,在这种危机时刻
稳定情绪冷静思考还是容易做到的。
“你认识她?”云章挑眉,“不过这与我似乎无关吧。若我说我要杀你,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话?”
“你这人真逗,你看你不是把剑都……”后半句话尚未说完,刚才还收回剑鞘的剑已经被快速拔出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云章冷汗淋淋,“我们有话好说啊!”
这看似柔弱的少年倒是比牛头马面都来得催命!
偏偏奈何两人实力悬殊,虽说云章轻功大概在天下也算数一数二,但现在身处的环境根本不利于逃脱。再加上司马遥轻
功武功都不差,万一逃了又给逮住了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心中无比懊恼选错的时候来,云章正打算动轴自己毕生所学全部花言巧语,想着若是运气好能瞒天过海倒也捡回一条烂
命。
司马遥道:“有什么遗言就快些说,说不定我到时会酌情考虑。”
云章总觉得酌情考虑一词似乎让自己感到很不安,仔细想想看这不就是先前付青云说的话吗?结果对方下一刻就食言了
。
云章只觉得额头溢出冷汗,强挤出一张让人汗颜的笑脸,说道:“遗言倒是没有,想请你去喝杯酒倒是挺乐意。我知道
东市有一处酒家,那里的秋露白可是应时应景啊!”把话题扯远到十万八千里外,也算是一种办法。
看着司马遥依旧颦眉不语,云章立马又说道:“你要是不喜欢喝酒,喝茶也好,我知道有一种喝法叫做沁雪梅!”
司马遥却忽然收回了剑,呵呵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还懂茶艺。”
虽然对方的做法显得过于唐突,但云章还是舒了一口气,谈笑风生的说道:“哪里,云章不过就是个市井之徒,都是道
听途说罢了。”
“……今日之事我可暂且留你一命,若是让我听见什么风声,定要你以命相担。”
见司马遥正色说着,云章立马点头不敢多说一字。
司马遥看了他一眼,又道:“说回来,你不是要请我去喝酒吗?”
云章一愣,还想着你能喝酒吗?口上却立马答应下来:“好啊!”
司马遥却打趣似地笑了笑,摇摇头,“罢了,你的债都尚未还清。若是缺银两,就去城郊东南五里外的渔舟酒家,报我
的名字,店家会给你银子的。也算是谢谢你替我找到了付青云。”
还不等云章问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事,只见对方白衣拂袖,转身离去了。
第拾回:烟波江上使人愁
过了好些时日了,探向窗外,冬雪已融,春入遥山碧四围。枝头的寒梅也凋零化作春泥。
付青云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也不进食,易水寒远出尚未归来,帮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生面孔,也不见认识的,
唯有一个许岳,也是处处刁难。连思忖的余地都没有,更是烦透了那个把自己请下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云章。
好在易水寒出门前安置给自己使唤的侍女倒还算善解人意、伶俐懂事。
付青云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几天,跌跌撞撞的走向桌前,侍女青莲赶忙来扶着他,付青云喝了口水,以解喉中的干燥炙
热,哑着音色问道:“我怎会在这里?”
青莲眨了眨眼,不解他的意思,心想你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于是道:“小公子说话好生奇怪,那日您病发,晕倒在了
山门前,是许岳公子带你回房休息,且不料小公子一直精神不振,这不,今日才略见好转,能下床说话了。”
当下已是冬去春来,也不知道到底这样过了多少时日了,付青云身体依旧发冷,真还分不清时节如何。
心想着若是再碰见那杀千刀的云章,非要和他讨教个说法!
且不知,此时那人正犹在的含着竹哨,大步走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
而此时的柳街,那衣着简陋的人明显不受人待见,纵使是见了美人佳丽,也都不予理睬。
云章打了个喷嚏,心想又是谁在背后恶意诅咒了?但愿别是那蛮缠的死小孩。
掂量一下钱袋,便知自己现在的贫困潦倒,可不上进的人依旧是起步生风,悠然自得。这时又见有人去了那家古董店,
云章玩味一笑,于是又跑去了古董店,作势是要找茬的。
那位客人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身着一袭鹅黄色的缎子,可谈吐倒也不见得有多高雅。
“我看这什么玉双蟠龙最多二百两,三百两你骗谁啊?!”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玉双角蟠龙可是西域来的宝贝啊!你看看这纹路雕刻的多精细?俏色的雕法天下间你能找到几件
啊!要不是客官您名门贵胄,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那客人一听对方谦卑于自己的身份,立马神采奕奕,作势就要掏钱了。
云章立马站了出来,店家一看赶忙扑过去要赶走他,可云章已经开口:“这种陪葬品可买不得,晦气的甚,公子既是朱
门子弟,在下定要如实相劝,这种东西买回去,只怕会败坏了祖宅风水,老板,你卖这种东西是用意何在?”
那人一听,立马推开要赶走云章的店家,怒道:“你说,你用意何在?!”
“我、我!客官您万万听不得他的啊!他是这里出了名的尖牙利嘴,尽是会胡搅蛮缠!专门坏人家生意借此敲诈,他已
经不知道搅了我多少生意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好心相劝,况且这也不是西域出产,看看这样式,是商朝的吧?”
“哼!那也是有年头的东西!”
“公子你可听见了?”云章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有年头的东西也难免晦气啊。”
“不买了不买了!扫兴!”对方听罢,气冲冲的带着一对随从扬长而去了。
任凭那店家跪地哭喊,就是没有丝毫挽留的余地。云章耸耸肩,顺手摸了一件玉佩就要走。店主立马喊道:“你、你坏
我生意这次妄想要逃之夭夭!老大老二,都给我出来打死这混账家伙!!”
云章一听便知对方要搬援兵了,只可惜目前还未遇见能追上自己轻功的人,云章灵巧的闪进人群,无需用上太多内力,
便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这玉佩是两年前自己来到这座陌生城池时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于是便去古董店卖了换了些钱。且不知那老板黑心,上
好的玉佩竟只换了五十两银子,于是出于报复,云章小人作为的时常惹事,如今宝物失而复得,也算是桩值得庆祝的事
了。
趁着春来,积雪消融,河面湖泊的冰也该化了,云章恍然想起司马遥所说的那家“渔船酒家”,一时心里起了念头,想
一瞧究竟,便动身出了城。
城郊五里外,四顾山光,烟笼柳堤,十里水波,千里莺啼。春江水已暖,鸭却是先知了。来来往往并无太多过客,可见
天还未完全放暖,远处一断桥残雪,透着绿意盎然,近处有秀才湖上泛舟,吟诗作曲,笛声悠扬。
云章在湖边踱步,只见不远处有一石舫,雕凿的与渔舟无异,只是略显偏大,门窗皆用石材,雕刻细腻,纹路以花鸟居
多,部分用朱墨糁之,在一片烟波浩渺之中,倒显得似真似幻了。
那酒旗上写着“何日君再来”,云章想着,这里大概就是司马遥口中的渔舟酒家了吧。
理了理不算体面的衣衫,云章抬头走了进去。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问道:“客官可有带足了银两?我们这里的茶水酒肉,可不是一般人享受的起的。”
云章瞪圆了眼看着他,天大的怪事,这做的是什么怪生意?有客人来此品茶饮酒,居然还要先问好对方是否具备这个消
费能力?“我叫做云章,司马公子没告诉你吗?!”
不料声音大了些,竟引得各方茶客频频侧目,云章倒还是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
这时却是老板掀开帘幕从后面走了出来,只见那是一位身着素色翠衣的女子,乌发单挽一只翠玉青花簪,笑意盈盈的说
道:“知道知道,司马公子事先已经告诉过我了,说到时候若是有一位衣衫破烂的人光顾,问他声带钱否,若说没带的
话八成就是云章公子了。”
老板娘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竟都不约而同的一齐捧腹大笑。
老板娘抬袖掩口轻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既然是司马公子的贵客,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大家都叫我翠娘,我的酒肆
茶店可是闻名八方,来的都是些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早听司马公子说你文采横溢,如今得以见到,不妨就借着在座各位
的雅兴,以眼下的阳春美景,题诗一首吧?”
云章心里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想到你这老板娘以貌取人实不讨喜,但又一想,不如借此机会挽回颜面。于是轻挽宽袖,
欲将提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店小二取来墨宝,笔管是羊脂纹龙的玉管,纸也是洛阳上好的宣纸。
云章拿起一壶陈酒,将墨汁倒入其中。众人看得兴趣盎然,这时云章用羊毫略蘸墨汁,如龙游水般的书写起来。那笔法
委婉但又不失大气,豪迈但并非粗犷。
必就之后,云章拂拂衣袖走出酒家,背对众人,一边走着一边笑叹一句“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众人惊奇,纷纷凑过去观看,只见那似磨非墨的颜色,勾勒出四行七言句。
“春雪絮藏感物华,看者目断未见花。愚者不知春何在,折去杨柳笑酒家。”
字句并不算华丽,但却贴切的表现了“何日君再来”外的春寒之景,只闻那纸张上竟散出了淡淡的酒香,便明了他为何
以酒泼墨。风送酒香,飘入重重楼阁。
半晌后,一人感慨道:“妙啊,真是妙。”
忽然却有一人狠狠说道:“妙你个头!你没看出他在骂我们吗?!”
那人不解,便问:“兄台这是何出此言?”
“你看,每一句前面一个字凑起来,就是‘春看愚者(折)’,分明是变相的骂我们!”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不由一腔诗性全无,无一不怒火。而那翠娘只抚抚云鬓,但笑不语。
第拾壹回:点点杨花入砚池
翠娘凭栏遥望,摇着美人扇,笑语盈盈:“倒真不愧是司马公子,眼光颇好。”
有人听闻,便问:“那人足下生风,看起来倒是轻功不错,只可惜门主喝醉了酒,这一气之下,万一追上那小子了,错
了手可就又担上一条人命了。”
“即使知道你为何不阻挡?!”同他随行者怒道。
翠娘修眉一挑,看向说话之人,那人并没有什么可注意的地方,只是与他随行的另一人却是不凡。随行那人五官英挺,
骨子里透着一股倨傲,一袭深色衣袍,看装扮,倒像是个侠士。翠娘看后,心中便立马知晓他是何人。
这附近有座石穴,乃是江湖帮派“西京门”的盘踞之地,其势力并不亚于天山门。
既然西京门的门主方才已经离开了,那么眼前的,应该就是二把手的副门主穆奈何了。
翠娘也不想多问,免得引火烧身,只暗叹那云章运气太背,竟是惹火西京门的掌门了。以前曾见识过穆奈何的武功,何
其之高,虽说从未有人见过门主施展武功,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门主还从未在大家面前施展过武功,还真想看看门主的功夫啊。”
“还说!”穆奈何狠狠瞪了一眼那人,“门主这么做定有他的理由,不过这次醉酒,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西京门颜面何
存?!还不快随我去追!”
说来的确是感到有些蹊跷,像这种名冠江湖的大门派,那些帮主谁人不是出去打拼的?哪有这样每天带着自己的部下四
处闲逛喝酒的?翠娘托腮看着云章离开的方向,问那店小二:“易掌门还在楼上吗?”
“回老板娘的话,易掌门方才下楼看那人作诗,见西京门门主匆匆离开便也跟了去。”
“……你跟去看看,有情况就告诉我。徐大人可是很注意那位西京门门主的,万一真的如穆奈何所说出了什么乱子,这
事可就不好办了。”
店小二闻言,机灵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上的活儿就箭步走出了酒家。
云章走在山路上,不免有些疲累,找了处河边的岩石想稍作休息。
细细听闻,这山间的河水湍急,悬崖上不时落下碎石砸的咚咚作响,山谷溪涧凉风习习,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但从之前就觉得有人跟随在后,云章想来,觉得应该是某个讨债的,索性本打算一鼓作气跑他个十几里以外去,但奈何
山路崎岖,碎石遍地的也不便落脚,浓荫密布,轻功也施展不开。这才走了几里路,便就觉得有些累了。
云章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想着真不该拿容易弄脏的白衣服,身后边传来一阵急促不稳的脚步声。
若不是说走的头晕目眩了,那便是喝醉了酒。云章这么想着,回头看去。
只见一高大威武的大汉正迎面走来,手携一把胡刀,双目瞪红,满面的怒气。
不想,云章便知道准是自己又惹上了什么人,起身想跑,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
“好死不死的!”骂完一句,刚抬头那人已经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