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今晨 下——嘉语

作者:嘉语  录入:10-06

“我想一直就这么下去,将来找不到能过一辈子的男人或者女人,大不了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这样既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纷。可结果我还是会碰到他,我答应他住进我家,我以为我可以很淡然,但是……却还是不行,哪怕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恨他,至少还会因为被当成商品买来卖去感到愤怒。”

「洛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与其说是跟苗雨诉苦,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严洛晨笑了笑,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说:“总之,我不会无缘无故排斥别人。苗哥你先不要跟周淮说我在哪里,让小林也别多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等我父母的忌日过了之后,我就回来。到时候,说不定就对周淮没那么抵触了。”

他觉得时间就是用来治愈和淡忘过去的,避开周淮,一个人拼除杂念,安安心心在这小山村里待上一个月,诚心诚意代替洛晨为父母斋戒祈祷,说不定到时候自然而然就平静下来了。

电话那边沉默起来,沉默到严洛晨以为苗雨已经挂断了电话,那端才有响起苗雨的声音,只是这次,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担忧,反而透着一股冷淡:

「随你的便吧,反正这些年来,我就没有真正把你了解透,总感觉你心里藏着很多事,也不愿意对我们说真心话。我是真心实意拿你当兄弟,但是你似乎却并非如此。如果你觉得你安静一段时间后能够想通你心里的结,那我自然支持你。」

严洛晨一个激灵坐起来,惊慌道:“苗哥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不拿你当兄弟啊。”

「……也许吧!你身上一直隔着防护层,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但我们旁人却十分清楚。我很早的时候就想跟你谈谈,可那几年你一心扑在酒吧的生意上,什么都顾不上,我自然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去打扰你。现在一切都顺利起来,我以为你会对我们敞开心扉,可结果周淮出现后,你反而变本加厉把自己跟我们隔绝起来。」

62

严洛晨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苗雨希望兄弟之间能敞开胸怀没有间隙,他自己的事情也的确是毫无保留的告诉过严洛晨,包括他母亲的惨死,以及他对于军这么多年的爱慕。对于泛泛之交者,苗雨从来不袒露自己。“洛晨”于他而言,的确是不一样的。

但是关于“洛晨”,苗雨仅仅只是知道他跟苏君若、林湛过去的那些破事,至于跟周淮,除了监狱那段,他一无所知,所以在为他们的关系担心的同时,他也有点计较“洛晨”对他的不信任和不坦诚。

所谓兄弟,不是有难同当吗?

「我并非不尊重你,我只是想你明白,做兄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替你分忧。有时候把事情一味闷在心里,独自一人承担会很痛苦,反而说出来,有一个人可以跟你分担,你会好受很多。」

苗雨关心“洛晨”,希望帮他解忧,可惜他总是在周淮的事情上有所保留,而且内心深处还有更大的缺口,似乎难以填满,时不时就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让苗雨只能在一旁替他干着急。

“我……”严洛晨何尝不想有个人能跟他分担?苏君若倒是知道他的秘密,可他敢跟他分担吗?他跟周淮那些事,死了却活在别人身体里的事,是能轻易说得出口的吗?

「洛晨,不要认为时间就能冲淡一切,那只能治标不治本。假如你真的跟周哥有什么难解的结,还是要你亲手解开才行。除非你们不见面,否则,我不认为你会有彻底释然的那一天。」

严洛晨放下手机,感觉心脏像是空了一块。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他了,用“洛晨”的面目去跟周淮做什么了结呢?告诉他“严洛晨”其实还活着,说他已经对过去的事看开了,请他也不要继续打扰他?这话他能相信吗?而且,他也不觉得还有说出真相的必要,周淮显然对“洛晨”很有兴趣,应该是已经从“严洛晨”的死的打击里恢复过来,这种时候告诉他其实“洛晨”就是“严洛晨”,他只会当成个笑话听听而已吧。

“洛晨啊,下来睡瞌睡哒哦!”严洛晨回过头去,看见表伯伯披着一件长袖衬衣,站在楼道门口,“这暗哒(这么晚了),晚上夜蚊子好多,莫蹲楼上撒。”

严洛晨回过神,从躺椅上起来,笑着走过去,抬头看看天空,说:“没事儿,这里的夜空很漂亮,我想多看会儿。这可是大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美景。”

表伯伯也抬头,“是滴嘛,乡下地方山多树多,空气又好,没的啥子灰尘,天上就蛮干净,星宿自然而然也好看咯。”转过头看着严洛晨,苍老的容颜里有一丝丝疼惜,“其实撒,洛晨你找不到回来过日子啊,你那年回来说是被人把脑壳打咯,不记得以前的事,讲老实话我还黑到哒(吓到了)。大城市里太乱哒,人心也冷淡,不管搞么子都是个钱,么得的钱就走不稳路。我看那年子收养你的那个有钱人,只怕也没管你好多。回来这边几多好嘛,个人的家乡,熟门熟路,生活节奏没得那么快,四周八围空气环境也好。你个人(自己)有知识,开个店子啊或者搞个什么产业肯定不是个难事。”

表伯伯说家乡话,知道严洛晨听得不是很懂,便说得很慢。

严洛晨费劲地听完,虽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了,他无奈地笑笑说:“表伯,人在外面奔波是为了过生活得更好,能拥有更多自己渴求的东西。有机会往高处走,抵达更繁荣的地方,谁还会在原地徘徊呢?”

更别说他已经站在繁荣之地、有了一定的根基,那些可是他经过了许多坎坷才攥到手里的,紧紧握住还怕力气不够,怎么会轻易放弃再回到这种乡野之地呢?

“再说,我在外面这么多年,已经不习惯本地的风气了,也听不懂方言,要扎根会很困难。”

表伯伯也笑了笑,说:“哎!我看你也是已经过不惯农村这种生活,大城市里要么子有么子(要什么有什么),人多,视野也广,不学(像)农村这么闭塞。再说嘛,人反正都是跟到社会的大势变得重利又贪心,看过外头的好风光,哪里还看得惯这小地方的土疙瘩哦。不过嘞,学你一样,靠个人的本事搞出来的名堂,也是舍不得。”

严洛晨愣了愣,再次抬头看向夜空。表伯伯的一番话说得不尽然清楚,但出乎意料他居然听得懂。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金钱和权势当道的时下,只有得到更多才有一席立足之地,一无所有只能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他不奢望能爬多高,只求衣食无忧自给自足,不会被人看轻就好。可是照表伯伯的说法,他似乎又过于贪心和执着,难道想在大世界里立足,就是重利和贪心吗?

怀着迷茫睡下,严洛晨一夜未眠。

X市这边酒吧里,苗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才告知大家严洛晨安然无恙,连日来提心吊胆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周淮正在换衣服,听到消息后沉默了一下,问苗雨:“他现在在哪儿?”

苗雨坐在吧台外面的高脚椅上,定定地看着周淮,缓慢地摇摇头。

周淮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吗?”继续穿马甲,点点头,“也好,出去散散心,心情就好起来。”

苗雨欲言又止。

夏宇飞见状,凑到苗雨身边,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苗苗,你是不是知道洛晨那小子在哪儿?你要知道就跟周淮说说呗,你看他那要死的样子。”

苗雨轻轻叹口气,起身离开吧台,夏宇飞赶紧跟过去,俩人在一张桌上坐下。

苗雨说:“我是知道洛晨在哪儿,不过我不会告诉周哥。”看夏宇飞又要张嘴说什么,他打断他,“你也别套近乎。”

夏宇飞垮了脸,想了一想,蹙眉说:“其实周淮心里一直忘不了严洛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对这个洛晨这么上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心里想着一个却又招惹另一个的人。啧,所以说真他妈的奇怪。”

苗雨昂起下巴,眯眼打量夏宇飞,“以你对他的了解?你对周哥有什么了解?你们不是对手吗?”

夏宇飞一窒,随即讪讪地摸摸鼻子讪笑道:“正因为是对手,所以才了解嘛。你没听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有时候,往往最了解你的并非是你身边的亲友爱人,而是你的对手哦。”

苗雨点着头笑,这话倒是对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他还忘不了他爱人呢?就算再怎么了解他,也不至于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夏宇飞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你以为周淮前几年跑到监狱里是为了玩儿吗?”

苗雨皱眉,他当然知道周淮因为严洛晨的死而承担了杀人罪名去坐牢的事,洛晨就是在那时认识周淮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俩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弄得洛晨这么抗拒他。

“我很想去问问周淮对洛晨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苗雨想了一下,忽然凑近夏宇飞,说:“你说他会不会是觉得洛晨跟他死去的爱人很相像吧,所以在他身上找安慰?”

夏宇飞摇头,“洛晨身上哪有半点严洛晨的影子?不说别的,就说那张脸,差了不知十万八千里。”

苗雨气得抽他的后脑,“我又不是说相貌,我是说气质,感觉,你懂不懂。”

正在这时,于军推门而入,四下环顾,看见苗雨后直奔他而去,却在看见他拍了夏宇飞一巴掌之后站住。周淮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转过身来,看见于军呆立在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苗雨说了一句什么,夏宇飞便腆着脸凑过去似乎是求饶一样的抱了他一下。苗雨一个爆栗子敲过去,夏宇飞便抱头叫起来,惹得苗雨哈哈大笑。

周淮再看于军,整个人愣在那里,像一尊雕像,明暗交错的光芒里,孤独得像被只被抛弃的狗。

“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就不要做出这种懊悔的样子,让他看到,他会以为你还爱他。别让他面对这种不必要的困扰。”于军转过头,看到周淮略带冷淡的注视着自己,“你是来问洛晨的吧?他没事,出去散心而已。他给苗雨打过电话,你可以放心了。”

于军点点头,脸色有些黯然,“是吗?那就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向苗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一低头走出了酒吧。

苗雨看着那个身影走出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不过很快又笑起来,一把拉起夏宇飞往舞池里走,“姓夏的,陪我跳个舞。你要是陪我跳得爽了,我就答应你。”

夏宇飞见苗雨突然这么主动,顿时心花怒放,开始大言不惭,“靠,老子大学里可是出了名的舞蹈王子,让你爽绝对没……诶不对。”终于意识到了的夏宇飞猛地扯住欲进舞池的苗雨,激动地盯着他,“你刚刚时候什么来着?”

苗雨眨眨眼,决定装傻,“让你赔我跳舞啊。”

“不是这个。是最后那句。”

“……”苗雨翻个白眼,然后偏过头,好声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聋子,我那么大嗓门你没听到才奇了怪了。”说着,忽的把被夏宇飞握住的手扯回来,转身快步踏进舞池。

夏宇飞屁颠屁颠跟上去,兴奋地大叫:“苗苗,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让你爽了,你就是我夏家的人啦!”

有距离隔得近的人听到,齐齐发出一声拉得长长的、心照不宣的“哦!”还有个认识苗雨的男人不怕死的大叫:“哎,我们苗雨可是很挑剔的,要让他爽,你下面那根可要有足够的体积才行啊!”

苗雨闹了个大红脸,气得一脚踹在夏宇飞的屁股上,“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

夏宇飞被苗雨打了,舞池里的人都在围观,不时爆笑。

周淮怔愣失神的看着。

63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就过去二十多天。

溪水镇有条大河,时值夏季,每天下午到河里游泳的人不计其数。严洛晨跟表伯伯家的小儿子许天、前年初次回来时认识的小伙子向元峰、刘强,每天下午都泡在河里,二十几天下来,整个人晒黑了一圈,肩膀手臂上甚至蜕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不过严洛晨不在乎,涂点药膏,第二天照样下河。

玩乐丧志,这话一点也不假,严洛晨仅仅在这二十几天的闲散生活中便已经感到四肢匮乏提不起干劲,穿着救生衣漂浮在宽阔的河面随波追流,很想就这么一直飘着,什么都不用想。可是一上岸,看着河对面的郁郁青山,身上的责任和对更好的未来的渴望,还是会从心底冒出来,提醒他,一时放纵就好,不要一直堕落。

“洛晨,天气预报上说,从明天开始就会有雨,咱明天就不来了吧。”回去的路上,表伯伯的小儿子许天开着面的车,对副驾驶座上的洛晨说,“你这些日子可晒得不行了,也趁机在家好好将养一下。看你那皮肤晒的。”

年轻人不比老人家笨拙,也放得开,知道洛晨不太听得懂这里的方言,他们便在他面前说普通话。

后座的向元峰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普通话说得有点蹩脚,“洛晨,有机会带咱哥几个去你那儿玩一趟撒。”

比其他三人都小的刘强,光着上身,听到向元峰的话后,向前扒着洛晨的座椅,笑着说:“洛哥,X市很大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我爸妈一直逼着我找媳妇,我才不想呆在家呢,我想出去打工。洛哥,你帮我在X市找个工作吧。”

刘强一听,也赶紧凑上去,讨好洛晨说:“对啊,洛哥,你帮我们在X市找个事儿干吧,咱没什么知识,但力气有的是,我们就不想老是呆在乡下,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啊。”

洛晨回过头,淡淡笑着说:“工作倒是挺多,X市的工、商业很发达,有熟人介绍的话,找工作倒不难。不过大城市里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好,很残酷的,大多数人都很势利,也不太看得起农村人。出去工作肯定会怄气,你们觉得自己能忍吗?”

回想当年,他自己就是没有足够的忍耐力去忍受张孝廉,才会被穿小鞋,甚至最后被陷害。如果他够圆滑,够冷静,一定把张孝廉哄得妥妥的,自己就不会白受那么多恶意的对待。

刘强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呀?给人打工哪有不受气的。就算是在咱们镇上给李家的采石场打工,不也得看李二毛的脸色吗?这还是熟人呢都这样,何况外面。”

“就是就是。”向元峰附和,“人呀,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不经历一些事就成熟不起来,我们也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人情世故,将来结婚生孩子以后,才不会因为不成熟而担不起身上的责任。”

“可不就是这个理吗?你看李家的老幺,今年都27啦,还是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嘴上说要做大事,可他爸每次带着他去见领导送礼,他又像吃了铁疙瘩似的,半天憋不出来个屁。怂着呢!”

“没错,他呀,就是他爹妈把他看得太贵重,怕他吃苦,从小就捧在手心里,长这么大也没经过啥挫折,稍微碰上点不如意的事儿就觉着是别人欠了他。也就是在这小镇上,他那样的要是到了外面,还不得给人整死。”

严洛晨一瞬间说不出话,就在刚刚,他突然觉得刘强和向元峰讨论的不是镇上李家的幺子,而是四年前的他。

四年前,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变成了流浪汉洛晨。他那时是多么恨周淮,恨他找了别的女人,恨他偷偷生了小孩,恨自己还白痴的帮他养了几年,恨周家人对他恶意的诅咒和轻视,恨最后一刻死在周家也没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推书 20234-08-20 :万里清秋挽云歌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