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照做了。
按照裴文的性格,如果明天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一定会内疚的。知道这些也就够了。虽然,醉成这样,一觉醒来恐怕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陈洛松开了手,托着裴文的腰,用嘴为他做着。套弄了一阵,裴文的感觉显然越来越强烈,又闷闷地呻吟了两声。他的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几缕额发贴在上面。
“真的舒服么……”
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只是,被酒精麻痹了思考,沉浸在情欲里的裴文,脸上竟有股说不清的怅然和孤寂。无法填补的空洞,还有纠缠于身的无助感,陈洛觉得那个时候,裴文看上去格外地需要人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注意到的时候,咖啡已经凉了。夏远低下头,对着咖啡的水面轻轻吹着,试图把上面细小的气泡吹到一起。聚精会神的时候,听到收银台一声元气的“欢迎光临麦当劳!”
居然还有客人……夏远默默地想着,拈起搅拌棒,帮着一起聚集那些气泡。
“小姐!”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夏远回头看过去,是刚才的那个眼角有泪痣的男孩。
一时,想到刚才的情景,夏远的整个脑袋都刷地热了,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应。陈洛大步流星地朝夏远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你回去吧,他睡了。”
“嗯……”夏远站起了身。
陈洛陪夏远走回了小区,送她到了家门口。一路上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各自看着自己的脚尖走着,各想各的心事。
回到房里,夏远突然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疲倦。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上了,她也没有再去打开。在黑暗里,她立在了裴文的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登上了自己的阁楼,倒头就睡着了。
那一夜睡得很沉重,窜进梦里的尽是些迷乱的光影。
天微亮的时候,夏远被天窗透进来的阳光捉弄醒了。睁开眼,就觉得眼睛肿了。她晕乎乎地坐起身,拾起地上的牛仔裤,下楼把它扔进了洗衣机。
洗了脸,她终于有些清醒了。今天是周六,她走出卫生间,朝裴文的房里望了望,还没有动静。
她突然想到,在他醒来之前,不如认真地做一顿好吃的。
一番洗漱,盯着镜子里浮肿的眼皮端详了一阵,夏远拍了拍脸,带上钱包,有些不安地出门了。
虽说想做顿好吃的,她对自己的手艺却很有自知之明。在超市里转了半天,拿了几样又放了回去,犹豫得简直肠子都要发霉了。这个时候,想打电话给自己的母亲求助。掏口袋才发现,手机又落在家里了。
夏远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将超市的推车丢在了原处,小跑着到超市外面的书报亭里,给在老家杭州的母亲拨电话。
母亲说,小时候一直做的蛋包饭,其实做起来很简单。她简单地说了一下步骤,夏远信心十足地挂了电话就蹦跶到超市里,重新买起东西来。拎着两个塑胶袋出门的时候,目测一下,影子已经成了一点,踩在了脚底下。正午了。
把装着鸡蛋的袋子小心放进自行车斗里,夏远跨上车朝自家小区踏过去。清爽的秋阳细细洒下来,身上的白色小披肩迎着风飘在两边,和母亲的一通电话,让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好起来了。心里盘算着,希望回家的时候裴文还没有起床。这样她就能一个人在厨房里尽情折腾,然后做出热腾腾的饭端到他面前。然后裴文那小样一定一脸感动,跟向她道歉,说昨天给你添麻烦了。越盘算,夏远的心里越得意,使劲踩着踏板想让头发也迎风飘起来,眼睛一飘,却看见小区口匆匆走出来的,是裴文。
“啊——!”她失口大叫了一声。
“居然!!”
裴文闻声看过来,“夏远!”叫了一声就朝自行车跑过来。他不跑倒还好,一跑,夏远就无所适从起来。手一晃只觉得车笼头开始不听使唤,跟个乱扭的蛇头似的左右乱窜起来。
“啊!!”她感觉身体也开始左右晃,止不住尖叫起来。
“刹车!刹车!”裴文见她乱了阵脚,连忙喊道。恍惚中听到裴文的声音,夏远才想起来手里还握着车把,一用力,整个人连着车直接朝左边侧摔下去。夏远只听到“哐当”一声,陨石一般地砸到了地上。
“哎呀……哎哟……”
夏远的腿和自行车纠缠在了一起,骨头都被震得生疼。才买的东西从自行车斗里狠狠甩了出来,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糟了!”
夏远倒地的时候条件反射地让胳膊着地了,支撑起身子的时候,感觉到胳膊刺骨地痛。
那个惊天一摔让裴文吓得不轻,慌忙跑过来。宿醉让他的头还痛得很,一动就觉得眼前发晕。他顾不得那么多,蹲下来把缠在夏远身上的自行车扔到一边。
“糟了……”
夏远伸手把掉在旁边的袋子拉过来,看到里面一片澄黄,白花花的蛋壳,各种各样的蔬菜,熏肉都淹没在粘糊糊的蛋黄里。
顿时鼻子热热的想哭了。
“哪里摔伤了么?”裴文蹲到她身边。夏远的眼里几乎泛起泪光来,目光从那个成了蛋汤的袋子里,回到了裴文的脸上。
“裴文……”
没有任何预兆地,裴文突然伸出手,一把把她抱住了。
在身体相互接触的那一刻,夏远的呼吸停住了。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得了失语症。能感觉到的,只有正午的阳光刺痛着双眼。
“对不起……”
耳朵里听到裴文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那一个瞬间,她甚至有错觉,裴文会不会说,夏远,我爱你。
只是一秒钟,却好像一场梦魇一般长。裴文松开了手,夏远的思考仍然停滞着。
“今天早上接到了陈洛的电话,把我昨天晚上做的蠢事都告诉我了。让你一个人半夜里跑到外面去,对不起。”
夏远摇了摇头。
“你看,我不是想做顿好吃的来犒劳自己吗?”她捡起了不知什么时候从手里掉落了的塑胶袋,“可惜啊,都成糊了,还想做蛋包饭的呢……嘿嘿……”
“我来做吧。”裴文接过塑胶袋,站起身,把夏远从地上扶起来。夏远腿上肩上的衣服都搓上了一层尘土,手腕的皮破了,正在往外面渗着殷红的血。
裴文将袋子放回了车斗里,推着车和夏远回了家。夏远上楼换衣服的时候,摸到了床上的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裴文打来的。她这才意识到,裴文他是联系不到,特地出来找她的。
她不自觉地坐上了床边地上的垫子上,来来回回地翻着未接来电,看着他的名字。
“夏远,我能上来么?”裴文在楼梯口向上喊道。
“啊……嗯!”她莫名慌张地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裴文上了楼,手里拿着酒精棉花和红药水,坐到了夏远身边的垫子上。
他接过夏远的手,酒精棉花一碰到,夏远痛得直缩手。裴文有些无奈,“很痛的话要不自己来吧?”
“不行!”
“知道你车技那么差我就不叫你了。”裴文认真地帮夏远的伤口消了毒。
“是地面不平好不好!”
“嗯。”裴文拧起了瓶盖,“我下去买鸡蛋,做蛋包饭。你休息吧。”
夏远装作“哀家”的样子,朝他挥挥手。
裴文走到楼梯口,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夏远……”
“对不起说一次就行了。”夏远看到他满脸的抱歉,微笑着说道。
裴文也浅浅笑了笑,转身下了楼。
11.拾珠
夏远在阁楼上小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了楼,帮着裴文打打鸡蛋,递些调味料。裴文把饭炒好堆在盘子里,就仔细摊着蛋皮,动作很娴熟。锅子里那层薄薄的蛋皮,因为锅子的热量,底部时不时鼓起几块气泡。
“头还痛不?”她回头看看裴文。听说宿醉是很难受的事,裴文看上去却没什么事。
“有点。”
夏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没事,这些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哦……不过以前我就想说,你很能做饭诶。”
裴文把刚熟的蛋皮小心地铲出来,平展在盘子里,比盘子稍大的边缘柔软地垂了下来。
“小时候一直一个人在家,得学着自己做饭。”
“诶?”夏远俯下身闻了闻,金黄色的煎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那让爸爸妈妈帮你做好了放冰箱里不就好了?”
裴文不动声色地将锅子端了起来,转着圈,做第二张蛋皮。
“初中的时候妈妈就出国打工了。爸不太会做这种事,晚饭也经常是随便凑合的。”
这是夏远第一次听裴文讲自己的事。
裴文只是专心地看着锅里的蛋皮,没有注意到夏远有些不安有些欣喜的表情。夏远也没有抬头,没有看到裴文的眼里闪过一丝寂落。
“那……你妈妈现在回来了不?”夏远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心里乱跳着。
“我高三的时候她回来了。”裴文用竹铲轻轻掀起蛋皮的一角看了看,就顺手把电磁炉关了。
“那真好,你们又团聚了呢。”
“嗯。”
“那你搬出来住,你妈不会想你么?看你平时也不太回家呢。”
“可能……分开太久了吧。”裴文又拿来一个盘子,把蛋皮盛出来,“不太习惯,所以大学一毕业,我还是想从她家搬出去住。就来这儿了。”
“她家?”夏远笑道,“那应该是你家吧!”跟一个几年都没有碰头,却突然以母亲的身份回来的女人一起生活,对任何人而言,或许都不会是愉快的回忆。裴文的语调很平静,夏远却心里突突跳着,不知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
“这种表情是饿坏了么?”裴文将炒好的饭分了一半在每张蛋皮上面,对她露出了微笑。
“什么表情啊!”夏远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重重拍了裴文一掌,害的他把最后那点饭撒在了外面。她取了双筷子,小心地把包着饭的蛋皮对折过来。蛋皮的背面是金黄色的,包着饭的那面却是鲜嫩的浅黄。裴文拿来番茄酱,夏远接过手,用鲜红的番茄酱在蛋包饭的肚子上挤出了两个可爱的笑脸。
“哼哼,完工!”夏远拍拍手,端着盘子坐进了客厅的餐桌上。裴文站着没有动,给了自己一个静静的深呼吸。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稀释剂,他默默地想着。
他把夏远从超市带回来的塑胶袋打开了,翻看了一下。
“用这个?”他从厨房探出头,手上拿着两把小巧的不锈钢调羹。那是夏远今天买东西的时候偶然看见的情侣的对勺,扁扁的那片勺子上有个镂空的笑脸,女生用的那只,眼睛上有睫毛。似乎用来喝汤的话,汤会从镂空的地方漏掉。不过用来吃蛋包饭却不错。
“好啊!很可爱吧?”夏远得意地笑笑,裴文转身去洗调羹。
那天,两个人说笑着吃蛋包饭。谁都没有再提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吃完饭,夏远便把裴文拖到阁楼上看电影。夏远跳上床,摸到了藏在了枕头下面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是个未接来电,是惠子。她什么都没想就按了回拨,只响了一下,惠子就接了起来。
“喂远哥——”惠子只有给夏远打电话时,才是这样的嗲声嗲气。
“什么事?”
“你和裴文现在关系怎么样?”惠子毫无预兆地冒出了一句。
“哈?”那一问让夏远的心里虚了一下。
“我说,你们现在说得起话么?”惠子解释了一下。
“啊……嗯……还算不错吧……”她不安地瞥了一眼裴文的背影,他正在开笔记本,“你就来问这个?”
“不是,”惠子的语调像在唱歌似的,“中秋节不是放假嘛,那三天我和我那谁准备去厦门,你和裴文一起来不?”
“这……我是没意见,让我问问他。”
去厦门那么漂亮的地方,这个建议让夏远听着就心动了,把手机放了下来,“裴文裴文!”
“嗯?”裴文听着她兴奋的语调,回过头来。
“惠子的电话,说中秋一起去厦门旅游,你去不去?”她很期待地盯着他,语速很快。
裴文并不讨厌轻松的短期旅行。他想了想放假时候的工作安排,便点头了,“好啊。”
裴文说着,看到夏远脸上露骨的高兴神情,无奈地笑了一下。
“惠子!他说好!”夏远一听到便对着听筒喊道,一边说一边在床垫上上下颠着身体。
“嗯,爽快!机票什么的我们来搞定,到时通知你们!”惠子也这就高兴起来,“过几天仔细商量,先挂了!”
挂了电话,夏远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噗通一声睡到床上,中午才摔出来的乌青毫不留情地报复了她,痛得她“哎呀”叫起来。
“没关系吧?”裴文被她惨绝人寰的叫声惊得回头。
“没……没事没事……”她被这么问着,又想起中午摔得四仰八叉的丑态,装作不耐烦地催他快点把电脑放好。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惠子打电话来的时候,离中秋放假的那个周末还差两个星期。几个人商量着生活用品各带一部分去,大家共用。惠子搞了份美食地图,也给夏远发了份。从店名到地址到走法,一个不落地列得清清楚楚,看着那份美食地图,夏远就在心里惊叹,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把工作作风带到生活里的时候,还真是可怕。就算是轻松的旅行,也要把效率提到最高,这才是让惠子放心的做法。
心里装着对旅行的期待,两个星期以来,夏远不厌其烦地在上班的时候偷偷搜索着他们要去的地方,然后发短信把新发现告诉裴文。短信一发出去,她就开始惴惴不安,老是装作不经意地看看手机,等他回复。第一次收到他的回复的时候,夏远甚至不敢打开看。生怕又是“今天不回家”的短信,或者是“没事不要发短信给我”的冷言冷语。所以看到他认真回复的短信,她受宠若惊的感觉,甚至觉得鼻子和脸颊都泛起了一层热。
期待了两个星期,那个周五终于到了。那天夏远和裴文起了个大早,在清晨赶去了虹桥机场。等了不久,惠子他们就来了。惠子订的机票,注定了他们得死早死早地出门,死晚死晚地回来。
夏远在机场第一次看到了惠子先前提到的,她追来的医学院男友。那个叫洪力的男生,不高,与其说是结实不如说有点胖,肉鼻,长相很和善。第一眼,夏远便在心里悄悄地把他叫做了弥勒佛。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为她了解惠子。虽然嘴上说喜欢帅哥,惠子眼里的帅哥最终是用来看的。真的到手里的人,一定是惠子觉得可靠的人。“长得福相很重要,”惠子这么说过,“一脸刻薄的或者一脸苦命的都不能要!”惠子是个精明的女人,和稀里糊涂的自己不同。虽然她声称她也暗恋过别人,问起来,不是实习的时候碰到的,在投行工作的牛人,就是同事介绍的,名片拿出手的时候可以让人目瞪口呆的高管。如今她将自己绑定给那个洪力,十有八九能猜到,那个弥勒佛一定是经得起她鉴定的,所谓的潜力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