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是一个书生转了大半个清国娶媳妇的故事。最后他带了只狐狸回去……
“小绿?!”
“没得媳妇,老太太那里不是好交代的。本大爷就勉强帮你一帮。”
“嗯。”
“咳,总、总之,我就跟你走个过场。之后你自己再想办法!”
“嗯。那我们先去祭拜爹,再去见娘。嗯,还要布置新房……”
“喂,搞清楚哦。我看看就走哦。别的我才……”
“嗯。”
“喂你这呆子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嗯。”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遇兰,小绿 ┃ 配角:杜若兰,折维桢,李云岩,李绿娘 ┃ 其它:古代旅行
引子
01.求亲
顺治七年。
杭州城。
天色将暮,城门徐徐关上。
有人高喊:“且住且住!”余音未散,一骑已驰入。那马跑得忒快,两下就没了影。
众人面面相觑。
甲捣捣乙:“就这么放进去?”
乙:“你追得上?”
丙:“没事,一个读书的。”
甲:“诶,俺看的是两人啊。”
???
那马冲出半里地才停下。上面的人没刹住,一头撞在马脖子上,又栽到地上。好半晌,书生底下拱出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小童往怀里摸啊摸,摸出张花菱镜。照一照,便去拽书生的袖子。书生被拽得坐起来:“做什么?”
那小童振振有辞:“擦脸啊。”烟波一转,“也不知道是谁,急巴巴地往这杭州城赶,生怕错过了美娇娘。”
书生挣得脸通红,连声叫道:“怎的赖我,方才那分明是……”
小童凑过来,鼻子压鼻子:“怎么?”
书生慌得四下乱看:“没,没什么。”
书生系湖北荆州折氏人,名遇兰,字明若。勉强算是地方望族,是以眼下虽弄得灰头土脸,举止倒还大方。此次迢迢适杭州,自有要事在身。比起书生一身青衣,同行小童穿得“光鲜”多了。红的绿的混着穿了一身,直如只大绣球。这“绣球”是书童。
主仆二人牵着马往城中寻客栈去了。
车马劳顿一天,一夜好梦。直到晌午小童才醒来,瞅了眼旁边的空床,哼了一声,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杭州知州府。
知州大人笑得很慈祥:“啊,原来是世侄。这许多年没见,一下子竟认不出了。”
折遇兰忙拱手:“慕名已久,小侄亦心向往之。然而路途遥远,加之亡父夙婴疾病,实在是……”
李知府惊道:“亡父?世侄,这是……”
折遇兰低头道:“实不相瞒,父亲已于年初……”
李知府叹息了一回:“你父亲与我少年相识,又长我八岁,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未曾想……世侄啊,你若有何要求,尽可以提。也算我的一点补偿。”
折遇兰踌躇道:“要求不敢讲。只是父亲曾言有过姻亲之约,临终前让小生……”
李知府诧异:“姻亲之约?嗯……且容我想想。”
折遇兰:“多年音信无传,冒昧造访,本是失礼。大人再加斟酌,小生明日再来。”
李知府:“世侄慢走。”
折遇兰实在无处可去,又不愿回客栈。到西湖边晃一遍,还是怏怏回去了。
第二日李知府笑咪咪地说:“是有这回事,原是老夫不记得了。”
“……”
“亲上加亲,本是美事。说来惭愧,小女娇纵得很,扬言过非状元郎不嫁。”
折遇兰摸不准知府的意思,心说就这样撤退似乎显得诚意不够。抬头说:“小侄愿参加今年科考。”
知府倒犹豫了一会,只得说:“那好吧!”
折遇兰又拜了一拜,大步离开。走出大堂时,迎面看见一碧衣女子分花拂柳而来。那女子芙蓉面,杏核眼,姿态袅袅。唬得书生低下头去,拜了拜,快步离开。而女子等他走远,才敢回头望望,心说莫非他就是……却是羞得脸通红。
02.狐仙
晨起动征驿,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商山早行》
秋季乡试已近,折遇兰隔天赶早便离开了杭州。
“此去便由不得你我了,世侄自求多福吧。”李云岩躺在太师椅上,抚摸着信鸽自语。
折遇兰抄小道赶路,眼见日薄西山,只得停在一个庄园前。小童嚷着进去歇脚。折遇兰见此间除了这处庄园,别无一处房舍,只是野林,不由得犯嘀咕。却又拗不过小童,只得上前叩门。“笃——笃——”一声一声像荡开的水纹。
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老人家,晚辈进京赶考。此间已暮,可否借宿一宿?”
那老头背驼得快埋到土里了,只翻着两只死鱼眼摇摇头。
“啊,食宿我会付钱的。”折遇兰急道。
老头还是摇头。深宅里传来尖细女声:“怎么回事,吴爷?”吴爷退了退:“回大夫人的话,是借宿的。”那大夫人走近来:虽脸色苍白,然宽袍大袖,神态平和,举止温雅,一派大家主母的雍容气派。
“这附近并没有店家。就这么放他们在外面,若是遇上歹人,倒是我们的罪过了。老爷晚些就回来,先让他们住下吧。”
“大夫人说的是,小人这就安排。”
大夫人点点头,款款移步。
折遇兰放下包裹,问吴爷:“主人回来了,小生可是要见一见?”
“不用,”吴爷退出厢房,缓缓带上门:“公子只在厢房过一宿就好,其他的不必看也不必听。”
“嘻嘻嘻……”小童抱着床头吃吃发笑。
“怎么?”折遇兰被吴爷那对死鱼眼翻得心里发毛。
小童眼神一飘:“说出来还有些什么意思,我要自个儿留着慢慢看。”
折遇兰摇摇头,仍去翻他的书卷。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犬吠声遥遥传来。他扭头一看,那小童果然不在了。天色更暗了,折遇兰拨了拨灯芯。
夜深,折遇兰吹熄了灯,正要睡觉。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童声作妖媚状:“老爷,不行的,今儿有外人在的……”倏而又变作男子“豪情”状:“理他那么多!”“哎呀!老爷,啊哈啊……”“嗯哼……”孩子声线稚嫩,硬是把那百媚横生的活春宫生生糟蹋成了过家家,实在叫人哭笑不得。折遇兰心知厢房同主人的那几间卧房不知隔了多远,只怕是整个庄园都听见了,顿时大感头疼。
果不其然,吴爷很快带了几个家丁闯进来,胡乱搜了一阵,便绑了折遇兰,带到一间堂屋。屋里除了先前大夫人外,还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男子身上还靠着一个妖艳美人,两人都衣冠不整,看来就是方才那活春宫的主演了。男子脸色本是蜡黄,这会儿胀红起来,倒像碗番茄蛋汤:“怎么回事?我叫你把那娃娃抓来,你却绑个书生做什么?”
“娃娃还没找到。小人寻思既是这书生带来的,绑来总没坏处吧。”
老爷点点头。
“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小童的笑声像幽灵在房梁墙壁屋顶上掠过,本是一派天真,现在听来却叫人毛骨悚然。
“崔老板,我等亡命逃匿,投奔于您。望见怜收留。”
“君等与我相识,自会尽绵薄之力。然而声音状貌在男女之间,与常人异,出必见获。”
“如此说来……”
“然若改女装,则物色不及。”
“女装?!”
“二君身已净,本无异妇人,肯为我妻妾者,则万无一失。”
“妻妾?……这,好吧。”
小童又莫名其妙地说起单口相声。屋里众人(折遇兰除外)却都刷白了脸,两位夫人更是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去。折遇兰见这情形,也明白了大半。
“何方妖孽作祟?”崔老爷强自撑起因纵欲过度而虚弱的身体,厉色吼道。
“妖孽?嘻嘻,也不知谁个才是妖孽呢。”小童在屋顶现出形来,扒拉块瓦,轻飘飘地往地上跳:“前代天启年间阉党害张皇后,有关的人员都被处理干净了,独独不见了两个小太监。”
小童踏着舞蹈一样优美的步子:“在哪儿~在哪儿~”他跳到那崔老爷面前,璨然一笑,又轻轻踮起脚,弹了弹崔老爷那油光可鉴的脑门:“原是在这儿哪!”一屋子人吓得呆若木鸡,小童却笑得越发可爱动人了。
清晨,林间山路。
“那崔老爷趁人之危虽是可耻,到底救了两条性命,功过合该相抵。你如此戏弄,恐怕不当。”折遇兰开口道。
“嘁~~本狐仙才不管什么功过,找乐子罢了。”小童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这银子莫非是你趁着混乱从人家那里……”
“你这呆子管那么多!反正大爷我有烧鸡吃就成。”
“你这是偷东西。”
“屁!本大爷我找他借银子,那也是他有脸。”
作者有话要说:注明:本章改编于《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二》中的一篇小文
03.相遇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庐山遥寄卢御史虚舟》
尚未入夏,山风已染得满山叠翠泻绿,折遇兰牵着马慢慢下山去。抬袖拭了汗,又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似有什么东西在绿叶掩映中一闪而过。折遇兰不由心中一动,拨开树丛向那白墙绿瓦处走去——竟是一处寺庙。
那圆头方耳的住持本要絮絮念上半天“佛门净地,岂容玷污”之类的,低头一见折遇兰捐的“香火”,立刻变成一副“慈悲为怀”的嘴脸了。折遇兰心下又好气又好笑。然而此间已晚,若下得山还好,不然遇上山贼剪径,可不就是“叫佛佛不应”了。只当是住了客栈的。放下心来才觉腹中空空,于是踱进后院,看能不能讨碗斋饭。
甫一跨过门槛,不由呆了一呆:偌大个院子,愣是给折腾的鸡飞“人”跳。那住持一歪脑袋正好瞧见将将迈进一只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折遇兰,慌忙站直了身体,踹一脚保持四“脚”着地姿势堵在另一头的小沙弥说:
“咳,楞着作甚?还不快快捉了那山鸡放生。”
小沙弥往前一栽,正扑住了鸡,怀揣着呆呆便望门外去了。住持连咳几声,只得又喝道:
“蠢货!往哪里去!放生自然要放到柴房。”
接着转头解释道:“山间豺狼多,若就放了也只白入虎口,徒失一条性命罢了。”折遇兰双手合十低头道:“大师仁心,考虑周全。”
那“胖头鱼”得了便宜还卖乖,闭眼捻着(不存在的)胡子:“痛心还有人不理解老衲苦心啊!前几日准备放生的那只山鸡失踪不提,香火钱也少去了几贯。若非贼人所为,只怕是妖孽作祟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房梁上一阵破口大骂:“死秃驴!兀的血口喷人!大前天你禅房里那碗炖小母鸡却是哪里来的?少的香火钱也是你攒下来预备着买春药结果又半道塞给山脚下那王寡妇。却又赖到本狐仙身上!只道是和尚没头发,莫不是连脸皮也甩了么!”
声音清脆,如金玉相扣。
那“胖头鱼”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直像是放在火上烤了一道又扔进冰窖里冰了一回。眼睛一翻便栽倒下去。折遇兰往房梁上望了望,合计着今儿个大概是捞不着吃的了,顿时没了继续同那胖头鱼做戏的兴趣,怏怏回房去了。
隔天折遇兰早早下了山,渡过鄱阳湖,午时赶到了景德镇。草草用了饭后,就四处闲逛。好容易捡了个看着顺眼的小香炉,打算做未婚妻的见面礼。
不料那炉底嵌铜处竟照出个女子,几乎把他骇得魂飞魄散。折遇兰又重打精神,仔细瞧了瞧:他摇头,那女子也摇头;他点头,那女子也点头。更诡异的是,凹凸不平的小铜面中女子的脸竟愈发清晰,就好似对面站着。那女子慢慢笑起来,越笑越深,竟又幻化成一张狐狸脸。折遇兰看到最后,吓得大叫一声,扔下香炉落荒而逃。耳畔边有人高声大笑,嚣张得意。
折遇兰蓦地想起先前那“梁上君子”金玉之声,心中恐惧不知怎么竟消减大半。于是干脆站住了:“敢问是狐仙?小生未曾得罪,奈何以此相待?”
面前现出一个翩翩少年,玉面朱唇,散着墨色长发。只把嘴一噘:“那老秃驴也忒不经气,像是气傻了。难不成要叫本大爷亲自去偷鸡么?真真是不像话了。”眼风飘过来,唇角微微一翘:
“横竖就赖上你了。”
折遇兰看着虽是温文有礼,骨子里却随他父亲淡漠疏离。但当时被那双盈盈泛着绿光的眸子斜斜盯着,竟似着了魔似的点点头。
04.小绿
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过人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桃花扇@哀江南》
紧赶慢赶了半个月,两人进入鲁西地界。
折遇兰抱着书卷细细品味,似已魂游天外。忽然被一阵“咯吱咯吱”的怪声拉了回来:某“人”正在坚持不懈地跟一只七分熟的烧鸡搏斗。似乎察觉到异样的视线,居然还抽空瞪了回来。一大滴油挂在鸡屁股上摇摇欲坠,“啪——”地一下空降着陆成功,最后还功德圆满地在那鹅黄衫子上缓缓晕开来。
折遇兰皱皱眉,收回视线。淡淡说声:“我出去走走。”起身离开客房,临走还轻轻带上门。
小童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啃起了鸡腿。心里发狠道:不过是厌倦了青灯佛卷的死寂,刚好这小子瞅着还顺眼,顺便搭个伙走路罢了!区区一介凡人,还拿起乔了。本大爷要吃鸡还用得着买吗?若不是考量店家丢了鸡却又在这寻着了终是与他麻烦,本大爷我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么!这呆子却忒不识好歹。
越想越气,干脆扔下烧鸡,捏个诀遁去。狐仙蹑在云中,瞄到一块牌匾:绣金坊。记起有店家提过这当地最大的衣坊,顿时心痒难耐,翻下云头直窜进去。
因狐仙化作的是先前的少年形状,身量也算长得足够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胭脂红、琥珀黄、素菊白、浅葱绿、晶莹雪……什么亮色也只管往身上套。正试到兴头,一角青衣打眼帘一闪过去了。狐仙低头只作什么事也没有继续试,到底忍不住,一跺脚,一道烟追了过去,只留下那呼天抢地的掌柜和几个呆若木鸡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