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与笨蛋 上——狄灰

妈，坐了一阵才顺了气，弱声说：“妈妈，我要回家……”兰淑珍心疼得要死，说：“好好好，咱们回家。”

回家之后萧楠不肯吃饭，躲到自己房间拿被子蒙住脑袋在被子里咬着手背哭。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也不知

道怎么去反抗，心里的委屈让他觉得难过到了极点。他想不明白，看了黄片儿难道他就是坏孩子了吗？同性恋就是心理有

问题吗？况且他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都没有搞清楚，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就被人贴了标签了

呢？妈妈真的有那么恨他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把他的事情大白于天下，那些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让他难受！

兰淑珍也觉得难受，她去萧楠的房间好几趟，萧楠裹着被子躲着她，不肯说话不肯吃饭，也不知他在被子里干什么。兰淑

珍又急又气，打电话给汪诗敏，劈头盖脸把她给骂了一顿。汪诗敏也不是吃素的，笑着说：我建议你们找心理医生给萧楠

看，跑前跑后为他的事情张罗，难道我还有错啦？去看心理医生之前你们怎么不问问萧楠的意思呀？你们不知道心理咨询

事先要取得当事人的同意呀？难怪萧楠生气。你这老太太怎么这么专制啊？！还不等兰淑珍辩解，便“啪”的一下把电话

挂了。兰淑珍被说得愣住了，气了一阵，又心想，人家的确是好心好意，我这么打电话骂她，是有些过分。之后转念又一

想，觉得萧宇做得不对，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萧宇焦头烂额，简直是一头的包。他的事情也挺麻烦：论文的事情他说要自己解决，可是汪诗敏和她朋友热情得过了头，

帮他到处搜集证据，不久之后便查出那个女人有外遇的事，于是她们建议萧宇在这方面做做文章。萧宇是老实的读书人，

哪里做过这种事？严词拒绝了。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刻意的安排，有两次，那个女人和第三者约会的时候被萧宇撞见了

。那女人聪明，两次以后就明白萧宇可能知道些什么。之后主动给他打电话解释论文的事情，姿态放低了，口气也软了，

问萧宇应该怎么解决。萧宇说要登报道歉，那人也说可以考虑，不过请萧宇给她点时间。

眼看着事情已经有转机了，是后面又发生了一些意外，让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女老师给大四的学

生上课，下课以后把手机遗落在教室，被那个班上的一个学生捡到了。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位老师前段时间心情

不好，把气撒在了学生身上，因为对方连续三堂课没来，便在班上当着全班的面说，考试你不用来了，我不会让你及格的

。按理说大四的学生都在忙着找工作，缺几堂课都挺正常的。学生本人，还有他们班的班长都去找过她，求她手下留情，

马上要毕业了，因为这个拿不上毕业证实在可惜了。可是她心情很坏，和第三者之间的事情被萧宇知道了不说，连她丈夫

都有所怀疑，所以她恨不得把气撒到所有人身上，严词拒绝了学生们的请求。所以她的手机被那个学生捡到，当然不肯轻

易还给她。而且，那个学生在手机里发现了艳照，更是不得了，马上就在学校BBS上发了帖子，题目是：《这就是C大为人

师表的老师，实在令人敬仰》，这所学校是国内著名高校，BBS在网络上人气很高，当晚点击就过万了。

婚外恋的事情被曝光，那个老师就把责任推到萧宇身上，说萧宇没安好心，是他故意泄露隐私。这女老师的心理已经严重

扭曲了，甚至报警，说萧宇骚扰她，泄露个人隐私，要告他。这完全是倒打一耙，系里的老师都为萧宇鸣不平。但是秀才

遇到兵，不，这次是遇到泼妇了，萧宇哪里对付得了？兰淑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院长办公室。几近崩溃的女老师拉

住他又是锤又是打的，院长脸上也挂不住，叫保卫科派了两个女的来，把女老师架到沙发哪里强按住坐下了，可是她还是

哭个不停，满脸怨毒地看着萧宇。

“小宇你快回来，楠楠从心理诊所回来之后就躲在自己房间哭，我没法儿劝，你快回来吧。他就听你的。”兰淑珍叹息道

，听到那边有女人的哭声，她又问，“小宇，你在哪儿呀？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乱哄哄的？”

“没事儿，妈，我这阵忙，没时间回来。”萧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疲惫地说，“哭累了就好了，晚上我回来再跟他谈谈

。”

“好吧……”兰淑珍回答，还是不放心，说，“小宇，你真没事儿？”

“没事儿，您放心。我挂了啊！”萧宇连忙挂了电话。那边那个疯女人又开始骂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简直无法想象是从

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嘴里说出来的，萧宇反倒不觉得她烦了，只觉得她怎么那么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做的

时候只感到偷情的快感，怎么没有想到这事对老公和孩子带来的伤害？

第三十章

萧宇有事回不来，兰淑珍拿萧楠完全没有办法，只好和双胞胎一起吃了饭，坐在客厅给他们辅导功课。萧楠躲在被子里，

隐约间听到外面双胞胎的欢声笑语和妈妈故作严肃的声音。妈妈的声音难掩对姐弟俩的喜爱，这让萧楠心里更加难受。他

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老让妈妈和哥哥担心，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写满了担忧。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双胞胎那样讨人

喜欢？像陈俏那样会察言观色？或者，像刑牧一那样成功，那么厉害……

萧楠蜷作一团，在被子里泪流满面。他的世界太单纯，单纯到只能容下有限的东西，其他的都会让他本能地产生抗拒。他

就像一株植物，所需的不过是阳光和雨露，其他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他并不是那种开的花很漂亮，会吸引很多人关

注欣赏的植物，也没有丰硕的果实，只是在那里默默地生长，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萧楠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在这个家完全

就是多余的。陈俏甚至都比他有存在感，更像是这一家正儿八经的家庭成员。而他不是，没有他的话，妈妈不会有那么多

烦恼，哥哥也能很快和汪诗敏复婚。

他是多余的。

“萧楠？”这时候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一双手准确地抚摸到他的脑袋。萧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声音的主

人是刑牧一。

他的脸早就哭花了，不肯露头出来，只是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刑牧一笑道：“我过来看看你。听陈俏说你生病了，我就来看看。再过几天就要去滑雪，你不会去不了吧？”

“没……我……很好……”萧楠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刑牧一看到被子下那一团觉得暗自发

笑。中午给陈俏打电话的时候听说萧楠生病，他安排完影楼的事情就过来了。听兰淑珍说萧楠正在闹脾气，他不免也觉得

萧楠孩子气得很，这阵坐在萧楠床边，更觉得这孩子简直可爱得无法无天的。

“被子里不闷呀？”刑牧一问他。萧楠拱了拱，露出了一点头发，但还不肯出来。刑牧一憋着笑说：“你可比大姑娘还害

羞了。”萧楠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刑牧一说：“哎？哪儿钻出来的大白兔？哎哟这眼睛红的，跟

大石榴一样。”萧楠被他逗得乐了，笑起来。鼻子里一下子冒了个泡泡出来，羞得他呀，脸就像蒸熟了的虾子一样。

“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让你哭成这样？”刑牧一拍拍他的脑袋。萧楠不吭气，只是低着头。刑牧一盯着他雪白

的脖子看了半晌，实在是很想伸手吃吃豆腐，但是还是克制住了，装作成熟兄长的样子说：“你一天到晚都闷在家里，要

不然就呆在工作室里，也不活动活动，难怪身体那么差。今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嗯……”萧楠揉了揉鼻子，点头道。刑牧一拉他一把，说：“走，咱们出去走走。饭点儿都过了，我还没吃东西呢！陪

我一起吃不？”

萧楠也没吃东西，这阵的确饿了，便答应了。起床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便跟着刑牧一出去了。出门时刑牧一跟兰淑珍打

了个招呼。兰淑珍拿萧楠没办法，看到他愿意听刑牧一的，便笑着送他们出了门，心想，或许刑牧一会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

下了楼，刑牧一也不开车，慢慢步行出了小区，到附近的一家饭馆吃了饭，然后又溜达着朝前走，前面有个公园，里面有

老头儿老太太在阳光里扭秧歌。刑牧一领着他进了公园里。

阳光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萧楠本来还有些苍白的脸也现出了红晕。他们正在走一段上坡路，刑牧一也不知自己在发什

么疯，对萧楠说：“来，咱们比赛看谁能最先跑到！”他指了指坡顶那颗树。还不等萧楠说话，他便超前跑了。他时常混

健身房，身材很好，今天又穿的灰色薄羊毛衫和同色系的休闲裤，看起来身姿挺拔，气质不凡。萧楠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着，风迎面吹来，实在是惬意极了。

刑牧一腿长有优势，体能也比萧楠好，很轻松地就到了。萧楠体力不行，跑了三分之二就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朝前走，刑牧

一站在坡顶，冲他喊：“快点儿啊！”萧楠大口呼吸着，抬头看他，明晃晃的太阳光底下，这个健硕的男人像是披上了金

光一样，让他有些恍惚。

“跑不动啊？”刑牧一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胳膊说，“走，我带着你。”说罢，拉着萧楠超前跑。一边跑一边说：“以

前还是学生的时候，班里跑一千五百米我老拿第一。运动会参加长跑也是第一、第二名。瞧我现在，可是老当益壮，风采

不减当年，哈哈哈……你就是缺乏锻炼了！”

萧楠只顾得上大口呼吸，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机械地跟着刑牧一。他实在受不了了，觉得嗓子里一股铁锈味，难受得快无

法呼吸了，挣脱刑牧一的手蹲到地上直喘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跑不动了……”刑牧一拉他：“哎！别蹲下

！快起来，走走都好，快……”说罢，把他拉起来拖着朝前走。萧楠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刑牧一拖着他走了几步，发

现他脸色有些发白，便搂着他半扶半抱地朝前迈步子，说：“你傻的呀？运动之后不能立即坐下或者蹲下，对心脏不好你

不知道？”

萧楠委屈地摇摇头，刑牧一又说：“也怪我，你生病呢，我还拉你跑步。”走了一阵，才找了个长椅让萧楠坐下。

公园很大，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人很少，大多数人都被底下广场上扭秧歌的老年人吸引了，所以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都没说话，只听见下面喜气洋洋的音乐声，还有枝头鸟儿的鸣叫。

萧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开口慢慢把那些他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黄片儿的事情，妈妈带他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他都对

刑牧一说了。刑牧一是个很好的听众，一直专注地听他说话，让他觉得很放得开。说到自己是不被人需要的孩子时，他忍

不住眼圈又红了。刑牧一栖身上来，把他搂在了怀里：“不会的，没有哪个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妈妈她是爱你的

，只是表达方式有问题而已。不要怪她。”

“是我不好……”萧楠说。

“为什么啊？”刑牧一问他。刚刚萧楠说到同性恋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也不知怎么了，那么自然而然地就拥

抱了萧楠。他本来还觉得紧张，害怕萧楠会反感，可是萧楠没有。不但没有反抗，还回抱了他，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像

是想要依赖他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萧楠低声说，“我害怕……”

“怕什么？是怕被人鄙视还是什么？”

“不知道。”

“那你觉得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不知道……”

“那你喜欢谁？你哥哥你喜欢吗？”

“嗯……”

“陈俏呢？”

“谈……谈不上喜欢……”萧楠困惑地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不会像喜欢哥哥那样喜

欢他……”

“那么……”刑牧一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和沙哑，“我，你喜不喜欢？”

萧楠瞪大了眼睛看着刑牧一，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而只是盯着他。阳光洒在他布满泪痕的脸上，让刑牧一觉得晕眩，他

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大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因为突然的刺激萧楠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刷到了刑牧一的手指上。刑

牧一低头就吻住了萧楠的唇，本来只是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但当刑牧一触到他温软的嘴唇后，就像中了魔一样，忍

不住撬开他的唇瓣，品尝他嘴里甘美的味道。

“唔……”萧楠哼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把手放到了刑牧一的手臂上抓了一下。刑牧一一只手搂住萧楠不放，另一只手就像

安抚小动物一样抚摸他的背部。萧楠脑子里一片空白，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任由刑牧一亲吻。

刑牧一在这方面是老手，知道浅尝辄止，也知道控制节奏，很快就离开了萧楠可口的嘴唇。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

萧楠，声音温柔如水：“喜欢我吗？”

萧楠的脸红了，越来越红，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刑牧一见他并无反感，便捧起他的脸，又印下一个吻，问他：“喜欢

，还是，讨厌？嗯？”

“不……不讨厌……”萧楠愣头愣脑地说。刑牧一笑了笑，大拇指轻抚他的唇，低声说：“不讨厌，是不是就是喜欢？”

“不……不知道……”萧楠完全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刚才的，讨厌不讨厌？”

“不……不知道……”萧楠喃喃地说着，简直就像是被刑牧一的眼神勾了魂一样。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刑牧一说着，温柔到极致地把他搂在怀里。萧楠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扔下了一颗原子

弹。他并不讨厌刑牧一的拥抱亲吻，那是不是就说，他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同性恋？！

第三十一章

最近萧宇忙，连续两个多星期都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饭。孩子的事情他也顾不上，全交给了兰淑珍。而兰淑珍毕竟年龄大

了，精力不如从前，所以汪诗敏也热心地帮她分担，时不时带孩子们到她那里去过夜。一家著名的私人医院向她伸出橄榄

枝，签订就业协议之后给汪诗敏分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汪诗敏也算有了个安生之处，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