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诗敏把两个孩子带到她那里,让孩子们帮她收拾,让孩子们按照自己的想象布置自己的房间。逛街的时候也让他们自己
拿自己选购的东西,除非重得拿不动,她一般情况都不会帮忙。有时候甚至是她自己两手空空,两个孩子手里提着东西哼
哧哼哧地跟在她身后,就像两个小尾巴一样。兰淑珍虽然不满意汪诗敏“折磨”孩子,让他们做这种“繁重的体力活”,
但是看到孩子们开心快活的样子,再看到原先不好好吃饭的小霸王狼吞虎咽的样子,也不得不佩服汪诗敏在教育小孩方面
真是有一套。
萧宇忙,并且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敏感的萧楠看出了某些端倪,所以并没有对哥哥撒娇,也没有给他添麻烦。他知道哥哥
肯定遇到棘手的事情了,而且每次回家总是强颜欢笑,知道他扛下所有压力,只为不让家人担心。萧楠看在眼里,疼在心
底。他很想为哥哥分担,可是他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帮他,唯有管好自己的事情,不给哥哥添乱而已。每晚他
都会等候晚归的萧宇,进门之后帮他挂挂衣服,倒一杯热茶,对萧楠来说,都是对哥哥默默地关怀。
萧楠把彩陶店关了。店里库存的那些东西,在店面到期之前他和陈俏搞了个降价促销,准备把那些东西处理掉。自从上次
刑牧一在公园里亲他之后,他好像有点害怕到店里去一样,每次到了店门口,都会朝旁边的唯一影楼里瞧,心里惴惴不安
,惶恐,还有慌乱。因为这些情绪,他变得越发敏感,索性把店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陈俏,自己远远地躲开。刑牧一邀请
他去滑雪,他也没有去。陈俏去了,和他同去的是连原连警官。陈俏回来腿是瘸的,坐板凳都小心翼翼的,像是犯了痔疮
的病人。萧楠问他怎么了,陈俏扁着嘴不肯说。天知道,他是被连警官“欺负”了!他在那部黄片儿里看到的那些东西,
连警官几乎一个不漏,全都使在了他身上!陈俏欲哭无泪。
滑雪的事情,刑牧一在前一天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接他。萧楠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自己不想去。刑牧一并没
有多问,只是笑着说“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自那之后也没有再联系过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萧楠也说不清楚他
对刑牧一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这个人在他平淡无波的十七年岁月里,就像是一抹鲜艳的色彩。如果说他的生命是一杯白开
水,那么刑牧一就像一杯浓郁的咖啡一样。说没有吸引,那是不可能的。说起来,刑牧一不再联络他,萧楠多多少少觉得
心里忐忑,也有些不自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刑牧一那种自来熟的热情,也觉得自己这样拒绝他好像有些过分了。
在这样的忐忑里,萧楠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那天萧宇果然没有失约,早早回了家,并且给萧楠买了生日礼物。但是萧
宇的心不在焉萧楠感觉得出来,就连陪他吹蜡烛时,萧宇都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萧楠对自己说,哥哥一定是工作上有什
么麻烦了,不能再给他添乱。所以一向爱对萧宇撒娇的萧楠那天很乖巧,吃完饭还帮妈妈做家务,兰淑珍乐呵呵地说,十
八岁成人了,果真不一样了啊!
其实萧楠在努力克制不去胡思乱想,不去想哥哥和汪诗敏的事情,不去联想哥哥的闷闷不乐是否和汪诗敏有关。他心里像
是戳着一个锥子,扎得他很疼,是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疼痛。生日当天他半宿没睡着,凌晨两点,他听到萧宇出门的声音
。他很想给哥哥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出去。可是,他以什么立场去干涉哥哥的生活呢?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乖
巧的弟弟,其他的根本就不可能,也不会被世俗所允许。
彩陶店关门后,萧楠便开始找工作。妈妈时常唠叨他,他也知道,不能再给妈妈和哥哥添麻烦了。不久之后他在网吧找了
一份网管的工作,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一个月薪水一千块。这份工作不用怎么跟人说话,所以腼腆的萧楠并没有感到多
么不适,每天在网吧来回巡视,打扫打扫卫生,为客人调试电脑,很简单,也很枯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他根本没有时
间再去工作室,所以把工作室那间房子也转让给了别人。他无比想念在工作室忘情创作的时候,也无比怀念在学校旁听的
那些课程,可是他的那些念想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实现了,现在都必须埋在心里,因为他看得到哥哥的劳累与疲惫,也看
得到妈妈为了帮他找工作时的奔波,萧楠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他必须长大。
事实上他的工作并不顺心。他不善言辞,跟同事们也没什么交流,虽说同事们并没有欺负过他,但是跟他的关系并不热络
。一起上班的那些人都是年轻人,兴趣爱好差不多,时常在一起聊天说笑,萧楠同他们完全格格不入。人家跟他说一些时
髦的话题,萧楠都无话可说,三番两次之后,人家自然把他排挤在外。吃饭的时候也是,饭是老板从外面叫的,大家一起
吃,假如有人忙的话他们会留饭,把饭菜单独盛出来留在旁边。但是萧楠存在感太差了,一旦到了饭点而他又比较忙的话
,绝对没人会记得他,等他忙完了回到吧台,人家连盘子都收走了,他只好自己到外面去吃。人家还会问:“啊?你没吃
吗?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来上班呢!”萧楠无话可说。
大概是他存在感差,看起来又老实,人家就觉得他是软柿子。有一次网吧的电脑内存条被偷了,便有人赖到了萧楠头上。
实际上内存条是被包夜的客人偷的,网吧有监视器,白天人来人往,根本不可能被偷,只有到了晚上,值班的网管睡着了
才有可能动手。但是值夜班的人怕被扣工资,所以联合起来把那天晚上的电视录像给洗掉了,恰巧和萧楠一起值班的那个
人当天又请了假,萧楠一个人,没人给他作证,只能干瞪眼。
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监视录像被洗掉,这肯定有问题,但是萧楠脑子里完全是空白的,面对人家的两面夹击他半天都说
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他才开始反驳,让对方拿证据,可是晚上值班的两个同事早就串通好,口径一致地说他们值班的时候
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而老板那天忙,也没调查清楚就做出决定,要从萧楠的工资里把内存条的钱扣出来,还要罚他的
款。当经理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要出门忙其他店的事情,萧楠挡在他面前,对他说自己没有做过。但是又没有证据,老板
烦了,张口就说:“你脑子有毛病啊?!话都说不清楚还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那天下班之后萧楠是走回家的,他很委屈,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别人为什么能冤枉他呢?几个内存条的钱一赔,他一个月
的工资超不多都泡汤。以前他从来没有为钱的事情担忧过,但是出来工作,他才知道钱多么不容易挣。而且他从事的这个
职业,薪水少,接触的人也很复杂,上网的人里头什么样的都有,哪里像工作室里那些天之骄子或者唯一影楼那些哥哥姐
姐那样,总会对他亲切友好?
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的想法左右了身体的运动,萧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唯一影楼所在的那条商业街。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半,因为天气冷,所以街上人并不太多,灯火辉煌的影楼矗立在那里,是整条街最光明繁华的所在,萧楠看着它,觉得有
些恍惚。天空正在飘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浪漫得像是童话世界。但这一切在萧楠的心里,却并不美好。属于他的故事
,并不像童话里描写的那样美好,而是充满了令他费解的东西。唯有那个男人,总是那么温柔地待他。
“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有个声音传来。那人的嗓音低沉而熟悉,萧楠抖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身后站着的人,除了
刑牧一,还能是谁?
萧楠在夜风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又在街上站了半天,浑身都在哆嗦,肩上头上都是白白的雪花。刑牧一看着他苍白的脸和
眼里的恍惚,不由皱起了眉头,二话没说,拉着他就往影楼里走。萧楠不肯,杵在那里不走,刑牧一双手并用,几乎是把
他抱着弄进店里的。
影楼生意很好,这时候还有人在拍婚纱照,刑牧一把萧楠弄进去的时候动静挺大的,萧楠犟起来拿手抠住门框不肯进去,
刑牧一废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的手扒拉开。抬眼时客人和手下的员工都在看着他,还好员工们都认识萧楠,很快就反应过来
,把客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了。
“哎哟那不是你们的首席(摄影师)吗!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上哪儿潇洒去了呀?”有客人打趣道。
“他去国外参加影展了。”小姑娘骄傲地说,“第二名呢!”
“这么厉害!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也拍拍啊!”客人一脸的向往,“刚刚那个小伙子,没见到过,是你们新来的模特儿吗?
我老公要有这么帅该多好呀!”
萧楠被刑牧一拖上楼的时候听到底下那些人的议论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别扭是不是因为在生
刑牧一的气,因为刑牧一那天以后再没给他打过电话。或者是他在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同事关系那么
糟糕。又或者是对哥哥的无能为力,哥哥的苦恼和麻烦他一点忙都帮不上,而汪诗敏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家里,和孩子
们相处融洽,就连一直都不喜欢她的妈妈,现在也对她越发和颜悦色。萧楠觉得自己就像是多余的,不管是上班的地方,
还是在家里他都是多出来的那个。上班的时候没人注意他,没人关心他,下了班回到家里,哥哥和汪诗敏,还有妈妈和孩
子们才像一家人。
他是多余的……
这种想法让萧楠眼睛酸胀,挣扎得越发厉害,刑牧一不说话,但是力气却不小,萧楠根本斗不过他,完全是在白费力气。
就这么被半拖半抱弄到顶楼办公室,刑牧一把他扔进了沙发里。
第三十二章
萧楠陷进沙发里蜷成一团,脑袋埋到手臂里像是缩进壳子里的蜗牛一样。屋子里有暖气,但是刑牧一觉得不够,把电暖气
搬过来打开。
在暖气的作用下萧楠头上和衣服上的雪化了,肩膀那里被雪水浸湿了,黑黑的两团,头发上也是亮晶晶的。刑牧一从卫生
间拿了毛巾过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完全不像以前那样温柔,而是直接把毛巾扔到了萧楠头上,说:“把头发擦擦吧。”
萧楠没动,刑牧一也没有说话,而是踱到窗前抽烟。雪越下越大了,窗外白茫茫一片,刑牧一很喜欢这种下雪的天气,这
总会给他带来宁静或者灵感,可是今天他一点都不觉得平静,反而觉得焦躁,他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头使劲掐灭在了烟
灰缸里。
刑牧一走到萧楠面前,一把把他拖起来。不出所料,萧楠在哭,脸上全是泪水,刑牧一拿毛巾胡乱地揉着他的头发。刑牧
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动作会那么粗鲁。
前些天,他发神经跑到自闭症训练中心去拍照片,借机了解了一下关于自闭症患者这个群体。令他惊讶的是,他见到的那
些自闭症儿童跟萧楠完全不一样,那些孩子面无表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听老师说,这些孩子对人没有什么感
情,完全把人当做和玩具、桌椅一样的物品,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感情,甚至就连亲人去世,他们都不会感到悲伤。这
让刑牧一不由得想起了萧楠,想到他懵懂的眼神、茫然的表情。自己亲吻他时,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的红晕。如果真的不懂
感情,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表情?
老师还说,自闭症儿童对人的亲近,或许源于他的依赖和习惯,他只是习惯了你在身边,而不是因为有感情。他们会依赖
父母亲,或许是因为身边只有他们,他们已经“习惯”了父母,就好像习惯了每天要吃饭,每天要睡觉一样。刑牧一不禁
茫然,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
到底算是什么呢?一向自信的刑牧一不禁有一种挫败感。如果萧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对于他来说,自己只是和桌
子板凳一样的存在,那么他的那些羞涩和腼腆到底是为什么?刑牧一觉得无力,又觉得不甘。在感情的世界里,他从来都
是掌握全局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控制对方的喜与悲,他一直都很强势,都有绝对的主动权,但是萧楠,却让他第一次感
到了棘手和懊恼。自己掏心掏肺对他好,但是他呢?他甚至只是在自己打电话问他滑雪那天到哪里接他时才说,我不去。
很简单的回答。连个理由都没有,只说,我不想去。这是刑牧一第一次被人拒绝,还拒绝得这样莫名其妙。之前还很羞涩
地被他亲吻,下一刻就这样冷淡地拉开距离撇清关系。刑牧一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心知这是拒绝,并
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后来还是犯贱,跑去自闭症训练中心去,了解萧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越是了解,心里越
是懊恼和焦躁。就连今天看到他站在影楼前面,也并不想跟他见面。那种挫败感让刑牧一想要离他远远的,从萧楠那里得
来的失败,就像是耻辱一样。可是他却还是犯贱了。
“你哭什么?”刑牧一捧起萧楠的脸低声问他。萧楠闭起了眼睛,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刑牧一说:“男子汉大丈夫
,流血不流泪,不要哭了。”萧楠只是摇头。刑牧一把他拉起来,拖到卫生间,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说:“你好好
看看你自己,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吗?你已经成年了,有什么扛不住的呀?!”
萧楠没有回答,只是透过镜子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蓄满了眼泪,有滚烫的泪水流到刑牧一手上,让刑牧一觉得难受,他
不禁说:“为什么不说话?是讨厌我吗?因为我亲了你?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不论别人对你做什么,你都没
有感觉?!”
萧楠摇头,刑牧一又说:“你和那些自闭儿童一样,没有感情吗?除了你哥哥,谁你都不在乎,对吗?”
刑牧一提到“哥哥”,这让萧楠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戳了一刀似地,痛得他浑身发抖。他挣扎扭动起来,想要挣脱刑牧
一。一边挣扎,一边流泪,一边说:“不,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想做那个多余的人,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不被
需要的,没人需要他,没人在乎他,这让他难过得要死。他明明那么在乎,可是为什么没人注意,没人领会?
“你都不在乎吗?”刑牧一禁锢住他,提高了声音。
“啊!!!”萧楠扭动着大叫了起来,那些无法发泄的情绪,那些为了妈妈和哥哥而故意压抑的愿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发
泄出来。刑牧一被他吓了一跳,手松了一下,萧楠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失声地叫起来,可是他的叫声融入楼下欢快的音乐
和鼎沸的人声中,而且刑牧一这里隔音效果特别好,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得到。
“萧楠……”刑牧一伸手去拉他,萧楠这种样子让刑牧一不禁心软。刑牧一心里天人交战,理智的刑牧一说,你别犯贱了
,在他心里,你不过是跟桌椅板凳一样的,他不可能对你有感情。自负的刑牧一说,怎么可能,我想要的人,没有谁是得
不到的。轻佻的刑牧一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新鲜的小孩么?等新奇劲过去了,和那些床伴没什么区别。感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