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与笨蛋 上——狄灰

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我死后也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你靠什么养活你自己？”

“妈，别说了。”萧宇劝她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一边说着一边连扶带抱地把萧楠弄到沙发上坐

下。萧楠脸上全是泪水，一边掉眼泪一边抽气，呼吸不太顺畅，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是啊干妈，我们都知道错了……是我不好，你要骂就骂我吧，别打萧楠了……”陈俏在旁边怯怯地说。虽说作为朋友应

该两肋插刀，但是干妈气场太强大，他害怕，所以做了缩头乌龟。但是看到萧楠被教训得这么惨，他也豁出去了，下定决

心如果干妈再骂萧楠，便都替萧楠挡下来。

“哎！”兰淑珍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说，“我老啦，你们都不听我的话啦！”

“妈妈……我……我……听……听话……别让我……”萧楠哽咽地说。兰淑珍看他实在可怜，实在不忍心，转身背对着他

说：“好吧，工作室你可以去，但是你得给我找份工作，不能一天这么闲着。你开的那个店也没跟我商量一下，根本就不

挣钱，不能再做了。”

“好好好，干妈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明天就把店门关了，把铺子退租！”陈俏连忙讨好地给兰淑珍捶背。兰淑珍瞪

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看萧楠，见他的脸被自己扇得红肿，额头上都是汗，知道是真下手太重了，但是又为了

维护做家长的威严，死撑着不肯对萧楠表示关心，便对萧宇说：“拿冰块给他敷敷，洗个澡，赶紧睡觉！”

第二十八章

接近黎明的时候萧楠便发起烧来，把兰淑珍后悔得不行。本来她并不知道萧楠发烧，她睡得不实，反复梦到堂兄和老师被

人抓到台上批斗的情形。她有高血压，之前被气得够呛，又睡不着，便起来吃药，到外面倒水的时候听到客厅有响动，过

去一看，萧宇和陈俏都在，一个忙着接水一个忙着从冰箱里拿冰块，一问，才知道萧楠发烧了。

兰淑珍着急地说：“药呢？药吃了没？”

“吃过了，温度还是下不来。拿冰块再敷敷，实在不行一会儿我送他去医院。”萧宇说。

“药箱里有酒精，拿酒精给他擦擦吧，散热散得快些！”兰淑珍急急忙忙翻出药箱，拿着酒精就往萧楠的房间跑。到了房

间一看，萧楠的脸因为发烧已经通红，被自己打的地方微微肿起来，都有些发亮了，不由眼睛一酸，坐过去摸摸他的额头

，轻声说：“楠楠，疼不疼啊？”

萧楠烧得神志不清，没回答她，只是说胡话：“妈妈……我要去工作室……我要去……我要去……”他翻来覆去就说“要

去”，疼不疼啊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兰淑珍心疼得眼泪掉下来，打开酒精瓶子给他擦身体。萧宇和陈俏也跟进来，陈

俏拿着装满冰块的袋子给萧楠敷额头，萧宇则跑到妈妈身边帮她给萧楠擦身：“妈，没事的，你去睡吧。楠楠从小到大不

老是这样吗，别担心了。”兰淑珍抹了一把眼泪，高血压这毛病得好好控制住，不然后果会很严重，于是她起身去吃了药

，还是不放心，批了件衣裳又过来，坐在床边看着萧楠。萧楠很瘦，这两天又吐得厉害，就瘦得更厉害了，巴掌大的小脸

颧骨都要突出来了。兰淑珍心疼地说：“妈不该打他，哎……实在是气糊涂了……”

“妈，都过去了，别伤心了。”萧宇安慰她道，“以后动手之前多想想，别再像今天这样打他就好了，啊！”萧宇说着，

给妈妈捏了捏肩膀，说：“今天发这么大火，我都吓了一跳。楠楠肯定也是吓坏了。”

“你以为我想啊！”兰淑珍低声说，“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我晓得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对这些事情都特别开放，但

是我是亲眼见过有人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能不担心吗？”她慢慢把堂兄的那些事情对萧宇和陈俏说了。萧宇叹了口气，

说：“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就连这位大伯，我都是没见过的。他现在在哪里？”

“出国了，文革之后他就走了。老师的事情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他在国内难免会触景生情，所以干脆就走了。”兰淑珍

叹息道，“多好的两个人啊！那时候我才读中学，老师和你大伯，都是特别帅气的人。就像现在的电视明星一样，对人也

很热情细心，谁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呢？”

“这都是文革的事情了，放到现在哪有这么严重呀？”陈俏不以为然地说。他的年纪更小，思想也更开通一些。

“的确不会再遭批斗这些了，但是难免有人指指点点。”兰淑珍严肃地道，“我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

“你想多了，哪能因为一张碟片就料定楠楠是……是同性恋呢！”萧宇笑着说。“同性恋”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他感觉

特别奇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是怕啊！”兰淑珍握着萧楠瘦削的手腕拿酒精轻轻擦拭，看着自己羸弱的儿子，心里疼得像是针扎，“楠楠这性子本

来就沉闷，有什么也不会跟别人说，都是自己放在心里憋着。我在还好，能保住他不被人欺负。如果我不在了，他又是…

…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兰淑珍说到动情眼泪又忍不住了。如果说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舍不得放不下的，那就

只有这孩子了。萧宇有本事有能力，而且还有孩子，今后不用她发愁。而这个孩子却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所以兰淑珍

真恨不得没有生他下来，不生下来，也不会担心他以后受罪，没办法独立生活了。她的母爱就是这么自私而霸道，恨不能

把儿子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妈！”萧宇劝她道，“我会照顾楠楠的，而且他也长大了，以后会慢慢成长起来的，您就别瞎操心了！”

“对啊干妈！”陈俏也在旁边说，“你别看萧楠这样，他的那些作品可是很受教授和专家青睐的！上次学校校庆的时候，

他的作品也拿出来展览了，有人出高价想收藏呢！还有成了名的雕塑家专门去看他！你别总觉得他没本事，他在这方面很

有天赋啊！”

兰淑珍没有再说话。陈俏说的那些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她心里萧楠永远是那个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自闭孩子。她在心里

反省：这些年来，为了照顾双胞胎她的确忽视了萧楠，他的成长她似乎都没有关注过。难道萧楠真的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

吗？

早上六点多萧楠稍微好了一些，温度没那么高了。人却虚得很，半昏半醒的，说话的声音也弱得不行。兰淑珍给他熬了一

些清粥，让萧宇扶他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一些，不一会儿就捂着嘴要吐。萧宇把他扶到卫生间，就看他张嘴“哇”的一

下，汤汤水水就像喷出来的一样。吐完人都虚脱了，脸色白得没点人样，直往地上滑，他和陈俏架都架不住。兰淑珍在旁

边急得直上火，却没有办法。萧宇把他抱起来，说是送医院，萧楠低声拒绝，人还是迷糊的，只是说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我要去工作室。看来是被兰淑珍那句不许他再去工作室给吓坏了。

萧宇没办法，把他放到床上裹上被子，便跑下楼去社区诊所叫医生上来给他看病。诊断之后说是胆囊炎犯了，给他挂了水

。一整天萧楠都是浑浑噩噩的，虽然输了水退了烧，也不吐了，但是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也不甚清醒，一会儿昏一会儿睡

，整个世界就像颠倒了一样。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同性恋是不正常的，是不对的，会让别人觉得恶心。他其实还是

懵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哥哥而已。但是妈妈劈头盖脸地那通骂，让他本来就迷糊

的那些想法就像是受了惊吓的蜗牛一样，还没辨清方向便惊慌失措地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哪里都找不到答案，都找不到

合适的解释，心情直接影响到身体，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就像支离破碎了一样，瘫在床上，一切都脱离掌控了。

中午汪诗敏打电话来问萧宇要不要一起陪孩子们吃饭。萧宇说了萧楠的情况，汪诗敏便带着孩子们过来了。汪诗敏医术很

好，给萧楠大致看了一下，又检查了社区医生给他开的药，写了另一张处方，亲自出去给他买药回来，往点滴里加了两个

针剂，然后又把配的药给萧楠吃。吃了药之后两个小时，萧楠渐渐有了起色，至少神智清醒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不像

之前那样，隐隐透着灰。

兰淑珍把粥热上，准备端给萧楠喝。汪诗敏把她劝到一边，说：“妈，粥能提供的能量太少了，楠楠现在很虚弱，流失也

多，喝粥不行。我来给他做吧。”说罢，卷起袖子去了厨房。双胞胎看见小叔叔生病，也都老实得很，跟着妈妈进厨房帮

忙。兰淑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汪诗敏有说有笑地跟孩子们说话，而孩子们也时不时跑来跑去帮她拿东西。两个小霸王平时

那么皮的，不在厨房捣乱兰淑珍就要阿弥陀佛了，哪能指望他们像今天这样老实乖巧？这时候汪诗敏回头笑着对她说：“

妈，家里有没有牛奶？麻烦您给我拿一袋来？”兰淑珍这才回过神，连忙转身去取牛奶给她。

萧楠吃了东西又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终于有些精神了，但血压还是低，汪诗敏让他卧床休息几天。汪诗敏说：“楠楠的

身体怎么这么差？吃进去的东西都不吸收啊？要不然哪天去医院查查？”

“我没事……”萧楠细声细气地说。他的嘴唇还有些发白，没精打采地靠在萧宇怀里。生病的他非但不让人觉得难看，反

而更是我见犹怜。萧宇心疼地拿被子给他裹了个严实，低头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萧楠只是摇头不说话，恹恹地。

汪诗敏已经听说他因为一张同性恋的黄碟被他妈妈打了，看到萧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再联想到那件事，心里咯噔一下

，抬头看了萧宇一眼。萧宇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问她怎么了。汪诗敏摇摇头说没事。她劝自己，哪有这样的事呢？那可是

乱伦呀……

“最近肠胃是不是经常觉得不舒服？”汪诗敏又问萧楠。萧楠不喜欢她，根本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头晕。萧宇让他躺

下又不肯，拿他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低声劝他把最近身体的情况都说出来。汪诗敏看着他俩这种亲昵的样子

更觉得心慌，幸好她是个好大夫，听萧楠诉说最近症状的时候就回了神。

“老是吐啊？吐之前会不会觉得这里不舒服？”汪诗敏拿手按了按萧楠肚子的某个部位，萧楠摇头，她又按了另外的地方

，“这里呢？那，这里？”

检查完之后，汪诗敏对萧宇招了招手，萧宇会意，把萧楠扶着躺下，然后跟着汪诗敏出了门。汪诗敏说：“没有疼痛的症

状，说明不是胆囊问题引发的呕吐，可能是神经性的问题。你带他去医院看看吧。”说完，低头思索片刻，又说，“或者

，去找心理方面的专家。”

“啊？”萧宇愣了一下，呕吐是因为心理有问题吗？

“听我的，萧楠这毛病可能是心因性的。吃的都吐了，没有营养吸收身体怎么会好？这样会影响血压，难怪他总是头晕，

都是血压低给惹的。他才多大呀，现在身体就这么差，以后可有的受，你得重视！”汪诗敏说。

“我知道了。”萧宇叹气。他最近真是焦头烂额，论文被剽窃的事情还没解决，汪诗敏又给他抛来这么严重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

汪诗敏让萧宇给萧楠找心理医生，其实她自己就是。只不过她拿的是美国的执照，在国内要行医的话还得考一个国内的执

照才行。她在这方面认识的人多，不久便给萧宇介绍了一位同她关系很好的心理医生，让萧宇抽时间带萧楠去她那里。

萧宇忙着处理论文剽窃的事情，没时间陪萧楠去，便把这事儿交给了兰淑珍。兰淑珍虽然是退休教师，但是思想却很保守

，总觉得看心理科挺难为情的，就跟男的去治阳痿一样，所以她瞒着萧楠，没有告诉他这是去看心理科，只是说托人帮他

找了一份工作，带他去面试。但是萧楠也没有傻到完全觉察不出来的份上，他们去的地方是市里最高档的写字楼，进的那

家公司虽说没写是心理诊所，但萧楠还是觉得蹊跷。因为他被单独带到一间房间里，那里不是办公室，沙发都是特别柔软

的，就像刑牧一办公室里那种，坐进去就像陷到棉花堆里一样。

问的问题也完全跟工作没有关系，基本上都是闲聊，说了一阵，便引导他敞开内心世界。萧楠最近生病体力并不算太好，

在对方温软动听的嗓音里渐渐就觉得疲惫万分，睡意朦胧间，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之前的疑问和戒备也慢慢放了下来

，说着说着，渐渐就睡了过去。

他觉得浑身暖暖的，特别放松。阳光透过落地窗户照到他身上，就像被人拥抱在怀里一样。这一觉他睡得很舒服，这是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好。之前他总会做噩梦，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惊醒之后就会无端地呕吐。他觉得难

过，从心里抗拒。他的哥哥那么优秀，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做那些肮脏的梦，去亵渎他呢？

一觉醒来，萧楠面红耳赤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事。”对方依旧是和颜悦色，看起来就像是邻家的姐姐一样。萧楠又跟她说了一阵，然后说到工作，说他什么也不懂

，不知道能做什么，担心会给她添乱。

对方瞪大了眼睛说：“给我添乱？为什么呀？”然后欲言又止，一副了然的样子，站起来打电话。接通电话的过程中她还

时不时回头看看萧楠，看得他莫名其妙。电话接通后她用英语在跟对方讲话，萧楠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有一个词他听

得懂，那就是汪诗敏的英文名。萧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联想到之前的那些谈话，他大概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

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算计的傻子，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汪诗敏凭什么来窥探他的内心呀？萧楠气得要死，就像是一个

被吹到了极限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他不会骂人，一着急就连话都不会说了，红着眼睛站起来就说要回家。对方还没

说什么，萧楠就开门出去了。兰淑珍正在外面跟工作人员聊天，咨询像萧楠这样的有心理问题的孩子，生活上应该注意什

么。萧楠出门正好看到她在问问题，心里那个气呀！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兰淑珍看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过去

拉着他问他怎么了。萧楠憋着一肚子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口一声“妈妈”，眼泪止也止不住，脸色也白了，攥着

拳头抖得不行。工作人员看他这样，连忙扶着他到旁边坐下，给他端了热水来。萧楠根本不搭理外人，只是一个劲地喊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