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与笨蛋 下——狄灰

被人拉了一把一样，很快跌入了黑暗里。这一觉睡得很沉，并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萧楠觉得就像是返回了母亲的子

宫里，恨不得把自己蜷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以此来拒绝来自外界的伤害。

也不知睡了多久，萧楠无意识地蹬了一下腿，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房间里的壁灯已经关了，不远处还留着一盏台灯，

散发出柔和的光。

萧楠的目光和萧宇的相接。萧宇正出神地看着他，见他睁眼看着自己，不由避开了眼，轻声问他：“怎么醒了？”

萧楠没说话，刚才萧宇那个眼神，让他的心怦怦直跳。萧宇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哥哥的动作是那么温柔，

怀抱是那么温暖，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就像戒不掉的鸦片。萧楠知道自己是在饮鸩止渴，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

不但会让自己伤心，还会毁了哥哥。萧楠告诫自己，就算是伤心至死，也不能让哥哥受到半分影响。

“才五点，怎么醒了？”萧宇问道。

萧楠点了点头：他最近经常整夜不睡，凌晨五点对他来说，正是画画的时候。

“你怎么不睡？”萧楠问道。

“我睡不着。”萧宇随手翻着手里的东西，那是萧楠的素描本，上面有萧楠无聊时的涂鸦。萧楠喜欢画身边的东西，窗外

的树、打瞌睡的狗狗、流口水的小孩子，都是他画中的主角，他开始画画不过很短的时间，但是画出来的东西却非常传神

，连教授都忍不住赞叹，他的那双手，简直就像是上帝亲自打造的一样。

“哥哥，你在看什么？”萧楠支起身子看萧宇。萧宇扬了扬手里的素描本，萧楠的脸不经意地红了，爬起来想抢他手里的

本子，谁料起来得太快，重心掌握不住，栽到萧宇怀里。萧宇的肚子被他的脑袋顶了一下，笑了起来，萧楠已经很久没有

这样扑进他怀里耍赖了，让他觉得怀念。萧宇揉着他的脑袋：“怎么了你？”

“没，没什么……你把本子还给我……”萧楠喏喏地说。那个本子后头几乎全是萧宇的画像，萧楠不想被他看到。

“好吧。”萧宇把本子还给他，把他按回去躺下：“你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呢！”萧楠点点头，把那个本子像宝贝一样

护在怀里。

七点多钟萧宇到楼下去买早餐，萧楠又劝他回去，别再忙了。萧宇没答应，只说“记得给我开门”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

买了小笼包和燕麦粥回来，张罗着叫萧楠赶紧趁热吃。

“你一会儿出不出门？”萧宇一边吃包子一边问萧楠。

“不一定，怎么了？”

“你把你这儿的钥匙给我，我刚刚在菜市场买早餐看到有配钥匙的，我去配一把。”

萧楠差点被粥烫着，咳了一声，说：“小区进门要门禁卡，刷卡才能进……”

“你给房东打个电话，让他帮你多办一张，就说给你家里人办，手工费咱们掏。”

“不要了吧……”这个房子是刑牧一的，萧楠很是为难，他已经打算今天开始重新找房子了。

“要的，你一个人住这儿我和妈妈都不放心。你看你昨天，一个人在家昏倒了都没个人帮忙。”

“那是意外……”

“快吃吧！你啊，就是不好好吃饭才把身体弄坏的。”萧宇给萧楠夹了一个包子，催促他道，“赶紧趁热吃。一会儿我就

去上班了，午饭和晚饭你回家里吃，晚上我再送你过来。”

萧楠哭笑不得，哥哥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是让他只把这里当做睡觉的地方，哪里算是搬出来独立生活了？于是他说：“哥

，我想学会自己独立。”

萧宇看了他一眼，慢慢放下了碗筷：“我知道，不过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弄好，不然我和妈妈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外头？”

萧宇等萧楠吃完饭，把碗筷洗了才出门去上班。萧楠过来抢，说让他来洗，但萧宇习惯性地把他推开了。萧楠在家的时候

就很少干家务，所以萧宇觉得自己做这些简直理所当然。把碗洗完之后他才想起刚刚萧楠说他要独立，自己这样抢了家务

活，是在给他泼凉水。于是萧宇说：“下次再洗吧，你最近身体不好，别碰凉水，免得感冒。”说完，取了围裙挂好，拿

了衣服就准备出门，到门口了，他又转过身对送他出门的萧楠说：“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对

了，外头冷，出门多穿点。围巾帽子这些带过来没有？没有的话我一会儿给你买。”

“都有。”

“好，那你记得戴啊！别就这么出去听到没有！”萧宇又唠叨了几句，简直觉得自己跟老太婆有一拼。他照顾萧楠十几年

，看着萧楠一点点长大，对他的那种关心简直就像刻入了他的骨血，如今萧楠要独立了，萧宇觉得心慌，就像儿子要脱离

他的羽翼自己拼搏一样。萧宇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出门去上班，在车上萧宇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萧楠的那个素描本他看了，后面的单人画像也看了，

他在萧楠面前其实一直强装镇定，让自己看起来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但是每次和萧楠说完话转过身，他就觉得心慌。他无

法确认让萧楠受伤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又或者，那只是一场误会？萧宇宁可那是个误会，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就简直

太混账了！那是他亲弟弟呀！

可是，即使如此，萧宇还是觉得没有办法放开萧楠的手。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和儿女一样，都是他的心头肉！

萧宇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公司，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转眼间就到了下班时间。下班回去，萧楠果然在家，忙前忙后

地帮妈妈打下手。他不会做饭，妈妈便一边炒菜一边教他，洗菜剥蒜这些事情也都交给了他，还让他切个葱啊什么的。

“也该学学这些了，今后我不在了，你一个人生活，不懂这些不行的。”兰淑珍唠唠叨叨地说。

“妈！”萧宇最受不了妈妈这么说，抗议道，“别老是说这些，多不吉利呀！”

“什么吉不吉利的，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避免不了。”兰淑珍颠了颠炒锅，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让萧楠端出

去。又问萧宇：“今天诗敏来不来吃饭啊？我给她做个她爱吃的。”

“她忙着呢！”萧宇熟练地切着熟食，顺手塞了两块给绕在他脚边的两只小馋猫，轻描淡写地说，“你还是多做点楠楠爱

吃的吧！他最近好像食欲不太好。”

“对呀，小叔最近瘦了，不好看了！”姐姐诺诺说。

“小叔不好好吃饭长不高！”弟弟亚亚说。

“对对对，你们俩好好吃，长得高高的啊！”萧宇笑着说。

“他们俩哪算的是好好吃啊！”兰淑珍嗔怪地说，“他们都快吃撑了！萧宇，别再喂他们了，一会儿又吃多了！”

“奶奶真坏！”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着，同时伸手抓了盘子里的肉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蹦到萧楠身边，拉着他的衣服下

摆逼他弯腰，然后硬把牛肉塞到了他嘴里。萧楠被他们弄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个孩子爬到他身上同他玩闹，嘻嘻哈哈

闹做一团。萧宇看到萧楠毫无防备的笑容，突然觉得恍惚——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弟弟这样的笑容了？

第四十七章

萧楠闲了两天，第三天，他接到影楼打过来的电话，是影楼管人劳和行政的姐姐打给他的，电话一接通就把他数落了一遍

：“萧楠，你最近在干什么呢？怎么不来上班啊？再不来我都想发寻人启事啦！”

“我……”萧楠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来上班了……”

“啊？不来上班？！为什么啊？”那边吼了起来。

“我不想干了……”

“不干了？！你怎么不干了啊？不干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你都还没办离职手续呢！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啊？你快转正

了，我还打算去给你买社保呢！你不能这样啊！”姐姐不满地说。

“对不起……”萧楠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上过班，根本不知道那些程序，更别说什么保险不保险的了，他根本就没有这

个概念。

“哎！你不干了给邢哥说了没有？他可没跟我说你要辞职啊！”姐姐说，“这样吧，你到影楼来一趟，跟邢哥说清楚，然

后我给你办离职手续。”

“哦……”萧楠惴惴的挂了电话。那天刑牧一在他面前发飙的情形让他觉得害怕，他现在只想远远地躲开，就像鸵鸟一样

。但是他又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他要学会独立，这些事情要自己去面对！

萧楠磨磨蹭蹭地到了影楼，去找了那个姐姐，问她能不能直接办离职手续，对方说不行，让他去找刑牧一。萧楠实在没办

法了，只好一步一挨地上了楼。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辞职这个事情，耍赖的话直接走人管都不用管，他又没交押金，没人

能把他怎么样。可是他做不出这种事来，刑牧一毕竟对他有恩，他不能过河拆桥。刑牧一那天虽然辱骂了他，说了很难听

的话，但萧楠的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顶楼一整层都是刑牧一的地盘，员工们都知道，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是不能去那一楼的。因为刑牧一有个怪癖，那就是工作

的时候讨厌被人打扰。但是萧楠根本不知道，他每次到这一楼都是想来就来，刑牧一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

顶楼一上来就有一扇门，打开那扇门才能进入这一层的走廊。萧楠自然而然地就开了门往刑牧一的工作室里走。楼下的姐

姐说让他上楼找刑牧一，萧楠便清楚刑牧一这阵一定在他的工作室里头，所以他根本没有多想。可是等他推开工作室的门

，他便愣住了。

刑牧一在里头，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叫小松的模特儿，他们正在拍照。小松是职业模特儿，刑牧一只要稍微提点，他

就立刻明白，摆出来的pose非常有感觉。

萧楠也给刑牧一做过模特儿，但是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悟性，相反的很笨，动作僵硬生涩，要刑牧一解说很久才能稍微有点

样子。萧楠看到如此专业的小松，真觉得有些自卑。

萧楠开门的时候小松就看到他了，但他只是瞟了萧楠一眼，继续配合刑牧一拍照。但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停顿，刑牧一就

像炸药包爆炸了一样吼了起来，旁边还有几个助手，全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没敢说话，一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瑟缩不已

，萧楠杵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松冷笑了一下，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有人让我分心，我有什么办法啊？”

刑牧一双手叉在腰上，转身想去骂那个没长眼睛打扰他们工作的人。可回头一看，却愣了一下，

“对……对不起……”萧楠看他那架势，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慌乱地朝后退了一步，走廊上铺得有地毯，萧楠的后跟被地

毯带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站稳了，面红耳赤地低着头跑了。刑牧一看了看还敞着的门，挥挥手对大家说：“休息一会儿

休息一会儿！”他刚想出门去追萧楠，便听到外头“咚咚咚”几声。

听声音，可能是萧楠摔倒了，屋子里人很多，大家都看着呢，刑牧一想控制自己不要着急去看他，免得被人笑话，但是出

门的时候却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气急败坏，“砰”的摔了门，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萧楠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踏空了一步，一下摔倒，沿着楼梯滚了下去。刑牧一跑下去，看他捂着肩膀坐在地上，

头发乱七八糟的，满身的灰。

刑牧一本来想伸手扶他一把，但萧楠竟然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他是被前几天刑牧一在公寓推他那下弄怕了。刑牧一手劲

太大，那么一下就让萧楠撞晕了过去，难怪萧楠现在害怕。刑牧一无奈地看着他：“你来干嘛了？”

“啊？我……我来办……辞职……”萧楠显然是被刑牧一骂人的样子吓着了，有点像惊弓之鸟。

“真要辞职？”刑牧一问。

“嗯……张姐（负责人劳和行政的那个姐姐）让我来……找……找你……”萧楠还坐在地上，都忘了起来了。

“那天……你没事儿吧？”刑牧一问。

“没事……那个……对不起……”萧楠站起来，低头道，“谢谢你，一哥……那个……我尽快搬出来……不再给你添麻烦

了……”

刑牧一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的拳头紧了又紧，一下子捶到了墙上，然后迅速转身走了。理智和感性的他

不允许他再做什么伤害萧楠的事情，但是自负和轻佻的他却真想钻到他心里看看，里面的到底是些什么怪东西！

萧楠顺利地办了辞职手续，并且他还拿到了影楼给他发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拿着那叠钱的时候萧楠心里闷闷的，觉得自

己挺过分，实在对不起刑牧一。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刑牧一一拳砸在墙壁上，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生气，他恐怕恨

透了自己。萧楠情绪低落地回到房子里，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不断想起和刑牧一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对自己特别特

别好，给了他很多关心和照顾，把他保护得很好，向他展示了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生活，那种恩情，萧楠觉得自己无

法偿还。

但，那真的只是恩情吗？难道一点其他的感情都没有吗？萧楠问自己。他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为什么看到他

和其他人做那种事的时候，心会那么痛？窒息一般的痛，那种痛让他失神，所以才从楼上摔了下去。

萧楠想起和刑牧一在温泉的那一天，那时候多么令人陶醉，他是真的动情了，在疼痛里感觉到了快乐。刑牧一带给他的，

快乐和安心。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萧楠坐在沙发上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把脸埋在手里，深呼吸，再深呼吸，不争气的眼泪才被他

憋了回去。其实他对刑牧一，有依赖，也有眷恋。不过除了这种感情之外，还有的就是对他的仰慕。刑牧一是个优秀的男

人，他给了萧楠很多他从未见过，从未体会过的东西。这种略带些崇拜的仰慕让他不知不觉地靠近刑牧一，这个男人，有

一种让他深受吸引的魅力。

但是，这是爱吗？这种感情可以算是喜欢，但，它真的是爱吗？

爱又是什么？

萧楠苦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他想不清楚。他的内心世界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承受不了那么多感情，这样太累了，真的太

累了。萧楠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晚上要回家吃饭，萧楠不想回去，打电话给妈妈说今天有事不回家了。兰淑珍没说什么，但萧宇接过电话，详细询问萧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