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男孩 下——痴展

才得见面的小情人不急着去吃饭，经过食堂门口而不入，继续领着小西在大路上溜达。一会儿田柏刚说了句什么，女孩就娇嗔着“你坏。”一会儿女孩说了句什么，田柏刚就邪笑两声。

观察者小西发现：看来网恋也没有那么不靠谱，至少身边这两人还是很登对的，一见面就聊得来，似乎很投缘。

想到“投缘”，忽然就想到了闫途。

“小西。”田柏刚叫了一声，原来是有辆电动车经过。小西侧身躲过去。

田柏刚女朋友的视线就自然转到小西身上，“这就是你说高考时你帮着作弊的那位朋友吧。”

“啊？”田柏刚立刻变了脸，把女孩也吓得一愣。小西因为听到旧事重提也有些错愕。刚才明明融洽得不得了的气氛，立刻僵掉。

小西没要求过田柏刚保守秘密。田柏刚更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提过这件事情。女朋友之所以知道，完全是个失误。

田柏刚有一次和同学出去吃饭，喝了三四瓶啤酒，回到宿舍时晕晕乎乎就上了网，跟女朋友聊天时，正好聊到彼此高中时代的交好，田柏刚不小心就把小西的事情讲了出来。

女朋友虽然和小西同校，现今却是第一次见面，由于为人神经有点大条，以为可以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当成与小西初次沟通的破冰话题呢。毕竟，在她养尊处优的过往中，没有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发生过，在她看来，高考作弊反倒像对应试教育的一种挑衅，颇有些像少女对海盗的幻想。

当然，女朋友神经大条是大条，脑袋又不笨，看到田柏刚变脸，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收住舌头，之后又自圆了几句，还替田柏刚也开脱了一下。

“没事。”小西安慰田柏刚的女朋友，笑着摇摇头。

田柏刚则嘱咐自己的女朋友道：“以后不能再提，跟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提！”声音不大，但语气冷厉，完全不似刚才嬉笑模样。

气氛一下子坏掉，就很难复原。三个人只好去食堂，让饭菜来救救场啦。于是调头，去食堂。

小西走路时不太习惯往前看，没有发现刚才站在自己前方几米开外的，正是陆叹的妈妈。

看着小西去食堂的背影。陆叹妈妈没有跟进。刚才，无意中听到了小西高考作弊的事情。一个惊悚的念头在心底油然而生。暗中揭发小西，把他赶出A大！然后自己再于陆叹爸爸面前装好人，给小西联系一家外市的民办大学，这样就可以把小西赶得远远的了。

所谓念头，便是起于一念之间。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说不定会飘到什么地方。然而，如果遇到了恰当的土壤，立刻就会生根发芽。一切完全不在自控之中，整套的计谋就已经成型。内心中那个掌管黑暗的恶魔甚至已经开始为计谋的结果而举杯欢庆了。

同时，各种风险与忌惮也出现在考虑之列。良心也萌动起来。判断力成了风中芦苇晃来晃去。

陆叹妈妈站在路边足足有十分钟。面色沉着。内心激荡。有时会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如果是，此时一定会简单得多。

无论如何，现在是抓住了小西的一个把柄。终归是对自己有利的。想到此，陆叹妈妈暂时放下执念，继续向前，去陆叹的宿舍。因为，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儿子了。陆叹一直都推说考试忙。虽然信任儿子，但却着实想得很。

小西自然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惦记着陷害自己。这种无知，是幸，还是不幸呢？

第四十八瓶

陆叹妈妈一时难以下决定。毕竟，现状也还凑合。小西的存在，只能算是一粒鞋中沙，让自己不舒服，总想倒出来，不过呢，将就着也死不了人。不像从前，有一粒眼中沙，片刻都安生不了。

陆叹妈妈心思起伏的走在校园路上，看着身边偶尔经过的读书少年，不禁怀念起自己念大学时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自己年轻活泼、家境殷实、父慈母爱，没有任何顾忌，每夜都能睡好觉。一切单纯的终止，都是从遇上陆叹爸爸时开始。

陆叹妈妈因为自身的条件好所以眼界生来就很高，情窦初开得较晚，直到大四的时候，遇见了陆叹爸爸。张爱玲的那句话说得太对了，不论自己从来多么高傲，一旦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会迅速低落到尘埃之中去。年轻时候的陆叹爸爸，比照如今，是另一种迷人的魅力，少一分儒雅稳健，却是盛夏骄阳般耀眼灼人。陆叹妈妈的一片芳心就甘愿被这样的烈日灼伤了。

于是，年轻的陆叹妈妈开始珍视起每一次与陆叹爸爸的巧遇，暗中希望陆叹爸爸能抓住时机发现自己的美丽，可是奈何他却总是看不到。体会到失望与焦虑的滋味，陆叹妈妈就把一贯高傲的姿态放低一点，主动去接近，然而，陆叹爸爸却只是平常之、以礼相待、毫无杂念。陆叹爸爸越是这样，陆叹妈妈就越是心急，只好把姿态再放低一点点，再放低一点点……终于逐渐而迅速的低到了尘埃里去。

不断直白示好无果后，却突然得到了陆叹爸爸的“召见”。只是一次邀请而已，但在陆叹妈妈心中，就是一次珍贵的召见。面对面谈话。陆叹爸爸坦率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那么多的话，而且是心里话，所以陆叹妈妈到现在还清楚记得他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一直都明白，也很荣幸。只是，我要坦白对你说，我是一个同性恋，而且，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在原本幻想的约会中，陆叹妈妈却听到了这样的话，只感到整个人从头到脚迅速的凉掉，就像一根火柴棒，迅速的从头烧到尾，变成黑色的冷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至听到这句话之前，让自己还有可能拥有眼前的男人，哪怕一点可能的幻想，用尽什么方法，自己都远尝试。

然而，可供选择的方法立刻就出现了。因为，陆叹妈妈接着听陆叹爸爸说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刚刚结婚了，迫于家长压力。”

听到这样一句话，陆叹妈妈立刻就猜到了陆叹爸爸下面要说的事情，也明白了他约自己出来向自己坦白的目的。

陆叹爸爸为了让自己那个同性恋人死心塌地的去过婚姻生活，决定自己也结婚。而结婚的对象，他选择了陆叹妈妈。

“为什么是我？”陆叹妈妈第一次敢直视陆叹爸爸的双眼，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潜意识里想听到一些赞美的话，想把过去低下来的姿态再抬高一点，得到些许弥补。也或许，只是想听到心爱的人赞美自己几句，说漂亮，说温柔，哪怕是说头发好看，都成。而陆叹爸爸给出的回答却只是说：“觉得你很理智。”

“是啊，我很理智。”那一刻，陆叹妈妈喃喃自语，自己很理智，可以去面对一份不带感情的婚姻。这像一笔交易。可是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陆叹爸爸自然明白陆叹妈妈的想法，只是说自己“不会找其他女人，会尽一个丈夫应有的义务，包括身体的，只是不能保证感情。”

寥寥几句。陆叹爸爸有着很好的口才，但是他没有去发挥说服人的强项。因为他不是认定了陆叹妈妈，不是认定了要把她拉下水，只是觉得她合适，想让她自己做决定。

陆叹妈妈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当天夜里就失眠了。一想到这是抓住心上人的唯一方法，一想到如果自己不答应，陆叹爸爸就会去找别人，而自己将永远失去他。一想到永远失去陆叹爸爸，陆叹妈妈就有种世界末日之后，地球上只剩下自己的错觉，孤单到窒息。其实，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决定。先抓住吧，说不定以后还有转机。陆叹妈妈那时候对自己是很自信的。

于是，陆叹妈妈转天就答应了陆叹爸爸。此后，陆叹爸爸又让她考虑了几次，包括婚礼前夕，陆叹妈妈也没有再动摇过念头。她想让陆叹爸爸看到自己是一个怎样果断理智的女人。

婚后，陆叹爸爸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与义务。简而言之，在所有外界人看来，陆叹妈妈都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简直如同中了头彩一样。只有陆叹妈妈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丈夫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他的一整颗心都属于另一个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原本觉得自己的温柔会滴水穿石，却没想到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自己的儿子都会走路了，陆叹爸爸却丝毫没有转变。而与此同时，陆叹妈妈的自信与理智却在一点点消耗，她开始嫉妒那个陌生男人，嫉妒到发疯的地步，她总想打听他的信息，虽然一再被陆叹爸爸告诫，却不能自制。她开始频繁出入美容院，往身体上尝试各种高端的美容方法，学习书本上网路上那些笼络男人心的秘诀，然后去勾引陆叹爸爸的注意力，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堕落，却没法停止，因为只要停下来一刻，她就觉得自己的疯病要发作。

面对陆叹妈妈的转变，陆叹爸爸终于渐渐做出了反应。只不过，反应与陆叹妈妈的预期适得其反。鉴于当初的诺言，也鉴于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心，陆叹爸爸从来没有当面指责，只是天长日久，眼神中的厌恶还是渐渐流露出来。

看到丈夫眼中的厌恶，陆叹妈妈觉得自己被逼到了绝路。一度，自己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好在，不久之后，那个陌生男人因为车祸死掉了。同时，陆叹爸爸的心也死了。而陆叹妈妈的心中却有种畸形的安然，她觉得陆叹爸爸的心虽然死了，不会再为自己而动，却也不会属于别人。除了他每年都要去几次故人埋葬的地方以外，其余的时间，就完完全全都属于自己了。自己仅仅拥有他的身体与名分，却终究算是这个世界上拥有他最多的人了。

有了这种畸形的安然，陆叹妈妈的心理问题也渐渐被压制下去。况且，儿子一天天长大。看着儿子与丈夫浑然相似的脸，心中有着莫大的慰藉。

日子就这样平淡向前。直到，卢小西的出现！陆叹妈妈才明白，陆叹爸爸这些年每年去几次小城，不光是为了去故人的墓地，原来还在抚养故人的儿子！而看到卢小西的第一眼，陆叹妈妈就差点叫出声，这个男孩子长得与他那个害人的爸爸简直一模一样！立刻，曾经被压制住的所有不安都立刻复苏，并且以更加凶恶的态势席卷而来。

陆叹和陆叹爸爸都不知道。最近，陆叹妈妈又开始去看心理医生了。

——

陆叹妈妈一边回想着自己二十年来的经历，一边慢步走在校园里，转了好大一圈，直到周遭的光线变暗。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陆叹妈妈轻轻咳嗽了几下，紧紧大衣，才来到陆叹的宿舍楼前。远远看见，陆叹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

此时校园中留校的人不多，环境很静。陆叹妈妈隐约辨出陆叹似乎在给女孩解释点儿什么事情，两个人的样子很亲密，似乎是恋人。

陆叹妈妈停住脚步。她不是想偷听，只是瞬间有些迷怔。前次夜里在操场中见到的一幕还停留在脑海中。一时间，她有些辨不清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直到视野里的陆叹似乎变得有些无奈，伸出手掌在女孩头上抚摸了几下。这下子，陆叹妈妈确定这两个人一定在谈恋爱了。自己的儿子是正常的！这份惊喜来得剧烈，让她觉得心神为之一振。立刻想到的就是，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儿子这份爱情，做个开明的妈妈。可是上次在操场上见到的，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陆叹妈妈心情大好，立刻脑筋也活络起来，灵光乍现的想到可能是陆叹在与男生打架摔跤，而自己由于一直活在同性恋的阴影中，就把一切想当然的妖魔化了！

一定是这样！陆叹妈妈豁然开朗，大步朝儿子儿媳妇走去，想着晚上要请两个人好好吃一顿饭。

然而，老天爷一定不会让事情过于完满。陆叹妈妈刚走到两人几步开外，就听到陆叹说道：“好啦，实话跟你说吧，我弟弟被一个人缠上了，我给他解围，就跟那人打起来了，所以才受伤的，这回信了吧？”

“不信。”女孩有些撒娇道：“缠上你弟弟的人居然把你打伤了，难不成是个男的？”

陆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女孩却瞬间来电了，直扯着陆叹的胳膊，语气无比欢快：“这回就靠谱多了。”

“果真还是卢小西惹的祸。”陆叹妈妈心里想着，脸上却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几步来到两人面前，亲切的叫了声“儿子。”

“妈？”陆叹略微吃惊的反应道。刚才光顾着和女朋友说话了，都没注意到妈妈走过来。

陆叹妈妈没有理会儿子的惊讶，而是开始用慈爱的目光打量起陆叹身边的女孩来。

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露出羞涩的笑容。

“真好看。”陆叹妈妈由衷赞叹着，一边问询女孩：“也是大二的？”

“嗯。”女孩点点头，乖巧的叫了声：“伯母好。”

“好，好。真懂事。咱们一会儿去吃个饭吧。”

不顾陆叹和女孩双方的害羞与小小不情愿，陆叹妈妈还是把两个人劝上车，拉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杭州家常菜馆。

路上与席间，陆叹妈妈不时的打探着女孩的信息，从出身到现状，了解到女孩恰巧就是杭州人，家里父母都是公务员，官不太大，刚好稳定又可靠；女孩现在学英语专业，还辅修了政府管理方面的课程，理想是到外交部门就职。总之，陆叹妈妈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无可挑剔，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儿子。而且，自己对于这个即将抢走自己儿子的女生，竟然毫无威胁感，只是觉得看着就喜欢，打心眼里喜欢。如同，见到某些人的时候，打心眼里就厌恶一般。

“儿子，你可要好好待人家。”陆叹妈妈不知道在饭桌上跟陆叹交代了几次类似的话，把女孩逗得既害羞又开心。而陆叹一张脸，早就红成了番茄酱。陆叹这个人，虽然少年老成，样样出色，但就在男女情事这方面开窍得较晚，也许是遗传了陆叹妈妈的特性吧。所以，夹在女朋友与妈妈中间，陆叹还真是一时没找到舒服的位置，有些尴尬。

末了，给女孩子送回宿舍。陆叹妈妈才有时间问陆叹关于小西的事情。陆叹却坚决不肯再说。

“算了，跟女朋友能说，跟老妈就不能说是吧。”陆叹妈妈略带酸意，也没再刨根问底。毕竟，那时候耳闻的几句，已然把事情的大概摸清楚了。卢小西不但长得像他那个父亲，居然也遗传了同性恋的毛病。不过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叹妈妈在心中自言自语，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然而，此时此刻，小西可丝毫没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而受伤。事实上，小西的心情非常之好。教线性代数的爷爷判卷子效率非常之高，这才考完试没多久，就能在教务处网络系统中看到自己的线性代数分数了。小西打了91分。这大大超出了小西的预期。虽然，他不知道，班上还有两个人打了100分，也不知道一大半的人都低于90，但小西还是自顾自的很开心。

第四十九瓶

借给田柏刚钱之后，又隔两天，田柏刚坐火车回小城，非要拉上小西去送自己。

小西虽然头发有光泽、眼睛很明亮、皮肤够光洁，但是，小西还是清晰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发光体的。奈何，田柏刚和他女友是一对有特殊要求的情侣，谈情说爱挥泪吻别，都希望摆一个花瓶在旁边，于是小西就很无聊的在火车站待了大半个晚上，还是后半夜。

之后，从火车站返回时，小西看着田柏刚神经大条的女朋友一边仰在塑胶座椅上睡觉一边流口水。

田柏刚在火车上百无聊赖，发短信给小西，问自家女人怎么样了。

小西：“你直接问她呗。”

田柏刚：“我怕打扰她休息。”

小西：“我也在休息= =”

田柏刚（自恋状）：“好啦，别吃我女朋友的醋了，快说她怎么样了，不会还在为我伤心落泪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