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你看人家宋老师这名字取的多好,宋墨宋墨,那就一腹黑啊!
不对,宋老师还在摇头呢——怎么自从认识了秦明,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嘿,归根究底,还是怪秦明自个儿!
相亲这事完了后,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当然,宋墨不需要每天去医院挂消炎止痛的点滴了,于是两人又多了一上午的宅居时间。
这天有些凉快,那是昨天刚下了场雷阵雨,地面还没干透。
秦明心血来潮想起了自制葡萄酒,一大早买了好几斤葡萄,这会正在厨房一颗颗的洗着。而宋墨,正在书房看着书。
这时,门铃响了。
秦明擦干手跑去开门,本以为是快递——他昨天心血来潮想起做冰激淋,特地在网上买了个冰激淋机,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件真丝衬衫,戴着副银边眼镜,长得跟宋墨还有五六分像,只是宋墨儒雅斯文偏冷淡,而这人笑眯眯的,看着还蛮亲切,只是亲切归亲切,却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因为那气势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再看他边上那女的,秦明认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集着无数光环在头顶上的周聆钰。只是今天的周聆钰看起来年轻了很多,扎了个马尾辫,露出个光洁的额头,一件米黄色T恤,一条白色裙子。
两人见着开门的是个陌生人,都有些吃惊。男人看了看门牌,又向秦明礼貌的问道:“这里是宋墨家吧?”
“啊,是。”回头对着里面喊,“来客人了。”
宋墨从书房走出来,一看,惊道:“小叔叔,你怎么来了?哦,聆钰,你也来了。”
没错,男人就是宋墨的小叔叔宋肃平。他是跟周聆钰一起在附近开会,开完了想起有一阵子没见宋墨了,就过来了。而周聆钰是每次想见宋墨都被婉拒,这次见宋肃平要去,自然果断的跟去了。
宋肃平见着自己的侄子手上打着石膏,面色一变,“小墨,你这是怎么搞的?”
看着都是熟人,秦明忙招呼大家进来坐,完了很自觉的去端茶倒水,可听到宋肃平这一问,下意识的回过头。
宋墨也正看着他,不过只一眼就转了过去,然后淡淡说道:“不小心摔了一跤,就骨折了。”
“啊!严不严重?”周聆钰一脸关切。
“没什么大碍,医生说长得挺好,很快就可以把石膏拆了。”宋墨回答说。
宋肃平说:“那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回家,你一个人怎么照顾?你也不跟我说声……”
宋墨正要回话,却听边上秦明“啊呀”一声,回头看,手被烫着了。宋墨很自然的走过去,拿掉他手上的杯子,说:“你也不小心点。”然后转身递给宋肃平。
宋肃平看着他这一举动,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位是?”
宋墨说:“这是我的朋友,就是他一直照顾我的。”
这时周聆钰终于认出了秦明,“你不是麦老板公司里的那个设计师,叫……”
“秦明。”知道她肯定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秦明适时的插话。
周聆钰一脸笑意的对宋肃平说:“宋叔叔,那个图书馆就是他设计的。”
宋肃平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秦明的身上,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秦明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挪动了下身子。
周聆钰已经感觉到了宋肃平的失神,轻声道:“宋叔叔,您怎么了?”
宋肃平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呵呵。小墨,你是说你受伤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这位……额,我叫你一声小秦你不介意吧?呵呵,那就好。一直是这位小秦照顾的?”
宋墨点点头。
宋肃平说:“你也真是的,回家自然有人照顾,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小秦呢?”
秦明刚想说不麻烦,人家宋墨是因为他才受的伤,可宋墨已经抢先开口了。
“他房租到期了,正好没地住,我就让他住这了。他基本家庭办公,也正好照顾我。”像是觉得理由不充足,宋墨又道,“我不回家也是怕爷爷看了担心。”
宋墨这谎撒的个顺溜,秦明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房租到期了?宋墨为什么要这么说?虽然疑惑,但秦明也保持了沉默,他可以感觉到,宋墨在面对着他的小叔叔的时候,全身都很紧张。
这事很奇怪。
“担心归担心,但为了你的伤,也该回家才好。这事就这么定了,马上你就跟我回家。至于小秦,就继续在这住着。”宋肃平迅速的做出了决断。
宋墨不吭声,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这样的安排。
宋墨有心思,怕被宋肃平看出来。若是让小叔叔知道自己是为救秦明受伤的,又看到秦明一直住自己这,再想想自己以前又是那么寡淡的人,联想一下,万一宋肃平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怎么办?
俗话说当局者迷,假使宋墨坦言来龙去脉,事情也就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他和秦明偶然相遇、相识,出车祸的时候他为了救朋友才出手,而秦明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才在这住下照顾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还归“朋友”这个交情上,这样一来,宋墨那点心思就可以隐藏的挖地三尺都找不出。可偏偏应了那句俗话,宋墨从来理智冷静,可这一遭,他却糊涂了。
也许是“做贼心虚”,宋墨瞧着自己的小叔叔就觉得他有着一副火眼金睛,仿佛能看穿自己的三魂七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断然是无所遁形,可宋墨不甘心啊,他想着要把那份心思保护起来,所以就遮掩了,所以就撒谎了。
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在某些时候确实能得到出乎意料的好结果,可这回宋墨没能把水搅浑后寻得出路,反而被宋肃平大马金刀的将了军。
那么宋肃平有没有看出宋墨别样的心思呢?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他只是看到宋墨说话时总是不经意的落在秦明身上,又看到秦明烫伤时他走过去目光里流露出的疼爱,于是轰的一声,记忆猛然被撞开了一个缺口,一段都快被时光埋葬的陈年往事再次浮现出来,于是,宋肃平就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所以他迅速下了决定。
不管他的揣测是对还是错,他都有必要立即阻止,万一这揣测不幸成真,那事情可就大了。万一再让老爷子知道,恐怕这天又要翻了。
他以为按照宋墨以往的性子会接受自己的安排,他也抱着侥幸那揣测是错误的,可是看着宋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宋肃平依然带笑的眼里有了寒意。
果然,宋墨拒绝了。
“我还是不回去了,省的爷爷担心。”
秦明在边上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听宋墨小叔叔的语气,宋墨是必须得回家养伤,好像他不回家养伤,这伤就好不了似的;而听宋墨的语气,他根本不愿意回家,好像家里是龙潭虎穴——不得不说,秦明常常不靠谱,但这回他的直觉是相当的敏锐,龙潭虎穴,当真是恰当之极。
这么几天,秦明也算是摸透了宋墨的性子,这是个不会轻易拒绝别人的主。倒不是说他没原则,他只是懒得操纵人生。不过你要是说得他实在难以接受,他也会委婉的拒绝,并说出合理的理由——比如说秦明让他裸睡他就死活不同意,那时候你别以为他口气极好就认为还有商量的余地,要知道,只要宋墨拒绝了,那十成十是没戏了。
秦明摸透了宋墨的性子,宋肃平自然更是深知,所以他听完这句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冷下了笑容,叹口气,整个人有了种岁月大把流逝的沧桑感。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墨抬起头,他本以为宋肃平会坚持让他回家,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
这时候的宋墨不知道,宋肃平的这声妥协是别人用了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秦明见宋肃平松了口,插话道:“您放心,我一定把宋老师照顾好了。”
宋肃平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宋老师?称呼的这么客气,难道自己揣测错了?
对上目光,里面一派清澈,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宋肃平只觉心中一片烦乱,也不想多待,只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连句话都没说。
周聆钰看了看宋墨,又看了看秦明,回头又看了看走出门的宋肃平,当真是一脸茫然,她是压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没说两句话就走了呢,刚才宋叔叔还说上楼了要跟宋墨提一下两人订婚的事。不过也难怪,刚才那几句话里隐藏的暗流涌动,恐怕除了宋墨和宋肃平,谁也不明白,而宋墨的“明白”也远远不及宋肃平的“明白”。各怀心思,就是这么简单。
周聆钰很快反应过来,“Allen,我也走了,跟宋叔约了禧跃的老总,空了我再来看你。”
说完跟秦明点头示意,然后踩着高跟鞋嗒嗒的走了。
看着宋肃平就这么走了,宋墨心里又是轻松又是沉重。轻松的是自己可以不回去了,沉重的是,今天小叔叔好像有些古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别不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了吧?
宋墨有些忐忑,如果小叔叔真看出了,他会不会对爷爷说?他们会不会做些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将来……他跟秦明能有将来吗?
不知不觉,宋墨已经想得足够深远,而秦明想得简单的多。
“嘿,泡的茶,他们一滴都没喝,真是浪费。”
看着秦明把茶杯收起来跑进了厨房,宋墨的心思还在飘荡。
本来,在小叔叔没来这里之前,他觉得他跟秦明这样过着也没什么,把一天天过下去就完了。一切都很美好,他能感觉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小叔叔的到来把很多原来他不曾想到的问题统统揭了出来。
他能和秦明在一起吗?
他们允许他和秦明在一起吗?
21.身份
宋墨突然想起了之前跟秦明说的那些话,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想要和秦明在一起,他想要抓住这份美好的感觉。而秦明说的那种所谓的“喜欢”,他也好像有了感悟。
他会时不时的想起他,哪怕自己在书房他就在厨房;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觉得特别开心,哪怕他有时候说话那么的想让人掐死他;他更是想着,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宋墨有些烦乱,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想要抓住的东西,可问题是,他该怎么抓住呢?
秦明从厨房出来时,看到宋墨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还相当不好,自己走过去站在边上了,他也没个反应。
秦明伸出手,乱舞,嘴里念叨:“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见宋墨终于有反应了,秦明停下,皱着眉头道:“宋老师,你立地成佛啦,额不对,你那表情跟便秘似的……咦不对,你早上还大革命了。”
这么一说,宋墨想立地成佛都不成了。
“我说宋老师,你那小叔叔什么来头啊,我看着他觉得亚历山大啊。看着是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可我总觉得被他那眼神一扫,额,那话怎么说来着,芒刺在背,嗯,就跟芒刺在背一样!”秦明嘀咕道。
宋墨微微点头,他刚才也有着这样的感觉。
“那周聆钰跟他一起见禧跃的老总,这禧跃我知道啊,挺大一公司,那这么说,你小叔叔……宋老师,你上次说你家挺简单的,不是骗我的吧,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家非同一般呢!”秦明总算琢磨过来。
宋墨淡淡道:“我小叔叔是宋氏企业董事长。”
“宋氏企业?”秦明有些耳熟,“啊!宋氏企业!”
等到想到这宋氏企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秦明大吃一惊。
上次麦肯跟自己说,周聆钰的周氏集团是本市第二大,那么这第一大,就是宋氏企业!本市第一,全省能进前十的,总资产有……额,具体不知,反正该有很多个零。
秦明无语了,秦明风中凌乱了。
刚才自己就跟一跺脚这地方都要震一震的大人物见面了?这阵子跟自己同吃同住的那人是宋氏企业董事长的侄子?
苍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明看着宋墨,嘴巴都瘪了,“宋老师,你骗我!”
看着他那委屈样,宋墨心里揪着了,“我没有骗你啊!”
“你还说没有。我上次问你家是不是很有钱,你说还可以。你这哪是还可以啊!你这要是还可以,我们就是比无产阶级还无产阶级啊!啊不,我们就是生下来就欠着一屁股债啊!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啊!”
宋墨笑了,他拉着秦明坐下,给他递了个他爱吃的香蕉。
秦明拨着香蕉,嘴里还嘀咕,“不过我就纳闷了,你说有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啊,一天吃十顿,顿顿山珍海味也吃不完一个零头啊!哎宋老师,你家那么有钱,你怎么跑去做个老师啊!”
秦明问得随意,可宋墨听着却有些沉重。
秦明不知道,宋氏企业原来是宋墨的父亲宋严平接手的,可接手了没多久,宋严平就死了,这才让小叔叔宋肃平接手。可是宋肃平今年四十三岁,始终无子嗣,于是这宋氏企业到最后也总归是交到宋墨手上的。之前宋墨坚持做老师,祖父宋晋之答应了,但也有个要求,那就是三十岁的时候还是要回公司的。
现在宋墨二十九,离三十,也就是转眼的事了。
宋墨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他只是简单回道:“我比较喜欢当老师。”
秦明也没再多问,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宋老师,你跟你小叔叔长得这么像了,那跟你爸长得该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秦明并不知道宋墨的父亲早已去世。
宋墨也不介意,依旧淡淡道:“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啊?对不起。”
“没什么,我对我父亲没什么印象,我是被我祖父带大的。他死的时候我在国外,很久以后才知道他的死讯。”
“怎么死的?”
“说是出车祸。”
“那你妈妈呢?”
“我妈一直在国外,我爸死了她就没回来。她精神不太好,在国外治疗。”
秦明哑然。宋墨说的这些事,如果告诉外人,显然是个极好的谈资,但秦明这会儿只是低下了头。
宋墨看着秦明又流露出了那种无助和悲伤,心想他定是想起了自己的事了。
秦明,好像比自己更不幸,父母双亡啊。
“其实,我父母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过了一会,秦明说道,他并不知道宋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跟你说我妈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死的,那是之前,她和我爸争吵,被我爸推下了楼。”
宋墨抬起双眼,难以置信。之前他还有些疑惑秦明的妈妈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但想着是他不愿意触及的私事,也就没问,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
秦明搓着手指,又道:“我爸被判失手杀人,进了监狱,没半年,精神失常,在监狱里自杀了。”
“……”
看着秦明平淡又悲伤的表情,宋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每次自己说些不愉快的事情,秦明都会说些他自己更悲伤的遭遇,那么,这是不是秦明独有的安慰人的方式?
宋墨挪过去,想要抱住他,但终觉不妥,只是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的拍了拍。
沉默了会,秦明苦笑了下,说:“原来我们都是少年不幸啊,幸好你有你爷爷,我也有我外婆。看来这旦夕祸福不应贫贱富贵而转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