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曲看着来人,脸色一阵惨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握紧手中的长剑连退了几步,“是你……今日客栈里也是你?”白日里,他早就注意到夜尘那一桌,只因锦言侧对他而坐,一时也没能看清他的容貌,只觉得那个身影十分显眼,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不是显眼,而是熟悉地恐惧。
来人的眸子里一片冰冷,冷冷地看着他,不以为意道,“是又如何!”
“你究竟是谁?和魔头楚墨什么关系?是不是他让你来杀我的?这不关他们的事,你为何要杀他们!”余曲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抬起剑,指着他怒问道。而握住剑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都得死,汝也一样。”
“你个……魔头……我和你拼了……”余曲举剑冲了上来。
在剑锋逼近的那一刻,来人轻蔑一笑,只微微侧身便避开了他的攻击,接着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指夹住剑尖,再略用力一推,余曲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余曲突然恍然大笑道, “咳……锦言……你是锦言……既然当时你没杀我们……为什么现在又来……”
锦言收起剑,负手而立,扬起下颚,怜悯地看着地上之人,“汝等本就是蝼蚁,就应该蝼蚁一般苟延残喘地存活着。”
余曲明白了,是因今日客栈的那一幕而招来的杀身之祸。
终归祸从口出,答应不说出来,结果却没做到,事至此也怨不得别人,余曲绝望地闭上眼,“动手吧,我绝不会反抗,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锦言上前走了一步,忽然道,“吾要汝去做一件事,可愿?做完这件事,汝就自由了。”
余曲不敢相信地睁开眼,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什……什么事?”
锦言扔掉手中的剑,微笑道,“去杀一个人。”
余曲紧锁眉头,低头思索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答应,锦言嘴角慢慢翘起,露出一抹极浅却冰冷的笑容。
20、旁门左道
阳光撒进屋子,照在床上的两个人身上。夜尘慢慢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张精致而秀美的睡颜,卷翘的长睫如扇,柔顺地服贴在眼睑之上,高挺秀美的瑶鼻下,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启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模样娇憨可爱。
须臾,夜尘嘴角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所触及的肌肤柔嫩光滑,好似只需轻轻一掐,便能够掐出水来。
然而,事实上,夜尘的确也这么做了。
“啊!!!”
锦言眨着泪光闪闪的眼睛,捂着那半边脸,委屈地望着夜尘。
夜尘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不忘指责道,“锦言,你的手压在我的伤口上一晚上,但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锦言揉了揉脸颊,呜咽了两声,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是这样吗?可我怎么见你精神比昨日还好很多。”
夜尘撑着身子坐起来,反问道,“那你说说,我骗你作甚?”
“我怎么知道。”锦言轻哼一声,也跟着坐起来,偏头望着夜尘问道,“阿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平柳?”
夜尘淡淡地瞥他一眼,率先起身下了床,缓缓穿上衣衫,又拿过一旁的腰带慢慢系上,才回道,“就这几日离开。”
“你的伤无碍吗?……”
“横竖都是你去做饵,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夜尘笑道。
“……”锦言蹙眉。
夜尘转身来到床边,淡淡一笑,道,“莫要皱眉,我不过骗你而已,我不会弃你不管的。你先起来吧,不然晚了郡主又该要取笑你我了。”
“她爱说,让她说去,再说这么晚了,只怕她早就出去玩了。”嘴上虽这般说,但他还乖乖地起了床。
待他穿完衣服,夜尘开口随意说道,“今日要出去,我帮你把头发绾起吧。”
闻言,锦言连忙从怀中摸出那只桃木簪子,乐呵呵地递给了夜尘。夜尘让他面朝里面跪坐在床上,自己站在床边,拿起木梳开始为他梳理,手里的每一下动作都极为地轻柔,木梳穿过如墨的发丝,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淡然香气。
锦言太过特别,太过美好,这样的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呢?而他又喜欢那种女子?
也许,他已有了喜欢的人。
想到这些,夜尘心中突然有些酸涩起来,苦苦地,让回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阿尘,怎么了?”
“没事。”夜尘笑道。
片刻之后,夜尘放下木梳,后退了几步,紧紧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如常。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锦言捕捉道了。锦言轻扯了下衣摆,赤足下床,慢慢地朝窗边踱步而去,他走得十分缓慢,一步一步地,而每一下都似踩在夜尘的心尖上。
夜尘凝目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唤道,“锦言。”
不过转眼间,却又好似过了许久。锦言顿足,长身而立在窗边,慢慢回头看向夜尘,嘴角绽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柔声问道,“阿尘,锦言美不美?”
白衣少年就这样静静地依窗而站,他的眉目清冷,却含着傲视天下的凌厉 。
窗外,芙蓉树花开的正盛,艳丽夺目,微风吹过,毛茸茸的花朵随风飘落而下 ,白色宽袖也微微飘扬起来。
刹那间,他周遭的一切皆黯然失色,这无关外貌,只是气质使然罢了。
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秀丽的脸上,让他的肌肤看起来好似透明一般。此刻的他,白衣胜雪,长达腰际的发丝被高高挽起,余下的发丝自然地垂落在两侧,露出一张完美精致的面容,神情清雅而从容,不同于往日的柔弱之美,反而俊逸得如同云端里走出的男子,美的不沾世俗却又俊逸潇洒不失男子之气。
夜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一眼,便注定要他倾注一生来思念,一世来守护。
就在这时,原本纯净如墨的瞳孔,再次晕染出了魅惑的紫色光泽。
夜尘一震,猛地清醒过来,连忙退后一小步,那样的眼睛会让人沉沦迷失。夜尘撇过头,不再看他的眼睛,皱着眉问道,“锦言,你的眼睛……”
锦言愣了下,迷惑地问道,“啊,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阿尘怎么了?为什么在害怕?”他的语气神情都极为地无辜,整个人也随之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无害,一如既往地柔弱。
真是活生生的死妖孽,夜尘低声咒骂了句,忽然想起他从小就中毒,便猜想也许因为毒残留在体内的原因,不想让他回想以前的事,夜尘便也打住,无所谓地说道,“算了算了,没什么。今日你自己看看还需要买些什么药材,多买些放身边,像昨晚那般动不动就吐血,怪吓人的。”
听闻他此言,锦言轻轻的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玩味之意,漫声道,“原来阿尘如此关心我,我很开心。其实,这些日子来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每次见阿尘一直盯着我,我的心跳就会加速还有些燥热难安……”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锦言也适时地止声,朝着夜尘微微一笑。
走进来的是夜念柔和韵舞。
夜念柔在看到锦言的瞬间,手中的水盆差点滑落到地,但因碍韵舞的在场,便只偷偷地蹭上去,小主子夫人左小主子夫人右唤着,锦言竟也配合她连连地应着。
这一幕看得夜尘失笑不已,偏头望向韵舞问道,“韵舞,怎么你一人过来了?郡主他们呢?”
韵舞微愣了一下,收回一直注视锦言的目光,低声说道,“大人,昨日夜里平柳城死了人。”
“死了人?”
“恩,听说城西的一座院子还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文大人便一早就带着郡主去那看了。”
夜念柔接口道,“死的好。哼,让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
死的好?夜尘皱眉,“念柔,你也知道?”
夜念柔抬手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小主子,这事一早就传遍了平柳城,夜白一早也跟去了。不过,说来也真是怪了,死的人都是昨日来过这个客栈的。而那个被烧的院子,竟然是点苍派门下余曲所修建的别院。”
夜尘微微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料到一觉醒来,会听到这么个消息。思索许久,他的脑中依旧一片空白,昨日客栈里唯一的纷争时他们也在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倘若真是因口舌之争而杀人,那也该是他们出手或是来杀念柔才对,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死掉这些人。
思及此,夜尘忍不住问道, “那余曲人呢?也死了?尸体可有找到?”为何只有余曲所在的院子被烧毁,这其中一定隐藏了什么,或者是凶手想要掩盖什么。
“不知道。”夜念柔摇了摇头。
洗漱完毕的锦言,缓缓走过来,瞥一眼夜尘后,悠然笑道,“阿尘,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又不干你什么事。若当真有这份闲下来的心思,你该多想想如何对付暗星门才是。”
夜尘敛眸,抿嘴一笑,“还是锦言明白。既然这样,念柔你去准备下,我们今日也出去走走。”
夜念柔错愕道,“小主子,你不去看看吗?你可是状元郎呢。”
夜尘轻叹一声,慢慢说道,“我去了又如何?文大人不是去了吗?再说我们还要赶路,这平柳城发生的命案,自有当地的官员去查办,我多这个心作甚。”
夜念柔哦了一声,虽然夜尘这番话说得十分官腔,但她也听出夜尘是真的不愿插手这件事,她便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出去准备了。
夜尘又转头看着锦言道,“不过在这出门之前,还得为你稍稍修饰一下。”
锦言微微一怔,旋即心中已明白过来,但面上依旧笑问道,“莫不是锦言长得太过吓人?不便带上街?”
夜尘无视他的问题,只又催促了他一次。
见状,韵舞也在旁劝了几句,锦言这才勉强坐在凳子上,让夜尘在他的脸上捣弄。
韵舞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二人,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我听郡主说文大人也是金陵人士,与你是同乡。”
“是吗?”
韵舞凤目微微挑起,继续道,“是啊,听说他家曾经也是金陵有名的富商,后来不知怎么就入了朝,受到睿王的提拔,做了个刑部侍郎。”
“是么?”
韵舞垂下眼帘,忽然别有深意地说道,“大人,对付睿王,我可以帮你。”
夜尘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直接道,“你的目的。”
韵舞苦笑一下,“自然是自由。”
夜尘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轻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平淡地说道,“只是,你这自由,未免代价会有些高。”
韵舞轻勾了下嘴角,笑容有些古怪,“大约吧,但已无所谓。”见目的已达到,韵舞也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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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锦言望着铜镜中的人,不由地惊讶道,“没想到阿尘还会这种旁门左道。”镜中的人,肤色黯淡,五官平凡,显然不是他原来的面容,而是被易容了。
夜尘微微扬眉,“旁门左道?”话音方落,他的手便毫不留情地掐了上去。
锦言痛得两眼噙泪,气哼哼地站起来瞪着他。
夜尘也未躲避,也直直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摇头叹道,“锦言,你真丑。”
瞬间,锦言望着夜尘的双眼慢慢张大,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又没说,只扬起下颚轻哼了一声,就踩着莲步出了屋……
21、金陵古城
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许是受昨夜城中突然死去数人而影响,人人面上都带了些的不安。
看到这样的情况,夜尘也无心再逛,带着锦言去买了些必需品,后去铁匠铺又为他挑选了把铁剑,便匆匆赶回了客栈。回到客栈才知,凤重娅他们早已回来,此刻正坐在大厅等着他。
文霄见夜尘回来,立即起身开口唤道,“夜尘,锦……这位是?诶……锦言呢?”
出门时夜尘为锦言易了容,这也难怪文霄等人未认出来。此刻夜尘听他一问,也就顺势回了去,“他是我的朋友。”
而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与他是故友。”
两个声音默契地重合在一起,只不过一个清冷,一个低柔,但表达的意思同是一样。
凤重娅因好奇抬眼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只是这一打量,止不住地噗嗤一声笑道,“当真是物以类聚。”
锦言看也未看她,只扬了扬下颚,偏头对着夜尘寒暄了几句就要告辞离去。
夜尘愣了一下,随即将昨晚发生的事故意提起,接着装作十分担心锦言安危的样子,便理所当然地让夜白也跟了上去。夜白跟去,锦言自然能安然地回房,他也就不必多担心了。
待锦言离开后,文霄开门见山地说道,“夜尘,此事是绝一宫所为。”
夜尘没急着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手指轻敲桌面,半响才问出心中的疑惑,“文霄兄,为何如此笃定?据我所知,绝一宫处事向来谨慎,完全可以不留半点蛛丝马迹。除非是刻意留下什么……”
文霄抿嘴一笑,正色道,“不错,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话毕,文霄从怀中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令牌,令牌分为两面,一面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一面刻着一个绝字。
小小地一块令牌,就已足够说明这一切。
一旁的凤重娅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状元郎,这不摆明是在向你示威么。看来人家根本没将你放在眼中,想来也是,绝一宫杀你也就如捏死蚂蚁般容易。如此一来,你又要如何反击呢?本郡主可是拭目以待。”
夜尘眨眨眼,悠然笑道,“自然是全力将其剿灭。”
凤重娅冷笑一声道,“也不怕说大话咬着舌头,还是先想法保住你小命吧。”
夜尘笑着点头说好,他的面上看是无事,但心中却开始有些紊乱,又坐了会便留了句明日启程就起身回了屋。
屋内,锦言倚窗而坐,静静地望着窗外,自始至终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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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又过去了数日,夜尘一行人在经过了七日的行程后,也终于抵达了贵族富商云集的古城金陵。
马车刚到城门口时,坐在马背上凤重娅忍不住抬手往脸上扇扇风,顺口抱怨了几句,便问道,“文霄,现在是去那里?直接去容家?”
文霄愣了一下,皱眉看着前方道,“先问问夜尘吧,这里还是他更熟悉些,况且我们也还不知道容家在何处。”
“你不也是金陵人士么?但这话怎么说得……”凤重娅奇怪道。
文霄苦笑道,“郡主,你也知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了,都快忘记的差不多了。”
凤重娅点点头,“那算了,你去问问他吧。”
凤重娅话刚说完,夜白已勒住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夜尘掀起车帘的一角,望着凤重娅他们,笑着说道,“文霄兄,连日来赶路大家都累了,先去城中同福客栈歇息吧。只是这金陵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外来人士进城,都得去守城将士处报个备。我看……这报备之时还得劳烦文霄兄为公主另取一个名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