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好看的?郁闷!郁闷你懂吗?不懂就别来烦我!”林家栋的声音听上去近了不少,可能是他从瘫在床上变成了站在门后:“你家郑予北不是活活伺候了你一个月吗?你在家多看看他有什么不好?非得到这儿来烦我?!”
“他?他能有你好看么,你这死狒狒!我就是坚信,有一个男人是为了受尽我的折磨才来到这个世上的……你管得着那么多吗?”
越叫嚣越离谱了,观众们的底线也被击溃了。郑予北彻底呆若木鸡,何嘉玥趴在沙发上笑得形象全无,林逸清早就弓着背剧烈地抽搐起来了。
门内也静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林家延已经比自己还要不可理喻了,一时词穷了。
“你算什么男人啊你,亏我还叫你一声哥!”林家延气得要命,说话的口气简直都凶神恶煞了:“在部队里遇到事儿了你就不声不响跑回来吓唬爸妈!你有种倒是有话直说啊!”
郑予北眼看着他俩要大打出手,赶紧冲上去一手拦着两眼发红的林家栋,一手把愤怒的林家延往后推:“够了!家延你冷静点!”
他这一句话,把争得浑然忘我的两兄弟都点醒了。这是父母家里,既不是好好打架的地方,也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可人清醒了,吼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三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持着,生气的还在生气,别扭的也还在别扭,只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最后,还是林逸清给他们打了圆场,进屋去拎了件厚外套丢给林家栋,抬手就把他们三个一个接一个地统统赶出了家门。
“要打出去打,要谈也出去谈……太平了再回来吃饭,否则家里就没你们的碗筷了!”
58
最熟悉的环境才最适合倾谈。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两兄弟坐进车子里的时候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告诉郑予北他们要去陆深的酒吧。郑予北回头看看他们,看清楚了没有再次鸡飞狗跳的可能性才踩了油门,默默地扮演了司机的角色。
陆深那儿下午根本就不开门,三个人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不由都有些沮丧。后来郑予北沿着店面走了几步,在转角处恰好发现了陆深和秦清的身影。这两位正分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一人戴着一副耳机,秦清忙着在电脑上玩游戏,陆深则聚精会神地擦拭着自己面前的一排杯子。
郑予北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手重重地拍了几下他们紧挨着的窗户。秦清惊了一下,转过头看清是郑予北之后便伸手去碰了碰陆深的手,示意他把耳机拿下来。
酒吧的门很快就为他们敞开了,陆深眼睛一扫就猜到他们是来借地方谈私事的,一转身又回到秦清身边去了,仍旧与他静静地坐在一起,再去做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林家延往角落里的桌子那儿走去,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秦清和陆深的表情。
他们谁也没有看谁,神情却那么平静,幸福之意不言而喻。
秦清算是林家延的同行前辈,出身于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建筑系。林家延的工作偏重在设计,秦清则是负责安全监督方面的建筑工程师。当年秦清对陆深穷追不舍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拒绝,理由从秦清比他小三岁多少会有隔阂、职业差别太大没有共同语言、家庭条件相去甚远将来无法妥协,一直排到了陆深心里有人暂时不想恋爱、留恋纸醉金迷对安定下来不感兴趣。可最后的最后,秦清还是如愿以偿搬进了陆深买在酒吧后面那条街的房子,而且一住就是将近十年。
相对于好得浑然一体的陈扬和叶祺,林家延觉得还是这一对给了自己更切实的信心:哪怕截然不同的人也能安然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秦清和陆深的日子一直很平淡,却实实在在一路踏过了旁人怀疑的目光,并让它们在时光中统统变成了艳羡。
这间酒吧的年轻老板原本是个风华耀目的镇店之宝,不知哪一天起忽然就谁都不能碰了,在后来就光明正大戴上了对戒,从此只管调酒陪聊,当真连舞池都不踏入半步了。这在当年,何尝不是这小小圈子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如今却只剩下窗边一对平凡情侣的淡淡微笑,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
大概是林家延频频回头的动作太明显了,陆深又抬了一次头,给了他一个安慰意味的笑容后还是继续去擦他的酒杯。郑予北觉察到林家延慢了几步,回过头来用手扣住了他的臂弯,疑惑地晃了晃:“……延延?”
林家延猛地回过神来,拉着郑予北一起走向垂头丧气、坚持一言不发的林家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从小吵个不停,为了某几件事情还曾经大打出手,但归根结底林家兄弟的感情还是非常好,好到林家延此刻看着同胞哥哥的颓丧德行,心里竟然难以抑制地开始难过了。双生子都有些外人无法理解的感应:林家栋在奔赴基地就职之前接受过为期一个月的军事强化训练,就在他从三米高的墙上跳下来不慎扭了脚腕的那一天,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家延居然也伤到了脚……还都是左脚。
依此类推,其实从他今天看到林家栋的第一秒开始,他就知道这次的问题绝不单纯。事业或是爱情,哪一样单独作用都不足以击溃一向内心强大的林家栋。
“说吧,到底怎么了。”林家延扔给他一罐从吧台里随手顺来的冰啤酒,看着他无精打采地撬起拉环:“你总归要开口的,与其说给爸妈听,还不如是我。”
林家栋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仰起脖子灌下去至少半罐酒。
郑予北静默片刻,忽然笑起来,语气颇为轻松:“家延生病,李袤连着给我们送了大半个月的东西……她连你家里人都愿意帮着照顾,跟你的感情肯定也没有问题了。那就是工作了,说吧,我都替你开了头了。”
郑予北这个人,人前人后完全是两种面目。林家延习惯了他一回家就跟自己滚在一起撒娇耍赖,也习惯了他在别人面前满眼无须掩饰的睿智神采,反正他都喜欢。
林家栋低着头谁也不看,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仰脖子,啤酒罐头直接就空了,然后被他自己慢慢收拢的手指挤压成了一团废铝。
郑予北还想催他,但是林家延在桌下按住他的膝盖,适时地阻止了他。
林家栋只会被别人对他的关心所打动,逼得紧了,他肯定就炸毛了。两人耐心得等着他,果然,他最终还是开了尊口。
事情的真相,其实就是李袤的娘从国外回来了,发现女儿跟军人订婚后异常愤怒,口口声声说一年只回家半个月的男人最靠不住了,嫁了就是守活寡。李袤性格确实独立得很,但怎么也不能违背母命大胆私奔,只能接连发出十几封邮件向林家栋汇报情况。等林家栋把那一阵子忙完,翻了墙看了邮箱,竟发现最近一封邮件的内容已经突飞猛进到“如果你连搭理我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就暂且分开一段时间吧,彼此冷静思考一下也好”。
天地良心,林家栋连熬了几个通宵后乍一点开这邮件,直接就把手里的茶杯给摔地上了。
林家延要开车,滴酒未沾,这天就成了郑予北陪酒的专场秀。三个人在那个卡座里一直坐到五点多,回到林家时林家栋已经东倒西歪了,郑予北晚饭也只喝了两碗热汤,随后就跟着林家延打道回府了。
好歹事情是问清楚了,至于帷幕拉开后会上演怎样的戏码,林家延自认无能为力。
他还在想家事,郑予北却在经历逐渐酒醒的过程。一开始路面稍微坎坷一点他都难受,后来快到家了,他把车窗全部摇下来,好不容易才让冷风把自己给吹清醒了。林家延牵着他往回走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又觉得冷了,攥着林家延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结果一进家门就被林家延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松手。
就算他冷,抱了这么久也不对劲了。郑予北试图回头,无奈被人压得不能动了:“延延……你怎么了?”
林家延把脸埋进他的高领毛衣里,甚至想把自己整个儿都蹭进去:“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
又等了三分钟,郑予北很是不安地转身捏起林家延的下巴,在他眼睛里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不好的兆头之后才放心地吻了下去。
这一晚,林家延非常耐心地把秦清和陆深的故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郑予北一边听着一边问几个问题帮助他继续下去,只当是林家延不想谈自家哥哥所面临的僵局,故意找了个话题来打发时间而已。
他并不知道,林家延是怀着如何虔诚的心情来缓缓叙述的。仿佛说了别人的故事就能借来别人的幸运,他也想像他们一样,与此刻的枕边人永远在一起。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永远在一起。
59
被公司和工作室遗忘的日子就像偷来的一样珍贵,郑予北和林家延都怕突然被人想起来了,一个电话过来就得西装革履老实去上班,因而都窝在家里谁也不舍得出去。有些人天生比较淡定,即使和恋人一起出门都能让别人觉得是普通朋友;可有些人就是天性不知内敛为何物,尤其是在根本无需内敛的家门之内,索性对恋人展现出了爱不释手的姿态。
郑予北懒洋洋地抱着林家延,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栖息在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相互抚摸着。平时摸摸像是爱抚宠物,可昨晚发生了一件郑予北稍一回想就要发狂的事情……郑予北松松垮垮披着浴袍坐在床上,林家延突然摁住他就往他身上抹东西。那玩意质地倒是很润泽,吸收也快,只是涂到哪里都凉凉的,让人心里发毛。郑予北企图挣扎,结果被告知那是林家延特意买的润肤露,最后只能乖乖被涂了全身,也彻底被摸了个遍。
摸啊摸啊终于还是点了火,两人喘息着滚了小半夜床单,一早醒来又恋恋不舍地搂着抱着,直到现在也没怎么动过。
每一次指腹接触皮肤的时候都饱含深情,那种抚摸太容易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就是那只手,这会儿又在他胸前一下一下地抚着,简直要把他的心脏放在蜜罐里浸起来了。
浸起来做什么……吃掉么……郑予北胡思乱想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林家延低低的笑声。他低头一看,只见轻薄的居家长裤上,某处的小帐篷明明白白地立着……郑予北知道自己又完了。
“来,到我这儿来,我帮你。”林家延笑着牵了郑予北的手,引着他分开腿,屈膝跪坐,面朝着自己投怀送抱。
拉链拉开,睡裤内裤一起褪下去,跃跃欲试的东西就落入了林家延温暖的掌心里。郑予北长得很好,林家延从不吝啬对他的赞扬,甚至包括这个地方也是一样:“北北,你看……别不好意思啊,自己看一眼又不会变小。”
郑予北脸红了,赌气环抱住林家延的肩,把自己整个脑袋都藏进去,死也不抬头。
虽然他不配合,但林家延清楚地感觉到手里的触感又往他希望的方向变化了不少。郑予北自己也觉得挫败,一边喘息着一边轻轻“呜”了一声,似有无限羞恼,恰好风月无边。
林家延忍不住要笑,又觉得自己也胀得受不了,于是转过脸去跟郑予北咬耳朵:“……你也帮我弄弄。”
郑予北拿他没办法,就着坐在他腿上的别扭姿势,非常困难地释放出小家延,咬着牙用手伺候它。林家延非要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郑予北很快也跟着起了坏心,怎么刺激就怎么弄他,下手比自力更生的时候还干净利落。
相互纾解的行为最后成了一场技巧展示会,二十多年积累的经验全施加在彼此身上,两个人半拥半抱地喘成一片,结果谁也不肯先被对方崩断那根危险的弦。
无需多言,两个人对视一眼,无非各凭本事就是了。
郑予北可不管自己手上有什么,一点儿不犹豫就抓住了林家延身上好不容易幸存的干净衣角:“是啊是啊,这几天我……”
话说漏了可收不回去,林家延笑着看他:“你什么?”
“我都跟着你跑了好几趟了,总也没什么进展。本来他就是感情事业双纠结,我们去说什么都没用的。两头的麻烦事要有一头让一步,否则……”
林家延点点头,算是附议,但定睛一看两个人光着的身体,笑容又回到了唇边:“你还拉着我?还不满足?”
郑予北不甘示弱地靠近他,也顾不得粘腻了,一把揽了他的腰让两个人贴在一起,哑着嗓子开口:“要不现在就榨干你吧……我们明天就启程,今晚反正也不太适合做。”
林家延笑得简直有点魅惑了,直接伸出手圈住郑予北的中指,万分暧昧地摩挲起来,口中缓缓应着:“你想的话我们就来试试看,看你能存多少货,又有多大本事来跟我叫板。”
……
两个人策划得挺好,谁知真正出发的时候却成了四个人。父母之命不可违:林逸清让他们带上林家栋,这连林家延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更别说郑予北了。于是号称陆上飞机的保时捷开上了沪宁高速,后座坐着面如寒霜的林家栋和李袤,真是让供暖效用有限的车内空调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那二位根本没有正式和好,据说只是因为李袤不堪忍受家里那个娘的念念叨叨,忙不迭要从家门里逃出来,这才答应跟他们一起出来短途旅行。这样的气氛从后座源源不绝地辐射过来,林家延正襟危坐,自出发起就没说过几句话,表情几乎跟他身后的孪生哥哥一样严肃。
郑予北在心底叹了口气,开了收音机企图调整气氛。原本在高速公路上行车,很长时间都面对着周遭变化很少的景物,开车的人格外容易犯困,理应与身边的人适当地交谈几句,多少能解解乏总是好的。无奈这会儿车里没人想得到来跟他说话,空气紧张得令人憋闷,他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新鲜的声音来听听。
开关就这么轻轻一摁,江由轻快而柔和的嗓音就从音箱里飘了出来,吐字堪称清晰到了极致:“这位手机尾号为1349的听众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就是问我本人最近几天有没有非常高兴的事情。”
跟他搭档的女主持人顺水推舟:“阿由你可一定要给人家听众朋友一个面子。短信里可特别注明了,这是他第十四次给我们节目发短信了,像这样的热心听众我们得重点保护。”
江由的笑声分明很平常,但配上此刻林家延一丝温度都没有的眼神,郑予北还是感觉自己听出了一层冷汗——
“那让我想想吧……嗯,前天我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以前的一些不愉快,某种程度上算是尽释前嫌吧。我们生活在大都市里,友情有的时候比什么都重要,各位正在收听我们节目的听众朋友们……”
郑予北吓了一跳,伸手去关广播的手却被林家延扣住了手腕,再用力甩回去:“你真不错啊,出去一下午就能跟他尽释前嫌,还重拾了比什么都重要的友情是吧。那还心虚什么,关什么广播呢……你就慢慢听着好了。”
“家延,你别反应这么大行么。我前天出去见他,我不是事先告诉你了么。”
林家延冷哼一声,脸迅速转向了窗外:“是啊,你是告诉我了。可你说的是见一面大家说几句话就回来,还说那儿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群以前的朋友……我可不知道你是去尽释前嫌的!”
郑予北还想解释,结果倒是李袤出面缓和了局势,还用的是出乎意料的柔声细语:“家延,予北,你们声音小一点儿好吗?家栋……他睡着了。”
军旅生涯始终拉扯着林家栋的神经,让他终年处于战备状态,一声令下就能在实验室里日夜不休。此时此刻,尽管在他身边的是几乎要分手的女朋友、态度不冷不热有些怪异的兄弟,他还是得到了久违的放松,竟然就这么静静地倚着车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