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下——万川之月

作者:万川之月  录入:09-16

林家延笑得更厉害了,慢慢放下刀,下下捶着流理台,抽得半天都没喘过气来。

这天入夜了,准新郎楚平医生打了个电话过来,确认明天接新娘婚车已经审核完毕了。这个节骨眼上听到楚平声音,林家延就算出于道义也应该恭喜恭喜他,然后跟他再起复习遍明天婚礼流程,更何况楚平跟陈向晚断断续续谈了这么多年恋爱,林家延心里早就把他当姐夫看待了。

不到结婚时候还真不知道,向晚那边家风还挺洋气,婚前好几天都建议准夫妇不要见面,完全是按照西式婚礼规矩来办。楚平到了婚礼前夜,甚至连陈向晚到底选了哪套婚纱都不知道,新娘身上除了婚戒外应珠宝首饰也都是娘家全权处理,几乎没给他透出什么风声来。

谁也不能说结婚不是人生大事,而且楚平等着这么久才抱得美人归,言语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就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询问起来,从婚纱路问到了新娘捧花。而林家延以靠谱着称,向晚遇上难决断细节倒宁可拉着他参与决策,到头来弄得他个弟弟知道得比伴娘还多。这两人个问着个答着,时间长了,连林家延都忘记了自己不是个人躺在被窝里。

郑予北等得实在不耐烦,伸手到床头柜上摸了三四回手表,眼看着超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开始闹腾。林家延正在帮楚平起回忆新婚夫妇那桌上究竟安排了哪些宾客,说到半神情忽然变,原来是睡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探进只手来。

郑予北这家伙,出了家门自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可进了家门就只剩下捶床打滚求抱抱本事,从来不能安安静静自己待上半个小时以上。

林家延开始不想理他,只悄悄按住了他手腕,示意他过会儿再闹。可郑予北受到了被忽视不公平待遇,无论如何是不肯善罢甘休,顿了几秒索性就爬到林家延胸前去,舌尖卷含住了左边那粒。

林家延立刻觉得自己心脏欢欣鼓舞起来,自觉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频率。在他能够聚精会神抵抗这种诱惑之前,郑予北伸到下面去那只手又动作起来,又稳又准地握住了小家延,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它逐渐充盈。

眼看着平静语气就要维持不下去了,林家延清清嗓子,跟那边楚平说了声“稍等”,随即略转了头瞪着郑予北:“北北,够了。”

郑予北到底怕他生气,翻身又离他远了些,只裹着被子气鼓鼓地平躺着,乖乖等他打完电话来陪自己玩。

可他听话地住手了,林家延却陷入了另个窘境:不上不下,不冷不热。两人僵了没多久,林家延就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地摸索到了郑予北手,仍旧引到自己腿间去。

——是他挑起来火,而且他就在身边,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动手么。

郑予北扑哧声笑出来,撑起上半身去轻吻了下林家延嘴唇,而后就尽职尽责地服侍他了。

又等了两分钟,林家延到底还是催着楚平先去休息了。他嘴上说着“姐夫你明天最后别顶着黑眼圈去结婚”,实际上原因却是与他耳鬓厮磨郑予北。

他要是再不挂电话,恐怕整只耳朵都要被郑予北含进嘴里去了。

38

楚平和陈向晚都毕业于军医大学,当年交好同学们现在大多都在部队里混着,或者在军队直属医院里任职。他们要结婚,这帮在部队练得酒量惊人家伙自然都是座上嘉宾,想想也知道婚宴上少不了通猛灌。按理伴郎该是楚平亲戚或者朋友,可考虑到伴郎人选为新郎保驾护航能力,最终两家人还是选定了久居部队林家栋,显然是准备拿他当个酒桶使了。

林家栋天生就不是替别人操心人,所以林家延虽然不是伴郎,答应抵达时间却比伴郎早得多。作为新娘这边全权代表,他大早就要去楚家晃圈,然后比迎亲车队提前个小时赶到陈家去,提醒新娘抓紧时间梳妆打扮。于是婚礼当天早,郑予北眼睛还没睁开呢,林家延有些上火声音就在他枕边炸开了。

“……林家栋你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啊,什么叫找不到黑皮鞋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那边听上去也愤怒得很:“今天又不是我结婚,我干嘛要昨天就开始准备鞋子?!”

林家延本来正在系领带,后来气得把领带甩,啪声打在被子上,把无辜郑予北惊得差点跃而起:“你总共不就个姐姐么,她结婚你不能上点心啊!你……你要是实在找不到,爸妈储藏室里好像还有双我黑皮鞋吧,你拿出来穿就是了。”

林家栋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声,毕竟还是理亏,应了句“知道了”就打算挂了。

“……喂,先别挂!你找点鞋油把那鞋擦擦再穿,否则向晚姐真能活活掐死你!”

林家栋真火大了,对着话筒声大吼,手机立刻发挥了喇叭功效:“是!”

郑予北刚刚才被领带抽过,这会儿被子上又砸下来个手机,于是无论如何是躺不住了,只好慢吞吞地坐起来:“家延……这才几点啊……”

大衣橱穿衣镜里映出林家延挺拔身形,套铁灰西装穿得四平八稳,兼之目光温和,神情宁定,令人看上眼立刻就能安下心来。郑予北本来还在不情不愿地揉眼睛,看到他浑身上下打点完毕样子,居然下子就清醒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向晚姐会在筹备婚礼全过程中那么倚重林家延。这个人名义上是大家幼弟,却具备提供安全感神奇能力,所有人在面对人生大事时候都希望他能陪在身边,仿佛他是个圣光闪耀守护神。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家延实在没法假装自己没察觉到了,于是坦然回过身去,坐在床沿上,然后……很没形象地钻到郑予北怀里去:“北北我好困啊。”

郑予北略低头,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后颈上,看到丝不苟西装领子里套着丝不苟衬衫领子,忍不住并拢手指往那领口里探了探,抚摸那小块温热皮肤:“困你还起这么早?楚平那边你只要去看眼就可以了吧,他穿什么带什么几点出门肯定有人提醒,你也别太操心了。”

林家延脸埋在他臂弯里,话音从那床他们起从杭州买回来桑蚕丝春秋被里透了出来:“我哪儿敢不早起呢。他们谁也不会放过我,刚才林家栋还找不着黑皮鞋呢……个比个不省事。”

郑予北忽阵感慨,张口就把刚才想法给说了:“他们不是不放过你,是真心觉得你最可靠,所以个个都靠着你。”

昨晚真没睡足,林家延蔫蔫地趴着,过了会儿才听到郑予北特意放轻了声音:“我昨晚梦见你了。”

林家延抱着他腰,抬起头来:“哦?我在你梦里都干什么了?”

梦里那个林家延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长久地与郑予北相互拥抱,温柔甜腻地接吻,用种盈满笑意语气反复念着“我北北”而已。郑予北仔细回忆了下,老实答:“没干什么……就跟你平时行为样。”

这只能说明,郑予北大脑已经构思不出比现实生活更加幸福图景了,所以忠实地把白天事情重播了遍,这样就足以延续郑予北满足感。

如此来,郑予北确实是已经生活在个大大蜜罐子里了,眼看就要变成罐糖渍狗肉。

而林家延听了他话,又开始露出郑予北在梦里梦外都无比熟悉笑容,用两排整齐白牙啃了几下他胳膊:“你肯定是做春梦了,肯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我。”

郑予北点反驳他冲动都找不到,索性放弃了,只是努力地把自己手臂从变身食人鱼林家延嘴边拿开。

两个人左腻歪右腻歪,眼看要晚了郑予北才起身,林家延亲自从衣橱里拿了套深灰色西装给他:“穿这个。”

“……新?”郑予北疑惑地把西装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很快又被从天而降领带遮住了眼睛:“这也是新?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买?”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穿上,我们十分钟内要出门。”

由于郑予北直默认林家延对他管手管脚就是在乎他,林家延尽可能细心地替他安排生活中很多细节,但从来没细到过规定他出门穿什么衣服程度。郑予北很想追问句为什么,可林家延脸色让他觉得他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硬是把到了嘴边话咽了下去。

事实上,此时此刻就算他问了,林家延也未必会实言相告。

作为几个关系亲密家庭集合体中长大孩子,林家延对于家庭概念并不局限于父母和兄长。陈向晚父母、阮棠父母、陈扬和叶祺,他们都是他心目中最亲近人。他会正式把郑予北引见给陈扬叶祺,自然也将他们起去见陈家夫妇放在同等重要位置上。他希望郑予北盛装出席,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北北。

他可以事先给郑予北买好新衣服,却碍于他之前面见自己亲友时那种紧张得要死心态,不太情愿把自己心里想法五十全说出来。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让郑予北在不知情情况下去“举重若轻”好了,或许效果会出乎意料得好呢。

就在郑予北和林家延即将踏出家门那刻,郑予北手机响了。

林家延推着他背催他出门,顺手还在他裤腰上摸了下,摸到了串钥匙才把家门带上。大概是楼上哪户人家在往电梯里搬东西,林家延等来等去都有点不耐烦了,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郑予北通话上去。

“……你就真找不到别人了?”

“嗯,我知道了。可我今天有事……对,非常重要。”

“胡扯什么,哪儿那么容易你就能病死了?!”

“……喂?喂?你说话啊,喂?”

好会儿那边都没有应答,郑予北神情复杂地摁掉了电话,眼睛里派幽深,就像刚才连着喂了好几声人根本不是他样。有那么个瞬间,林家延觉得他其实是人格分裂。

“江由好像病得很严重,所有人都在医院守着老院长,所以没人能去照顾他……你也知道,在那个地方长大人都不太有别朋友,所以……”

他说得很慢,林家延听得很认真,然后两个人就都不出声了。

这场婚礼究竟有多么重要,家里人忙前忙后准备得多么辛苦,这些郑予北无不看在眼里,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再来跟他重申。他想走,自然就有他必须要走理由,真要拦着也只会伤了和气。

归根结底,无论是至今顺心如意从未遭受过什么逆境林家延,还是曾经顽强不息为自己杀开条血路郑予北,骨子里都不是好脾气人。他们为了不起争执,大多数时候都宁可放弃些自己原本不想放弃原则,借此来维护两人世界温馨祥和。

比如现在,林家延知道郑予北心中有愧,不好开口,咬牙就自己往后让了步:“既然他都打电话给你求救了,你就去看看吧。不过今天真不是你可以缺席日子,你最好尽快赶回来。”

郑予北低了头没看他,只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从消防通道直接下去了,连电梯都顾不上等。

林家延目送着他匆忙背影,忽然觉得这次让步令他如鲠在喉。

他并非不希望郑予北更加坚决地拒绝江由,但事实却是他略微犹豫了下就去了。只有林家延自己最清楚,在郑予北决然转身那刻,他心里是极为失望。

有些东西瞬间成了灰,另外却前所未有清晰起来,甚至泛出了明明白白恐慌。当数月厮守碰上了自无所有中路走来情谊,孰轻孰重,决定权并不在他林家延手上。

他今天穿还是我给他买西装呢。林家延深吸了好几口气,心底仍旧是酸,但也只好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声音,无奈地独自离开。

39

江由向来是个诚实好孩子,早年甚至诚实得有点发傻。他姨妈哆哆嗦嗦问他跟郑予北是什么关系时候,他竟然满心以为她会理解自己,直言不讳说他喜欢郑予北。老院长当时气得差点脑溢血,从此酿成了出又出惨剧。

人脾性是很难改变,就算已经为此吃了很多亏。就凭这点,江由也肯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郑予北在江由门口敲了半天门,最后都用脚踹了,江由才慢吞吞地前来应门。

天知道他从床上爬起来有多费力,硬撑着走到门口又有多困难。

郑予北心里惦着林家延,于是江由拉开门看到就是张极不耐烦面孔,眉头紧蹙,眼神不善。

“你怎么穿成这样,今天……你要结婚?”

郑予北更火大了,心想你要是还有力气开我玩笑,又何必在电话里作出要死不活样子来。可这份怒气还没来得及往脸上挂,江由左右晃了晃,竟然直接倒下去了。

郑予北本能地伸手去扶,可终究是慢了拍,江由就这么当着他面摔到了地上,发出声轰然巨响。郑予北终于变了脸色,自己蹲下去用力架起他,跌跌撞撞运送到床上去。

就江由这个身高体重,郑予北完全可以把他整个人都抱起来。可他太害怕江由误会,明知道他走不稳,还是步步陪着他挪回了卧室。

江由这人没什么别本事,唯值得称道就是心如明镜:“予北哥,我到底有多恶心啊,你连扶扶我都这么勉强?”

郑予北沉默着站在他床前,顿了足有十几秒,才字顿地答道:“别胡说,我没这意思。”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阵无话可说。虽然勉强把人叫了来,江由却清楚得很,郑予北心根本没有跟他人起来。但他终究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哪怕他有事,哪怕他已经有了爱人。

想明白了这些,江由心里骤然松,眼睛随之不堪重负地合拢了。郑予北见他有了要睡觉意思,于是把外套脱了顺手挂在床边椅背上,自己走到外面去找退烧药、烧开水。

江由这闭眼,时间概念就无边无际地模糊起来。他自以为睡了两个小时,实际可能连十分钟都不到,总是徘徊在头痛和昏昏沉沉之间,实在是痛苦不堪。也怪他自己平时从不锻炼,也从不保养,对自己身体状况完全不当回事,所以旦生起病来才会如此来势汹汹,下子就烧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这漫长白日中,他只有过次短暂清醒,就在郑予北出去烧水那段时间里。他烧得迷迷糊糊,睁了眼脑子里就冒出个莫名念头,门心思想把郑予北留在椅背上外套拿过来看看。他伸长了胳膊去够,寸寸艰难地接近,指尖终于触到了衣角,然后竭力拽——

衣服是到手了,可那口袋里手机却滚落在他被子上,引得江由神使鬼差地捡了起来,努力定睛去看。

那里头充斥着林家延发来短信,少说有五六条,全都在询问郑予北还有多久才能赶回婚礼那边去。江由看着发件人名字,品味着那些短信越来越急切措辞,生生从言简意赅里读出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味道。

人私心从来不是好东西,直觉很多时候也不是,当这二者勾搭成奸时候,结果往往会超越常理范畴。江由敏锐地捕捉到了矛盾焦点,就是郑予北抛下了与林家延同参与某件家庭盛会,转而跑到自己这儿来雪中送炭了。随即他挪动起万分酸软无力右手食指,慢慢搭上了手机顶端关机键,用力按了下去。

其实那天大多数时间江由都昏睡着,体温以种令人心焦龟速下降,到了傍晚时才险险回归三十八度以下。因为守在床边太过暧昧,郑予北直坐在他客厅里,对着堆不知所云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几乎把江由囤积在沙发那儿旧杂志看了个遍。他直留意着自己手机有没有动静,心想如果家延没找他,就说明婚礼那边暂时没什么大事需要他过去。时针划过正午十二点以后,他甚至还在倦意驱使下撑着脑袋睡了会儿,下午江由又开始抱怨他头疼脑热,肌肉酸痛,逼得郑予北不得不给他端茶送水,好言相劝。

林家延生病时候可比这缠人多了,郑予北无奈地安慰自己,点点回忆着心爱之人病中举动,用丝丝缕缕甜蜜来冲淡眼下怎么都掩不住烦躁情绪。兄弟病了没人管,于情于理他都不得不来趟,然后就再也脱不了身了……不过林家延整天都没找过他,这也实在是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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