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择四处环视一周,没发现原来,开口问,“其他人呢?”
三人互看一眼,露出怜悯又幸灾乐祸的表情,忍笑回答,“都被钟少拎去,听他唱歌了。”
“……恩,谢谢。”穆择眼睫微垂,又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转身走回了包厢。
钟醒倒没再花力气重新开一间包厢,而是不客气地直接占用了一群助理们原本唱歌消遣的地方。
来的影星都是一线人物,几乎每人平均下来都带了两个助理,导致乌泱泱一大群助理,AA自费开了一
间豪华大包才勉强塞下。
隔一段时间就换三个助理出去,原来正好刚刚守候在包厢门外,连穆择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怒气冲冲
的钟醒拎着,命令,“带我去你们的包厢!”
助理都是下层阶级,好不容易没了主子在场可以恣意欢快一番,却没想到中途还是来了一个,恐怖的
是来的这个是所有主子里脾气最大,最难伺候的一个。
而当看见钟醒沉着脸从一名助理手中抢过话筒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简直都要哭下来了,不少人纷纷
找借口说要出去,到后来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都被说遍了,钟醒气得磨牙,那凶神恶煞眼睛喷火
的样子,总算留住了几个胆小的。
钟醒自己的助理当然要给钟醒面子,原来是根本来不及逃,也找不到大部队,况且他还没有听过钟醒
唱歌,只知道跟在大家后面准没有错,错过了,也无所谓。
歌曲前奏缓缓响起,留下的几人互相送给对方一个“保重”的眼神,阿明更是哭丧着脸,对原来带着
哭腔地说着,“如果我这趟回不去了,请一定要告诉经纪公司,我是因公殉职的。”
哪里有那么夸张。
原来听得不禁笑了起来,却在钟醒唱歌的那一刻,猛然僵住。
张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也有一副人神共愤的嗓子。
原来不禁咽咽口水,僵硬而缓慢地转身,看向一句句歌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钟醒。
一曲完毕,几人强撑着笑容,为钟醒鼓掌,还说了些言不由衷的夸奖的话,可钟醒还是不满足,坐在
包厢中央,昂着下巴,让剩下的几人,一个个点评。
“很、很好听啊。”助理A干笑着回答,“钟少的音色真是没话说呢。”
钟醒从鼻腔里冷哼一声,面色不愉地指了指下一位。
“呃……很、很好听。”助理B绞尽脑汁,“歌声很有内涵,感情丰富!”
被钟醒点到的助理C快要哭了,恨不得翻出辞典来才好,“钟、钟少,您、您唱的……让我好感动。
”
这种鬼话,连钟醒自己都不相信,一圈说下来,全是褒扬赞美的,钟醒磨牙,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了
,“你们当我是聋子吗?给我实事求是!”
说着,就随手一指,指到了在一边干瞪眼的原来。
大家不禁替原来捏了把汗,这阴晴不定的主子,稍微说错一句话,就会被揍得体无完肤。
原来呆呆与怒火不减的钟醒对视了两秒,怯怯眨了眨眼,才轻声说,“好、好难听……”
“什么?”钟醒气的声音都变了,怔了一会,就跳下来,走到原来面前,怒吼,“你想死是吧?”
原来仰头看着钟醒,一脸害怕苦恼,连身边的阿明都被吓得微微发抖了,半晌,原来才勉强镇定着,
“您、您不是让我说实话的吗?”
“我……”钟醒被堵得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说的……是、是实话啊……”
钟醒对着一脸无辜又可怜的原来,脸上青黑一片,又尴尬又狼狈,头一次无话可说,没火可发了。
几位助理听了,却是忍笑忍的肚子发疼,若是钟醒不在场,搞不好会笑的天昏地暗,当然不会忘了替
原来鼓掌。
钟醒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原来,隐约能听见助理们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笑声,脸色不由得越发难看
了,但对上原来的眼,又实在挥不出拳头。
前段时间和穆择闹翻,原来或多或少都有责任,或者说导火索都是原来对穆择无条件的仰慕崇敬,弄
得他心里不平衡,说话犯冲,将原本忍住的不屑统统发泄出来才导致的。当时的心情是好了很多,但
听到原来最后的反问,一下子就更加郁闷了。
那也是他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份,他所得到的,拥有的,不费吹灰之力便享受的,还有那些不屑一顾
便抛弃的,都不是他自己的。
社会这样残忍,他却从生来便拥有了一切,不能不说是幸运。可有些东西还是要凭实力竞争获得的,
像是音乐,他缺了那根神经还在秦博阳眼前卖弄,这便是自不量力。
原来不敢率先移开眼,钟醒则是一时间郁闷不已,瞪着原来发呆,几位助理屏息凝神,战战兢兢地守
着,生怕钟醒一个发飙,就将原来揍得头破血流。
一室寂静,正僵持着,包厢的门就被有礼地敲了三下。
反应过来的阿明连忙颠去开门,在看见来人时,感恩戴德的表情简直要满出来了,“穆、穆先生!”
那隐隐的想要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
穆择还是温和的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是来找原来的。”
“……”被点名的原来脊背微僵,愣了会,才绕开钟醒,跑到门边,“穆先生。”
“还想再玩吗?”穆择对朝这看来的钟醒彬彬一笑,就掉转目光,问原来。
“够、够了。”原来连忙回答,而后穆择便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吧。”
原来担忧地问,“穆先生是累了吗?”
又看到穆择逼真的困倦神色,不用多说,便回头拿过自己的包,跟在穆择身侧,离开包厢,还体贴地
关上了门。
19.
一出KTV,迎面就吹来一阵冷风。
穆择身体的细微抖动都被观察入微的原来看在眼里,不用穆择开口,原来就已经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
件外套,递到穆择面前。
偏偏穆择还是个得寸进尺的,居高看了原来一会,竟是微微弯腰,“帮我穿上。”
“诶?”原来诧异了一下,也没多问,当下就认真地帮穆择穿起外套来。
待穿好衣服,两人又在冷风中吹了一会,原来才焦急地四顾着,“司机先生……怎么还没有来?”
穆择合上手机,温和地笑笑,“大概是有事耽搁了吧,既然这样……我们走回去吧?”穆择扬扬下巴
,指了指从这里便可以看见的,顶端呈三角形的酒店。
原来当然没有异议,就是怕穆择走路累到,一路上都放慢了脚步。
穆择笑看了原来一眼,浅金月华下,眉眼温柔,让原来恍惚中,连视线都朦胧了。
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彼此的安静却不觉得尴尬,偶尔身边响起的鸣笛也是悦耳舒适的。
酒店和电影城两两相望,中间街道上也都是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粉墙黛瓦,深深庭院,错落有致,
到了晚上,街边还会摆出一些倒卖假古玩的小摊,来来往往被吸引的都是前来观光旅游的外地人。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人潮略多的夜市街,原来无措之下,竟是抬手拉住了还想接着往前走的穆择,见穆
择回头,又一下子将那手臂丢掉。
“我的手上有什么脏东西吗?”穆择哭笑不得地举举自己的手。
原来被穆择笑得面红耳赤,嗫喏着,“不、不是,我、我只是想……想说,前面人多……”
“反正是晚上,大家都看不清啊。”穆择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倒是实话,青石板路上的小摊摆放的都是不甚明亮的小灯泡,还随风摆动,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
并没有因此亮堂多少,即便擦肩而过了,也未必能看清楚对方,大多都是面目模糊,哪里还有人会那
么眼尖,瞧出这就是大众情人影帝穆择。
而穆择明显是对这造假的古玩一条街很感兴趣,没等原来吞吞吐吐地说完话,就抬脚走了进去。
原来不敢懈怠,紧紧跟上,穆择弯腰看古玩的时候,他就警惕地四处张望,一发现周围有人多看了穆
择两眼,就拧起眉瞪过去。
奈何他生了一张娃娃脸,满脸稚气,故作凶狠的瞪眼,只让人觉得好笑。
在又一对情侣笑着离开之后,穆择终于忍不住,摇摇头,对着纳闷不已的原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在想他们为什么会笑吗?”
原来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惊讶表情。
穆择忍不住又笑了,顺手拿过路边摊上的一把木质小镜子,放到原来眼前,“喏,不是很傻吗?”
原来哪好意思看,眼神早就飘到了一边古色古香的茶馆里头。
穆择也不为难原来,只是笑,黄晕又摇摆的灯光下,衬得他越发温润,也内敛魅力了。
连街边的小贩都是看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容可掬地,“先生真是好眼光啊,手里的镜子,可
是红木做的呢。”
眼看小贩又要推广更多的东西,原来紧张地抬手,将穆择拉到了人迹稀少的一处拐角。
打扮朴素的小贩的叫卖声,隐隐约约的讨价还价声,还有冷风吹动门帘酒肆旗帜的呼呼声,回头一看
,就像是身处古代一样,有种时光错乱的幻觉。
“在看什么?”耳边突然感受到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热气,原来敏感地抖了抖身子,往一边挪了几步
,才回头,“穆、穆先生。”
“哦?我很可怕吗?”穆择依然浅笑着,眉峰单挑的动作却让他的心情显得不是很好。
“不、不是的……”原来耳根都红了,听穆择这么曲解自己的意思,更是口舌笨拙,结巴地解释着,
“我、我是一下子……被、被吓到而已?”
说着,还摸了下耳垂,那里残存的战栗让原来都没有勇气直视穆择的眼睛。
就戏路来说,穆择擅长演绎的多是深明大义、睿智机敏的德才兼备之人,少有参与儿女情长的电视剧
或纯粹的爱情片的制作,从出道至今,唯一一次参演爱情文艺片,还是在十几年前。
那时候的穆择正值事业上升期,二十出头,却应导演和造型师的要求,蓄了邋遢的胡子,头发微长,
几乎盖住了眼睛,荧幕上的他嘴里总是叼着一根烟,眼神迷茫又颓废,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难以驾
驭的孤傲不羁。
帅气的小混混总是能轻易虏获无知少女的真心,穆择借此一跃成为华语影坛的一线影星,电影卖座,
有票房又有号召力,想不出名都不难。
虽然因此得了奖杯,但影片中穆择和女主角的对手戏,却一直被专业人士诟病,说他的爱情仅仅浮于
表面,不深刻,更不深沉,影迷们自然是为自家偶像开脱,说些“阿择才这么年轻,感情当然深沉不
起来啦”或者“阿择这样的人,不需要演技,不动声色就能让无数人折服,这就是魅力。”
总之,褒贬不一,而所有的贬低,都被褒扬的人认为是嫉妒。
近几年的大制作影片中,穆择虽然也有诠释爱情的戏份,对方却多是逝去的恋人,从未有真正的实体
出现在穆择眼前,让他从眼底表露出宠溺或是心疼的。
而现在,淡淡月华下,原来猝不及防撞进的眼瞳里,就好像蕴含着深深的,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不论
真假,都让人难以抗拒的情愫。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心头一下子就涌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感觉,比起以往的都要炙热,冲的原来
脑袋涨涨的,连眼眶都开始发烫了。
以至于原来呆呆与穆择对视了会,听到陡然拔高的叫卖声,才反应过来,窘迫地扯了下唇角,掩饰地
说,“时、时间不早了,穆、穆先生……明天,明天还要赶戏,是不是……是不是该回去了?”
一眨眼,那流动的情绪便沉溺在暗涌之中,穆择又挂上不浓不淡的浅笑,“好。”
原来松了口气,连忙向巷子口走去,却听穆择在自己身后说,“对了。”
“恩?”原来困惑转身,而后看见穆择从身后拿出一把木质小镜子,“诶?这、这不是……”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分明是刚刚穆择随手拿起的,摊位上的仿古木镜。
穆择也苦恼地叹了口气,“刚刚你拉我拉的太急了,我根本没有时间放下去。”
“呃……”原来被穆择惟妙惟肖的困扰弄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当下拿过穆择手中的镜子,“我
、我这就放回去。”
“摊主会说你是小偷的哦。”
“诶?可、可我不是故意的……”
一想到自己会被摊主鄙视谩骂,原来愁眉深锁,一脸冤屈,又傻又可爱。
穆择却还不放过他,“摊主一定会当着整条街道人的面,说你手脚不干净吧。”
“……”原来哭丧着脸,委屈得抿紧了唇,一个劲小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而手中精美的仿
古木镜,也像是有了温度一般,灼伤了他的掌心。
穆择感同身受一样,担忧地蹙起了眉心,沉思一会,对原来说,“这样好了。”
“恩?”听穆择像是有办法的样子,原来抬头去看,一双眼满满的信任,照得穆择笑得越发亲切了,
“我来帮你还吧。”
“诶?”原来愣了一下,“可是……可是这样穆先生会被……”
“没关系,我会在他开口大骂之前,就用钱堵住他的嘴。”穆择说出自己的想法,见原来有些动摇,
就再接再厉地,“放心,我不是免费帮你的。”
“恩?”
穆择的笑还是一样温和,却莫名地让原来想到了“偷腥”“奸诈”等等词汇。
还没等原来理清头绪,想明白这木镜事件的始末,以及其中他觉得牵强又奇怪的地方,就听穆择语中
带笑地说,“是要有谢礼的。”
原来猛地抬头看向穆择,却发现穆择已经微微弯腰,侧过脸,用接吻时的角度,凑在自己面前。
“穆、穆先生……”原来字不成句,掌心也慢慢沁出了汗,穆择却是微微笑着,认认真真地看了原来
一会,然后就毫无征兆地,吻了原来的唇角一下。
“唔……”原来惊得睁圆了眼,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住了,而后便听穆择忍笑地说,“好了,谢礼收到
了。”
“……”原来羞怯的面红耳赤中。
“我们回酒店吧。”穆择手拿木镜,施施然地走了。
原来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害羞,也没时间想那一个轻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忙问,“诶?
可、可是……镜子呢?”
“恩?这个镜子?”穆择转过身,笑得温良有礼,无辜地举了举手中的镜子,“我付过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