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来到的影视城是国内拍摄古装场景的权威地点,绿瓦红砖间都是古时恢宏大气的宫殿,河畔垂柳
,龙船斜靠,来来往往走动的竟都是衣着古装的行人。
成为助理后,原来是第一次来到古装电影城,不禁眼露惊艳,一路跟在众人后头,抱着相机不撒手,
阿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上原来的后脑勺,“大惊小怪的,含蓄一点!”
原来挠着头点了下,安分了些,可没过多久,还是偷偷拿起了相机。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他都想拍下来,分享给母亲看。
剧组下榻的酒店还算干净,与城市中的豪华是不能比了,却还是设备齐全,服务周到。
整层楼的房间住的都是同一剧组的人,主演编剧等自然是住条件好的,助理和片场工作人员只能在下
一层的双人标准间过活。
阿道和铭德自然是一间,原来像是个皮球一样被丢来丢去,最后,竟是和一个嗜酒的烟火师分在了一
间。
《金戈铁马》称得上是年度巨作,也是导演沈多回归华语电影界的首部电影,媒体舆论恨不得时时关
注才好,奈何制片方和经纪公司多方压力保密,才使得电影直到开拍,也只能从原着中猜测各位主创
和特邀出演的数十位一线影星的造型及影片动向。
从初入荧幕至今都被舆论夸赞为“为戏而生”的周晓蓉,排场和名头一样大。
浩浩荡荡的助理团、化妆师、造型师,整整用了十个房间才安顿下,连阿道和铭德这种做了四五年助
理的都要目瞪口呆,更何况原来了。
虽说女人应该对自己好一些,但这样的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些。
剧组中,明的自然没人敢说周晓蓉的不是,背地里却是颇有微词,助理们聚在一起没事情做,就是翻
翻杂志,嚼嚼舌根,说到最后,就开始给自家的主子抱不平,凭什么一个不过是得了几个最佳女主角
奖的女人,却可以压倒比她早出道,名气更高的谁谁谁拿到这次出演机会,会不会和导演……
风言风语中,电影开始了第一幕的拍摄。
一大早,原来便跟着穆择来到片场。
工作人员早已忙碌起来,走路都是带着风,叫嚷声不断,稍有懈怠,就迎来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女主角周晓蓉也在护卫队的簇拥下走进片场,倒是十分有礼貌,微笑着对大家问了好之后,便坐下来
,让剧组的化妆师帮忙化妆。
“昨晚没睡好吗?原来,原来?”
“啊?”正望着周晓蓉的背影出神,后脑勺就被阿道扇了一巴掌,原来这才发现穆择静静地看着自己
,还是温和的笑,却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穆先生在问你睡得好不好。”铭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原来一眼,“穆先生这样体贴,你却看美女看
得出神,真是……想死啊!”
“对、对不起。”原来慌忙认错,连嗓音都抖了起来,“我、我只是觉得周小姐的背影有点像妈妈。
”
“恋母啊你。”阿道毫不留情地取笑,“还没断奶?!”
周遭听见的都窃笑不已,原来红着脸杵在中央,罕见地露出些微不满。不过,即便是闹脾气,原来也
不过是轻蹙下眉,变得更不喜欢讲话而已。
穆择的心情倒是变好了,挥手让其他人都散开,才对原来说,“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还这么想妈妈
?”
原来闷了好一会,才说,“可是……时间很久。”
不自觉地就染上了些委屈。
穆择低笑一声,微凉秋风中的温和眉眼,低哑又有安全感的嗓音,竟是让原来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低下头。
“既然没事做会想家,那么……就帮我记台词吧。”穆择将膝上的剧本递给原来,“开始。”
“……”原来捧着剧本,不确定的犹豫了一阵,而后才在穆择示意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
地念起台词来。
秋高气爽,清晨的微微雾气中,好像连嗓音都变得清远了,远处,可以看见宫殿宏伟,只只白鸽相继
飞入天空,细细听了,还能听见鸟儿振翅的节奏。
原来轻声读,嗓音依旧微微发颤,底气不足,一页读完,就翻到下一页,一板一眼地念。
阿道和铭德早就在一边笑晕了,化妆师抖着手帮穆择戴假发,唯有穆择只是淡淡侧头看了原来一眼,
“还真的只是读呢。”
这说不上是夸奖还是取笑的话,让原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局促地笑了下。
“不过这嘴角的伤……还真是碍眼。”
距离被钟醒揍已经有三天了,可嘴角的青紫依然没有消退的痕迹,连母亲都没有在意过的事,穆择却
连续问了两次,原来一时愣愣的,和穆择平静的眼对视,恍惚间,竟是忘了害羞和害怕。
“妆画好了吗?来走位一次,就开拍。”副导演洪亮的声音响彻各个角落,原来被惊吓得错开了眼。
化妆师又帮穆择补了点粉,点点头离开了。
“贴上创口贴怎么样?”穆择浅笑着说了一句,便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瞬间将原来笼罩在阴影之下,
“这样,就看不见了。”
说着,就随手从化妆包内找出一张创口贴细细贴在原来唇角,指尖暧昧流连在唇角,有几下还触碰到
了唇瓣,待到穆择好不容易将创口贴贴好了,原来臊得耳朵都红了。
穆择满意地挑了下眉,略略恶劣地弯腰与原来对视着,欣赏着他涨红了的脸,“喜欢吗?”
“诶?”原来慌乱地抬起头,接触到穆择又飞快垂下眼,而一旁听着的阿道和铭德也交换了一个错愕
的眼神。
“我是说创口贴。”穆择悠闲地解释。
原来僵硬地站着,听到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许久,才尴尬地点了下头,声音细弱蚊蚋,“……
喜、喜欢。”
明明是和刚刚念台词时一样的平板嗓音,这声“喜欢”听在耳朵里,却是让人下腹躁动发麻的声线。
穆择淡笑注视了原来好一会,才在剧务的礼貌催促下,与周晓蓉并肩走到镜头前。
阿道和铭德也麻利地跟了过去,唯有原来,依然红着脸杵在原地,好似刚刚那句轻轻的喜欢,便耗费
了他全身的力气。
“喂,小哑巴,又发呆?”
整个剧组都在为第一幕场景而屏住呼吸,片场安静沉默,却陡然响起一道嚣张的嗓音。
原来反射性地缩了下肩膀,还未想到该用怎样的方法自保,脑袋就被重重拍了一掌,“艹,不是让你
看见我就指天喊一百遍‘钟醒最帅’了吗?还不行动起来?!”
10.
原来当然不可能在众人或错愕或惊异的目光中真的指天喊一百遍“钟醒最帅”。
外场的城墙上,有只猎猎风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场中央的穆择看去,却发现穆择也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一双墨黑眼珠深不见底,有丝丝凉气,让人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鲁莽又无礼。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
原来不禁局促地扯了下唇角,却是笑不出来。有种自己惹了穆择厌烦的恐慌。
钟醒还挑着眉瞪原来,说着些“小哑巴你怎么还不喊”的话,摄影机旁的导演就已经反应过来,推开
椅子大步向这走,抄起手上的剧本劈头扔到钟醒脸上,还中气十足地怒吼,“你吵什么吵,作为主创
开机仪式不参加,到现在开拍了才来,还有脸大喊?”
从国外回来的老爷子导演气得胡子都抖了,管他钟醒是不是外交官的儿子,是不是电影投资方的弟弟
,在副导演战战兢兢的护航下,一路血压升高,待走到钟醒面前时,脸都红得发紫了。
钟醒却满不在乎地将剧本从地上捡起来,“沈爷爷,你要这样想,今天没有我的场我都来片场了,多
敬业,不就好了?”
导演的唇角抽了抽,看了眼被钟醒体贴地塞回怀里的剧本,忽然转身大喊,“制片呢?许新呢?当初
是谁和我推荐这混小子的?当初你们给我看的资料是不是都是假的!”
就算没有扩音器,导演气急败坏的吼声也还是传到了片场的每个角落。
镜头对准处,周晓蓉站得久了,顶着一头华丽却繁重的头饰不耐烦地坐在了片场中的石凳上,穆择似
笑非笑地摸着小胡子,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劝慰导演。
“钟少爷从以前就这样,今天没对您发脾气就算是心情好的呢。”
“您朝着少爷的脸扔剧本,没被打得满地找牙,就说明钟少爷还有点尊老爱幼的心啊。”
这种话要是说出来,搞不好这部被外界评定为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影片,会因此夭折。
“哎哟哎哟,沈大导演,您别生气了成吗?”编剧许新听到消息,从准备室那陪着笑一路跑到老爷子
沈多面前,“当初原创作者可就是指明了要钟醒的啊,再说……钟醒这孩子,虽然面上看起来……但
是,演技还是很不错的,您自己不也看了他的表演了吗?”
许新好说歹说才让沈多消了点火,不停向等待多时的周晓蓉和穆择赔不是。钟醒的经纪人、助理也四
处赔笑弯腰,嘴里说着,“日后大家好好相处,我们家钟醒才刚入行,有什么得罪的,见谅见谅。”
钟醒却摆酷地板着一张脸,眉眼间是年轻人未受过挫折才会有的天真的嚣张,单手磕在一直垂着脑袋
的原来的肩头,哼哼唧唧地,“那些省略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点都不熟悉的人靠在一起,让原来别扭地刚往外挪了一下,却换来钟醒一眼,瞪得他毛骨悚然。
无奈,只能顶着多方压力,任钟醒撒气地一下一下敲自己的后脑勺却不能躲。
剧组内的工作人员都或多或少地朝这多瞄几眼,压低声音私语着“穆先生的小助理怎么和钟少关系这
么好?”
阿道和铭德则在一旁附和,“这小包子,看不出来这么有能耐。”
讨论声越来越大,到最后连导演都瞪过来了,“钟醒,你给我去化妆,今天晚上拍你的戏!”
“恩?”钟醒总算停下了手,拧眉看向导演,“臭老头,合同上说过不能乱改工作时间。”
“你、你喊我什么?”沈多抖着手指向钟醒,“你、你居然目无尊长?!”
“什么尊长,不就是个臭老头吗?”
“别、别吵了呀,钟少爷,沈导演,你、你们……省点胶片啊……抓紧时间,咱们赶进度的好不好?
”才赶来的制片人气喘吁吁地,可怜地拿着手绢抹汗,都快哭了,“五分钟就是十几万呐。”
沈导演和钟醒却不听劝,互瞪着对方,剑拔弩张。
原来趁机逃出钟醒伸手可及范围,苦恼地揉着被敲得都要肿起来了的后脑勺,刚庆幸地呼出一口气,
就察觉到似乎有人情绪不明地盯着自己。
抬头四顾,却没想到是穆择。
原来尴尬地红脸与穆择对视,还未想好手脚该怎么放,该说些什么,穆择就已经仿若无意地移开了眼
,和身边的周晓蓉讨论起剧情来。
半个小时后,剧组工作才恢复正常。
钟醒骂骂咧咧地领着一群人到片场边的化妆室化妆换衣,乌泱泱走了之后,片场总算又安静下来,周
晓蓉和穆择也酝酿好了情绪,只等导演一声令下。
众人屏息凝神。
静默的空气中有机器运转的细微声响。原来情不自禁地盯着场中央,一袭麻布长衫,并不突兀,却自
然而然便吸引了自己目光及心绪的穆择。
“《金戈铁马》第一幕……开始!”
恢宏城墙上,一身华服的公主柳眉轻蹙,望着城外数十位跪地不起的将士,忧心忡忡,“先生,此番
战役,必定民不聊生,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让百姓免遭战难之苦吗?”
穆择却只是淡淡的笑,目视前方,头顶方巾随飒飒秋风而动,镜头拉远,可见高远天空一望无际,城
下将士却是纹丝不动,心系家国,冗长沉默下,周晓蓉不禁转头看向穆择。
镜头上是穆择毫无缺陷的英俊侧脸,眼角的微微细纹,更添睿智。
许久,秋风中传来穆择低低一声,“议和。”
多个机位从不同角度拍摄周晓蓉及穆择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导演等人便坐在城池之上,守候着摄影
机屏幕,频频点头。
沈多善用沉默的长镜头以渲染影片意境,演员,灯光,摄影,美术共同配合,多次调适下,第一幕终
于圆满完成。
众人这才敢放心大口呼吸,原来顿了下才从场中的穆择身上回过神来,正要去帮穆择送水,便被阿道
和铭德一边一个,驾到了隐蔽处。
“穆、穆先生……”原来担忧地小声喊,铭德重重放下他,语气不善,“现在知道喊穆先生,刚刚呢
?和那嚣张的混小子那么亲近,存心惹穆先生不开心是不是?”
虽然做事不细心也不周到,对穆择倒是忠心耿耿,何况钟醒为人不知圆滑,在圈子里对待助理是出了
名的挑剔,没少挑过阿道的刺。
原来茫然了会,才明白铭德指的,不禁加快语速,解释道,“我、我和钟醒不熟的,只是上次在电视
台……”
“原来。”未等原来说完,身后就传来穆择低厚的嗓音。
阿道铭德齐齐向后看去,见是穆择,虽然有些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穆、穆先生,我们……”
“恩,我知道。”穆择和善微笑,对原来招手,“过来,到那边的休息室,帮我揉肩。”
初秋,户外风大,何况是位于高处的城墙上。
拍完一幕戏,沈多便要求主演们到不远处搭建的平房中休息一会,补妆背台词,趁机拍摄些景物及群
众演员的戏份。
原来低头跟在穆择身后,怯怯地往后一瞄,便看见阿道凶狠地举起拳头,无声威胁,“要是敢背叛穆
先生,小心我……”
不禁缩了下脑袋,跟着穆择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休息室中都是戏服,还有两个剧务在聊天,见穆择进来,连忙站起来问好,便离开了。
穆择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揉肩。”
“……恩。”迟疑了会,原来才抬脚走向穆择。
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替穆择揉肩,虽是差遣他,原来却觉得这样的服侍足够亲密,怔怔看了会自己苍
白的掌心,原来才深呼吸,将手放到穆择肩头,轻轻揉捏起来。
他没做过这种事,不知该掌控怎样的力度,就怕不小心将穆择弄疼了。
“太轻了。”还小心翼翼地对待着穆择的肩头,就听穆择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轻,一点效果都没
有的。”
说着,还抬起头,自下而上地笑看着原来,“把我当成一块木板就好了。”
“诶?啊……恩……”原来局促地笑了下,耳根泛红,只觉得被穆择这样看着,脑浆都要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