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吃饭回来,不知道是被牛排堵得消化不良还是怎的,骆冰明显的感觉骆容跟之前不一样了,虽
然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但不再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由此骆冰得出结论,骆容还是因为心里有事儿
才那副德行。不过既然现在正常了,他也懒得去计较骆容郁闷的原因,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
他不会想到自己在骆容的人生中占有了一个特殊的席位。
所以,骆冰一边Google地图一边教骆容用电脑,就此确定了出行路线。
圣诞节不是周末,没关系,乖宝宝骆容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
Google说,从A大步行到国家博物馆需要半小时,然而两个非路痴的年轻男性用双腿证明了从他们的
窝儿走到需要一个半小时,其间迷路无数次,于是大呼Google脱离中国国情。
“他们的窝儿”这个称呼,是骆冰提出来的。某天在食堂吃过午饭,下午只有两节课还因为老师有事
改自习,骆容呆呆的问怎么办,骆冰随口来了句“会我们的窝儿吧。”
雷到了。
骆冰想:原来我已经把爹娘的房产当成我和他的家了。
骆容想:真的?我听错了吧我听错了吧我听错了吧我听错了吧……
先反应过来的骆容故作嫌恶的说:“又不是狗,哪儿来的窝。”
粉红色泡泡哗啦哗啦的碎掉了。
言归正传,逛博物馆其实是件很累的事情,尤其当一个人想要看完每件东西的说明,另一个摄影初学
者拿着相机使劲拍时……
上午没逛完——当然,博大精深的博物馆一天也是不可能逛完的——再摊儿上一人卷了一烙馍卷菜当
午饭,在门卫大叔炯炯有神的注视下吃完,擦干净手,继续逛。
冬天黑的早,俩人五点多出来,雪花打着旋儿从黑色的天穹中落下。
骆冰说:“你看这像不像女娲在掉头皮屑?”
骆容喷了,被口水呛到,剧咳。骆冰一阵猛拍,骆容心想:我没让你呛死也得让你拍死!
元旦有文艺晚会,在体育馆搭台唱戏,要求同志们自发自觉地从宿舍搬凳子。
骆冰和骆容发挥骆驼的忠厚朴实隐藏在台下的茫茫人海中。发扬理科院系的优良传统,绿草如茵,已
知他们班两个男声合唱,初选就out了,竞争是在激烈。
于是,当一位身材窈窕的古装丽人出现在台上,全场沸了。
“MM,来一个!”
“哪儿来的MM啊?可惜看不太清……”
“他们从外院找的外援吧?”
“不对,人文的吧!只有那里的美女才会有如云的直长发!”
骆容也问:“骆冰,你知道那是谁吗?”
“你不觉得眼熟?”
“是有点儿,不过我不认识几个女生。”
“那根本就不是女的!”骆冰小声道,“那是孟雨。”
正巧大屏幕上出现了美人的侧脸,那两弯柳眉,白皙脸颊,似水烟波,粉嫩红唇,属于……孟雨!?
虽然孟雨平时就有点那啥,骆容想,但是也不是这种感觉啊!
前奏响起,是一首舒缓又带点哀戚的曲子,与新年的气氛有些不符,但是人们大多沉迷于美色,没有
介意……第一个音节呼出,孟雨动了。
声音清澈而单薄,雌雄莫辩。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栏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曲声渐稀,舞者渐缓,只闻一句【今夜别君去】,灯光乍暗,一是静寂,掌声雷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有了一场惊艳,其后的节目都索然无味了。骆冰靠在骆容肩上昏昏欲睡,骆容不敢动,背有些酸,正
巧被人拍了一下。骆容回头,只见那男人长发扎成马尾,银灰色长风衣泛着光,差点惊叫出来。
任谁在黑漆漆的夜里看见一张白的发青,嘴唇发紫的脸,都会想叫的。倒是定了魂儿,才认出是孟雨
。
“有那么恐怖吗!不过是在台上冻得!”
“没有,很帅啊。”骆容误解为是问他素颜与化妆的区别。
孟雨噎住,过了会儿才说:“好几年没试过这样了,皮肤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刚才也很漂亮……”
“那你庆幸一下吧!以后看不到了。”
“什么?”
“我要和过去say goodbye了。”
骆容莫名的觉得悲伤,为那首曲子,也为孟雨没有表情的面孔,“你是不是失恋了?”
孟雨又愣住,片刻,苦笑一下,“算是吧!”
“那个,虽然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希望你开心点。”
孟雨突然趴过来,吓了骆容一跳,僵着身体不敢动,但是那两片冰凉柔软的东西只落在他脸颊上。
“Good luck to you.”
祝你好运,也祝你们……
骆冰的睫毛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6.考试放假
元旦三天假过后是考试周。骆冰和骆容倒没好运到分在一个考场,互相等来等去的也没意思,骆冰去
买菜,骆容就先回家。
这天,骆冰开门,家里没人。
坏了,不会是让人拐走了吧?骆冰又想起圣诞节那次不爽的事儿。
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都没有;书房的门半掩着,隐约透出光来。骆冰放了心,把暂时不吃的
菜搁冰箱,又去找骆容。骆容抱着他的电脑,挂着耳机,好像没发现有人进来。
看什么呢?
骆冰一看,屏幕上三个裸男在纠缠,怒火中烧,一把扯下骆容的耳机。
“怎么,我不操你,欲求不满了是吧!”
“骆冰……你……”
骆容一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刷的白了。
骆冰拔了电脑的电源,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啥好生气的。
天气渐冷,骆冰兴致也不太高,以至于忽视了他们之间长期以来的x生活不和谐;可是,你也不能一
边拒绝我,一边看别的男人那啥吧!
骆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怎么回事儿?”
“我……”骆容又羞又急,越急舌头越不听使唤,脸也越来越红。
“你好奇?想再找个人一起玩儿?”
“不是!”
“那为什么?”
“因……因为,我……你好像老是不尽兴的样子……”骆冰磕磕巴巴地说,“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不高兴……”
骆冰哭笑不得:“你怎么不早说?我陪你一起看。”
“我怎么好意思!”骆容白了骆冰一眼。
骆冰陪笑道:“好,你自己看,我们今天晚上理论结合实际一下。”
鼠标砸过来:“你自己实践去!”
第二天考试结束,也就等放假了。生活基本矛盾解决,骆容的小心肝儿又开始纠结另一件事儿:寒假
怎么过?
外地的同学都陆续离校了,毕竟寒假还有个春节放在那里,总得回家看看。骆容的户籍虽然是本地的
,但是他除了宿舍根本无处可去,宿舍也叫骆冰给退了,要是骆冰一回家,他一个人怎么办?
俩人一起看新闻联播,骆容终于忍不住问:“骆冰,你家是哪儿的?”
“B市。几年前从这儿搬过去的,咱现在住的就是当时的房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没想好回不回呢!赶我走啊?”
“我哪儿敢。你要不在我还不得露宿街头。”
“你自个儿住着不行么?就当帮我看房子。”
骆容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又要一个人了么?脸上却笑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
“你知道怎么卷怎么逃吗?”
骆容笑了,这回是真心的。好像和骆冰生活这几个月,他变得开朗许多,而骆冰在他面前也不是那种
假得无懈可击的样子。随即他又有些伤感,他和骆冰之间差的太多了。活了十八年,自己除了读点儿
书什么也不会,除了接着读书也没什么目标,女朋友都没谈过一个就莫名其妙的给一男的当情人,这
人生……真是太失败了。专业都是老师给选的,将来呢?骆冰总不会跟一男孩纠缠一辈子吧,他总会
离开的。那么,自己还能干什么?
笑得越开心,其后的沉默就越显得寂寥。骆冰觉得骆容的样子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不禁拍拍他的
背,问:“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
“只是突然对自己的人生有点失落。”
“骆容,我刚才不是有意的。”骆冰发现自己的玩笑伤了对方的自尊,解释道,“不会什么东西不是
你的错,你只是没有那么多机会。你看最近不是进步很大么?会用洗衣机了,也会用银行卡了,还会
上网看黄片儿了……”
“骆冰!”骆容红着番茄脸锤了骆冰一拳。
“哈哈~哎,等等。”骆冰越过骆容在他手边一堆杂志里扒拉扒拉,找出本风景特好看的,又回到原
位,压的那叫一个缠绵,骆容的脸又烧着了。
骆冰哗啦哗啦的翻着,说:“要不咱寒假去旅游吧?我一直觉得这山上的公路漂亮,咱开车去。”
旅游,又是一个让骆容学习新东西的机会,当然,对骆冰而言也是。
出于安全考虑,骆冰跟了一个车友会,看得出骆容不喜欢人多,但毕竟有什么事儿还是多把手帮忙。
其实骆容是觉得,大过年的冒着风沙往大西北跑的人都不大正常,但是又不好当着骆冰说出来,再加
上平生第一次出J市,还是有些期待的。
资金,不成问题。骆冰向母亲大人报告寒假想增长一下阅历,卡上就多了十几万。沈沁想多关心几句
,电话已经断了。这孩子从小到大都这么纵着,幸好还天资聪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惹什么
出格的事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对父母多亲?
“老骆,冰冰说他要和同学旅游,寒假不回来了。”
“哦,他想去就去吧。”难得夫妻俩有空聚头吃顿饭,冷冷清清的家里多了几分活气,却接到这么一
通消息。
“你说要是雪雪还在,冰冰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独了?”
“别说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你要老往这个方面想,只有更难受的份。
”
“你说我们拼着这么多年,功成名就了,人也老了。最后还不是为了孩子?可是他们……我们对不住
他们啊……”
“好了,骆冰长这么大也不曾缺衣短食的,骆雪早早去了,也省的活着受罪,你就当是老天眷顾吧…
…”
那么一个一出生就在恒温箱里躺着的孩子,活着,也许还真不如让人给杀了……
7.夭折的旅途
骆冰本来是想带骆容去看丹霞地貌的,结果才过一天,走到S省,就搁浅了。
骆容病了。
中午也就是嗓子有点哑,骆冰想喝点水就好了,也没管他。
下午头开始晕,骆容想平时自己也不晕车啊,也就挪到后排蜷缩着睡了。谁知这一睡就没醒过来。晚
上该投宿了,骆冰叫不醒人,一摸额头,滚烫,呼吸急促的像喘不过气似的,还伴随着咳嗽。
骆冰给同行的人告了假,带他去看急诊。
排队的时候他庆幸这是个城市,要是搁在小山村里,不知道回来都成什么样儿了;但是又隐约觉得这
次旅行该泡汤了。
护士给骆容量了体温,39.2℃。
天下医生对付发烧似乎都是一个办法,掏钱,领药,打针。说是至少要住院一个星期,还要排除肺炎
的可能。
“能不能陪床啊?”
医生不耐烦的白了这个啰嗦的家属一眼,怎么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反而比乡下来看病的事儿还多?
“又不是让卡车给碾了,至于么?”
体谅医生估计上夜班上火,骆冰控制住给他一拳的冲动,“谢谢。”
骆容醒来,看到了一副很感人的画面:床头柜上放了三四个塑料碗,只有一个还冒着热气。左手有针
,另一边趴着个人。
头疼,不过有精神了,就觉得浑身粘呼呼的难受,想叫骆冰起来,嗓子却火烧火燎的发不出声。骆容
能想得到的唯一可能改变这种现状的方法是:努力用指头戳骆冰。好在骆冰在这么别扭的姿势下也睡
不踏实,一下就醒了。
摸额头,抱起他靠坐在自个儿身上,骆冰问:“好点儿没?”
点头。
“饿不饿?我买的粥。医院食堂做的,可能不太好喝,你将就将就。”
嘴里没味儿,骆容其实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但好歹能解渴,骆容于是又点点头。
喝了两勺,麻木的胃似乎又活了过来。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舌头没有动力,但是胃袋很急迫。纠结的
喝完一碗,骆容还有点意犹未尽。
骆冰没看同他眼神的示意,拿了纸巾给他擦嘴。
“你睡了快24小时了,刚出发没两天你就倒下了,人家已经先走了。估计咱俩得在医院过这个寒假…
…”
“你,吃,饭,没?”骆容小声说。
“吃过了。”
骆容晕晕乎乎的大脑还没有把困得趴在自己床边的人同说自己吃个饭的人建立联系以得出“虚假”的
结论,就顺遂本能地说:“换,衣,服。”
骆冰看了看吊瓶,或者准确的说,塑料袋,“大概没几分钟就输完了,拔了针就给你换。”
骆容闭上眼,放松身体靠在骆冰怀里。
过了一会儿,一只汗津津又湿又冷的手摸上骆冰温暖干燥的手,写了一个字,重复两遍。
【谢谢】
骆冰突然就特满足,尽管他很困昨晚辗转反侧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医院盼着他醒,尽管趴得肩膀很酸,
尽管胃很空肚子在叫,他还是希望,这一刻时间停止到天荒地老。
骆容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虽然为了保护喉咙只能吃流食,但是心情愉快足以胜过一切。他睡得久了
睡不着,醒着又头晕,说不了话,骆冰就给他读书,什么某某的诗,某某的散文。有些东西是原文,
听不懂没关系,骆容特别喜欢骆冰黑巧克力一样的声音。
为什么说是黑巧克力呢?一来,苦涩又醇厚香甜,像是骆冰给人的感觉,远看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实
际上却细致体贴;二来,骆容喜欢吃。为什么喜欢呢?其实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味道,只
是因为不能常常吃到。
在你生病的时候,有人愿意坐在你床边给你读书,仅仅是为了给你排遣无聊,这无疑是件幸福的事,
苍白而安静的病房里响着骆冰温和低沉的声音,像是一丝丝温暖填满了整个房间。
但是这种幸福就好像别的孩子把过节发的糖果平白的送给你一样,太不真实。要不然他们是有事情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