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越猛拍了几下玻璃,那男孩才回过神来,打开车门擦了一把虚汗:“哥们儿,你吓死我了,开碰碰车呢?”
余越本来做了要被人抓住狠揍一顿的打算了,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笑呢……”男孩叹了一口气,“现在怎么办吧?”
“我闯红灯了,我全责。”余越虽然想到修理费就心里抽搐,但是该是他的责任,他还是没准备推卸。
“你是学生吧?”
“是啊。”
“那算了吧,我们各修各的。你的车你不是也得修?各修各的吧,我也不差那点钱。”
“看出来了。”余越点头,打量着他那辆宝马330i,“真的不用我赔?不过我确实赔不起。”余越很惊异自己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脸红,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不用你赔了,你一个学生。”男孩看着也就是余越差不多的年纪,却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余越的肩膀,“下次开车注意点。你还在学吧?专心点。”
余越想笑又不好笑,点头说是。
两厢这么着迅速就调解完了,各自转身开路。
余越一扭头想想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故而又叫住了男孩:“哎,留个号码吧,我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了吧?”
“今天是我不对,挺不好意思的,请你顿饭算我道歉?”
男孩略一沉吟,“吃饭就免了,换个号码,咱以后交个朋友吧。”
余越心想这位倒真不是一般爽快,故而也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成。”
余越掏出手机把男孩的号码记下了:“怎么称呼?”
“我叫丁毅超。”他也存了余越的号码:“你叫什么?”
“余越。”
“愉悦?”丁毅超笑了一下,“挺欢乐啊。”
“呵呵。”余越不置可否。谁要是碰到和他一样闹心的事儿还能欢乐那就是见鬼了。
二人简单说了两句就各走各路了。
余越在返程路上一直在苦逼。
虽然是辆破车,伤也不大,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总得修好了还给人家啊,心里盘算这没有个好几千块修理费肯定下不来。他虽然从来不曾拿过叶凛一分钱,但是跟着叶凛,他父
母给的生活费的确省下来大部分,存了这一个学期的,再预支两个月,这笔钱差不多也能凑上。他想尽可能不欠叶凛什么,所以自己能搞定就绝不去求叶凛。
余越觉着自己差不多能把这事情应付过来,所以就不愁了,要不是第三天丁毅超打电话给他,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么回事了。
“余越,”丁毅超故作老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帮忙给我做个证吧。我要换车,我爸不批,你来证明一下,那车不是我故意撞坏的。”
余越很是好奇,丁毅超是怎么把这么奇葩的要求说的如此一本正经的。
站在丁毅超面前,余越确实提出了心中疑问,然而丁毅超很是不解地眨着眼,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请求哪里奇怪了。
“我跟我爸说车坏了,想换一辆保时捷,我爸说我是为了想换车故意撞坏的,不让我换,所以我让你帮我证明一下啊。”丁毅超很认真地向余越解释了一遍。
余越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位败家富二代啊。
丁毅超开着不知道是谁的别克,载着余越到了一个房地产公司楼下,让余越在接待室的沙发坐了一会,他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西装男。
“这是我爸的秘书,你和他说一下撞车的前后,他写好了报告会给我爸过目的。”丁毅超这般介绍。
余越哭笑不得,干巴巴地把撞车事件说了一遍。秘书做了笔录,还让余越画押签字,感觉似乎这玩意儿就要被当做陈堂供词递给法院了。
“那啥……这个当时是丁毅超说不赔的,我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现在要赔的话我也是同意的,就不用……”余越觉得这实在是无比别扭,心里甚至产生了他们要起诉他的怀疑。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要给我们丁总过目,您签个字,好作证明,这是规矩。”秘书也是一本正经。
余越还是不愿画押,最终只是忐忑不安地签了字,想着万一因为这事儿惹上什么麻烦,最后得让叶凛捞他出来,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签完字丁毅超一拍他肩膀:“哥们,走,吃饭去。”
别克一路开到三里屯,丁毅超领着余越进了一家西餐厅。
余越看着菜单上花里胡哨的餐点,价格都极其让人咋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点菜。
“这家的牛排和意粉很出名……你不知道?”
丁毅超说的一脸诚挚,丝毫没有秀优越的意思,不然余越很想把菜单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没有,我不常出门吃饭。”余越这话说得失实,他其实跟着叶凛出入过不少饭店会馆
,只是他对于这一反面仍旧是什么名堂也没搞懂。
“真是好学生。”丁毅超点头,“你哪个学校的?”
“T大的。”
“怪不得……”丁毅超若有所思,“我小时候啊,不好好学习,不然我也读大学了,现在也该是个知识分子了。”
余越觉得丁毅超说话怎么听着都是怪别扭的,可是细想想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多读书好啊,文化人。”丁毅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看我爸,人家都说他是暴发户,说他没文化,其实他那时候高中毕业算是很高学历了。其实现在高中没毕业的也多着呢,我就是因为开宝马,就被人说是暴发户的儿子,感觉就是个没知识的二世祖似的。其实我也是很敬仰读书人的,可我念书就是不行,从小就不行,还不许人不会念书了?唉,我想想也挺委屈,我也想考个清华北大,可这条件不允许啊。”
余越连忙安慰他:“没什么没什么,这个真正的人才啊,基本都不读大学,你看比尔盖茨……”
“那也是。”丁毅超话锋一转,仿佛一瞬间对于没能读大学的遗憾就全然释怀了。“我朋友也都没读过大学,像你这样,T大大学生,太少了。我跟他们说民主宪政,他们不懂,说道琼斯指数,他们也不懂,说基尼系数也不懂,你说,中国要是以后都是这帮人管事儿该怎办啊?”
余越张了张嘴,真心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叶凛作为一个公务员,都不曾谈论这些高端话题,也没有这般忧国忧民,这位富二代,还一本正经地焦心起国之未来了?
“还有我女朋友,也是这样子,一天到晚就让我给她买爱马仕,连Hermes是哪个希腊神只都不知道,亏她还读人大附中。”丁毅超一脸痛心扼腕的表情。
余越一愣,他也不知道爱马仕的英文和赫尔墨斯是同样拼法,只不过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爱马仕。
“我有时候要是批评他们不好学上进吧,他们还说我是装斯文,唉……”丁毅超说着,摇着头叹气。
“那是……呵呵。”余越尴尬地笑笑,面前这位疑似高中未毕业生,居然批评别人不好学上进,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有时候,怒其不争啊,就不想和他们来往了。但是我一想吧,我要是不管他们,他们就更加没救了,还不得一直堕落下去!”
余越瞧着丁毅超的脸,想着真应该叫叶凛来看看,人家这才叫大义凛然。
“不过我和他们在一起,话不投机,实在是觉得太寂寞了。现在好了,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应该是有个可以聊的来
的人了。”
“……承您高看了。”余越想了半天,还是只挤出这么一句。
丁毅超一挥手:“你不用太谦虚,过分的谦虚,反而是一种骄傲。”
“……”余越这下彻底无语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丁毅超侃侃而谈,从三皇五帝谈到美国总统,从民主革命谈到改革开放,从中国经济谈到世界格局,最后还小议了一下08年奥运会将会对中国国家软实力有什么影响。
余越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对于史政经向来了解不深,第一次亲眼见到对于此类话题如此滔滔不绝之人,简直要掉了下巴。相形之下,丁毅超似乎比他更像个重本大学生。他一下想起叶凛的话,他连给人当小情儿都是学历最低的,瞬间觉得人生崩溃了。
这顿晚饭终于结束后,丁毅超一再坚持要送余越回家,但是余越现在住在叶凛的别墅,所以不愿让人看到,故而坚决不同意——另一方面原因也是他不想再听丁毅超侃大山了。
丁毅超拗不过余越,于是二人在地铁站门口分手了。丁毅超在车里还向余越道别说:“和你聊天太开心了,以后有时间我会经常和你聚一聚的。”
余越呵呵傻笑着,心想的是那根本不叫聊天叫演讲好么,根本就是你一个人在说啊。
余越想着自己现在该怎么回怀柔去。地铁是不到怀柔的,他得先到汽车站去,总之得好一番折腾。叶凛估计下了班很快也得到怀柔了,要是看到他不在,又得不痛快,他不痛快就算了,关键他不痛快了,必然又要折腾余越。想到这,余越就非常气馁,不由得加快脚步。
没想到他上了地铁没坐了两站,手机就响了。
余越看着来电显示着叶凛,真是恨不得把手机扔了。不过这只能是他的脑内剧场,现实中他不敢不接叶凛的电话。
“你哪儿去了?”
“我……我和同学吃饭。”余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丁毅超,觉得说是同学也该差不多——如果他们学校有演讲系,丁毅超一定是能考得上的。
“大晚上的,几点了?跟谁啊?这么晚,是准备开房啊还是什么打算?”
“……”余越一下说不出话来,气的。
“你现在哪儿?”
余越心里非常不爽,情绪上抵制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地铁上。”
“快给我滚回来!十点钟之前给我滚回来!十点钟还见不到你,今晚我干死你!”
余越啪的一声把手机翻盖合上了。他用拳头狠砸了几下座位,过了一会儿才稍稍
平复下来。
他又拿起电话给叶凛拨回去,“喂?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居然敢挂我电话……你看我不揍死你……”
“我待会就回去。你喝多了,先睡吧。”
“我就喝了两瓶,算什么多!你快滚回来!我要干你……”
余越这下认定叶凛真是喝高了,于是再次挂了电话。
余越下了地铁又转开往怀柔的班车,终于是在十点半进门了。
他一边开门一边期待叶凛已经睡着了,然而才走上楼梯就听见卫生间里的动静,显然叶凛还醒着,而且似乎是吐了。
余越刚走上二楼就闻见冲天酒气。他走到卫生间,满地都是呕吐物,叶凛坐在地上靠着墙,衬衫敞开着,活脱脱一个街头醉汉。
他听见余越的脚步声,抬起脸冲着余越笑:“哟,回来啦。”
说着想要撑起身子,结果刚刚欠起身子就又跌坐了回去。
余越看着他想,我是踹他两脚呢,还是踹他两脚呢。
于是余越走上前去,把叶凛架了起来,扶进了卧室。
“你跑哪儿去了?”叶凛一下坐在床上,半靠着枕头,还抓着余越不放手,“你们这起兔子,一个二个全都没良心……我对你不好?你要什么我不给你……你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我给你的……虽然话说起来我跟你是交易,可是我也是拿真心待你的啊……两年啊,你说走就走,你真就一点感情都不念?好歹我也宠了你两年……你个混蛋玩意儿……”
余越开始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以为他只是撒酒疯胡言乱语,听着听着,他妈的他居然是在说程晓丞呢!
这让余越有点转不过弯了,都说酒后吐真言,叶凛这个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居然会对某个分了手的小情儿念念不忘?
“你怎么又回来了啊……是不是又知道我的好了……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余越听着他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反正是在说程晓丞,心里也有些诧异。叶凛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难道还真对程晓丞动了真情?
余越努力掰开叶凛的手,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余越跑出卧室,他记得这屋里还有安眠药,虽然他俩谁也用不上,但是医药箱里还是备着了——这下就有用途了。
余越倒了半杯热水,放了两粒安眠药等着融化了,又兑了半杯冷水,调到刚好的温度,给叶凛端了进去。
叶凛一直在自言自语嘀咕不清,余越也没有兴趣研究他到底说什么。水端到他嘴边,他也没尝出异常来,一口气就喝了大半杯,而
后又拉着余越的手絮絮叨叨:“俞思扬又不比我好哪儿去,你不就是听说他爹是个市委书记……算什么啊……势利眼……你还不知道他大爷怎么死的呢……你懂什么啊,见识短浅……”
叶凛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呼吸平缓下来,睡着了。
余越终于能摆脱他了,走到卫生间里想要洗一把手。他想着叶凛刚才的话,俞思扬的爹是市委书记,听意思叶凛也不比他差。余越摇摇头,这世道尽是些富二代官二代横行霸道,乱象丛生。
余越一扭头,瞥见叶凛的手机还掉在卫生间地上。
余越弯腰捡了起来,顺手翻过来一看,正是在通话记录的页面,显示着叶凛在接了余越的电话之后,拨出了十几个电话,统统都是给程晓丞。全部都未接。
第二天叶凛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喝高了。
叶凛觉得头昏沉沉地疼,叫了半天余越才慢腾腾地出现在门口。
“昨晚你给我拉到床上的?”叶凛揉着太阳穴问他。
“是。”
“我说什么了没有?”
“你说了程晓丞。”
叶凛半响没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叶凛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个东西扔向余越。
余越伸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两把钥匙。
“一把车钥匙,一把房子钥匙,就在海淀区,你开学之后,从学校过去比较方便,开车很快就到了。”
“……哦。”余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那个,我练车把车撞坏了,送去修,半个月才能还你。”
“你练得怎么样?路考能过了吗?”
余越点点头。
“那就别修了,修好了也没用,一两万块钱的二手车,扔了吧。”叶凛挥挥手。
余越接着点头,就准备出去了。
叶凛却又叫住了他:“你没受伤吧?没撞人吧?”
“没。”余越面不改色,“撞护栏上了。”
第七章:血染冬夜余越受苦楚 变生不测叶凛被双规
余越特意查找了一下全国姓俞的市委书记,才查了五个省就有三个,只好放弃了。至于姓叶的,就更多了。不过,余越凭着肉眼看,倒是觉得叶凛长得很像某位当红的市委书记,可是那人不姓叶。也许是叶凛母亲家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