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逸彬瞥了一眼正与沈修远十指交缠的杨剑成,心中满是恼恨。
“医生说,小远并未伤及内脏,身体应该没有大碍,无法解释小远为何一直昏迷不醒。他建议我们不断地在小远耳边说话,看看能不能唤醒他。你是小远非常看重的人,也许,你能够唤醒他。”
俞永平第一次听到这一情况,心中很是惊讶。
他应了一声“我尽力”,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毫无生气的沈修远身上。
他侧坐在病床边,执起沈修远那苍白、无力的左手,心疼地无以复加。
他在心中哀怨地说道:“小远,你一定是被杨剑成这臭小子伤透了心,才会拒绝苏醒吧?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难道说,在你的心目中,就只有一个他,而其他人,都无足轻重?”
夏夜如墨,繁星漫天。
习习山风,送来阵阵清凉,掀起连绵松涛。
乔子行穿着一身迷彩服,仰躺在放着驱蚊草的山洞洞口,呼吸着清新淡雅的柠檬香,望着夜空中一颗颗钻石一样璀璨的星星发呆。
忽然之间,他感到身体里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浓烈悲伤,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要知道,自从他记事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哭过。
如今好端端的,他却忍不住地想哭。
乔子行正为此疑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心头顿时一喜。
前年夏末,他在四川省某家医院病房里苏醒,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寻找人生的方向,却始终如坠迷雾之中。
他向来不是一个思想者,而是行动派。
既然总也想不通,他便干脆地选择不去想。
病愈出院后,他开始满中国地寻找那个拯救他的人。
他想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他这个陌生人。
中国地广人多,他又不知道那个人的任何身份信息,所以,至今仍未找到。
现在,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的灵魂,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如何能不高兴?
“是你吗?”
乔子行试探着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意大利的沃伦泰那小镇见过面、聊过天。你还劝我改变一下生活方式,说那样我也会很幸福。我当时回答你:来不及了。
“那时候,我是去特拉维庄园报仇的。那次刺杀的难度,非常大。我已经做好了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我在舞厅里看到你了。你的华尔兹,跳得非常美。你已经达到了心中无舞、方能胜舞的境界,和我的心中无招、方能制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时候,我忽然间明白了,为何我俩的灵魂、身体会发生交换。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
“可惜,我快要离开人世了,没有机会去认识你了。
“那晚,我刺杀成功,却没能逃脱追杀,受了重伤。我大仇已报,已经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索性趁着还有力气,就在树底下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那时候,我是真心想要死的。当我为自己盖上最后一掊土的时候,心情非常平静,有种彻底解脱的感觉。”
乔子行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抬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眼角,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是你在哭!”
“对不起!”
沈修远的灵魂在抽咽,引得乔子行也跟着一吸一顿地哭泣。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总是这么……看轻生命……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67、渔翁得利
乔子行听清楚了“你们”二字,知道这人不是在为他哭泣。
不过,他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渀佛里面多了一只小暖炉。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你呢?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让……我重要的人……一生平安……幸福……”沈修远流着眼泪回应。
乔子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只是为了别人吗?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沈修远吸了吸鼻子,答道:“只要他们平安、幸福……我就得到了幸福……”
幸福啊……
乔子行想起自己的灵魂在另一具身体里时做过的美梦,一颗心化成了柔软、蓬松的鹅绒。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要让你幸福。那样,我就能幸福。”
“不!你应该为了自己而活!”沈修远连忙解释,“每个人的人生意义不一样,你不需要跟我学。”
“我们是一体的。你幸福,我自然就幸福。”乔子行柔声说道,“你看,你在哭,我也跟着哭了。”
“对不起!”沈修远歉疚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又来了,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别!”
乔子行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心情异常急切。
“我已经找了你快两年了。你别走!”
沈修远征了一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风险救我。”乔子行道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几乎是陌生人。”
“你跟我说过,你也做过梦。那些梦,让你第一次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我被你打动了。”沈修远说道。
“这具身体,我使用了将近6年,对它很有感情。我不忍心看到它消失。
“你已经了结了过去的仇恨,那就请你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吧。你的身体,陪伴了你这么多年。请你,好好地爱惜它!”
“既然你对它有这么深的感情,你怎么没想过,它一直在想你?”乔子行急切地问道,“你就忍心这么一走了之,让它永远找不到你?”
沈修远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具身体,会思念他吗?思念他这个半途进来的灵魂?
身体本身,会有意识吗?
见沈修远有所动摇,乔子行赶忙趁热打铁。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会过来,是身体在召唤你?你离开它快6年了。和你跟它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长。”
沈修远掐指一算,发现的确如此,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想我。我其实也很想你。只是,你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我不能打扰人家。”
“我没觉得你在打扰我。”乔子行立即解释道,“你的到来,让它很快乐,我也跟着快乐。你要是想回去,也可以。只是,我希望你能把它带在身边,让它时时可以看见你。要不然的话,你就这么哭着走了,它会很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
“对不起!”沈修远迟疑了一下,问道,“让它一直跟着我,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乔子行认真地说道,“我们是一体的。你幸福,它就幸福,我也会跟着幸福。”
沈修远彻底被打动了,心里像慕斯蛋糕一样甜甜的、软软的,之前的悲伤消去了不少。
“我叫沈修远,沈阳的沈、修身齐家的修、非宁静无以致远的远。到平安夜就满31岁了。”
乔子行暗暗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道:“我叫乔子行,乔木的乔、果子的子、行动的行。我不知道我是哪天生的,现在大约是30岁。”
听到这话,沈修远心中一阵怜悯,对乔子行更多了一份亲近之情。
“以后,我们就要经常见面了。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乔子行爽快地说道。
“以后,你能别再杀人吗?”沈修远语气委婉地说道,“即便那人恶贯满盈、确实该死,我也希望你能够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而不是让自己满手血腥。”
“好。我答应你!”乔子行一口答应下来。
沈修远心里一松,报上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家庭电话。
“我这段时间不在国内,可能要到7月中旬才回国。你要是找我,最好先往我家打个电话,确认我在家。然后,我们约定一个时间见面。”
“好!”
乔子行兴奋地点头,打算第二天早晨就出发去蓟京,找到沈修远的家,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沈修远去空间里的温泉池中泡了一会儿,又喝了一些山泉水,这才集中意念返回自己的身体。
感觉到命根子正被人握在手中,他惊跳起来,腹部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疼得他呻吟出声。
因为杨剑成、杜逸彬互相看不顺眼、互相提防,二人争执不下,遂将守夜、擦身的任务交到了俞永平手中。
他俩完全不知,俞永平早已对沈修远情根深种,是他俩的强大情敌。
而俞永平也不知道,这二人是自己的情敌,并且已经曝光。
俞永平使用湿热的毛巾,细致地帮沈修远擦洗身体。
轮到关键部位时,他又开始了昨晚经历过的内心煎熬。
他攥着湿纸巾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这才鼓足勇气脱光心上人的下装。
他知道心上人正处于昏迷之中,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他那压抑多年的欲望,也和昨晚一样蠢蠢欲动起来。
他正神思不属地一手舀着湿纸巾、一手轻轻握着心上人粉嫩可爱的玉茎,心上人的身体却突然间动了起来。
他吓了一大跳,像触电一般地快速缩手、跳离床边。
他心虚地看向沈修远的脸,发现心上人正皱眉苦脸地痛苦呻吟。
他赶忙走上前检查沈修远那裹着层层纱布的腹部,见伤口没有裂开,这才放下心来。
他强自镇定了一下,柔声叮嘱道:“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你别乱动,小心裂开。”
听到沙哑的男性嗓音,沈修远定睛望去,见立在柔和的灯光之中的俞永平面色苍白、眼圈青黑,顿时大为心疼,一下子将刚才的惊吓抛到了脑后。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修远光顾着心疼俞永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腔、嗓子是湿润的。
他不知道,俞永平在不久前口对口给他喂过一杯水,顺便饱尝了一番他那柔嫩、乖巧的唇舌。
“你还好意思问?”
俞永平坐到床边的沙发椅上,轻抚着沈修远苍白、消瘦的脸颊,一脸哀怨。
“你都已经昏迷5天了,你想急死我吗?”
“这么久?”沈修远惊讶道。
俞永平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自残?杨剑成到底干了什么?”
沈修远脸色一僵,苦涩地说道:“这小子说他爱上我了,不准我跟任何人有亲密关系。他还说,谁敢碰我,他就杀了谁,然后再杀掉我,陪我一起死。要想让他清醒、悔改,只有这个办法。他已经被我逼着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轻言生死、永远善待自己。他是个守信的孩子。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了。”
俞永平震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真没想到,杨剑成小小年纪,竟然对沈修远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并且胆敢将自己的爱情和欲望宣诸于口。
他暗恋沈修远十余年,从来不敢暴露分毫,也从未想过告白,只是苦苦隐忍至今。
跟杨剑成相比,他实在是太胆小懦弱了。
“你没逼着他发誓不再爱你?”俞永平语气幽幽地问道。
“我得先保住他的命,然后再慢慢引导。”沈修远解释道,“他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定力。所谓的爱情,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说不定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如果他能坚持十年如一日地爱你,并且时间越久,爱你越深。你怎么办?”
俞永平表面上说的是杨剑成,实际上是在说自己。
“应该不太可能吧。再深厚的爱情,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
沈修远没有体验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只能人云亦云。
“万一他是个特例呢?”俞永平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修远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心里发慌。
“他家就剩他这根独苗了,他绝不能毁在我这里。要不,我还是赶紧结婚生子吧,那样就可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我不同意!”
俞永平大叫起来,见沈修远吓了一跳,又赶忙强行平复心境,尽可能地以平静的口气说话。
“我不同意你草率结婚。除非你真的遇上了能够让你怦然心动、意乱情迷的女人。她还必须配得上你,能够让你幸福一生、平安终老。”
“你这太理想化了。要是真的按照你的要求来挑人,我这辈子恐怕都得打光棍了。”沈修远调侃道。
“如果真的没有这样的女人,打光棍又何妨?有我陪你呢!”俞永平认真地说道。
沈修远打量着一脸严肃认真的俞永平,知道这孩子不是开玩笑,不禁担忧起来。
“永平,你失恋了吗?怎么这么消极?”
俞永平苦笑起来,叹息道:“从我爱上他开始,就注定了失恋的命运。”
沈修远目光凝重地看着一脸悲观的俞永平,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爱上有夫之妇了吧?”
68、崩溃
俞永平付之一笑,说道:“他目前还是单身。据我所知,他还没有过恋人。”
“那你干吗不去追?说不定她也在暗恋你呢?你们两个都这么胆怯,万一最后错过了,那多可惜啊!”沈修远鼓励道,“你要是害羞的话,我帮你去探探她的口风。”
俞永平啼笑皆非地看着热心于为自己牵线搭桥的心上人,决定透露一点信息,先行试探一下。
“他是男生。”
沈修远惊讶地张大嘴,脸上血色尽失。
俞永平担忧地握紧心上人的手,对自己的轻率有点后悔。
沈修远缓缓闭上嘴巴,沉默良久,方才忧心忡忡地问道:“能改过来吗?”
俞永平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只对他有感觉。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你了解我的,我一旦爱上了,就永远不会改变。即便是时间,也无法冲淡我的爱情。”
沈修远长叹一声,忧虑地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怎么都喜欢同性?你们都不想结婚生子了?都想让家里断后?
“你爸妈一直对你寄予厚望,肯定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到时候,他们要是逼着你结婚、生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算同性恋,我只对他一个人有感觉。只要我不说,没人会往那方面想。”俞永平安慰道。
沈修远眼睛一亮,勾着头问道:“那你对女人有感觉吗?”
“没有。”俞永平回答。
“你这样更糟糕!”
沈修远泄气地躺回床上,唉声叹气。
“你真是被那个男生给害惨了!他是你的同学吗?一定很优秀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同性。如果他不能,那你真要一辈子打光棍了。唉……”
俞永平含情脉脉地望着心焦得长吁短叹的沈修远,在心里爱怜地骂道:“小木鱼,除了你,还有谁能有本事把我害成这样?你已经受了不少惊吓,我不能再继续吓你了。只要你过得舒心,我就算一辈子不向你表白,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