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可不要意气用事,要珍重自己的身子……”丛明成跟随公良飞郇多年,对他的脾性早已把握的清清楚楚,自知不能顶撞不能忤逆,只能好言相劝。
“明成说的没错,就让景唯玉留下来。”
谁知方才走来的薛承远倒是听到了这番劝解,附和了一声。
公良飞郇看着他们一齐劝自己这副架势就来气,他怀着身孕的事情除了薛承远迄今没有别人知道,他也绝对不想声张此事。
更不要提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过景唯玉什么好脸色,现在该是如何让他来为自己诊病安胎?
绝对做不到!
“本将已经说过不用!带他走!”公良飞郇变了脸色,甩开袖子,喝了一句。
丛明成叹气,看了看薛承远,见他的神色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心中苦叹道:本想一物降一物,看来这薛太医也大有拗不过将军的时候。
一行人马很快整装待发,从京中而来的特使对公良飞郇迅速做出这干净利落的决定很是满意。
他们本就是奉命来请薛太医速速回朝的,现在途中还多了一队人马保护安全,当然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漫天大雪下个不停,相送临别,公良飞郇带着几位部下驻足在风雪中,一一道别。
如此一来,他们前后回京便要相差些时日了。
“路上照顾好自己。”
当着使者和自己部将的面,公良飞郇也不能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看了看薛承远,轻轻叮嘱了一声。
“你也是”薛承远终于点了点头,可那颗提着的心却不知何时才能放下。
或许只有看到公良飞郇安安稳稳的回到郢庭京师,才能够吧。
这些时日在沅西经历的一切,在这弥漫着漫天雪花的清晨,犹如一场如幻如真的梦一样。
梦醒的时刻,他们二人又要为各自肩上所担负的职责而分道前行。
“公良将军,在下先行告辞了”使者跪拜道。
“将军,明廉不会辜负将军所托。”丛明成也随之行礼道。
薛承远翻身上马,握着马缰,任凭马匹原地踢踏,那目光却还是迟迟离不开公良飞郇。
二十多年来,他从没有这么舍不得一个人。
这种分别的苦楚,真是让薛承远觉得在哑然之中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根本不知说什么。
“走吧”只见公良飞郇对着他微微笑笑。
晨光之中,那明亮的笑容里带着豁达和包容,而那温柔的眼神薛承远一生都再不能忘。
第一百零五章
目送着薛承远一队人马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公良飞郇觉得心中被掏空了什么似的,手中还留着那人余温,昨夜缠绵依偎唇边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转眼间……,有只剩自己独自面对一切。
肚子里的小东西在这时突然动了动,似乎在应和着公良飞郇的心绪,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公良飞郇低头,轻轻覆住掩盖在披风之下的肚子,脸上浮现了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是薛承远留给他的最好嘱托和礼物。不是吗?
若是如此,他就不应当感觉到那么孤独,因为他还有孩子为伴。
只是公良飞郇心想,这孩子们……既然你们是我公良飞郇的孩子,就要习惯我的生活。
送走薛承远之后,公良飞郇上马车在包袱中找出了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长布带,仔仔细细的绑裹住了自己那已经隆起的肚子。
他现在没有选择,必须身先士卒的带着兵马继续前行。没有了薛承远的看管,他也想坐回那个以往的公良飞郇。
至于这孩子们,他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们,之后便只能顺从天意了。
等到公良飞郇再次走出来时,感觉自己似乎和以往出征一样精神抖擞,便唤道:“明成。”
一旁听候吩咐的丛明成忙走过来,道:“将军。”
“把我的马牵来。”
公良飞郇下了马车,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衣袖。
“这……”丛明成面露难色,迟疑不已。
“怎么?”
“薛大人吩咐了,不让您骑马。”丛明成如实道。
真是岂有此理!公良飞郇心中暗骂了一声,刚才心里那种不舍和柔情蜜意倒是也没能阻碍着这般心火。薛承远人都走了,还竟然让丛明成牵制着他的一举一动?!
公良飞郇加重语气,不怒自威的看着丛明成:“让你去牵马!”
“将军……”
丛明成撞上公良飞郇那双眼睛,再有为难,也不得不缴械投降。他是敌不过公良飞郇的,这点自知之明若是没有,也早就没法在公良飞郇手下吃这口饭了。
好容易将千暴拉了过来,公良飞郇看看千暴那楚楚可怜的神色,这些天离了自己一定是孤单透了,也不知喂养的怎么样?
对于战将而言,这马匹就是出生入死的伙伴,珍贵之至。
公良飞郇也是个出了名的爱马之人,这千暴就是当年不远千里差人从北疆选送回来的宝马,这两年南征北战,公良飞郇最信任喜爱的都只是这一匹身在壮年的马。
踩蹬上马,公良飞郇那束裹着的肚子竟然也成了障碍。
“……”丛明成见他上马不易,忙上前去托着他的身子。
“嗯”公良飞郇好容易才爬上了马背,倒也不想在属下面前显得太没用,冷着脸道:“这几日在车里躺的乏了,腿上没劲。”
丛明成点点头,也不多评述,只是道:“看来将军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一切小心为好。”
公良飞郇看着这天色,雪是丁点儿没有越来越小的迹象。这百余人的队伍所带粮草也份量有限,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走吧”公良飞郇神色凝重,一甩马鞭发号施令,骑着千暴向前而去。
“是,将军。”
望着眼前苍茫风雪之中的道路,公良飞郇想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这际遇未知的漫漫路途?
大多数时候除了迎难而上,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话说薛承远、景唯玉,和那送信使者由丛明廉护送着日以继夜的赶回京师。
就如同公良飞郇预料,这一路上确实还是出现过一些盗匪和小打小闹的散兵游勇,但碍于丛明廉带的这队兵士,也算是有惊无险。
薛承远暗叹还是公良飞郇想的周到,也多亏他的这番设想和安排,薛承远和一队人马才迅速顺利的抵达了郢庭之北一道最重要的关卡。
这里离月阡山已经不远了,防范周密,应当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薛承远算算日子,自己离开公良飞郇有将近二十多日了。
他现在心中牵挂公良飞郇不已,时间拖得越久,这心也就越发忐忑不安。总怕他会出什么事。
月阡山这一带的气候被沅西属地温暖许多,没了那绵绵不绝的风雪,多几分温和湿润。
薛承远自认这一路回到郢庭应当没什么障碍了,就对丛明廉又一次下了命令。让他还是折返回去保护公良飞郇一路人,他们前后行程相差很大,打一个来回应当是没有问题。
丛明廉知道薛承远如此焦急一定都他的道理,自己这条命是薛太医和将军联手救过的,如今看着他们有用到自己的地方,也是毫不推托,连夜折返回程。
就这样,薛承远、景唯玉和信使快马加鞭的一路赶往郢庭。
终于在三日之后,抵达了京都皇城。
“宣——薛太医觐见——”
随着壮丽华贵的皇宫殿堂上,那高声奏报的响起。
一身靛蓝色官服,精神抖擞的薛承远,终于被完完全全拉回了这份属于这个太医身份的生活之中。
放眼看去,这巍峨的宫城犹如一条无形的锁链,扼住人的咽喉不得呼吸。
随心所欲的自由,成为了一种帝王都无法拥有的奢望。
充斥着权欲争斗,勾心斗角的宫城里,没有人能够不掩饰不伪装的活下去。
踏着迈向宣德殿的步伐,每一步前移,薛承远心中的记忆就在无形之间将他向后拖拽而去。
想必这里的种种束缚,身在沅西那一段温情而动人的时光,竟然显得那么珍贵。
今生不重来,而无憾的是,自己有过。
“臣,薛承远,见过皇上。”
当薛承远终于踏进宫门,端跪在桌案之前行礼的时,心中记忆的那扇门,随之紧紧关闭了上。
“承远,这一路,辛苦了。”
慕容定祯搁下手中的笔,抬起眼眸,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甚感宽慰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算不得辛苦。”
薛承远不敢居功自己,只是平淡的回道。
慕容定祯站起身子,几步走了过来,亲手扶起了薛承远。
这般重礼倒是让薛承远有几分受宠若惊。慕容定祯毕竟已经不是当初的亲王了,如今是统御天下无上至尊的皇上。君臣之间多少还是需要有些顾及,免得遭人口实。
“收复沅西这件事,飞郇和你办的好。”慕容定祯对他们的功绩很是肯定,尤其是最后公良飞郇能够兵不血刃的采用水攻,并没有以残杀沅西皇室为代价,更是深得慕容定祯的赏识。
这也是他派薛承远前去的原由,那种两败俱伤的结局想必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薛承远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自己心绪难述,道:“是公良将军办的好,臣并没有做什么……”
慕容定祯笑:“怎么这么谦虚。飞郇自然有功,但你一手将飞郇的伤病治愈,也是功不可没。”
薛承远淡淡笑笑,不再回应。这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向皇上一一道明。
“飞郇的伤,全好了吗?”慕容定祯自然是关心公良飞郇的伤势。
“回皇上,差不多痊愈了。”
“嗯”慕容定祯听薛承远亲口这么讲也算是放心了。毕竟薛承远在他心中是个沉稳持重可以托付大任的人。
“皇上这一次急召承远回宫是为……?”薛承远不想过多的纠结在公良飞郇的伤势上,因为他这一路上还没想好怎么跟皇上讲明他们俩如今的状况。只能转移话题。
“是为给梁闻之诊病,几个御医都去看过了,毫无起色。”
慕容定祯踱步走回了案台前,叹了口气道:“建国之际他功不可没,这人之最后一程,朕不想有愧于他。”
“自然”薛承远理解慕容定祯这份心意,实情就和公良飞郇当日所说也是如出一辙,慕容定祯果然也是有不得已。
“这么着急的招你回来,你不会怪罪朕吧?”慕容定祯看看他,看似不经意,可那目光却不可探测。
是不是皇上已然知道了他和公良飞郇发生的事情?
薛承远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公良飞郇那种看他的眼神,猛地对上了皇上的目光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薛承远恭敬的道““怎么会,臣当年就说过,这一生都会效忠皇上,在所不辞。”
“那就好。今日就去梁府为他诊病,你是朕最倚重的人之一,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办的妥当。”
“臣遵旨。”
“承远这一走多月,皇上的身子可还好?”薛承远挂念慕容定祯今年哮症是否疗养得当,于是问道。
“好,一切都好”慕容定祯点头微笑,神情宁和含蓄,气色不错。
“那臣就放心了。”
薛承远听后,也回给了慕容定祯一个善意的笑容。
“有件事,朕倒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时慕容定祯突然又开口了。
薛承远觉得皇上这话里肯定有什么拿捏不周全的东西,才会如此开问,“皇上请讲。”
慕容定祯抽出了手边一叠折子中秀红封面的一本,道:“这梁闻之有一个适嫁的女儿,名为梁瑜黎,朕想……”
薛承远听的心中一惊!皇上该不是想要将她指婚给自己吧?!他现在可绝无娶妻打算,更何况公良飞郇那便怀着孩子呢,若是知道他被赐婚了,还不将自己分尸了?
“承远?”慕容定祯见他神色不对,唤道。
“皇上……”
薛承远咽了口气,正在想该如何向皇上回绝这个提议,只听慕容定祯看了看他,又继而道:“这梁瑜黎是个不错的姑娘,艳冠京城,出身也是无可挑剔,朕想将她指婚给飞郇,你看如何?”
这可是比指婚给自己更让薛承远难以招架的事!
指婚给公良飞郇?!他现在可是大着肚子,回到京城就面临着要临产的事,如何能娶别人家的姑娘?!
薛承远听的头上冷汗直冒,他一世逍遥,而后为官也算是畅顺,从来没有过今日这种犹如针毡的境遇。
慕容定祯听他沉默不答,便说道:“朕知道飞郇这一次身子受创甚重,需要一个贴心的人在身旁伺候照顾。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为了国家征战,自己的终身大事到现在都没有着落,朕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一次梁府也盼着能有一门亲事为梁闻之冲喜,朕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指婚之后他们二人……”
“不可!”薛承远脸色煞白,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慕容定祯见他如此失了礼数如此打断自己,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停下问道。
薛承远匆忙之中也想不出推搪皇上的话,又不能随意欺君,只能道:“公良将军身子还在恢复的阶段,恐怕难以……”
慕容定祯失笑,真是个大夫,连这件事都替公良飞郇想到了,道:“他行不行,那是婚后他们夫妻的事情。这身子养好了,应当无碍的。”
薛承远心急,该不该如数跟皇上讲明他们俩的事?该不该?
就在薛承远迟疑之间,只听慕容定祯道:“朕之所以问你,是因为你是这些日子一直负责为飞郇诊病的大夫,应当对他的状态有所了解。”
“是”薛承远应道。
“这风雨中来去,全无安定,他不会不想要一个家。”
“皇上说的……是”薛承远点头附和,心中却如乱麻一般。
“朕之所以没有先行告诉他,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回到郢庭后,好好为他操办婚事。”
慕容定祯说的诚恳而真挚,完全不像帝王言谈的那般姿态,倒是有几分在为兄弟张罗幸福的感觉。
薛承远听到这儿,终于提起勇气,开口说道:“皇上,这件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不如等问过公良将军,再做抉择不迟。”
该怎么和慕容定祯解释他们的事,今日太过仓促。最好等公良飞郇回京之后再一起做打算。
慕容定祯从薛承远这番言辞之间也稍有察觉出了什么。但是在此刻,他还不想如此轻易的肯定自己的直觉。
慕容定祯于是道:“也好,那就依你说的办。”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了薛承远在身边,公良飞郇这旅途上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带着这百余人的队伍翻山越岭,碍于身子不便速度又提不上去,便多少有些引人耳目。
收复沅西的战役打了这么久,要说没有和这沅西旧日兵卒结下冤仇,那也不是可能的。公良飞郇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快些走过这段路,抵达原古潍的属地,在那里天云的兵力究竟多些。
丛明成一路上一直对公良飞郇照顾有加,他总觉得将军什么地方似乎有些有些变化,却因为缺乏实据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将军的私事他也实在不好打探,但他知道这变化一定和薛承远有关。
这一日,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终于抵达了沅西属地境内的一处名叫河垛弯的地方。安顿了兵卒人马,丛明成便去找了间客栈让公良飞郇在那里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