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远搂着怀中人,明显感觉他比分离的时候瘦了许多,感慨道:“你不要想太多,瞧自己瘦的。”
这一路奔波吃睡都讲究不得,真是难为公良飞郇这个怀着身孕的人了。
“瘦么?”公良飞郇摸了摸面颊,倒是不大在意。
“今晚回到郢庭,我为你接风,就到我府上。”
“你府上?”
公良飞郇听的有些诧异,薛承远这看似早就安排好了。
“我特意让下人给你炖了些有营养的补品,吃过了,我再送你回去。”
薛承远看似将一切都安排的很是妥当,公良飞郇想他必定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只是刚刚回到郢庭,就这副模样去薛承远的府上,合适吗?
毕竟他们的关系,还尚未公开,而自己此刻又怀着身孕,马虎不得。
但公良飞郇真是片刻都不想和薛承远分开,一别这么久,日日夜夜他都想念着他怀中这份温度,贪恋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不知为何,自从这孩子们在体内一天天的长大,公良飞郇发觉自己内心中开始变得越发依赖薛承远,也渐渐发觉了自己那种以往总被忽视的真实和脆弱。
“你这样回去,也不知能不能吃的合口,我不放心。”
薛承远抚摸着公良飞郇的手臂,在他耳旁轻轻的道,那话语中满是关切和惦念。
好吧,就按他说的来吧。
公良飞郇也觉得没有什么力气和他争执,靠在薛承远怀中,只是觉得心头朦胧而充满着温情。
薛承远说罢轻轻探下手去摸了摸公良飞郇的肚子,只是摸到那一圈紧绷绷的布带,手指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反射性的弹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飞郇?”薛承远心疼万分。
他知道这一路公良飞郇能撑下来已经实属不易,只是不知道他会如此苛刻的对待自己身体。
公良飞郇伸手轻轻搭在了肚子上,道:“说来话长,我尽量不束的太紧就是了。”
“可这样对孩子们,对你,都无益处。”
“我真的没有选择,承远……”公良飞郇紧皱眉宇,侧过身,似乎不愿再多说。
这一路无论在人前掩饰,还是要保持身体灵活,他都必须束缚这肚子肆意的生长。若是因为这样,而伤害了肚子里的孩子们,他也觉得很愧疚。
薛承远搂着他半天不回话,公良飞郇知道他是介意的。作为太医,薛承远最重视的就是健康,可眼下他却做了一件违背薛承远心意的事情。
“你是……担心这样对孩子不好,是吗?”公良飞郇问的很轻,似乎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喘息。
薛承远沉默了半响,道:“我是心疼你的身子,飞郇。”
公良飞郇恍然的微微笑笑,“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
能不累么?这么远的路,就是常人都难以坚持,更不要提他刚刚大病初愈,又有了身孕。
薛承远不想再责备他半句,因为他深知这份不得已,只是道:“还有些时间才到郢庭,你若是累,就睡一会儿。”
“嗯……”公良飞郇淡淡的应了一声,双手轻轻覆在薛承远手指上。
薛承远十指紧握住他,暖暖的体温传递在彼此的脉络里。
自从那分别的那一刻起,薛承远日日夜夜都在祈盼着重逢,而如今,他真的等来了。
此刻能安静的怀抱着他,真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马车的速度自然是要慢许多,等一行人回到了郢庭,已经将近深夜了。
公良飞郇拗不过薛承远,便和他一同回到了他的府宅上。
只见这间座落在郢庭城西的府宅灯火通明,仆人们里外张罗忙碌着。
薛承远小心翼翼的扶着公良飞郇下了马车,为他披上披风。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公良飞郇只是气色不大好,这有孕的身形倒也是不难掩饰过去。
“慢些……”
夜色之中,薛承远怕公良飞郇看清脚下,一直扶着他,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厅堂中。
公良飞郇被这薛府的仆人们注视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何故要薛太医如此小心紧身的扶着手?
薛承远却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只有公良飞郇和孩子们的健康。
“少……少爷”
刚进厅堂,福全便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贴在薛承远身旁,轻声道。
薛承远扶着公良飞郇在座椅上坐下,见福全神色有些不对,心里也有了几分准备。
“少爷,老太太听说您不回来,到现在这晚饭还没用那,说非要等你回来……”
福全在薛承远耳旁一通叽里呱啦低低禀报道。
“都没用饭?”薛承远算算时辰,这也将近要深夜了,一家人这是怎么了?
“都没呢,就等您……等您回来呢……”福全看了一眼坐在身前座椅上的公良飞郇,也不知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总之公良大人的威名远扬,这事自己办的不利索惹恼了自家少爷倒还好说,惹恼了公良大人……他福全在大人面前,可是个有前科的人啊!
薛承远至此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能让公良飞郇尽快吃上可口的饭菜,早些歇下是他心里最牵挂的事情。
薛承远问福全:“我让你做的菜肴和汤水,都做了吗?”
“都做好了,少爷,全依照您的方子。”
“好,这就都端上来。老太太和承熙、承婷若是要过来,也就过来吧。这顿饭本就是给公良将军接风洗尘”薛承远吩咐道。
“是,少爷”福全立即退下去准备。
公良飞郇见他匆匆来去的身影,想起了当年玄仁城内那个和薛承远一起戏弄自己的男孩儿,淡笑道:“这就是当日那个福全吧?”
“是他”薛承远蹲下身子,给公良飞郇揉了揉双腿的腿腹,回道。
“承远,别……”
公良飞郇端端正正坐在薛家的正厅之中,就由着薛承远这当朝太医如此伺候自己,觉得很是不自在。
“别动”薛承远倒是觉得没什么,认认真真的给公良飞郇将双腿两处的穴位揉了揉。
刚在一路走过来,他能觉得公良飞郇这腿力真是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能跟在马车里呆的久了有关。
公良飞郇只得由着他,只是来往上菜的仆人看到这一幕都是惊讶之中带着几分隐晦的表情。
薛承远今夜是真的不想牵扯和应付其它任何人,包括家人。但作为这个家的顶梁柱,有时候,他也并没有选择和这种奢侈的自由。
不一会儿,饭菜刚刚上齐的时候,厅堂外便有仆人报道:“老夫人,小少爷和小姐来了。”
这也是公良飞郇第一次见到薛承远的家人,说这心里丁点儿都不紧张是假的。
只见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穿着一袭深紫色衣裳的妇人,双鬓花白,眉目灵秀。她身后带着两个少年,那小姑娘出落的十分标致,身材纤细,而那穿着蓝格子长袍的少年,在眉宇之间倒是流露出一种和薛承远很像的神韵。
想必这就是薛承远的母妃和一弟一妹。公良飞郇站起身子,恭敬的合掌行礼道:“公良飞郇见薛老夫人。”
“公良将军请坐”薛老夫人礼节性的回了一句,走到上席坐下。
公良飞郇便也随之入座。他真是没有心里准备在今夜要应付如此繁琐的人情世故,薛承远若是早告诉他会和这么多人见面,他绝对不会来薛府,可现在撤已经来不及了。
薛承远对这状况也是毫无准备,而且有些不悦。但碍于孝道,他也只能忍耐。
“你们见过将军”薛老夫人对坐在身旁的一对儿女吩咐道。
“是,娘”
这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少年立即起身对公良飞郇行礼,“见过公良将军。”
公良飞郇点了点头,让他们都坐下。薛承远坐在他身边,对弟妹这番礼数也还算是满意。
“夫人,菜都上齐了”福全走到老夫人身旁禀道。
薛老夫人看看桌面尽是各种菜肴和汤水,轻轻一笑,道:“怎么,不给公良将军上壶好酒?”
“呵……,多谢夫人,在下不喝酒”公良飞郇喘了口气,顿时觉得难堪不已。
“将军久战沙场,是当世豪杰,怎么能不喝酒?既然这是为将军接风洗尘的家宴,应当款待周到了,让将军尽兴才是。”
“在下……”公良飞郇正在搜寻什么推搪的词,确实,他不可能不喝酒。只是时下,他有着身孕,根本没法喝酒。
“娘,别为难飞郇了,他重病刚愈不易饮酒。”
薛承远毕竟是在自己家中,没那么多拘束和礼节,挑起筷子就给公良飞郇夹菜,淡淡的解释了一声。
全桌人看着薛承远这“飞郇”叫的如此顺口,都有些吃惊。要知道,薛承远看不惯公良飞郇以前可是这薛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两人一起收复了沅西之后,是怎么了?
两个少年只是埋头吃饭,薛老夫人的心思却细腻多了,她频频注视着身旁的公良飞郇和薛承远。
有一种多年以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又一次蒙在了她心头。
看着薛承远那么仔细周到的照应着身旁的公良飞郇,那神态,动作,都像足了她的丈夫——一个给予了她婚姻之名,却终身没有给她婚姻之实和一个女人渴望的爱情的男人。
薛老夫人夹了口菜,慢慢咽下,忽然开口说道:“承远,你也不小了,官至如此也算没有辱没祖宗。这次回来,就将终身大事办了吧。”
终身大事?!
坐在一旁的公良飞郇只觉得胸口一窒,全身发冷,什么终身大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和薛承远之间的事情了?
公良飞郇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披风下的肚子,看看身旁的薛承远。只见他神色也是不大好,但显然他并不是很惊讶这件事,或许他早就知道了。
就在公良飞郇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只听薛老夫人又道:“公良将军,您说承远是不是应当趁早成了这门亲事,也好了却了我这老人家的一番心愿?”
亲事?究竟是和谁的亲事?
“娘,今天是为将军接风洗尘,这件事能不能改日再提?”薛承远沈声说道,他不想任何人在这个时候用这么无谓的事情伤害公良飞郇的感受。
“什么时候提不都是提么?你舅舅上月刚刚来过郢庭,也盼着你们的婚事能早些办妥。”
公良飞郇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原来说的并不是他和薛承远。想来薛家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还并不知情。但薛承远要成亲,自己现在怀着他孩子,而他……要成亲?!
转眼间,公良飞郇又惊又怒!公良飞郇忽然觉得极为难受,腹中也是一阵猛烈的钝痛,皱眉不语。
薛承远坐在身旁,知道公良飞郇一定是动气觉得不舒服,伸手轻轻在后面扶住他的腰背。
他这一刻真是有几分怨恨自己,就是太急切的想照料公良飞郇了,才让他先过来自己的府邸,未曾料想,怎么却有这一出。
薛老夫人注视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心中的不安越演越烈。尤其是公良飞郇那看起来就异常古怪的身型,更是让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很心烦。
薛老夫人坚决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婚事是幼时就定下的,更改不了。”
薛承远孝道和涵养甚重,这些年侍奉母亲也是尽心尽力,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弟弟妹妹和仆人的面顶撞母亲,确实他一时间也做不到。
“既然是终身大事,这件事真的不必今日谈”薛承远依旧托着公良飞郇的腰背,缓和着气氛,笑笑道。
“是呀,只是想让公良将军也劝劝你,千万别耽搁了自己的大事”薛老夫人见薛承远言谈之间仍是恭敬有加,继而又道。
公良飞郇夹了口菜,却左右都咀嚼不出那菜的滋味,略略点了点头,强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
“多吃些”薛承远在他身旁轻道,又不停的给他夹菜舀汤,那份周到这家里任何一个人倒是从未体尝过。
公良飞郇心中苦涩,默默的吃着饭菜,全身却越发觉得不舒服,这屋子里的气氛瞬时也变得很冰冷僵硬。
“公良将军这次收复沅西,回到郢庭想必也该成家立室了,是吗?”没想到,薛老夫人又追问道。
这下公良飞郇可是真承受不住这种气氛了,腹中隐隐而来的钝痛越来演越烈。他的身子坐直都很难。
“是,也该成家了”公良飞郇十分礼貌的笑笑,说着站起了身子,道:“在下刚回郢庭,还有些要事没有处理,告辞了。”
说完,便扯住身上的披风,紧紧的掩盖住自己的身子,向外走去。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只听身后,薛承远忍不住质问道。
薛老夫人那权威式的声音没有意思退让,道:“要你成亲。”
“我不会成亲”薛承远站起了身子,撂下一句话,就要去追公良飞郇。
他们在屋内的争执,庭院中的公良飞郇还听的到。
“你要是今日出了这扇门,就是大不孝!”随着薛老夫人喝了一声,便咳嗽起来,紧接着便听人惊呼道:“夫人!”
薛承远停在门前留了一刹那,终于还是快步追了出去。
他的母亲尚且有人照料,但是公良飞郇此刻除了他,可是谁都没有。
“飞郇——”薛承远绕过庭院长廊,快跑了出去,追赶着公良飞郇的脚步。
“回去成你的亲”
公良飞郇冷冷道,那步伐没有一刻停歇。
“怎么这么说?”薛承远拉住他的手臂,傍晚在车里那份柔情蜜意还萦绕在心间,反差的此刻到更像是一种讽刺。
“你不是要成亲么?我算什么?在这里会碍着你的事。”
公良飞郇心头的怒火也是异常猛烈,尚且不说他怀着孩子有不容易,这一路的奔波到现在体力已经被逼到极限。而薛承远他们一家人……居然……
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薛承远和自己的事情,当着自己的面就提这成亲的事,绝非善意。
“飞郇!”薛承远知道自己解释也是徒劳,可是他不能不去解释。
“薛承远,滚开!”
公良飞郇看他还拉扯着自己的衣袖,这下可是真的怒了。
“飞郇!!”薛承远一把抱住他,既然解释是无用的,那不如就不解释了。
“呃——唔——”就在两人执拗相持的时候,公良飞郇脸色突然惨白如灰,身子瘫软在了薛承远怀中,双手颤抖的捧住那厚重披风下的肚子。
薛承远吓的魂飞魄散,却还是阻止不了公良飞郇要摔倒的势态。
借着夜晚的灯光,只见公良飞郇右侧腿腕处缓缓倾淌下来了血渍。
薛承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紧紧抱住他,神色冷冽的喝道:“来人!快来人!!”
公良飞郇也是被自己这种腹中突然袭来的剧痛吓到了,真个人晕眩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把拉住薛承远的衣襟。
薛承远这一刻可是把自己千刀万剐了的心都有。这绝对不是他所期望发生的。
“飞郇,不会有事的,你放松些”薛承远伸手到公良飞郇的胸口里,按住他胸腹上的一处穴位。
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和公良飞郇失去他们的孩子。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