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隔着一道房门之外,模糊的谈笑声不断传进他耳朵里。看样子那两个人沟通得还不错?
那么只要冯小姐和方问夕顺利和好了,也就可以回到男朋友身边去了吧……
「Shit……」邵纯孜揉了揉头发,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单词,自己也说不来是为什么。随即叹了口气,准备拿出下一支飞镖再继续射。
门外的声响忽然大起来,尤其是冯静的声音,气势汹涌,劈里啪啦就是一长串,间或夹杂着几句低沉的男声。
吵架?邵纯孜眉头一动,立即将手中的飞镖放到一边。
情侣吵架是小,问题是那两个非人类,万一吵红了眼,一怒之下发什么妖术鬼术,那就太「好玩」了!
邵纯孜走出房间,疾步来到客厅,就看到方间夕迎面站在客厅中央,满脸无奈。还来不及询问,就隐隐约约看到一道黑影从脚下扑过来,整个人猛地震了一震。
方问夕也是一愣,双眼迅速睁大,一眨不眨地瞪着面前人:「小、小静……」
「哼!」
邵纯孜……或者应该说是冯静版的邵纯孜,兰花指一抬,指着方问夕的鼻尖,「多余的话不要说了,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我?」
「是啊……我当然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方问夕干巴巴地说着,背上冷汗直流。
不得不说,邵纯孜一个高大帅气、不折不扣的男人,却用女人的怨怼表情和尖锐语调发嗔,这情影真是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谁在跟你开玩笑!」
冯静版邵纯孜眼睛一瞪,这一瞪里混杂着女人的娇气和男人的戾气,诡异至极,「你不肯吻我是不是?你嫌弃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
方问夕嘴角连连抽动,哭笑不得地说:「可是小静啊,你现在是……是个男人啊。而且我如果那样做,事后小邵知道了的话,会暴走的……」
「说来说去你根本就是介意我的外在!」与情人闹脾气的女人,有多么能无理取闹,在此时的冯静身上充分地体现出来。
「男人都在意外表,我早该知道的……男人,臭男人!」冯静版邵纯孜恨恨地咬着牙,突然用力一跺脚,冲向大门,门一打开就往外狂奔,没跑出两步却一头撞进了一堵肉墙。
好结实的一堵肉墙,被「他」那么重地撞上去,连摇晃都没有摇晃一下。
「他」捂着撞痛的鼻梁,抬头一看,对上一双黑如泼墨的眼眸,眼如止水,里面一片风平浪静,好像任凭天崩地裂也都不改颜色。
旋即,只见那双眼睛里一道精光闪过,紧接着腰上被人拍了一下。
邵纯孜整个身体微微一震,表情一刹那完全空白茫然,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大变。
发现腰上环着一条手臂,他立即挣脱,倒退几步向对方瞪去,冰冷生硬地说:「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邵云淡然回道,迈开脚步绕过他走进了门里,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去,全然无视在场其它人的存在。
比如说,方问夕——他还站在原地,双臂微举着。刚才被邵云一掌从邵纯孜体内拍出来的冯静,现在正浑身发抖地缩在他怀里。
她吓坏了,那一掌拍得她很痛,作为鬼还会觉得痛的确是比较不可思议,但她真的很痛很痛,也很惊讶疑惑,那个人到底是……
不单她,包括方问夕也有着这样的疑惑。只是以目前的情况,他总不大方便质问人家为什么要欺负他女朋友,毕竟他连人家是不是故意的都不确定……
也或许只是一时手快?世上的确有这样一些人,天生就是有着抗邪的灵力。
毕竟不管他左看右看,这个人身上都并没有太奇异的地方。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大概就是那张与邵纯孜有着三分神似的英俊面庞,以及那双颜色黑得深沉、光芒却又炯炯闪亮的眼眸吧。
尽管外形神似,但这两个人的气质倒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邵纯孜像烈火,时不时就会爆炸一下,那么这个人就像水,沉静无波,看不到丝毫涟漪。
邵纯孜瞪着那人半晌,眼里光线闪烁不定,最后深吸了口气,端了一杯清水走过去,放到邵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站在沙发的斜后方注视着他,脸上掩饰着深深的警惕。
邵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头也不回,视线根本不看着邵纯孜,就这样问道:「下个月你哥哥有一场重要赛事,你知道吗?」
邵纯孜想了想:「嗯,之前听他提过。」
「他说希望你能去巴黎亲眼观战。幸运的话,如果届时我有空,也会和你一起过去。」
「……」邵纯孜没再做声,手指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说起来,这其实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父子交谈,可是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却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也许其中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为父亲而言,邵云的外表看上去实在年轻得过分,最多最多不过三十出头。而他的小儿子,邵纯孜已经有二十一岁了。
当邵云以父亲的身分和他站在一起,整个就是非常的不协调。
「还有几个月你就要毕业了,之后有什么打算?」邵云转口问。
邵纯孜顿时迷茫:「打算?我还……」
「做教练或者老师,怎么样?」没有等邵纯孜把话说完,邵云就又接上了一句。
「什么?」
以前邵云从没跟他讨论过这种问题,也没对他的未来表现出丝毫关心,今天却突然跑来,突然就丢出这种话,到底是……
「既然你无心往比赛发展,那么教练或者老师就是最适合你的职业。」
邵云从容不迫地说:「我已经在巴黎还好地址,给你开一家体育馆,早先就开始建设,预计半年内可以完工。这次你去廷毓那边,就不用再回来了,留在那里看着体育馆建成也好。至于毕业的事,我会帮你办妥。」
听到这里,邵纯孜满心的迷惑已经全都转变为恼怒,咬牙切齿地攥起了拳头,质问:「你要把我也赶走吗?」就像当年把哥哥送去国外念书一样,现在终于也输到他了,是不是?
「不要说傻话。」
邵云再次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不管你到哪里,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巴黎是个不错的城市。」
邵云接着说:「而且延毓也在,你们两个互相做伴,相信你会喜欢上那里。」
「……」你又知道!你满口胡言,我早就不相信你!你不是……你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下个月你出发去巴黎之前告诉我一声,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安排时间和你一起走。」
「……」
邵纯孜狠狠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回话,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说我不喜欢,我不想去那里呢?」
「你去过了,就会改变主意。」说完,邵云就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邵纯孜瞪着他的背影,眉头紧了紧,尾随上去,悄然地从衣领中将碧波镜拿了出来,朝邵云照去。
突然,邵云转过头来,目光直接投在那面镜子上,再从镜面上投射到邵纯孜眼中。邵纯孜吃了一惊,连忙把镜子收了起来。
邵云的脸色始终波澜不兴,包括刚才映照在镜子里的时候。他径自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了一声:「纯孜,爸爸只是想为你好。」
猛然间,邵纯孜就暴怒了,脸色铁青地吼:「真的吗?你真的有权利说这种话吗?你胡说八道还不用打草稿是吧!你……」
邵云不等听完,便淡淡一笑走了出去,并反手关上门,把邵纯孜的怒吼声关在门后。
邵纯孜气得无以复加,随手抓起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花瓶,往地上狠狠一摔,立时「哗哗啦啦」的碎了一地,还不够解气,连电视机也差点想抱起来摔。
幸亏方问夕及时跑了过去,捉住邵纯孜的胳膊,安抚说:「小邵、小邵,别这么生气,冷静一下,不要气了。」
「……」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邵纯孜是想连方问夕也抓起来捧在地上的,只不过,论力气他比这猫妖还差了那么一点,一下子没能把人抓起来,之后就突然泄了气。
走过去坐进沙发里,肩膀耷拉着,头颅低垂着,浑身散发着一种「非请勿扰」的气息。
室内安静了很久很久,直到冯小姐按捺不住女人的八卦天性,好奇地问:「小邵,刚才那位先生是你的爸爸?」
「……」
「是亲生爸爸?」
「……」
「他的样子看上去好年轻,要是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你哥哥呢。」
「……」
「不过,你为什么要用那个镜子照你爸爸呢?」
「……问够了吗?」
邵纯孜终于抬起头,冷冷地朝冯静说话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方问夕脸上,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想问:「刚才你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方问夕有些胡涂,「没,没什么感觉。」
「真的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吗?」邵纯孜越发咄咄逼人,好像非要别人说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如果可以,方问夕倒也希望能说点什么让他满意,可问题是,实在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真的没有,至少我是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方问夕笃定地说,又想了想,「不过他一下子把小静从你身体里面拍出来,这点倒是满费解的。也许他是那种天生具有灵力、但自己并没有自觉的人。」
「是吗?」邵纯孜讥诮地笑了几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是打给邵廷毓,也就是之前他和邵云在交谈中提起过的,他的哥哥。
几年前邵廷毓出国念书,之后就一直留在国外,毕业后直到现在,一半时间做设计,一半时间玩赛车,战绩还相当不错。
从小邵纯孜就觉得哥哥很厉害,而且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很好,直到邵廷毓出国之后,有些东西……就好像在无形中慢慢改变了。
电话很快接通,邵纯孜第一句就是问:「听说你想叫我下个月去看你现场比赛?」
「是啊。」
邵廷毓笑着说,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神气,「你有空的话一定要来。」
邵纯孜沉默了一下:「……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在巴黎给我开体育馆的事?」
「当然有。」
「那你觉得呢?你也赞同?」
「为什么不?这是很好的事。我觉得这样很适合你,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跟我在一起,难道你不是这样想?」
「我……」邵纯孜一时开不了口。
想,他怎么可能不想?对他来说,邵廷毓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只是……
「你和那个莫小姐还在一起吗?」
「嗯?怎么问这种傻话。」
邵廷毓调侃地笑起来,「好端端的,我怎么可能和她分开?」
「……」邵纯孜便又沉默了。
莫清,是邵廷毓出国之后在巴黎认识的女生,到现在为止已经交往了很多年。
邵纯孜曾经见过莫清几次,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总是笑容满面,个性随和好相处。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邵纯孜总是隐隐觉得,这个女生身上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却又始终说不清楚这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而且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怎么对自己说「这是哥哥喜欢的女生,应该要爱屋及乌」,却还是没办法对莫清产生丝毫好感,甚至下意识地希望她和邵廷毓分开……
奈何这两个人可谓是情比金坚,邵纯孜曾有一次偶然对邵廷毓坦白了内心的想法,结果邵廷毓差点跟他翻脸。之后邵纯孜就不敢再提这种事,一直忍耐着,变成了他心头拔不出来的一根倒刺。
「对了。」
邵廷毓说:「我和莫清说好,如果这次比赛我拿了冠军,我们就在三个月内订婚。」
「什么!?」
邵纯孜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跟她订婚?」
「为什么不可以?」
邵廷毓反问,语气有点古怪起来,「我和她已经在一起很多年。」
「……」
邵纯孜知道邵廷毓快要起疑了,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的意思是,你还这么年轻,不需要太急着……」
「我已经二十六岁,如果明年结婚的话就是二十七岁,或许的确是年轻了点,但既然早晚都是注定和这个人在一起,早点结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邵廷毓轻声笑笑,「正好你要来这里,可以给我当伴郎,你就高兴一点吧。」
「……」
通话结束,邵纯孜仍旧没有放下手机,反而将之越捏越紧。
邵云软硬兼施地要他去巴黎,邵廷毓即将和那个奇怪的女生订终生……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虽然说,他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其实就没有一天对劲过,但这次还是太不对劲了……
隐隐中就是觉得,这次绝对不能妥协,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也许就再也来不及了。
忽然,方问夕从后方探出头来看他,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什么,立刻询问:「你是猫妖,道行三百年,对吗?」
见方问夕点头,他接着说:「那么如果叫你控制一个三千年的妖怪,让他听你使唤,你能不能做到?」
「不、不。」
方问夕连连摇头,一脸好笑但又笑不出来的表情,「这怎么做得到?不可能有这种便宜事。」
「完完全全没有可能吗?」邵纯孜不死心。
「唔……」
方问夕绞尽脑汁思索,「也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行得通。」
「什么办法?」
「用宝物。」
「宝物?」
「嗯。」
方问夕详细解释:「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宝物,有各种不同的作用。其中有一种宝物就是带有指令性,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就可以用来操纵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听完这番话,邵纯孜想起了什么,拽着方问夕一起去到他的卧室。拉开衣柜左下方的抽屉,里头满满的一堆东西,各色各样。
由于实在太凌乱了,方问夕完全看不出头绪:「这些是……?」
「是我买的,说是宝物。」
就像那面碧波镜一样,从以前开始,邵纯孜通过各种管道购买过很多这种号称带有灵性的宝物。
由于有些作用是很难在当时就证实的,到后来他也就发现,其中大多数所谓「宝物」都只是徒有虚名,实际上毫无用处。
碧波镜算是其中难得一样货真价实的东西。
「你用你的眼力帮我分辨一下这些东西的真假。」他向方问夕要求。
方问夕大概明白过来了,开始在那堆东西里认真地选起来:「嗯……这个是假的,这个也是,这个还是……」
「你直接把真的给我挑出来就行了。」
「……」
几分钟后,方问夕拿出了一枚戒指,泛着淡淡的银黑色,看起来很是古旧,也没什么华丽装饰,表面围绕着一圈蛇形的凸起,中间有条细细的凹槽,样子基本是平平无奇。
「这个有灵力,是真货。」方问夕说。
「喔。」邵纯孜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就好像被按下了开关的电灯泡。
方问夕不由好奇:「我只感觉到它有灵力,但看不出它的作用,你知道它该怎么用吗?」
「大概知道。」
邵纯孜把那枚戒指拿过来,在手心里慢慢握紧,嘴角的笑容越拉越长,「用法,就像口哨一样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