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没有。”
“哦,这都没见过!”美少年顿了顿,忽然笑了,“其实我也没见过。”
癸仲此时觉得身体里外都是尸气,可主子问话时决不能离开,他只得强令自己关闭灵敏异常的嗅觉,咬牙忍耐。好在忍耐是一个死士最擅长的事,无关喜好,只是要习惯,然后擅长。
“算了算了,看你累成这样!快去睡吧,今天不吸你了!”许骏大度地挥挥手,又指了指房梁。他没注意到那个自己说得纯熟无比的“吸”字隐隐透出的暧昧,只为能戏耍到冰块脸的死士而开心不已。
“……是”
再迟钝也明白自己被少年戏弄了,只是近来,他年少的主子似乎很热衷于戏弄他?癸仲顾不上身上从墓地带来的恶臭是否会熏到主子,将回房顶守卫的请求憋回,提气跃上房梁。客栈虽然整洁干净,可房梁上总免不了灰尘密布。当癸仲的手指挨上梁木上厚厚的灰尘时,不久前的景象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由于害怕破坏尸体,癸仲拨开上层浮土后就不敢再用匕首挖掘,仅靠双手一点点将刘家小姐的玉体与泥土分离。估计当初处理尸体的家仆嫌麻烦浅浅挖个坑就把人埋了,泥土只盖了一寸多点,给他减去了不少的工作量。
按说他们来时这小姐已经死了足有半月,现在刚刚入秋天气炎热依旧,可尸体却并未如癸仲想的那般腐败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借着银白的月光,癸仲开发过的眼睛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女子的五官轮廓和青白色皮肤。
也许因为埋在土里——虽然癸仲知道那层浅浅的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只能这样解释给自己听——女子的皮肤上没有黏腻恶臭的液体,反而颇为干燥。将衣衫扒开,女子上身满是细长的伤痕,像是用鞭子抽打出,却没有可怖的青紫淤痕。左侧腹部倒是有着一大块青绿,但颜色也不如癸仲曾见过的尸体那般。
闭气覆手按压上那片青绿,癸仲才知道女人肋骨断了两根,可能是断骨刺入内脏才身亡。但若说单纯是被人殴打致死,又无法解释身上这许多异常,癸仲只好抬头请示蹲在一边的少年。
“里面,切开。”
癸仲还记得少年用清冷中夹着软糯的声线说出这两个词时自己内心的战栗,好像要被切开的不是这死了半月的小姐,而是自己的胸膛。
抽出匕首,吸气,划开鼓胀的腹部……闭气眯眼尽量无视无孔不入的臭气,癸仲伸手拨开皮肉,里面竟没有腐败的血浆尸水!
他知道人死后不久血液就会凝固积成斑痕,但眼前情况明显与既往的认知不符!尸体的内脏已经干瘪萎缩,好像连同血液的水分都被什么东西吸干。脏器表面均有细微的小孔,若是未被开发过视力的人见了定无法察觉!
接着癸仲又依少年的指示一点点仔细检查尸体,确定这小姐应该是在死后迅速失水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看再无结果,蹲在背风面一直动嘴皮子的少年终于下达了返回的指令——当然前提是要死士将这小姐原样埋回去。
所以,当癸仲将刘小姐的贴身小衣送回刘府,再赶回客栈时,他的主人已经沐浴完毕,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推敲案情了。
夜阑人静,劳累一整天的癸仲想着想着,竟入了梦乡。
死士睡觉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约莫一个时辰后天降大雨,被吵醒的死士担心了下那具浅浅埋着的尸体会不会被水冲出,接着对自己掩埋尸体的技术加以肯定后,便在房梁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房间忽然变亮,不一会儿远方传来闷闷的雷声。癸仲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少年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惊恐。
“主人?”
癸仲还记着身上的恶臭,没敢靠近床,只跪在床前一丈处轻声问着。
这……不会是做恶梦吧?见少年猛然睁眼后又安静下来,癸仲默默想着。可不一会儿,便见少年轻轻坐起。
“你去郑宅一趟。”
少年的声乐空洞平板,与往日截然不同。癸仲从雨夜联想到乱坟岗,小心翼翼地请示,“主人?”
“去郑宅,现在,用轻功!”
这次少年语气里带上了平时的傲气,癸仲不敢再怀疑,不等话音落下已经消失不见。
其实,方才只是少年睡梦中被吵醒的自然反应。清醒过来的许骏回忆着方才死士惊疑恐惧的模样,不由呵呵笑了。
刚醒时他习惯性地关心了下被他丢郑宅在附近充当耳目的虫子们,没想到真发现门口有人,想也没想就直接吩咐癸仲过去。哪知道精神醒了身体却还睡着,竟被那家伙当成鬼上身!
奇怪,他个死士……怎么也信这些神啊鬼啊的,不会害怕么?
震天的雷声让少年难以入睡,许骏滚啊滚终于将被子弄成一团。他连头也埋在被子中,只将绸缎般的长发留在外面。被子没挡住多少声音,倒是挡住了闪电的亮光。虽然有些闷热,但许骏觉得这样不错,片刻就又睡着了。
癸仲扛着人一回来,看见床上的被子球,愣住。
“主……主人?”
他一手扛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动不了,就用另一只手摘下头套再抹了把脸,将水珠甩到地上。
“哦,”第二次被吵醒的少年倒是没有了起床气,许骏从被子里钻出来,干笑了下,“打雷吵得很。”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癸仲只一眼就不敢再看,垂眸禀告道:“主人英明,属下在郑宅院里发现了这人,他自称郑家大少爷的贴身仆人,被派去办事回来后才得知噩耗。他说自己在开封没有亲人,属下就把他带了回来。”
“做得好!嗯,先把他丢一边,你过来。”
癸仲把被打晕的仆役放到屋角,才上前一步,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可能还未散去的气味,又停住了,犹豫道,“主人何事?属下能否在此回答?”
“啊——哦,嘿嘿”许骏又伸出只胳膊,朝拘谨的死士摆摆手,“还在意啊,叫小二打水来洗洗吧。”
这都后半夜了,哪还有小二?癸仲朝外看看,道:“屋外雨疾,主人稍等片刻,属下借雨水冲洗一下即可。”
见许骏同意,死士干脆利落地脱下早已湿透并不断滴水的黑衣,解下发带,低头脱鞋时才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已经积了一滩水,慌张地找东西就要清理弄脏的地面,却被许骏拦住了。
“别管这儿,快去洗吧。”
“是”
见死士就这么赤条条地回到雨里,许骏大眼睛一转,蹿到衣袍处掏出只黑色虫子,探头丢上了屋顶。散开的发,宽阔的肩,紧窄的腰,修长的腿,还有……看了就想捏的圆润屁股!许骏闭眼感受虫子眼中所看到的绝妙背影,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把虫子丢到死士的正面。想要指挥虫子爬过去,却又怕错过现在的美景,少年心中不由郁结万分。
“死士果然够剽悍呐……”他想象着自己一丝不挂站房顶上用雨水洗澡的样子,被那冰冷的感觉刺激地狠狠一个激灵。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许骏还没调整完毕,浑身湿嗒嗒的死士就回来复命了。
“秋雨阴寒,你快擦擦!”少年急忙丢给死士条布巾,扔出去后才想到那是自己平日用的,觉得脸有些烧。
癸仲刚擦了把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抓着布巾傻愣愣站着。直到少年出言催促,才小心地擦了擦湿发和上半身,感觉没水滴下后才举步上前。
“外面冷,进来暖和会儿。”许骏自觉地朝床里挪了挪,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来,眼巴巴望向忽然停住的死士。
“这……这于理不合!”
“自己上来,还是要我拉你?”
“……谢主人。”妥协的自然是死士,癸仲刚轻巧地爬上床,就被少年用被子包住了。
“看你身上冰的!”少年伸手验货般摸索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忽然,他停下了动作,又从床头的衣服里掏出粒药丸塞到背对自己的人嘴里。
因为对着他的是死士后背,许骏看不见死士的表情,可停在喉咙出的手掌感觉得出死士吞下药丸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你今天接触尸气较多,刚那粒药丸可保你无碍。”许骏冷冷说完,终于没忍住笑意,探头在死士宽阔的背上蹭蹭,温柔地说,“喂你你就吃,也不怕我拿毒药害你。今天就在这儿睡,这雨一时半会下不完,雨大不用赴约,我们可以晚起几个时辰。”
“是。”
男人答得依旧利落,只是声音略有些闷。
24.突破点
质地良好的里衣蹭在皮肤上的滑润触感让劳累了一天的死士从梦中惊醒。
辨别出耳畔属于少年的舒缓呼吸,癸仲压下扭头欣赏枕边人睡颜的想法,只将目光对准了少年扒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癸仲记得躺下时只简单地擦干了身体,时而骄傲严肃时而淘气可爱地小主人此刻正毫无形象地他压在身上,心里忽然间涌上一股温热,不禁为“枕边人”三字红了脸。
或许,这种感觉就是幸福,是娘亲依偎在爹爹怀里与他眼神交汇的那种幸福。
癸仲忽然希望身边的少年能永远就这样沉睡下去。
少年体温一向偏低,可这会儿癸仲觉得由内而外的温暖都来自身边。雨下了整夜,却没有丁点减弱的趋势。死士忆起睡前少年说的不必赴约的话,犹豫良久,终于轻轻将胳膊抬起搭上少年纤细的腰肢。
可惜轻微的动作还是扰到了酣睡的少年。许骏蒙眬中扭了扭身子,感觉到身边的东西后又陶醉地蹭蹭,折腾了一番终于睁开眼。
“咦?早!”
睁眼就看到梦了一夜的人,许骏只以为还没睡醒,闭上眼揉揉再睁开,眼前之景却未改变分毫。许骏又闭眼想了想,才驱走睡意淡定地朝死士打招呼。
初由睡梦中醒转的少年大眼睛忽闪忽闪,说话时还带着一丝鼻音,低沉软糯的声音直钻入癸仲心尖,进而随着血液游遍全身——于是癸仲清晰地知道自己腹下那里又活跃起来。干净的衣服在主人的包裹里,脏了的湿衣服散在地下,自己身上干净地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藏不住。死士的直觉告诉癸仲此时最好的选择是躲在被子中,但为人奴仆,哪有主人起了自己还卧着的道理?
于是,癸仲没动,只抬眼仰望坐起来的少年,眼神柔地几乎能将人融化,“时间还早,主人再睡会儿?”
“哦”许骏赞同地点点头,狠狠伸了个懒腰后舒服地蹬腿躺回。哪知道一脚踹到了某个热乎乎的棍子,惊得转头,少年捕捉到到死士眼里闪过的惊恐,以及脸由通红变成惨白的整个过程。
他浆糊般的脑袋搅和了半天,才明白自己撞到了什么,睡意忽然就被驱走了。少年贼笑道:“和我睡很有感觉?有感觉啊……有了就别浪费。”
等到将头埋在死士胯间,许骏藏在被子里的小脸才渐渐变成粉红。这不是他头一次看见死士这种反应,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癸仲这样或许与自己有关。上次回去撞见练功发狂的死士拼命掩饰,以为让他动心的是贤惠温柔的莺姐。气得他立即找来闻莺,可旁敲侧击半天,闻莺除了调侃自己这主子,没有半点异常。后来也没见癸仲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许骏这种念头才淡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对这死士有主仆之外的感觉——还没听说过哪个奴仆能天天飘到主人梦里来!却记不清这种感觉是何时产生的,也许是日日吸食进补时心里的异常,也许是初见时死士用带着憧憬与不安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谁知道呢?
他只记得戏弄死士带上维持贞洁的器具时内心的悸动,记得死士怜惜地和他说着枉死的小姐时内心的郁闷,记得……他跟在身边时内心的牵挂和惬意。于是,例行活动中从死士坐在桌子上为他打开身体变成床榻间自己埋头动作,自己的心态也从用饭吃药变成与心系之人做某些爱做的事。
可这叫他怎么说?
喂!我吸你吸到喜欢吸你了?
想想都可怕!好像自己变成了靠吸食男子过活的妖精。
既然,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吧。
谁让我是主你是仆呢。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同时专心地吞吐着。因为有被子的遮挡,他看不见死士的表情,却能从他身体的表现中读出舒爽,于是愈发卖力。而癸仲也因为看不见主子的脸,将目光集中在了少年未被被子掩盖住的腰臀。
纯白的里衣,就这么将少年包裹住,却又透出一股子诱惑。癸仲呆呆望着,禁不住又失了神。
直到释放在少年嘴里,癸仲才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床上做这件事,之前那么多次主人看他就像看一盘不喜欢也不讨厌的菜。既然主人没有介意,他们之间兴许……兴许不是没有可能?
刚释放过的部位一凉,低头,原来是主人掀开了锦被,正用粉嫩嫩的小舌头在那里打着转,癸仲内心一阵战栗,赶忙将低伏的少年推到一边。
各有心事的两人早已忘了癸仲夜里抓回来丢在墙角的人,而这人已经醒来,正呆呆望着不停抖动的床帘。
“谁在那里!”
癸仲一把推开少年,戒备地盯着床帘之外的某处。少年被推得撞上床里的墙壁,砰地一声后也回过神来。只见许骏捂着头,用粉嫩的舌尖舔舔嘴角,邪笑着说:“是你昨夜捡回来的那个……东西。”
知道没有危险,死士的第一反应竟是庆幸钻进来时自己放下了床帘没让美景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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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人早就醒了,可身体不知中了什么邪,连根指头都动不了。他正祈求床上的人别发现自己,哪知道自己意念太过强烈反而惊到了人家。
想起刚听见里面人说的话,连连求饶道:“主……主人饶命!主人饶命!”
正懊恼放松戒备严重失职的癸仲见少年披上外袍,将长发随意朝脑后一拢就掀帘子走出去,紧接着就听见人颤声求饶。
谁是你主人!癸仲大怒,立即拿出死士中顶尖的轻身功夫蹿出去穿好衣裤,才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到少年边上服侍少年洗漱更衣。
“你和郑泽是什么关系?”少年的明眸直视为他忙活的死士,话却是对着墙角那坨说的。
“小人不……没……没听过这人!”
“放屁!你不是他贴身小厮?”
许骏忽然转身,癸仲循着目光看去时正好看见那人的一缕头发飘荡着落地。
“主人饶命!饶命!小人原先的确是大少爷的小厮,可大少爷上个月就赶小人走了——”
“赶走?不是被你家少爷派去办事?”癸仲忍无可忍,寒冰般的目光直刺过去。
仆人现在才将这冷冰冰的大汉和昨天打晕自己的黑衣怪物联系到一起,赶忙道:“大侠息怒,小人昨天被雨淋傻了,确实是大少爷赶走我——”
“我不是你主人,你也别叫他大侠。还有水二,”许骏打理好头发,冷着脸看过来,“想好了再说。若让我再听你胡扯一句,你就再也用不着动弹了。”
原来水二半夜醒过一次,许骏那时还没睡着,丢了只能叫人全身麻痹的毒虫过去,趁虫子咬他的时候略微查探了下。他不会读心术,更不能查人记忆。施术迷惑世人倒是可以,可惜这种耗费精力的事他才懒得浪费在这种普通人身上。此时他即便功力精进,也只不过能借着虫子探得这智不坚之人的姓名,不过就是姓名……也足够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