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家情郎抱过你后,再要很多女人……”许骏说着,想起了乱坟岗那具被癸仲挖出的女尸。干枯的,没有腐烂的女尸。
女人真可怕!还好癸仲——我干嘛想他!
“你住口!”
“如果这样,少量的虫卵、毒素从每个人体内排出来,汇聚在……水里,人一多,毒素聚集,虫卵繁殖。再加上宅院里的人血脉相连,蛊虫对与寄主相似的食物又有特殊的偏好。这么一来,灭掉全家也合理吧。阿英姐姐你说对吗?”
“我——你——”
明白女子已经心神大乱,许骏正待继续引诱,却听见头顶传来云翔山庄通用的暗号,心里一紧,咬牙道:“郑泽不值得你为他偿命,有人来了,我先带姐姐逃出去!”
“我不走!”女子听见敲击声,脑中也多了几分清明,冷冷问,“你想要我什么?云翔山庄少主私自囚禁杀人凶手,若说出去……”
“闭嘴!”许骏双拳紧握,同样冷冷的回答,“我从来不是什么少主,想救你无非看你可怜。你若再不领情,我杀了你拎着尸体出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你怎么不杀我?”
“我……我师父是苗人。我想学虫蛊之术,师父不了解这些,我想让你教我。”
“放屁!”
“干爹有儿子,我虽是他义子,外人因他而敬我畏我,可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个工具娈童!我……想变强,想得他器重。姐姐能帮我吗?”
忖度时间紧急,许骏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始了感情攻势。眸中的水汽越来越浓,那双眼在漆黑的房间里竟也能有几分迷离魅惑。
“你……你别哭,我跟你走,但我现在教不了你!你也别想拿这个害人!”
“谢谢姐姐”许骏露出大大的笑容,拉住阿英的手就要出去,可刚挨上密室机关脸就沉了下来。
外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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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仲刚回到房梁,紧接着就有人冲进屋来——一身袈裟的那人正是原先和主子见过面的净远和尚!癸仲心里一惊,这和尚能避过他的侦查武功必然高出他许多,冒然行事只能给主子添麻烦,可再拖延下去,等人到齐了情况只能更糟!
他能这么快赶来,很可能是刚刚报信时发现了异常,也可能……这人首先怀疑书房,赶在他后脚进来不过是凑巧。癸仲潜伏着,紧紧握住从暗袋中掏出的细小暗器,拼命想着对策。因为害怕被发现,癸仲不敢直接盯着和尚,可当和尚一点点靠近桌案时,他还是忍不住咬住下唇看过去。
“谁!”
随着一声厉喝,四散在外寻找的人都朝书房奔来。癸仲当机立断,掏出一把暗器射向冲进门的人,在众人退却时上前与净远缠斗起来。好在他们要顾及净远的威严,躲过暗器的众人见他与净远打斗便不再上前,只在周围警戒提防。
癸仲此时只能庆幸自己还是死士的打扮,暗器毒药也都还在,即便被擒……也连累不到主人。
胸口收了一掌,死士压下翻涌的气血,装出逃跑的样子朝人群冲去。他不指望净远能被他引走,可自己若逃了他们或许就不会再在房里搜查,再不济分出一部分人追他也能减轻主子对敌的压力。
想到这儿,癸仲出手愈发狠厉果断,抽刀砍杀的间隙还能抓把暗器飞射出去。不一会儿,围攻的人倒下了大半,癸仲的黑衣也不断朝下滴着血,而他们……已经离那间书房越来越远。癸仲且打且退,一直将人引到庭院边缘。
主人应该离开了!
癸仲抽空瞄了眼书房的位置,心里轻松些许,却没料到从他逃跑时就跟在一边的净远和尚竟出手偷袭!
“噗——”
又是正中胸口的一掌,癸仲几乎能听见内脏的撞击声,一口鲜血喷出,便萎顿在地上,人事不省。
不顾身份偷袭的净远和尚将人击倒后再没看一眼,一脸淡然地转身就走回书房。
“啊!”
跟着进门的人一声惊呼,瞧见净远沉得吓人的脸色后勉强将后半声吞回肚里——被留下看守的真德真灵二人倒在地上,真灵的衣服还被扒了个干净。书房除了地上晕倒的两人外仅有的异物,就是趴在他俩身上蠕动不停的黑色肉虫。
净远和尚长叹一声,蹲下小心地赶走二人身上的虫子,又脱下袈裟将真灵裹好,一手拖着一个越过呆滞的众人走出房间。经过方才死士倒下的位置时,他脚步略停,淡淡道:“把他也带回去。”
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净远身为达摩院首座,教的是武艺,管的是江湖事,久而久之身上也染上几分戾气。此次他们又早有准备,带来的弟子中分出两个架起癸仲,余下的不需吩咐都自觉地地清理起战场来。
不一会儿,庄园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除了某个庭院的泥土被染成暗紫外,再无一丝打斗厮杀的痕迹。
35.救?
随着众人离开,书房里安静下来。很久之后,穿着僧袍的姑娘推了推身边散发着冷气的少年。
“他们走了,”少年漫不经心地带着女子跳下房梁,盯着被打开的密室口,淡淡道,“你把话说完,我送你走。”
“那个人……”
“你真想给郑泽偿命?”
“不!我是说救我们的那个侍卫大哥,他——”
“死了吧,谁知道呢。”少年伸手拍掉衣袍上的灰尘,耸肩,“就算他现在还活着,醒来后也自尽了。”
“你不救他?”阿英大惊,上前扯住许骏衣襟喝问。
许骏神色又冰冷几分,垂眸看着胸前白皙的手指,道:“他是死士,知道什么是死士么?是为主子送死的。姐姐你若能早些将操纵蛊虫之术教给我,他兴许还能多活几天。”
“你——”
“少废话!快说!”
“许骏,那个人不是郑泽,他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该让他死——是!我的确想过要杀了阿泽哥,我恨他,可是我更喜欢他,就放弃了。我没想到蛊虫会灵敏到这个程度,我……我很后悔。”阿英痛苦地摇着头,眼中隐约闪着泪花,“但你不同,他没做错什么,你不该让他为了你的贪心陪葬!”
阿英说到气愤处,忍不住伸巴掌朝少年的俊脸打去。
“啪——”
然而先发出声响的……却是她的脸!
“说够了?”许骏收回打人的手,盯着自己的掌心,道,“他因为你被擒,你要是愿意用自己换回癸仲,我就去找那群少林和尚救他出来。”
“癸仲?”
“就是你心心念着的那个侍卫大哥。”
“我……”
眼看少年就要上前,阿英下意识后退一步。可就是这一小步,让少年笑得更冷,“你连这都不愿意,凭什么装好人要本少冒险救他!”
“我……我能告诉你我怎么操控那些虫子,可我不确定是不是你也能控制它们。救他,行么?”
“他是我的人。”少年脸上仍寒冰密布,可人还是缓和了神色迈上前一步,“姐姐说吧。”
许骏刚凝神听了个开头,忽然面色刷的变白,双眼警惕地望向门口。
“孽障!你竟真与妖女勾结害人!”
被真气震开的木门摇晃着,净远和尚沉着脸站在门口,身边跟着的除了少林弟子,还有方才一直未出现的李斌易。
疏忽了……
李斌易歉意地看着许骏,声音里充满遗憾,“许师弟,没想到你竟……哎。许盟主早就立下‘五禁四应当’的规矩,你怎能带头触犯。”
他言辞恳切,许骏看了却只觉得虚伪丑陋。少年环视一周,冷笑道,“我什么时候和哪个妖女勾结?我害了什么人?老和尚可不能乱打诳语,李师兄你也不要血口喷人!”
李斌易皱眉,唇齿微动,说出的赫然就是方才阿英告诉他的趋虫之术!
“许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许施主若能诚心悔改,贫僧也能替许盟主为你求情。”
“放屁!”寡不敌众,当务之急不是争谁对谁错,而是怎么离开。与癸仲不同,少年在这儿不必牵挂旁人,逃脱时就不会束手束脚。许骏大声喝骂,暗里却终于看准了条路线,只见他朝净远摆出攻击的架势,出手时暗器却射向了紧张关注战局的阿英。
“呃——”
阿英只叫出半声,就眼球外凸,人就直挺挺地倒下去。
趁着少林僧人看向阿英的瞬间,许骏提气一跃,又在门主横梁处借力,几下便消失在院门外。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用蛇虫毒物,射过去的只是普通的缝衣针,只是角度刁钻准确才能瞬间毙命。用阿英的死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他做得毫不犹豫。
“师傅……女施主已经去了。”
净远没说什么,没有叫人去追,只是长叹一声后带着弟子念起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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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正豪的别院本就在城郊,少年怕被围攻一口气奔回城里,换了身衣物装扮混入人群后才放松下来。
对于亲手杀死那个被他唤作姐姐的女人,许骏毫无心理负担。从小到大,从还是只蛊虫到现在长成个少年,他杀过的人不少。可除了幼年时的影哥哥,没人能让他记挂超过一个月。
许骏现在思考的,只是要不要去救他的癸仲。主人冒险去救个连畜生都不如的死士?笑话!可……不说他答应过阿英,他的身体也对癸仲产生了某种执念。嗯,要换个男人养来吃那玩意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还有,他就喜欢上了有癸仲陪在身边的生活。不过月余,就舍不得抛下他。癸仲对他,不单是个送死的物件。禁不住想朝他撒娇,想捏他精实的身体,想看他脸红,想吞他的元阳,想……抱他。
这么看,还是得救回来。还得在他自尽前把人救回来!当初许正豪还对他说别这么快把人玩死,若现在知道爱子这么个想法,不知会不会提前将死士杀了解除隐患。
少年忽然想起初见时他这死士就是被人抓了后救回来的,不知道那次他被擒……是不是也为了掩护别人。许骏心里酸涩中还夹杂着几分欣慰:这么看来,这死士颇为惜命,也许不会那么急着死。
净远和尚没带人追他,有点儿超出许骏的预料。也许是害怕少林弟子伤亡,也许是认定他逃不出这里,也许他们要的只是武林盟主义子勾结奸邪这个事实。可无论因为什么,少林不会拿个死士来威胁他,这样已经足够。
既然决定要救,接下来就是怎么救的问题。今天和尚们才见自己杀完作为同伴的女人,想必认定了自己冷血。况且少林声名远扬,应当不会用这死士来威胁我,最多用什么借口逼阿仲作证。
许骏想着,苦恼地扯了扯披散的长发。他曾对癸仲下过蛊,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与死士心意相通。此刻他除了烦躁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就说明癸仲还没有生命危险,或者说他还活着。
据许骏所知,少林对死士之流虽不待见却颇为宽宏,没听说过严刑逼供的事,顶多就是认定那死士罪大恶极后给个痛快。癸仲能被他们带走,必定身受重伤,如果他运气好,没准还能得到治疗。这么一来,只要自己见到他,带着人行动就不成问题——不说死士只要能爬起来便不敢让人搀扶,就算他伤得动不了了,自己难得连个男人都扛不动?
好吧,就算扛不动走不了,少林也不会对他滥用私刑,十有八九会将他交给干爹公开处置。干爹虽然一直秉公办事,可也不至于见他死而不救。这么想想,许骏闯少林救人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可是……要对上的到底是少林啊,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要是拖到他们回了寺,一群铜皮铁骨的罗汉,一堆喋喋不休的大和尚……更难对付。只能趁他们还在开封城时将人劫下。少年愁苦地想到方才为免麻烦而没敢和净远交手直接开溜的事儿,如果那净远和尚心胸没看起来那么宽阔,万一失手,一定会被折腾得很惨!
“癸仲,到时候看少爷我怎么收拾你!”
少年恨恨骂了声,顶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窝到了墙角——衣服是从某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小乞丐身上扒下来的。许骏又故意弄散了头发抹了泥土,竟将那张俊脸遮了个彻底。虽然小乞丐身上的某些虫子不敢跟着爬来安居,许骏穿惯了绫罗绸缎换这么一身仍觉得到处别扭。
心里正狠狠骂着某个笨到被抓的死士,许骏发现肚子也跟着闹腾起来。听着没完没了的咕噜噜,他一时竟感觉到了绝望。少年尴尬地摸着肚子,才想起来早上为了同死士斗气,根本就没怎么吃。想着想着,眼前忽然落下一枚铜板。
许骏茫然抬头,瞧见个中年人对他善良地笑。他不知道善良是什么,可就是觉得那笑很温暖。同样穿着布衣的中年人走远了,许骏弯腰拾起那枚铜板,也学着中年人的样子微笑:不知他的死士此时是不是也被饿得肚子叫个不停。
维持着那个笑容,少年从怀中掏出只黑乎乎的小虫,将其放到咬破的手指上。不一会儿小虫已经变得圆滚滚,少年收回手指,轻声道:“宝贝儿,又得靠你们了”
36.阿弥陀佛
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没有人注意到墙角中那个小小的身子,更没人发现四周虫子们忽然怪异起来的行动。
许骏将吸足他鲜血的小虫放回地上,小虫不一会儿就被赶来的虫子们层层包裹住。约莫一炷香后,少年挥手驱散它们,而那只黑色的小虫身子已经扁了回去正无精打采趴着。身上的负担骤然减小,小虫撒娇般扭动着爬回少年身上。许骏食指轻轻摩挲着虫子的头部,视线飘向了远方。
为了追查女尸,许骏找来了刘家小姐的贴身小衣。而要找癸仲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没有一件死士用过的东西!找人都无从下手。好在当初给死士下了蛊,还能凭借这种血液心灵的牵绊感应到他的存在。
由于害怕被少林抓住他使用邪术的痕迹,少年不敢用原先的手法,只能尝试用阿英临时教他的半吊子方法来操控蛇虫。而这种方法究竟能否成功……许骏并不敢确定。
或许,当时不该杀了她。
颓丧中,许骏才发现一个人竟能消失的如此彻底。哪怕癸仲是一向善于隐藏行迹的死士,哪怕他们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可不过一次小小的失误,他就再也捕捉不到那人的半点气息。许骏开始后悔刚刚的大意,他怎会不知道应该立即离开危险地段,却明知故犯,险些浪费了癸仲为他拼来的机会。
“影哥哥,骏儿错了。”不知不觉中,少年明亮的双眸沾了水迹,可那里面似乎有一把火徐徐燃烧着,慢慢将水汽蒸干,“我,会救他出来。”
等待的时间让人觉得无比漫长,漫长到又有几个好心人扔下了铜板。眼看天色渐沉,许骏弯腰将铜板一一拾起收好,走向不远处的包子铺。
而这时,寻人无果的李斌易终于告别了少林众僧,准备回客栈休息。
“师傅,李师兄他似乎……”
真德一直将人送到院门,返回时见净远仍在厅里,犹豫着吐出胸中疑问。往日嬉笑不停的真灵此时安静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净远也望了小徒弟一眼,才对大徒弟说:“出家人忌妄语、忌邪见,凡事不可轻信,亦不得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