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中——语秋

荀倪使劲亲了莫羽几口依依不舍放开怀抱。“好吧，放你回家，哥哥等着你一起赏香雪花，不要让哥哥等到花谢了。”

莫羽微笑着使劲点头，却觉得眼角越来越酸，便推开荀倪头也不回跑掉了。

莫羽不知道自己这咬牙装坚强却又害得某人打赌输了。小九跺脚说：“这种情形下他还能笑着离开，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古怪啊！”

大叔笑着说：“说明咱们的小朋友越来越坚强成熟了，不能控制情绪，喜怒于形色，是幼稚的表现。”

小九不服气地说：“那以后每次我都赌他不哭！”

大叔哈哈大笑起来。“你啊，比小莫羽还幼稚，到底不是人，没法理解人的复杂情感。”

小九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难怪你老拿小羽哭不哭跟我打赌，你就是欺负我不懂人情。”

大叔赖兮兮地说：“赌之前我可是征求你的意见了，你同意赌才赌的，你可以拒绝嘛。”

“我怎会拒绝你任何事？何况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赌。”小九认真地说。

第七十章：投奔

莫羽很快便发现一个很好的离家时机。五月大祭之前，莫清要入祭谷辟谷三日，素心静思。而大祭之后不久又有夏耕前的各种祈福小祭，父亲不可能去东洲寻找自己，拖的日子长了，父亲也心灰意冷，失望到极点或许就放弃劝阻自己了。于是莫羽开始暗暗准备，并每日在心中不断祈祷：“大叔，马夫，如果你们是神，请赶在大祭之前用你们的千里马送我去为哥哥观礼，给他一个大惊喜。”然而一直到莫清入祭谷的前一天，大叔和马夫也没有露脸的意思，莫羽便将早已写好的忏悔及决心书留在父亲书桌上，揣着足够的路费悄然离府。

莫羽虽然年少，但对人心的揣测倒是准确，正如他所想，若他坚持跟荀倪离开，会导致莫清对荀倪产生极端情绪，把一切弄得更僵，彼此伤害得更深。而他悄然独自去投奔荀倪，莫清的怒气便只能撒在他身上，毕竟父子情深，最终只剩下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已。

因此当莫全德战战兢兢呈上莫羽的留书时，莫清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让莫全德离开。他一个人在屋里待了很久，晚饭也没有吃。

莫少华在门外求见多次，他不厌其烦只得让莫少华进来。莫少华一进门就跪下请罪。“大人，我没有看好少爷，请大人责罚。”

莫清恹恹地说：“我并没有给你看他的指令，你何罪之有？再说他一心想离开，你又怎舍得阻挡？”

莫少华赶紧辩白：“大人，我绝没有帮少爷，我一点也不知情。”其实莫少华心里也很酸，虽然莫羽跟他说了很多私密之事，但并不信任他，在他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一起下了好几局棋，莫羽还跟他说：“少华哥我困了，明晚再战。”而那时只怕莫羽把行装都已经打点好了，他们的小羽毛真的已经长成为御风翱翔的完美羽翼。

大叔和马夫并没有显灵。莫羽嫌马车慢，便自己骑马去投奔爱人。他想起小时候荀倪在马场带他骑马时曾说，小羽毛，等你长大了骑大马来东洲找哥哥好不好，那时他毫不犹豫地说好，如今还真应验了。

当初跟父亲坐车去东洲都觉得很辛苦，但或许是“去”心似箭，莫羽不觉得特别累，若不是马儿要休息，他真愿意多赶些路，早点见到哥哥。

像他这样长相惹眼的少年人独自上路必然会吸引很多视线，但一路上却异乎寻常地顺利流畅，连个寻衅搭话的都没有，令莫羽不禁有些不解。是自己太过于拼命赶路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所以无人理会吗？被人瞩目惯了，这一番清净且平静的旅程令他有些不适应。

这天终于到了两洲边境的小镇，想到马上就要踏上东洲的土地，莫羽心里突然隐隐生出一丝愧疚，但继而便安慰自己，很快自己还会回来，因为自己是西洲未来的祭司，以后将要承担福荫西洲大地的重任。他又想起荀倪曾说过在两洲交界的地方建一所房子，方便两人同时处理两洲的祭司事务，于是便下意识地在小镇上多游荡了片刻。

他拉住一个感觉比较顺眼的人问：“你们这附近可有什么风景优美又适合居住的地方？”

那人仔细瞅了瞅他说：“这位少爷是打算置地吗？我倒知道有一处非常好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莫羽毫不犹豫便跟着那人穿过闹市，由清净小巷走出镇子，过了一座小桥，沿着河边小道往大山的方向走去。

莫羽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住脚说：“这位大哥，我还有点急事，今天不去了，你把地址写给我，我回头再去拜访。”

那人脸色一变，手指放入口中撮出尖利的哨声，片刻间河上划来一只船，船上影影绰绰好几个人。莫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转身跑开，那人伸手不错一纵身挡在他身后，手里已经捏着一把尖刀。“现在想走？来不及了！”

莫羽慌得不知所措，这一迟疑船上的人也上了岸，四五条大汉把他围住。他向后一退靠到一棵大树上再无可退，便鼓起勇气大声喝道：“我是莫祭司的儿子，西洲未来的祭司！”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几眼，有个人低声嘀咕到：“传闻祭司少爷长得非常美，会不会真的是他？”

有一人走上前两步仔细打量莫羽，他的脸几乎贴到莫羽鼻尖，莫羽厌恶地把脸扭开。那人突然说：“很简单，若他真是祭司少爷，自然有神明庇护，老王，你拿刀子捅他一下试试。”

被称作老王的人满脸不悦地说：“你自己怎么不捅？”

莫羽大叫：“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包给你们！”

那人便去拽莫羽肩上的包袱，手还未曾触及突然大叫起来，众人惊见他的手竟然燃烧起来，他扑到河中将手浸入河水内，然而那火却并不熄灭，疼得他满地嚎叫着打滚。

其他几人都吓得跪下叩头不已。“祭司大人饶命。”

“看来西洲人对神明大不敬啊，他都说了是祭司的儿子，你们还敢侵犯！”荀倪冷冷的声音传来。

“哥哥！”莫羽惊喜地扑到荀倪身边。

“我的人看到你跟别人走了，他无法断定那人是不是你的朋友不敢贸然阻止，便赶紧去向我汇报，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不可能有什么熟人朋友，就赶紧赶来，还好没让那个家伙的脏手碰到你。”荀倪握着他的手爱怜地责怪：“你怎么能随意跟陌生人走？”

莫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不能说出原因。那人一直在痛苦地嚎叫着，莫羽皱皱眉说：“哥哥，饶了他吧，把他们都送到官府查办，依法论罚。”

荀倪示意手下人先把几名劫匪带走，小河边顿时只剩下他们俩人。

“哥哥，一路上是不是你安排人盯着我呢。”

“当然，你一个人上路我怎会放心？你一离开家我的人就悄悄伴随在你左右保护你。”

“那你一直在边境这里等我？”莫羽甜蜜蜜地问。

“我估计着你差不多快到就来了。”

“哎呀，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莫羽有些遗憾地说。

“我错了，我应该等你到我家门口，才假装欣喜若狂地说，小羽你来了！”荀倪夸张地模仿着吃惊的表情，逗得莫羽哈哈大笑。

“可是我怎能忍住不见你啊！”荀倪深情地紧拥着莫羽。“谁知道你这小傻瓜对人一点防范心都没有，我只好提前露脸了，我现在属于私入西洲境内，不宜声张。一路上累坏了吧？”

“不累，小青大概累了，还在呼呼大睡。”莫羽从宽大的衣服内袋中掏出小青，荀倪敲了敲他的小脑袋，他睁开眼讨好地冲荀倪吐了吐舌头。

荀倪说：“要是还能坚持的话，咱们赶到东洲境内再休息，那样比较方便。”

莫羽进入荀倪的马车重新踏上旅途，还没坐稳荀倪便抱住他狠狠亲了几口。莫羽慌乱地说：“你的人在外面。”

荀倪笑着说：“这马车我设了禁制，里面人可以清楚听到外面的动静，外面人却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所以啊，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他说到这里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莫羽的脸顿时红了。

“咦，小羽的脸怎么红了？”荀倪明知故问。

莫羽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荀倪大笑。“真是太喜欢小羽害羞的样子了！”

两人很久都没有亲热过，这一相逢还不是干柴烈火极尽缠绵旖旎，待事毕之后已是东洲境内，荀倪这才想起来问：“刚才为什么跟着陌生人走？”

莫羽说：“我想起你以前说在两洲交界处找个好地方当咱们的家，那个人说他知道一个风景很美又适合居住的地方。”

荀倪说：“我记得我还说过要在院子里种一大片香雪花，我一直在找呢，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你这么急着想有一个咱们自己的家啊？”

莫羽又脸红了。

荀倪笑着说：“我还一直没有独自开府，给我一年时间，我给咱们在这里建一个新家。”

莫羽欢喜地说：“好啊好啊，那样我回家看父亲就近多了。”

“对了，你父亲似乎没追来。”

“他大概对我绝望放弃了。”莫羽不禁叹了口气。

“他大概是想通了罢，不如顺其自然。”荀倪的解释让莫羽心里颇觉安慰。

这一路上莫羽觉得无比甜蜜快乐，情人之间的缠绵快乐令他沉醉，而荀倪对他无微不至的宠溺更胜过他父亲，大半年来莫羽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人从内到外焕发着令人炫目的神采。

荀拓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而立刻便堆起长辈温和的笑容问寒问暖。趁莫羽沐浴的时候他把荀倪叫出来说：“莫羽好像有所变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荀倪说：“比去年又大了一岁，个子也高了些，人也成熟了些。”

荀拓摇摇头。“不仅仅是这些，是别的说不出的感觉。”

“父亲上次见他是我们从荒漠刚出来，狼狈不堪，如今的神采当然不一样了。”

荀拓再次摇头，莫羽似乎从内里发生了某种类似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变化令他莫名的不安。

第七十一章：默许

荀倪估摸着莫羽已经沐浴完毕，便告别父亲回到自己院中，看见莫羽正对着几件新衣发愣。听到荀倪进来他问：“哥哥，这都是伯母做的？”

荀倪笑了。“哪能老麻烦母亲，这是在外面裁缝铺子做的，我亲自挑的衣料和样式，看看你喜欢哪件？”

“哥哥喜欢哪件我就穿哪件。”

荀倪随手扯了一件帮莫羽穿好，又抢着帮他束好发髻，装扮完毕上下打量一番啧啧了两句说：“小羽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弄得莫羽又大红脸。

荀倪轻轻揉了揉莫羽刚沐浴完又加之害羞的娇嫩脸蛋，拉起他的手说：“去吃饭吧，我父母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吃完饭回到荀倪院中，莫羽问：“咱们什么时候去祭谷？”

荀倪诧异地问：“你要住祭谷？住家里不好吗？祭谷不方便，每天送饭过去饭菜都不好吃了，去哪里玩也要走很远。在家里随时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好安排啊，以前你不是整天嚷嚷着不肯住祭谷吗？”

“以前！”莫羽蓦地想起以前被荀倪骗得好苦，不禁瞪了他一眼，荀倪忙拉起他的手说：“对不起小羽，我以前欺骗了你，不过你现在已经原谅我了是吗？”

莫羽心想废话，不原谅你我千里迢迢来投奔你，但他却故意吊起脸扭过头不理睬荀倪。荀倪把他的脸扳过来吧唧吧唧亲了几口，赖笑着说：“我知道我的小羽已经原谅我了。”

莫羽依然板着脸严肃地说：“你以后再也不许有任何欺骗我。”

“当然当然。”荀倪忙不迭地点头。

莫羽心想，要不要让他发个誓呢，可是如果让他发誓是不是显得自己太不信任哥哥了？

看到莫羽脸上已经没了郁色，荀倪又问：“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想住家里？”

莫羽迟疑了片刻说：“我不想跟伯父总见面。”

荀倪想了想说：“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咱们总待在祭谷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就会后知后觉，父亲若是有什么举动咱们也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我觉得咱们住在家里他反而会束手束脚。”

莫羽心想哥哥真是拿父亲当对手呢，兵法都出来了，不过哥哥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然而他又想起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便低头小声说：“你这里人多眼杂的……多不方便啊！”

荀倪立刻就明白了，他笑着说：“我在屋外设个禁制，就像马车那样的，小羽想怎么方便怎么方便，不用害羞！另外我把院子里的人精简精简，这样可以吗？你先住几天，如果真的不喜欢咱们就回祭谷。”

莫羽勉强点了点头。

荀府生活比较讲究，各种用品都是精致上乘，除了无法避免的生疏感之外，莫羽也觉得各方面都还算顺心顺意。怕他一个人待在自己家不习惯，荀倪每天带他出去游玩。如此几日后，莫羽看荀倪每天都要费心思安排自己的活动，便笑着说：“哥哥，天天都出门，我都累死了。”

荀倪恍然大悟，自己一心只怕小羽寂寞无聊，这反倒是过犹不及了。“那今天咱们在家休息。对了，你给家里的信送了没？”

“还没有。”莫羽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还没送啊？这就是你不对了。”荀倪摆出长者教训的姿态。

“我不知道怎么写，写什么。”

“你走的时候给你父亲怎么写的？”

“我就写了五个字：我去东洲了。反正我写五百个字他也一样会生气。”

荀倪强忍住笑说：“还是尽量多写一点吧，写写生活方面的，吃啊玩的什么的，不让他担心。再说你又不是再不回去了，逢年过节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陪你回去嘛。”

莫羽暗自叹口气，他走得挺义无反顾，但现在却心虚得很，不敢跟父亲联系。“父亲会给我回信吗？”

“就算不回，他依然牵挂着你。儿行千里……父担忧嘛。”

荀倪经常带莫羽出席各种场合，人们争相跟西洲的未来祭司拉拢关系套近乎，不过私下里莫羽听到的最多的还是：不愧是四洲第一美女的儿子啊，绝对算得上四洲第一美男了……这类的赞誉。

有一日莫清到潘岐府里谈事，潘岐说完正事后问：“你又把小羽送到东洲去游历了？昨日有人从东洲回来说见到小羽，小羽比冬天的时候胖了一些。”

莫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小羽前一段时间是消瘦了很多，如今心情好了，也胖了，他写来的信里尽是些哥哥带他吃什么了，玩什么了，言辞之间透露着发自内心的快乐。距离预言之期还有两年多时间，在无计可施的目前阶段，就先让他尽情拥有短暂的快乐吧，尽管这快乐可能是建立在更深的痛苦上。

这日莫羽兴奋地对荀倪说：“哥哥，父亲给我来信了。”

荀倪也很欢喜地问：“信里说些什么？有没有催你回去？”

“信里就四个字：好自为之！不过他肯给我回信说明他不生我的气了！”莫羽喜滋滋地把信献宝一样呈给荀倪。荀倪打开看了一眼，那四个字遒劲有力，就像莫清凌厉的目光刺入他眼中，刺在他心里。这是让小羽好自为之，更是让自己好自为之啊。